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押着一干人犯返回县衙,此时已是天光大亮,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老百姓见平时趾高气扬、横行无忌的县丞、主簿等人都成了阶下囚,无不拍手称快,人人颂扬新来的孙知县为民除害。
尤其是那刘玉明不着寸缕,只用一张床单蔽体,却怎么也遮不严实他那肥胖的身躯,显得极为滑稽。有些小男孩使坏,还蹿过去将床单撕裂一块,正好露出刘玉明的裆部。这些孩子们就欢天喜地地朝这个部位瞄准扔石子,将刘玉明砸得惨叫连连。
进了县衙大堂,孙传庭转回公堂书案后坐下,威严地道:“升堂!带犯官刘玉明、于世杰、陈磊!”
“威!武!”站班衙役用水火棍敲打地面,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而此时大堂之外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将县衙挤得水泄不通,大伙儿都想看看怎么审这几个鱼肉百姓的贪官。
刘玉明和于世杰却自恃身份,倔强地杵在那里不肯下跪。
孙传庭一拍惊堂木,断喝一声道:“尔等因何不跪?”
“下官等无罪!”刘玉明抢着道,“下官也是朝廷命官,自有体面。知县大人如此行事,下官不服!”
“嘿嘿嘿嘿!”朱由检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不跪就不跪吧!把陈典史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衙役便如同拖死狗一般把陈磊拖了上来。刘玉明和于世杰定睛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才一个多时辰不见,陈磊却已是面目全非,两只眼睛烧得如同烂桃一般,往地上一趴,只有出气没进气,眼见是活不成了。
“你,你好大胆!”刘玉明指着朱由检咬牙切齿地道,“陈典史乃朝廷命官,你竟敢用非刑拷打,将陈典史折磨成这般模样,真是反了!”
“熟归熟,乱说话一样告你诽谤。”朱由检一本正经地道,“你哪只眼看见是我把陈典史整成这副德性了?明明是他自己私闯大牢,掉入陷坑,被石灰烧瞎了双眼。此事有几十名狱卒和犯人作证,又怎能怪到别人头上!”
“你,你,你…”刘玉明气得浑身栗抖,却是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朱由检却对站班班头冯武一使眼色。冯武会意,当即抡起水火棍,恶狠狠地骂道:“大人让你跪下,你没听见么?”说着冲刘玉明的腿弯处便是一棍。
那水火棍又名“水火无情棍”,长约齐眉,手腕粗细,上黑下红,底端还包有扁铁,是专为行刑制造,打在人身上岂同小可。刘玉明平常养尊处优,连手指头都没划破过,哪捱得住这一棍的威力,当即惨叫一声,颓然跪倒。
而那位主簿于世杰,也明白不低头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只好也跟着跪了下来。
孙传庭森然问道:“刘玉明、于世杰、陈磊,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勾结同衙胥吏衙役,欺上瞒下,侵吞田赋,滥派徭役,私改账册,简直无法无天!及至同伙被逮,尔等害怕东窗事发,竟欲潜入大牢杀人灭口!如今事实俱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尔等还有何话说!”
那陈磊已经半死不活,自然无法回答。于世杰也知道多说无益,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惟有刘玉明还垂死挣扎,大喊大叫道:“知县大人!虽然你是知县我是县丞,论官品你比我高,但你我为一县同僚,你没资格审问我!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也得知府大人发落才行。你现在就是说下大天,我也不服!”
孙传庭拍案大怒,刚要吩咐衙役重责刘玉明几十大板,朱由检却笑眯眯地拦住道:“老爷,这刘县丞好歹是朝廷命官,俗话说刑不上大夫,再说这么多老百姓看着,若是将刘县丞打得屁股蛋子稀烂,咱们县衙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孙传庭知道朱由检又要使坏,便微笑道:“就依师爷。下面却当如何?”
朱由检却笑而不答,踱至堂口,高喊一声:“带龙四!”
不多时,龙四也被拖上堂来。他那被刀斩断之处根本没有包扎,一路血流不止,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可围观的老百姓却看得十分解气,登时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声!
