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鬣狗的“强”也只是相对的。它们只能欺负食草动物,面对真正的草原王者狮子,它们就讨不得半分便宜了。
而朱由检手下的侍卫们,正是这样一群愤怒却又沉稳的狮子。他们自幼便在戚家军中严格训练,又跟随着家主戚显宗、主将戚美凤南征北战,早已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无论是奸诈无比的倭寇,还是穷凶极恶的女真人,他们都曾与之毫不畏惧地厮杀过,何况是眼前这些不堪一击的流贼!
此时见流贼如潮水般蜂拥而至,众侍卫不慌不忙,在戚美凤与石彪的率领下,在楼梯口排出一个略向内凹的半圆形阵势。虽然他们此时没有长枪和盾牌,无法排出威震天下的鸳鸯阵,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半圆阵,也足够流贼们喝一壶的了。
这些流贼们却从未和戚家军交过手,还以为这些侍卫不过是官军或衙役,因而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一两年他们和官军打仗也多了,遇到的大多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两军对垒之时,很多官军在双方还没贴近之时,尚能开弓放箭,或者打几枪鸟铳。而一旦到了短兵相接、血肉相搏之时,这些吃着朝廷粮饷、平时还断不了欺压百姓的丘八们就原形毕露,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此时见侍卫人数不多,流贼们就更是无所顾忌。在一名小头目的率领下,几十名流贼疾步登楼,径直向半圆阵扑了过来。
这名小头目也是闯营中的一员悍将,平时作战总是冲锋在前,出手便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而对手往往没有勇气和他拼命,稍有退缩之时,便会被他抓住机会一刀劈死。
今天他又是故伎重施,抡刀哇哇大吼着,直奔楼梯口而来。见楼梯口一左一右站的两人位置较为突出,其中一人还是女子,他不禁心中窃喜,兜头便剁,心想只要对方稍退一步,己方便能打开缺口,冲上楼去。
可他这两下子吓唬普通官军还行,在武艺高强的戚美凤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见他高举钢刀,胸前门户大开,戚美凤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疾如闪电地刺了出去,正中敌人的胸口。
那小头目刚才还狂呼乱喊,可此时却如同被拔掉了电源,喊声戛然而止。他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戚美凤,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一剑竟能如此之快。他此时倒真想与对方同归于尽,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几乎与此同时,七八名侍卫的刀剑也一齐招呼到这个小头目的身上。最后石彪跟上一步,手中鬼头大刀齐颈一挥,对方的硕大人头当即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竟不偏不倚地砸在楼下一个正低头往上冲的流贼脑袋上。只听“啪嚓”一声,这才叫“蛋碰蛋两不怨”,两颗脑袋登时撞得稀烂。
而那小头目的无头尸身,则被石彪当胸一脚,一边不停地从腔子里往外喷血,一边跟头骨碌地撞下楼去。那楼梯本就十分狭窄,往上冲的流贼又十分密集,登时被死尸砸倒一片。
更为倒霉的是,这小头目在死亡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把。虽然他已经一命呜呼,可那柄钢刀却并未脱手。这一路滚落下去,流贼猝不及防之下,至少有六七人都被锋利的刀刃削中。其中还有两人被割到了咽喉,更是立时毙命,跟随头目直奔森罗宝殿去也。
趁着流贼势头稍堕,戚美凤娇叱一声道:“放箭!”
