朱由检生怕天启暴露,赶紧贴在李贞妍的耳边,压低声音告诉了她。李贞妍也登时变色,刚要对天启大礼参拜,天启却笑道:“免了!你是五弟的侍妾吧,生得很标致嘛,五弟好有福气!今天见朕不白见,回头让五弟上个奏折,朕封你为秦王侧妃。”
李贞妍让天启几句话臊得满面通红,朱由检却知道李贞妍身份特殊,如果天启知道她是朝鲜翁主,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道:“圣上,我们还是早去早回。”
李贞妍虽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也不敢劝阻,却极担心朱由检的安危,略一思忖便毅然道:“圣上,奴婢胆小怕听爆竹之声,须臾也离不得王爷。如圣上要与王爷出行,可否把奴婢也带上?”
“哦?哈哈哈哈!”天启仰天大笑道,“五弟真好手段,能让如此绝色佳人片刻不愿分离。好好好,同去同去,多一个人更好玩!”
既然天启没说多带护卫,朱由检与李贞妍也没时间通知燕凌他们,只得在林佑坤的陪同下,跟着天启从信王府的角门出去,来到京师的大街之上。此时天上又飘起雪花,四下里焰火不时蹿上高空,绽放出美丽的图案。把天启兴奋得如同小孩子一般,一路大笑大叫,还兴致勃勃地在雪地上打起了“刺溜”。偶尔摔个仰面朝天,更是乐不可支。
朱由检见天启乐成这样,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在为他高兴的同时,心中也不禁暗叹:自己这位皇帝哥哥就如同笼中小鸟,乍一飞出樊笼,当然兴奋不已。可那个笼子才是他最终的归宿,只怕他回宫之后,反而会更加烦恼。
信王府在内城正北,天启却领着朱由检几人折向西南,走了不知有多远。此时夜已深了,街上的爆竹声也渐渐稀疏起来,朱由检觉得差不多了,便对天启道:“圣上,是不是该回宫了。”
天启却玩性正浓,摇头笑道:“五弟急什么,正地方才刚刚到。你”
朱由检顺着天启指的方向急抬头看时,却见前方灯火通明,隐隐有一处规模宏大的建筑。待再走近些,发现此处戒备森严,在一道道木制大栅栏之后,是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王恭厂。
朱由检不禁吃了一惊,急问天启:“圣上,这不是王恭厂军械库么?圣上明天既要会同诸位藩王来此观瞻‘万年吉兆’,今夜就不必进去了吧?”
天启却狡黠地眨眨眼道:“朕偏要今夜先来看一五弟不知道,这里面除了那棵铁树以外,魏良卿还替朕建了一座灵芝殿。说是宫殿,其实是个大戏台,他又从全国各地找来几十个戏班子昼夜排戏。今后朕若是烦闷了,就溜出来到这里看戏,岂不快哉!”
天启说别的犹可,一提到“魏良卿”三字,朱由检倏地变了脸色。好在深夜之中,天启也没看到他神色有异,只对林佑坤道:“你去和那些把守的兵丁说朕进去,但不要透露朕的身份。”
林佑坤当即上前,亮了“腾骧右卫”的腰牌。守门军一看立即点头哈腰,连问也不敢问,便把几人让进大门。
一进来朱由检才发现,这里面非常之大,有横竖街巷数条,俨然是个城中之城。此时别处俱是黢黑一片,惟有正南方灯火闪烁,并有丝竹之声传来。
天启笑道:“那里必是灵芝殿,我们悄悄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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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千忠戮()
朱由检等人跟着天启,循着丝竹之声找了过去,转过一道殿宇,眼前豁然开朗,果有一座高大的戏台映入眼帘,戏台之后则是一座刚刚落成、油漆味还很重的大殿,上面高悬匾额:灵芝殿。
此时戏台之上正有戏子咿咿呀呀地唱戏,想是为明日御前表演进行最后的彩排。台下也有不少人来回走动,或搬运道具箱,或摆设座椅,忙得不亦乐乎,倒没人注意几人过来。
天启拽着朱由检的袖子,找了张椅子便随意坐了下来。朱由检无奈,也只得陪着坐了。李贞妍与林佑坤却不敢坐,在兄弟二人身后一左一右小心侍立。
此时戏台上正在上演类似前世京剧的剧种,念白均是京韵京腔,朱由检很容易便听懂了。听了几句他便猜出来,这折戏演的正是《西游记》中孙悟空车迟国斗法,大闹三清观、智斗三个妖怪变的道士的情节。
现在刚好演到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师兄弟三人变做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灵宝道君的塑像,先是偷吃供果,在被三个妖道发现后,又装神弄鬼地要赐“圣水”,实则是撒了三缸尿。三个妖道不知有诈喝了下去,兄弟三人现本相大笑而去。
天启可能是第一次看《西游记》的戏,竟对这些在前世连一年级小朋友都耳熟能详的情节一无所知,看得也极其投入。偏巧这出戏是典型的闹剧,戏台上妖魔鬼怪层出不穷,热闹非常,很合天启的胃口;演员演得又极卖力,尤其是扮演三个妖道的演员“喝尿”时的表情惟妙惟肖,把天启逗得前仰后合,连连叫好。
朱由检却心中诧异,暗想这《西游记》在明朝不是**么?尤其是车迟斗法这一节,西游记的成书年代大概就在嘉靖朝,而众所周知嘉靖就是个道士皇帝,炼仙丹二十多年不上朝。《西游记》如此嘲讽道士,更兼其中还有“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等语,不被朝廷查禁才怪。
可现在就在为皇帝和亲王准备的宫廷戏台上,《西游记》居然堂而皇之地上演了。这是欺负天启不学无术,还是大明已经“礼崩乐坏”,什么也管不住了?
