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不让林佑坤出手制止冒襄。因为他很清楚,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像冒襄这样自恃清高的文人,是绝对不会出手痛扁自己的。
既然没有挨打的危险,只是斗斗嘴,这货倒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在前世他通宵上网的时候,可没少在语音聊天室泡着,天南海北的骂人话基本上都学会了。骂人不带脏字,骂三分钟不重样,那都是最低标准。
这“冒屁泡”三字一出口,全场宾客均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冒辟疆”与“冒屁泡”虽只有一字之差,意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冒襄本是一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模样,只因被朱由检起了这个外号,却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他在浴盆中泡澡之时,大冒屁泡的恶心情景。
就连台上的陈圆圆,也被朱由检这一句话逗得忍俊不禁,先是掩口轻笑,后来越想越觉得有趣,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了,终于笑得花枝乱颤,连腰都笑弯了。
这冒襄自幼饱读诗书,颇负盛名,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誉之声,又何曾受过如此恶毒的讥讽。此时见自己居然成为全场的笑柄,就连自己最钟情的陈圆圆都在笑话自己,立时气得脸上变了颜色。
而全场宾客中,也有不少人早就瞧不上冒襄。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文人相轻,自古皆然。今天眼见冒襄处处抢了风头,尤其是秦淮八艳中的两位董小宛和陈圆圆,似乎都对他颇为有意,很多自恃才高八斗的文人更是愤愤不平,只恨没有机会与冒襄较量一番。
而此时突然冒出来个朱由检,一句话便将冒襄骂得狗血喷头,倒大得众人之心。有些好事之徒,竟为朱由检叫起好来,显然是把二人的争吵,当成了一场好戏。
这冒襄不但以诗文著称,对音律倒也颇为精通。他见朱由检嘴硬,当即冷着脸道:“尤公子请勿口出污言秽语!您既通音律,我这里正好有一张乐谱,就请先过过目,指正一二,不知意下如何?”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刚才只是一时恼羞成怒,才对冒襄反唇相讥,他又哪里懂得什么古代音律。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本子。
打开看时,却见上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些字有的朱由检能认得出,有的却似日文的假名一般,只是某些汉字的一部分偏旁部首,既不知是何意,也不知该如何去读。这货只得挑着自己认识的,结结巴巴地念道:“工、人、尺、上…”
众人初听他念时,还觉莫名其妙,过了片刻,却突然笑成了一片。冒襄大为得意,冷嘲热讽道:“尤公子,您既通音律,该不会连乐谱都不识吧?那不念工、人、尺,而是音高的标记!”
朱由检顿时脑门冒汗,他连五线谱都不认识,就更别说这古乐谱了。但现在认怂那可就糗大了,只得嘴硬道:“认识乐谱,不见得就能写谱;能写谱,也不见得就能写出好曲子来。本公子自有独门乐谱,写出来你照样不认识!”
冒襄长笑一声,将乐谱一把夺过,轻松地跃上舞台,双手递与陈圆圆道:“圆圆,自今夏姑苏一别,已有半年不能得见芳颜。冒襄时时思念圆圆,夜不能寐,这才历时半月,谱得此曲,聊慰相思之苦。如蒙圆圆不弃,就请试演之,也让这位尤公子听听,冒某会写谱不会!”
陈圆圆接过曲谱,略略浏览一遍,却是喜上眉梢道:“好曲,真是好曲!奴家可否试演一番?”
“此曲本就是为圆圆而作,正要聆听圆圆的妙音!”冒襄笑呵呵道。
陈圆圆谢了冒襄,当即取过一把琵琶,按照乐谱边弹边唱起来:“天与灵根出异闻,岭南桃竹未曾分。春心岂料成孤篇,薄命何缘托此君。露井淇园谁接叶,碧瑶琼玉自同芬。子猷不问重来看,误入仙源棹白雪。”
一曲唱罢,满堂喝彩。与冒襄同桌的陈贞慧起身赞道:“果然好曲!辟疆此诗,虽明咏夹竹桃,实则以花喻人,精妙之至。此曲幽微淡雅之处,非陈姑娘不能演绎。辟疆兄与陈姑娘如此默契,真真羡煞旁人!”
见众人一片附和之声,冒襄洋洋自得地对朱由检道:“尤公子以为如何?您既云有独门乐谱,必能谱出更好的曲子来,何不让大家一起见识见识?”
朱由检见冒襄如此嚣张,而众人也多站在他那一方,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心想要是拿不出什么玩意,那可就只能把脑袋扎到裤裆里走出去了。他眼一闭心一横,暗道只能出绝招了,当即大喝一声:“谱曲就谱曲,有什么了不起的!”
冒襄见刚才朱由检连工尺谱都不认识,根本不相信他会谱曲。他存心要看朱由检的笑话,借此狠狠教训他一番,当即命从人取来笔墨纸砚,对朱由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不才亲自为尤公子研墨,请公子赐教!”
