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气热,你又有身子,没胃口自然差些。”说着说着,赵祯突然住口,凝神道:“怎么你这寝殿里这般热?没有用冰吗?”
一旁的内侍赶忙道:“陛下,今年宫中存冰不多,各宫的份额都少些……”
“少是少,岂能少了这里?”
“陛下恕罪,娘娘如今……”内侍没有说下去,张氏如今只是个美人,地位确实不算高。
赵祯刚想说什么,张美人摆手道:“陛下,臣妾有身孕,寒气太重反而不好……御医也是这么说的。”
“那可以在外殿多放冰块,隔着珠帘纱窗来一点凉意,你也能舒服些。”
“陛下,去年冬天那般暖和,今年又热得早,宫里哪还有那么多冰……”张美人道:”除了陛下您的垂拱殿,皇后娘娘把冰都匀给了有身孕和孩子的宫室,怕是没有多余的了。“
“这样啊!”赵祯淡淡应了一声,一下子就心里有数了,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明日派人去打听,城中谁家冰窖里有存冰,让内府多购些进来。”
“是!”
……
薛纵夜里回家,老祖母果然尚未睡去,看样子是对孙子高度关心。
“孙儿回来晚了,让祖母挂心了。”
薛孟氏小声问道:“没事,头一日开学便课业繁多?”
“让祖母见笑了。”薛纵讪讪一笑道:“并不是,今日认识了几位同窗,夜里一起小聚一阵。”
“原来如此,你年纪大了,交际是得有的。”薛孟氏点头道:“只是交友须得慎重,你自己小心着点。”
“孙儿省得。”
“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夜里和朋友小聚,出入些许什么地方没关系,不过要有度,也不能认真。”
老祖母还真是火眼金睛,竟然看出自己去哪了?问题究竟出在哪呢?
身上绝对没有什么脂粉唇印之类的明显痕迹,倒是……闻到那淡淡的丁香花味时,薛纵猛然醒悟过来。
闻香识人啦,薛纵无奈只好尴尬一笑。
薛孟氏见状,笑道:“你如今是大人,等你爹忌日过了,我便托人好好给您说门亲事是正经,我薛家子嗣单薄,等着你……”
呃,怎么又说到这来了?薛纵对此深感无奈。
“好了,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学呢!”薛孟氏满脸含笑,目送薛纵回了房间。
……
一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正好朝阳初升。
夏天白昼长,日出早,上学倒也不着急。
薛纵慢条斯理地在家吃完早饭,特别监督芸儿吃下一颗鸡蛋,一小碗牛乳,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千万不能缺失。
尽管芸儿不怎么喜欢牛乳的味道,但在薛纵的逼迫下,还是一脸幽怨地喝了下去。
“乖乖听话,喝了才能快快长大。”薛纵安抚一句,这才在芸儿“幽怨”和不舍的眼神中出门。
汴河两岸的柳树风姿摇曳,景致相当的优美,河上的舟船已经往来不绝,船工们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操舟。
自从开春,东京附近就没有下过像样的雨,如今这汴河水位比往常却低了不少。
水浅了,行船自然就要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下面淤泥和石块所影响,轻则搁浅,重则船毁人亡。
船工们当真有些担心,如果这样的情形继续持续下去,秋日里还能不能行船?
行走在岸边的薛纵并不知道船工们的担心,也没有太注意汴河水位情况,毕竟他才来到大宋几个月时间,对往年的汴河水位不甚了解。
天气热倒是感觉明显,不过这似乎没什么不好啊,这几天家里的冰块生意可以出奇地好,求之不得啊!
第四十九章 欧阳修的叮嘱()
来到四门馆的时候,教室里熙熙攘攘吵成一片,似乎正在议论什么事情。
昨晚丁香阁中的情形自然是热门话题,这种与美女有关的争风吃醋之事,向来是纨绔公子们喜欢的谈资。
富贵子弟,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风月之事难免兴趣浓厚。
尤其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并不寻常,焦点竟然不在尹红袖,而是薛纵,这就更为新鲜了。
《梁祝》到底有多好听,没有前往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尹红袖能够主动学习,可见是非同一般的。
最引人关注的则是薛纵那两句诗,“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现在已经传开了。
一下子就让众多公子哥们有种你说到我心坎里的感觉,红袖添香伴读书,这不正是男人的梦寐以求的好事吗?