侍卫们心领神会,当即又是一轮箭雨扫了下去。本来这些流贼就没什么战斗素养,第一波冲击被挡了回来,又正在阵势散乱之时,对劈头盖脸的利箭根本就猝不及防,当即又被射死十几人。
刘宗敏原以为趁乱突袭天外天,必能全身而退。没想到手下居然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亡,不禁气得哇哇暴叫。
其实他本是随李自成的闯营从西安城外经过。李自成前段时间在河南与陕西交界的熊耳山一带活动,把附近诸县都抢得差不多了,便拔营起寨,赶往甘肃固原与闯王高迎祥汇合,顺带一路沿途烧杀抢掠。
当然,西安是三边总督和陕西巡抚的驻节之地,朝廷在此重兵设防,李自成当然不敢攻城。但他沿途抢了不少金银财宝,既然路过西安,便派了几百人化装成平民混入城内,打算买些粮食,补充军用。
其实这种事有一定的风险,若露出马脚被官兵捉到,肯定免不了要掉脑袋。若在过去,李自成当然是派些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去办,而不会让刘宗敏这样的大将亲自出马。
但此次却不同,李自成也听说陈圆圆到了西安。他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对女人的喜好却是从来没变过,一时银心大动,便想把这位名满天下的女子抢入军中做小妾。
因此他便派出刘宗敏亲自督阵,若有机会下手,便把陈圆圆抢出来,顺便杀几个缙绅富豪,大大地捞上一票!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半圆杀阵()
刘宗敏自有刘宗敏的打算。
他是打铁的铁匠出身,虽然力大无穷,作战勇猛,却也性情粗鲁,胸无大志。李自成心机深远,从反那天起,便立志要推翻大明,自己登基坐殿;可刘宗敏却是难脱匪气,专以烧杀抢掠为乐。
流贼内部组织松散,每个头目的部属都只听命于自己的将领,即使是更高一级的流贼头子,也不能“越级”直接指挥。刘宗敏便是如此,他手下的队伍是闯营的中坚力量,李自成平时也让他三分。因此刘宗敏更加肆无忌惮,近来竟隐隐有与李自成平起平坐的架势。
此次潜入西安城,刘宗敏便背着李自成做了好几件私活。比如,他进城的主要任务就是买粮,当然携带了银两。西安城中的粮价低廉,只有三两一石,但河南的粮价却高达六两一石。
刘宗敏便叮嘱手下,回去以后只说西安的粮价也是六两一石,却把中间的差价全都悄悄地独吞,寄存于城中的秘密联络点。以后万一流贼被朝廷剿灭,单凭这些银子,后半生也不用发愁了。
又比如,李自成让他抢陈圆圆,当然是想自己享用。可刘宗敏早早地潜入天外天,从看到陈圆圆的第一眼起,就被她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住了。他早已下定决心,抢仍是要抢,到手以后可不献给李自成了,而是要让陈圆圆成为自己的女人。
待生米煮成熟饭,估计李自成也只能接受现实,吃个哑巴亏。万一李自成不干,索性与他翻脸。反正流贼队伍中,因为女人而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也不差他刘宗敏一个。
因此,刘宗敏才会如此尽力地攻楼。可一番冲锋不成,反折了几十名流贼。这些流贼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不是沾亲带故就是同乡同县,也是他能在闯营自成体系的最大资本。平常打硬仗的时候,刘宗敏都舍不得让他们打头阵,总要等敌人拼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把这些人放出去捡现成的。
这次他觉得敌方都是乌合之众,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将手下撒了出去。没想到遭到如此惨重的伤亡,刘宗敏焉能不怒?
他马上又组织了一波冲锋,可这次却比上次更惨!侍卫们在戚美凤的带领下,故意从楼梯口稍微后撤一点。流贼们不知是计,还以为敌人退缩,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却不料半圆阵之所以后退,正是更好地杀敌。流贼只要一登上四楼,立时就会陷入三面包围之中。别说他们的武艺稀松平常,就算是武林高手,陷入戚家军二十多名好手的三面围攻之中,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而这个半圆阵,也是戚家军演习过的阵法之一。此时正好发挥威力,二十余件寒光闪闪的兵刃从不同方向、不同时间袭向流贼,而且有虚有实,变化莫测。敌人就是生有三头六臂,一时也难以招架!
流贼们虽然悍勇,却全然不知这阵法的玄机,上来一个死一个,上来两个便死一双。不过片刻之功,这半圆杀阵便如死神镰刀一般,无情地收割了十余个敌人的生命。余者见势不妙,哪还敢上来送死,均抱头鼠窜地逃回大厅。
刘宗敏虽然脾气暴躁,但毕竟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身经百战,军事素养还是有的。见这样冲锋等若送死,他赶忙将部下收拢,击落大厅内的灯火,藏身于弓箭射不到的阴暗角落,紧张地思索破敌良策。
而侍卫们虽然连杀几十名流贼,自己则毫发无伤,但毕竟人数过少。如果放弃楼梯这个有利地形,贸然杀下楼去,必会陷入流贼的重围。所以朱由检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仍是紧守楼梯口。
就这样,战场暂时陷入一片沉寂。趁着这机会,朱由检赶忙命人在楼上检视一圈,看看有没有趁乱爬上来的流贼。
这一检查,倒是没发现流贼,却见平时趾高气扬的知府丁启睿,正撅着缩在一张八仙桌之下瑟瑟发抖,恰如危险来临之时,却把脑袋扎入沙漠之中的鸵鸟。
与之相比,杨嗣昌则显得十分镇定。他虽然不会武功,却也仗剑守在侍卫们身后。此时他早已看出,这个冒牌的“哑童”才是众人的主心骨,便对朱由检颔首示意。
朱由检也知道被他看穿,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便也对杨嗣昌点头道:“杨公子,此处危险,还请到雅间中暂避。”
“贼人若攻上楼来,躲到哪里也是一样的。”杨嗣昌淡淡一笑道,“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搏。”
此时,刚才吓昏过去的陈圆圆也在朱由检怀中悠然醒转。她诧异地望了朱由检一眼,突然激动地一把攥住他的手,激动地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不就是…”
此时,包玉怜与梅兰竹菊四姐妹也围拢了过来。陈圆圆如坠梦中,半晌才惊喜地叫道:“几位姐姐,真的是你们?圆圆不会是在做梦吧?!”