朱由检上前接过毛笔,哆哩哆嗦地在纸上写了起来。这货在前世上小学书法课就没及格过,连拿毛笔的姿势都不对,写得也是歪七扭八,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周围的人见了无不掩口而笑。
不多时,朱由检将笔一掷,对冒襄嚷道:“写完了,拿去看吧!”
冒襄接过来看时,却见纸上鬼画符般写满了根本看不懂的符号,不由得哈哈大笑,将纸张双手举起,高声问道:“这上面是什么,各位可能识得?”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朱由检却辩解道:“谅你也不识货,这叫简谱!闪开,我也将谱子交给陈姑娘,让陈姑娘唱给大伙儿听,看看谁谱的曲子更好!”
说着也跃上舞台,将他的“乐谱”交给陈圆圆。陈圆圆低头一看,却蹙眉道:“这位公子,请恕奴家才疏学浅,识不得您的乐谱!”
朱由检一怔,这才意识到陈圆圆自然也不可能认识几百年后才传入中国的简谱。此时台下已有人起哄道:“你这厮捣乱也捣够了,滚下去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朱由检气得脑门子上青筋暴起,都快赶上咆哮帝马景涛了。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吼一声道:“都给我闭嘴!陈姑娘,你既不识简谱,可否找个僻静之所,我一句一句教你唱,你学会之后再登台唱一遍?”
“你想得倒美!”台下有人大声道,“如此不学无术,还想找这种低级的借口与陈姑娘同处一室,真真卑鄙无耻!”
朱由检终于黔驴技穷了,他气得脸色苍白,呆立在台上,手臂都在不住地发抖。林佑坤见势不妙,已经挺身而出,想先把朱由检护送出去,回来再让通州卫的人将梦红楼的人全体拿下。尤其是那个冒屁泡,更得当着朱由检的面一剑杀了,让他出了这一口气。
“公子不必恼怒,请随奴家到后台。”陈圆圆却出人意料地说道。
朱由检的腰杆顿时直了起来,在全场宾客,尤其是冒襄的惊诧与注视中,大摇大摆地跟着陈圆圆回到了后台。林佑坤慢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朱由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顿时冷汗淋漓。
陈圆圆将朱由检引至专供她化妆休息的小室,不等朱由检说话,却诚恳地开口道:“这位公子,音律乃是雕虫小技,就不懂也没什么丢人的,您又何必与冒公子为这点小事动气呢?这后台外有条小路,您就从这里出去,不必回前台了。”
朱由检这才知道,陈圆圆还是不相信自己。不过,她能将自己引入后台,让自己免于当众受辱,他还是觉得十分感激。
眼见这历史上的传奇女子与自己萍水相逢之下,竟是如此体贴,朱由检心中一荡,暗想无论如何不能缩卵,当即将胸脯一拔道:“我为何要逃跑?这真的是乐谱,不过是我自己发明的,姑娘自然看不懂。其实这首曲子,词还是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我先唱一遍,姑娘请听!”
他当即把现代版的《但愿人长久》唱了一遍,同时心中暗道:实在不好意思,这简谱就算是哥发明的了!还有台湾音乐大师梁弘志,以及邓丽君、王菲,剽窃了你们的版权,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不多时,一曲唱毕。其实他这嗓子跟破锣有得一比,吼个摇滚可能还差不多,唱这种优美婉约的歌曲就纯属胡闹了。
但陈圆圆却听得入了神,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此曲若用皮阿诺琴与梵婀玲伴奏,不知是何韵味?”
第五十五章 但愿人长久()
皮阿诺、梵婀玲,是什么东东?朱由检莫名其妙地想着。那肯定不是传统的乐器,否则不会有如此怪异的名字。
但当他被引至另一个房间,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架复古式钢琴,以及挂在墙上的小提琴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皮阿诺”就是piano,而“梵婀玲”则是violin的音译。
而这个房间的主人,竟是今晚首个登台的董小宛。
陈圆圆兴奋地对董小宛道:“姐姐,这位公子为苏学士的《水调歌头》重新谱了一曲,曲调新奇,既非乐府,也非宋词元曲,倒与西洋歌曲有几分相似。不知姐姐可否与我登台,姐姐拉梵婀玲,我弹皮阿诺琴,一同试演此曲?”
紧接着,她就将《但愿人长久》简单哼唱了一遍。朱由检在一旁听着,心想她只是刚刚听我唱了一次而已,竟然能一个音符也不错地重哼出来,真是个音乐天才!
董小宛听毕,眼中也放出光彩道:“没想到《水调歌头》重新谱曲后,竟有不同的韵味!”