直说难免唐突了佳人,但是这样文雅的描述却丝毫没有不礼貌,而是恰到好处,甚至会让佳人心里波澜微动。
很多人都很佩服,看出来薛纵不仅学问好,撩妹也很有一手啊!
不过很多人也心生不解,昨天那架势,本该是与尹红袖好好相处,拉近关系的时候,薛纵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早早离场了?
看着也不像是不解风情的撸男子啊?真是莫名其妙。
饶是如此,他们看薛纵,更多的还是羡慕,美人主动亲近,这是寻常人没有的好福气。
然而薛纵的福气似乎不简单于此,四门馆开课第二日,招生主考官,刚刚升任右言正、知制诰的欧阳修来了。
虽不是四门馆的山长,但四门馆招考是欧阳修一手负责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招募的学生之间算是有师生之谊。
这种关系在古代,尤其是官场之上是蛮重要的,不过比之后世的明朝还是差一些。而且四门馆招考到底不同于科举,所以这层“师生关系”的亲密程度也就十分有限了。
不过既然有这个名义,欧阳修还是抽空前来四门馆和“学生”们见见面,讲几句话勉励一下,略加训导也都是应该。
原本昨日四门馆开学之日,欧阳修就该来的,但是昨天朝堂上有更大的事情,所以推迟到了第二天。
在文风鼎盛的大宋,对有学识的文官大都比较崇敬,哪怕是这些勋贵子弟,也都保持着起码的尊敬。
当欧阳修进入天子一号班的时候,所有人都主动起身,向“师长”行礼。
此前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知名大文豪,能够当面见到总是相当荣幸的。
大概也就三十多岁,只不过由于这个年代普遍蓄须的缘故,看起来更为成熟一些。相貌没什么特别出奇的,看起来比如温厚。
进门之后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算得上平易近人。不过……
也许是因为有什么好事吧,薛纵能够明显感觉到,步履和神态之间,欧阳修自然而然透露出些许春风得意的感觉来。
“欧阳先生好!”
“诸位少年郎,欧阳修有礼了。”
欧阳修客气拱手,笑道:“诸位都是我大宋的青年才俊,先祖长辈都曾有功于国,故而遴选入四门馆读书,以期将来成为国之栋梁。
本官没什么多说的,现如今官家励精图治,正是我大宋用人之际,诸位好生读书,增长学识,将来好为国效力。”
“是,谨遵欧阳先生教诲。”众人齐声回答。
“你就是薛纵?”人群之中,大概因为薛纵的衣着相对最为朴素,所以欧阳修直接上前询问。
“是,学生薛纵见过欧阳先生。”能与名垂青史的大文豪当面对话,薛纵还是蛮激动的。
“嗯,你的文章很好,很有见地,难得啊!”欧阳修拍了拍薛纵的肩膀,轻声道:“用心读书,将来国仇家恨都是要报的。”
“先生教诲,学生必铭记于心。”虽然对这种迅速上升问题高度的行为,薛纵不是很苟同,但老爹薛鹏举确实死在党项人手里。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要是无动于衷那可就是不孝了。
“不光是要铭记于心,更要化为行动。”欧阳修温言道:“好好读书,若学问上有什么不解之处,尽可到寒舍来,本官会尽力解答。”
不愧是有修养的大文豪,俨然名师大家风范啊!
薛纵尚未有什么反应的时候,身后已然是无数双羡慕嫉妒的眼神,欧阳修主动说可以为你解答问题。
这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欧阳府门前不知有多少人拜访无门,薛纵却就这么轻飘飘地得到了欧阳修的指导。
某种程度上,欧阳修也算是在暗示,愿意收薛纵为弟子,对于年轻书生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欧阳永叔的弟子这一个名头,便足以成为名士,好处简直不可言说。
即便没有明确的师生名分,能得到欧阳修的赏识与指点,那也是莫大的荣耀,很容易被人认可,将来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所以顿时引来无数人羡慕,哪怕是勋贵子弟,这样的好名声和好前程谁不想要呢?更何况欧阳修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想薛纵当真是好福气啊!
“谢先生,日后必定向先生请益。”薛纵不见得真的需要,但如今只是个学生,大文豪一番好意自然不好拒绝。
“嗯,好生用心,将来必定前程似锦。”欧阳修再叮嘱两句,又和所有学生说了两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但天子一号班里,却仍旧一片火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有人凑过来笑道:“薛兄当真好福气啊,欧阳先生亲自指点,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看样子,往后薛兄就是欧门高徒了,和曾子固一样成为东京名士,青年才俊。”
曾巩,自子固!