原来龙四这家伙虽身为捕班班头,却是当地的一霸。他凭借着刘县丞的庇护,已经在泾阳县城形成了亦官亦匪的黑社会组织,成员即是那些衙役。
平日欺行霸市就不用多说了,最可恨的是龙四专爱糟蹋良家妇女。那些被他凌辱过的妇女,知道打官司也告不赢,要么忍气吞声,要么不堪受辱而自尽。多年下来,死在龙四手里的妇女竟有七八个,老百姓皆敢怒不敢言。
此时见龙四这般德性,泾阳百姓怎能不欢呼雀跃!围观的人群中也有那些受辱妇女的家属,此时更是情绪激动,便欲冲上堂来殴打龙四。
朱由检忙让衙役阻住百姓,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恶人必有恶报!朝廷自有法度,像龙四这样的奸徒必将受到严惩!但眼下老爷问案还没问清,这龙四还有好多罪行没有交代,还请大伙儿稍安勿躁。”
他这一说,百姓果然平静了下来。朱由检便转身来到龙四身旁,望着他那流血的地方摇头道:“对待犯人也不能这样啊,得赶紧止血消炎,要不然他就死定了!也罢,就让我给你来敷点药吧!”
说着他便从怀中一摸,摸出一包白色粉末,往龙四的伤口处洒去。
那龙四本已昏迷不醒,粉末一碰到伤口,却立即痛彻骨髓,嚎叫的声音都变了味儿!
“你…你给他敷的是什么药?”刘玉明颤声问道。
“这大清早的,药店都还没开,你让我上哪抓药?”朱由检一脸坏笑道,“正巧我这人口比较重,觉得咱们县衙的伙食太过清淡,昨晚就买了一包盐…”
“什么?这是…盐粒子?你想蜇死他呀!”刘玉明又气又怕地喊道。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嘛!”朱由检眼神一转,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刘玉明,“高浓度的盐分可以使细菌细胞脱水,防止感染,对他的好处是大大滴!刘县丞,要不你也试试?”
“下官…下官知罪了!”刘玉明吓得脸都绿了,终于彻底崩溃,对孙传庭连连磕头道,“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县大人万勿非刑拷打!”
“早这样不就结了么!”朱由检又坏笑道,“其实我还舍不得在你身上浪费这包盐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洗脸死()
经过一上午的突击审讯,县丞刘玉明和主簿于世杰都基本交待了自己的罪行。他们亲口承认,在泾阳县任上七八年时间,竟靠着贪污和压榨,每人都划拉了数万两银子。而与之相比,泾阳县每年向户部缴纳的田赋也不过折银几千两而已。
至于那些贪赃枉法之事,就更数不胜数。这几个人掌管一县刑狱,对打官司的原被告那是大小通吃,谁给银子多便偏袒谁,一年里或受贿或强索,怎么也得有个几十次,一时根本无法查清。
而典史陈磊和班头龙四,犯下的案子就更多了。但这两人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也无法接受审讯。而他们手下的那些书吏和衙役加起来约有二百人,也几乎没有一个干净的。
孙传庭见案情复杂,便吩咐衙役将一干人犯收监,留待日后详审。
泾阳县的老百姓一直在大堂外旁听审讯,此时皆义愤填膺地振臂高呼道:“杀了这几个贪官!杀了这些狗腿子!”
更有些性急的百姓,就欲冲上堂来揍刘玉明等人。孙传庭忙令衙役排起人墙,将这些人挡在了外面,同时高声喝道:“朝廷自有法度,尔等切不可滥用私刑,否则亦是犯法!”
百姓们这才悻悻地停住,却仍不肯散去,聚在县衙大门外眼巴巴地张望。
朱由检见状对孙传庭道:“刘玉明等人的罪行,足够他们死上一百回了。既然他们已经认罪,何不当场杀了以平民愤?”
孙传庭却苦笑着小声道:“殿下,没那么简单!只怕他们几个是死不了呢!”
“不会吧?”朱由检诧异地道,“贪污这么多银子,又想杀人灭口,而且又招供了,这还死不了?”
“殿下有所不知。”孙传庭缓缓地道,“单从罪行来看,这几个人确实是百死不足以抵其罪。但依《大明律》,知县只能审案和断一般的案件,对犯死罪的案犯是无权发落的,必须上报知府,由知府再复审一遍。
“复审之后,还要上报巡抚,巡抚再转报至刑部。凡涉及到官员、案情重大者,还要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会审之后,拟出量刑建议,然后再经内阁转呈圣上,由圣上御览,亲笔勾决。勾决之后,再层层发回县里。除非是谋逆等十恶不赦之罪,还要等到秋后,方能处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朱由检听得头都大了,“那我们只好等着了?若知府那里拖几天,巡抚再拖几天,到了刑部再压个十天半月,等转回咱们这儿,这几位膘都养肥了!”
“行事拖沓,这也是官场的老毛病了。即使案情确凿,拖个一年半载也是常事,甚至还有拖了几年、十几年,犯人在牢里老死的呢!”孙传庭忧心忡忡地道,“但拖延时日还在其次,臣是担心案情会有反复啊!”