但她又蹙眉道:“只是这两种乐器的配乐,岂能一蹴而就,今夜立即登台,恐怕是来不及了。”
朱由检见二人为难,忙说道:“这个不难,我将配乐的旋律哼给二位姑娘听,不就行了?”
他在前世是天后王菲的死忠粉丝,而这首《但愿人长久》,早被他听过无数遍,已经烂熟于心,就连伴奏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即将这首歌又唱了一遍,还同时连比带划,在需要突出伴奏旋律的地方,模拟拉小提琴和弹钢琴的动作。
陈圆圆与董小宛天分极高,听完之后当即试演了一遍。朱由检惊讶地发现,竟然与王菲的原唱相差不远!看来音乐不但无国界,就连时间的鸿沟也可以轻松逾越,这首经典名曲就这样随着自己,穿越到了四百多年以前!
正在此时,前台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陈圆圆听了笑道:“姐姐,看来你我要快些出去救场,不要让人误解了尤公子才好。”
全场宾客正等得不耐烦,突见朱由检重返舞台,而紧随其后的,竟然是陈圆圆托着小提琴,与董小宛联袂登台,惊呆了片刻,突然爆发出如潮的喝彩!
林佑坤也终于松了口气。如果朱由检再不现身,他可就要不顾一切地闯入后台去寻找了。
而包玉怜却不知为何,竟有一丝醋意涌上心头,暗暗地想:“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竟能将这两名绝色女子同时请上来?”
当梦红楼的伙计们七手八脚,将沉重的钢琴搬上舞台,台下的人群更是一片惊呼,就连冒襄也诧异地问道:“敢问二位仙子,此二物是什么东西,作何之用?”
朱由检抢先答道:“土老帽,连钢琴和小提琴都不知道?”
“钢琴、小提琴?这是尤公子为皮阿诺琴和梵婀玲取的名字么?这两个名字却好!”董小宛欢叫道,然后对冒襄解释,“这钢琴和小提琴,是从西洋舶来的乐器,小宛也是刚刚得到,冒公子不识得,倒也不足为奇。”
“西洋舶来之物,皆为奇技*巧。我中土既有黄钟大吕,亦有洞箫牧笛,已经尽善尽美,要此二物又有何用?”冒襄不悦地道。
“冒公子此言差矣!”陈圆圆却娇声道,“音乐未必要以中外之别来分高下。外邦音乐别具一格,也颇有值得借鉴之处。就以琵琶来说,不也是西汉年间,从西域传入中原的么?既然琵琶能大行其道,也许有朝一日,钢琴和小提琴也可登大雅之堂。”
“好!说得好!”朱由检高声赞叹。他没想到,陈圆圆竟有如此的远见卓识,在前世那学钢琴和小提琴的孩子满大街都是,倒是被她一语言中。
冒襄见陈圆圆居然向着朱由检说话,不由得心中大恼。他钟情于陈圆圆,还远在董小宛之上,于陈圆圆身上也花费银两不下数千,但陈圆圆总是巧妙地与他周旋,从未让他一吻芳泽。
今日见陈圆圆竟为一陌生人当众反驳自己,还道是她对自己并无一点情意,只不过借题发挥,让自己知难而退罢了。
但冒襄素负才名,又是个极其争强好胜之人,众目睽睽之下岂肯服软。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气极反笑道:“既如此,就请二位仙子用西洋乐器,试演这位尤公子谱的曲子,也让我等饱饱耳福!”
陈圆圆与董小宛相视一笑,当即各据其位,演绎起这首《但愿人长久》来。董小宛演奏钢琴,唱前半阙;陈圆圆拉小提琴,唱后半阙。
朱由检见二人虽然对曲调略显生疏,但却配合得天衣无缝,珠联璧合,也不由得击节叫好。尤其是二人的嗓音,董小宛声音飘逸中略带凄楚,与天后王菲倒有几分神似;而陈圆圆歌喉圆润,温情脉脉,比那一代歌后邓丽君也不差半分。
一曲终了,除了朱由检拼命鼓掌,全场宾客却是呆若木鸡,只因谁也不曾听过西洋乐器演奏,更不曾听过这种自由的曲调。半晌,一些董小宛和陈圆圆的忠实粉丝才稀稀落落地跟着鼓起掌来,但也仅是礼节性的,并非真正能够欣赏这场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演出。
冒襄更是出言讥讽道:“此曲怪诞不经,全无半点雅意,可惜了二位姑娘的好嗓音!”
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陈圆圆和董小宛见自己的演出并不成功,也不由得红了脸,很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朱由检没想到这么好听的歌曲,在这个时代竟不受欢迎,一时也慌了神。但见到冒襄那副得意洋洋、没事找抽的表情,他也绝不甘心让这家伙就这么压倒自己。
正郁闷地茫然四顾之际,他眼神扫过“梦红楼”的牌匾,突然灵机一动,又一条毒计涌上心头,当即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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