“圆圆!你没有做梦,真的是我们!”包玉怜双眸中已泛出泪花道,“妹妹不必担忧,公子会救你出去的!”
“姐姐!”陈圆圆立即扑入包玉怜等人怀中,众女登时哭作一团。一旁的李贞妍只得轻声提醒道:“大敌当前陈姑娘暂时控制情绪,防止贼人循声用暗器伤人!另外,夫人已有了身孕陈姑娘小心一些!”
陈圆圆听罢,眨着大眼睛仔细将包玉怜端详了一阵,不禁惊喜地道:“恭喜姐姐!你已与尤公子成亲了?”
包玉怜自是又羞又喜,幸福地瞅了朱由检一眼,深深地低下头去。
陈圆圆又转身紧盯着朱由检,半晌才痴痴地道:“难怪方才见面之时,奴家觉得那眼神似曾相识,原来…原来您真的是尤公子!为何您化做如此装扮?这大半年您音讯皆无,奴家…”
朱由检此时也无法再隐瞒,只得老脸一红,尴尬地道:“此间经历一言难尽。多日不见,陈姑娘还好吧?”
陈圆圆闻听此言,眼泪却如同断线珍珠,止不住地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正要向朱由检倾诉衷肠,却猛听楼下的刘宗敏一声暴喝道:“他娘的,老子也不要那个臭娘们了!给我放火烧楼,把他们全烧成焦炭,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逃出生天()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自古以来,这“杀人”和“放火”便是强盗的拿手好戏。刘宗敏作战经验又十分丰富,早已判断出楼上之人是前所未见的劲敌,仅靠硬攻断难得手。
而且他在天外天已经折腾了不短的时间,若再多耽误片刻,万一大批官军赶到,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天下漂亮女人有的是,若因为一个陈圆圆把命扔在这,那显然是得不偿失。
所以在一瞬间,刘宗敏便果断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放弃抢夺陈圆圆的计划,立即撤出西安城!
当然在这里死伤了这么多手下,这口气他也难以咽下,所以才命人放火烧楼。一方面为泄愤,另一方面用大火制造混乱,流贼脱身也就更容易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流贼纷纷取出引火之物,点燃明火之后,向酒楼中乱抛出去。烈焰登时腾空而起,很快便将这座西安最大的酒楼吞噬其中!
刘宗敏见火势迅速向楼上蔓延,上面的人插翅难飞,便恶狠狠地骂了声道:“臭娘们,老子拿不到手,别人也别想得到!走!”
众流贼此时也抢了不少金银细软,自觉收获不小,便发一声喊,随着刘宗敏匆匆遁入黑暗之中。
这座酒楼通体均为木质结构,粘火便着,一楼、二楼和三楼顷刻之间已经全部烧着。四楼虽还未起火,可在烈焰蒸腾之下,那呛人的浓烟已经充满了空间,熏得人们睁不开眼。
楼上的丁启睿等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此时便欲从楼梯上冲下去。杨嗣昌忙将他拦住,大声咳嗽着道:“大人,下面已是一片火海,这样冲是冲不出去的!为今之计,只有从窗户上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丁启睿此刻已是惊恐万状,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道:“这座楼高达七八丈,跳下去如何能活?没想到本官命丧于此,呜呜呜…”
忽听烟雾中一人暴躁地喊道:“都别乱!手拉着手跟我们走,自会有人把你们救出去!”
发话之人正是朱由检。他一手搀着夫人包玉怜,一手拽着陈圆圆,在戚美凤的引领下,艰难地向烟势较小的临街窗户摸去。
而李贞妍和石彪等人,则护着朱存棋、四姐妹、杨嗣昌、丁启睿及众商人紧紧跟随,总算是将众人又引回那间最大的雅间之中。
此时楼上幸存的客人也都聚拢了过来,均把朱由检等人当作救命稻草。可这雅间别无出路,大门也被侍卫们牢牢关死,防止火苗窜进房中。那么唯一的逃生通道,就只能是临街的几扇大窗户了。
可众人从窗户往下一看,却均觉得头晕目眩。那天外天虽只有四层,但每层都有两丈多高,第四层离地面就是六七丈高,折成公制就是二十多米,相当于前世的六层楼。从这个高度直接跳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摔得全身骨骼尽断,因此谁也不敢贸然跳窗,又急得大哭起来。
朱由检却不耐烦地暴喝一声:“闪开!”
此时无论是知府丁启睿,还是普通的商人,都对这位奇丑无比、却屡为众人之首的少年奉若神明,忙闪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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