二十出头的太学生,曾上书欧阳修献《时务策》,甚得欧阳修赏识,多有教诲,如今已是东京汴梁出名的青年才俊。
而今,薛纵也即将获得此种待遇。
一旁又有人道:“不止如此,昨天的事情你们可听说了?欧阳先生如今可是更上一层楼啊!”
第五十章 真不是什么好事()
“薛兄能得到欧阳先生的赏识,若有幸成为其高徒,实在幸甚。”
“是啊,涨了学问,得了美名啊,两全其美。”
“欧阳先生才学出众,没准过几年科举之时,有担任主考之可能,到时候薛兄……啊,哈,是吧?”
这事貌似真有可能,别的薛纵没把握,但是这一件却觉得可能性极大。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貌似是说苏轼科举的时候写了篇文章非常好,当得上状元之才。
但是身为主考官的欧阳修看到之后,认定是自己的学生曾巩的试卷,怕别人说自己徇私,以至于让苏轼丢掉了状元。
这种阴差阳错的故事真假已经无从考证,但欧阳修当科举主考官应该确有其事,只是作为他的学生,着实是占不到一点便宜。
尽管薛纵自己并不想成为苏轼第二,但是天子一号班里,你一句我一句,很多人对薛纵羡慕不已。
“不止如此呢,昨天的事情你们可都知道,欧阳先生可今非昔比了。”有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顿时引起众人关注。
“昨日发生何事?”
很多人要么没有关注,要么是昨晚去风花雪,来不及关注,所有大部分人都不知清楚。
薛纵也竖起了耳朵,现阶段在这方面自己确实存在信息落后的问题,平民之家自然不如这些勋贵官宦人家消息灵通。
只听某一位官宦子弟道:“我是昨晚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兄长的谈话,才得知的,听说官家重用了范相公、韩相公还有彦国先生(富弼),还任命了好几位台谏官员,其中便是以欧阳先生为首的。
而且啊,欧阳先生现在可是在中枢担任知制诰,知制诰啊,你们想想?”
知制诰,负责帮皇帝草拟诏书,这个薛纵是知道的。
其中权力和地位可想而知,那绝对称得上是皇帝的亲信,天子近臣。
难怪他们说欧阳修今非昔比,担任了这个职位,那就不简简单单是个谏官了,可以说是正经位居中枢要地的大臣。
如此一来,被欧阳修看中,与其保持着紧密的关系,似乎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前程似锦几个字一点都不过分。
不过那个官宦子弟续道:“听我父亲的意思,是官家要推行新政,所以重用这些人……欧阳先生说官家励精图治,大宋需要人才可能就是指的这件事。”
新政?!
薛纵顿时一个激灵,脑海中顿时蹦出了四个字——庆历新政。
这个实在是太有名,历史书上是专门强调过的,如今正是庆历三年,范仲淹当朝为参知政事。
如此说来,眼下庆历新政已经开始了?
听这些官宦勋贵子弟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庆历新政是以范仲淹和韩琦为首的,欧阳修也是参与其中的。
薛纵心里通透的同时,一直不屑一顾的吕公孺也一下子反应过来,难怪昨天晚上书房灯火通明,父亲深夜未睡,原来当真是出了大事。
新政?到底怎么个新法?父亲又是什么态度?吕公孺心下开始揣度起来。
至于薛纵,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被一个知制诰看中算得了什么?别忘了自己可是宰相家的公子,岂是他可以比的?
但旁人却不同,那边有人道:“薛兄,欧阳先生现在身居高位,你若拜在他的门下,必定是大有好处的。”
“是啊,欧阳先生似是对你寄予厚望,是希望你成为新政的后续栋梁吧!”
“我听说薛兄的《六国论》名扬东京,好像范相公看过之后也赞不绝口,如此说来,薛兄着实是前程远大啊。”
远大个毛线!
搞清楚状况之后,这是薛纵的第一反应。
原因很简单,历史上的“庆历新政”是以失败告终的。
范仲淹因而有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感慨,才有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欧阳修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被贬谪到了滁州,在山上修建了一座亭子,写下了很有名的句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间不会很长了,庆历四年春,滕子京就该重修岳阳楼了,那么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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