就在朱由检惊疑之际,这出闹剧戛然而止,众戏子匆匆退场,又换了一出戏上演。这场戏却全不似上一场那般热闹,只有凄婉的笛声伴奏,一名戏子扮做僧人装束踉跄登台,神情甚是凄苦。鼓板一响,戏子开口以暗哑的嗓音唱道:“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天启看了顿觉无味,撇嘴笑道:“这一场不知演的是什么,实在无趣得紧!”
朱由检却暗自吃惊,心想既是宫廷戏班,就该多排些花团锦簇的戏码,怎的此折如此凄凉,甚至充满怨毒之情?
蓦然听隔座有人冷笑一声道:“如此好戏文,可惜有人竟不明其意,不懂欣赏!”
朱由检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急转头看时,却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此人正是在武昌黄鹤楼有过一面之缘、最后却不欢而散的那位文公子!
刹那间,朱由检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即将揭晓,而自己和天启已经处于危险的悬崖边上!他赶紧对李贞妍使个眼色,李贞妍也认出了文公子,暗中运劲准备厮杀。
天启却浑然不觉,见有陌生人和他抬杠,登时来了兴致道:“那你倒说说看,这是一出什么戏?”
“此戏名为《千钟禄》,”文公子冷冷地道,“讲的是本朝太祖龙驭宾天后,建文帝锐意削藩,引得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最后攻破金陵。建文帝悲愤交加,举火**,却被翰林编修程济救下,君臣二人扮做一僧一道,历尽千辛万苦,溯江而上,最终隐居四川。他二人虽然幸免,然朱棣篡位登基后大肆屠戮建文旧臣,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矢志臣节,皆被寸磔而死,因此牵连而被杀者不下万人。故《千钟禄》实为《千忠戮》,唱不尽二百年血泪冤仇!”
这下就是天启再不学无术,也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了。但他毕竟是皇帝,事到临头却显露出平时罕见的冷静,微微一笑道:“成祖皇帝尊讳,你居然堂而皇之地叫出口,可见你必是奸邪之徒。这暂且不论,仁宗朝时,已经赦了建文诸臣之罪,到世宗朝时,又为齐泰复爵享祀,说明朝廷已经洗刷了他们的冤屈。此事已有定论,你又何来‘二百年血泪冤仇’?”
“杀害忠良,还诛戮九族,你如今轻飘飘一句‘无罪’就能抵得过么?就算齐泰等人沉冤得雪,可先帝呢?先帝的江山社稷呢?你拿什么来抵?!”那云公子死死地盯着天启,额头青筋暴起,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天启见文公子面容可怖,竟似恨不得要一口咬死自己,吓得颤声问道。
“朱由校,你连做个昏君也不配,因为你是逆贼的后代,无论传多少辈,也是逆贼!”文公子长身而起,眼眶中溢出愤怒的泪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朱棣及其贼子贼孙窃据帝位二百余年,今天终于到头了!”
“护…护驾!”天启终于意识到大难临头,惊恐地大声呼喝。
朱由检忙抢步挡在天启身前,低声吼道:“姓文的,你别光说得口灿莲花,敢不敢以真名示人?”
“朱由检,你比你的哥哥稍微强一些,但也不过是一丘之貉!”文公子冷笑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这里到处是我的人!不过我可不像逆贼朱棣那般狠毒,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我还可以让你们看到明天的太阳。到了明天,嘿嘿嘿嘿!”
孰料他话音未落,黑暗中又有人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你算甚么东西?我偏要他活不过今晚,还有你也一样!”
第七百二十八章 乱战一气()
<;!……开始……>;
随着那黑影的一声厉叱,伏兵四起!