“这都办成铁案了,还怎么反复?”朱由检大惑不解地道。
孙传庭摇摇头道:“报审时间一长,犯人家属就有运作的时间了。尤其是官员犯罪者,其为官多年,官场上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层层上报的任何一个环节,他们都有机会打通关节,为犯官鸣冤叫屈,甚至是彻底翻案。别看他们现在签字画押,可一到重审之时,必定说自己是屈打成招;反咬一口、最后把审判者扳倒的案例,也是屡见不鲜。”
“那怎么办?”朱由检的眉毛都拧成了疙瘩,“难道咱们就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么?”
孙传庭也无奈地道:“臣身为朝廷命官,只能依律行事。而那些贪官奸官却比百姓拥有更多的关系和财力,可以利用律令和程序来保全自己。这也就是江湖上常议论的‘法只为百姓所设’了。”
退堂之后,朱由检还愁眉苦脸地坐在堂上想心事。他原以为可以将这几个贪官绳之以法,却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麻烦。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秦王卫出手,将这几块料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不过这么干可是违法的,用违法的手段去维护正义,似乎有点说不通啊。
可他转念又一想,法律是干嘛的?法律就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如果起不到维护公平正义的作用,那些所谓的程序又有个狗蛋用?况且这《大明律》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好法律,里面不合理的地方也多了去了,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过来之人,拿它那么当回事干嘛?
想到此处,朱由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点手唤过壮班班头庞建,对他耳语几句。
庞建是个老实人,闻言顿时犯了难道:“尤师爷,这…这能使得么?”
“这是老爷的吩咐,你照做便是!”朱由检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
“好嘞!其实小人早想这么干了!”庞建欢天喜地的匆匆离去。
却说刘玉明被逮,刘府上下早乱作一团。有些家丁和仆役怕受牵连,已经卷铺盖走人,真有点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
大奶奶王氏倒还沉得住气,差了个较为忠心的家丁去县衙打探消息。得知刘玉明已经招供、现已收监的消息后,王氏先是痛哭一场,又将五姨太唤来臭骂了一顿,一个劲地埋怨他弟弟龙四害了老爷。那五姨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嘤嘤地哭泣。
“你个贱人给我闭嘴,有多远滚多远!”王氏将五姨太撵走后,紧张地想了一想,马上唤来几个心腹家人,匆匆吩咐道:“老爷遭难,咱们得马上想办法营救。王三,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了,办事最老成可靠。你马上去西安找大舅爷,他是西安府通判,正管着一府刑狱之事。从账房先支五千两银子一并送去,让大舅爷务必先将案子压下!”
“刘七,你是跟着老爷从老家河南汤阴来的,现在马上查点府上的贵重物品,装车送回汤阴去,再带上几位少爷和小姐!一定要快,慢了就来不及了!”
“赵四,你管着账房,把家中所有的银子都聚拢一下,那些放在外面吃利息的也马上收回来,都存放到老爷的外宅去!”
这几人领命而去之后,王氏又对剩下的一人悄声道:“老马,你将老爷的那几房姨太太也都送出城去。那个五姨太,想办法弄死她!老爷坏事就坏在这个骚蹄子身上!这事别人办不了,只有你能行,这一千两宝丰号的银票你先拿去,事后还有好处!”
老马喜得眉开眼笑,刚接过银票,王三等人又慌张地返了回来。王氏吓了一跳,作色道:“你们几个奴才怎么搞的,老爷一出事,你们都麻了爪么?我不是都已经吩咐过了么,该干嘛干嘛去!”
“禀大奶奶,老爷他…殁了!”几人结结巴巴地道。
“什么!”王氏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道,“你们不是晌午还在县衙见到老爷的么?他又没有受刑,怎么就会殁了?别是听错了吧!”
“错不了,人都抬回来了!”
“嗷!”王氏惨嚎一声,跌跌撞撞地奔至前院,见院内站着十几名衙役,为首一人却是年纪轻轻,一身文士打扮,正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
而在地上停着一张担架,担架上盖着破草席。王氏扑过去掀开草席一看,见果然是丈夫刘玉明,不过此时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王氏嚎啕痛哭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怨毒地望着年轻人,咬牙切齿地道:“你就是那个尤师爷吧!老爷就算有罪,也得上报朝廷,你们怎么就这么狠,把老爷给害死了啊!”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哦。”冒充师爷的朱由检一本正经地道,“刘县丞可不是任何人害死的,他是死于意外!”
“什么意外?”王氏见刘玉明的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诧异地问道。
“刘县丞方才对狱卒说想洗个脸,狱卒就给他打了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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