朱由检举目四望,至少有数百条黑影手持明晃晃的刀剑,已经将戏台附近团团包围!
但令人诧异的是,不论是组成包围圈的数百刺客,还是包围圈内的几百戏子,均是鸦雀无声,一个受惊呼喊的都没有,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三名刺客头目从黑暗中缓步踱出,均是浑身上下完全被黑布覆盖,只露出鼻孔和精芒闪闪的眼睛。居左者用手中长剑遥指那“文公子”,冷哼一声道:“若不是跟踪昏君到此,还发现不了你们这帮奸徒。识相的赶紧闪开我们手刃昏君昏王,你们还可以留个全尸;否则,嘿嘿!”
说着他手臂运劲,那长剑的剑尖青芒闪烁,宛如一条毒蛇的信子般吞吐不定。天启和朱由检当然不识货,李贞妍却失声叫道:“剑芒!”
原来“剑芒”乃是用剑的最高境界,须以纯厚内力灌入剑身,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方能使出。临敌之时,即使剑身未触到敌身,剑芒亦可伤敌,更兼长短方向随剑客心意变幻不定,令人防不胜防。
能使出“剑芒”者,必是有几十年功力的宗师级人物。当年全盛时期的海州派家主李琈也会“剑芒”,却不如眼前这人运用纯熟。而他还仅是三名刺客头领其中的一个,可知对方的实力有多恐怖!
那“文公子”却全然不惧,潇洒地长身而起,抱以一个极度嘲讽的微笑道:“听说上次你在西安差点没被炸死,这么快就复原了?啧啧啧,确实难得。本座可没那么粗暴,这里又有军械火药库,见不得半点火星。还是你自己挑吧:是被刀剑斩掉首级,还是被本座捏碎喉咙?”
“你找死!”长剑刺客突然气得暴喝一声,长剑一举,他身后那几百名黑衣刺客立即挥舞着刀剑冲了上来,却无一人出声!
就在朱由检以为包围圈中这几百人、包括自己与天启都要被乱刃分尸之时,奇变突生!那些脸上画着浓妆重彩的戏子,突然不知从哪掣出一柄柄利刃,二话不说就与刺客们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交击之声响成一片,却极少有人呼喝。只有不时被利刃刺中要害、狂喷着鲜血颓然倒下的刺客或戏子,才会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嘶,随即被对手跟上一刀斩下首级,再也不能出声。
朱由检不是没经历过如此规模的混战,血腥程度也不亚于此,但像这样诡异、犹如默片一般的战场,还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片混战之中,那使剑的刺客头领一直用长剑遥指“文公子”,“文公子”也傲然屹立不动,全然不顾周围不断地有人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已经弥漫于灵芝殿四周。
突然那刺客头领一声暴喝,身形当真疾如闪电,朱由检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经原来立定的地方,幻作一团剑影,却不攻击“文公子”,而是径向自己和天启袭来!
“叮叮叮叮…”顷刻间数十声兵器交击之声响起,李贞妍与林佑坤各挺长剑,奋力将刺客头领的攻势封了出去。本来以二人之能,一人对付数名好手都话下,可刚才也只是堪堪抵挡得住,可见那刺客剑招是如何凌厉。
那刺客头领一击不中,正要猱身复上,“文公子”身形微微一晃,已经横在他与朱由检等人中间,冷若冰霜道:“朱由校和朱由检的狗命,我现在还有点用处,岂容你坏我大计!”
刺客却不作答,企图绕过“文公子”抢攻朱由校。“文公子”冷笑一声,袍袖一挥,竟是空手与刺客缠斗起来。但见他虽然只守不攻,却步法精奇,身形曼妙,尽管刺客手中长剑青芒暴起,但就是伤不到他半根汗毛。
那刺客也是暗自心惊,见一时无法摆脱,便高声叫道:“长老,小许,你们出手吧!”
话音未落,突然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道黑影从外面透围而入,快如狸猫般扑向余下的两名刺客头领。二人虽然体形差异颇大,招式却是一般不二,那矮胖子的招式似乎还要更快一些。
顷刻间,这两人便与两名刺客头领斗在一起。这下倒好,三名刺客头领全不得脱身,那“文公子”也再顾不上搭理天启,周围则是乱打成一片,朱由检他们四个却如置身事外一般。
还是李贞妍反应最快,见刺客们和“文公子”这伙神秘人莫名其妙地厮杀在一起,当即对朱由检道:“王爷,我们保护着圣上快走!”
朱由检这才醒过味来,忙与林佑坤一左一右架起天启,李贞妍在前面仗剑开道,试图杀出重围。可是周围到处是战场,这两派人又都是敌非友,合计不下千人,哪那么容易突出去?
林佑坤见无法闯出,压低声音对天启和朱由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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