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无关之人,继续关押又能如何?”包拯显然对此不以为然。
马汉道:“可是我们如今的调查毫无进展,您新官上任,各方都盯着呢,要是……”
“不必担心,此事…朝廷自会有论断的。”
包拯似乎对此信心满满,王朝与马汉见状,也便不好在多说什么。
……
果然,朝廷的圣旨很快下达,对此事有个明确的定论——沂州逆贼所为。
事情很凑巧,沂州虎毅卒王伦起兵谋反,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于是乎这桩行刺皇帝的惊天大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弑君和谋反都是天大的罪过,枢密院立即下达了调兵军令,京东路的大军随即调动,齐州和淄州驻军,以及平卢节度使郭中和麾下人马,前去平叛。
一场小叛乱而已,大宋每隔三五年就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只要大军调动,很快就会结束,重归安定。
所以在东京城里,没有人当回事,依旧开开心心地过端午节。
挂艾草,裹粽子,龙舟比赛也有,往年本来是在金明池的,但除了前几日的事情后,改到了铁塔湖。
很多东京百姓都暗暗猜想,也许今后皇家不会再开放金明池了,但谁也没想到,皇帝赵祯却格外大方。
从今往后,不仅仅是水军校阅之日,从三月开始到了四月初春光明媚的时候,金明池开门迎客,供百姓踏春游玩。
消息一出,皇帝赵祯顿时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
“金明池,往后还是不要再去了。”端午家宴上,薛孟氏不免碎碎念。
这次在金明池虽然赚了不少钱,也闯出了名头,但是孙子遭遇生命危险,果子刘牢狱之灾,让她心有余悸。
“好,我们以后不去了。”薛纵点头答应,笑道:“来,祖母,尝尝孙儿包的粽子。”
“纵哥哥,我也要!”本来已经满嘴美食的芸儿伸手讨要,俨然一个小吃货。
薛孟氏宠溺地看了一眼孙子孙女,笑道:“纵儿,往后这些庖厨之事你就不要亲自动手了。”
君子远庖厨,是这个年代固有的观念,尤其是薛纵现在已经是官身,所以老祖母对此颇为在意。
“祖母,在家里没关系的。”
“纵哥儿,薛婶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你就说法子,具体进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五柳巷相熟的邻里们聚在一起,几位婶子连声劝说。
好似自打得了承奉郎的官职,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不同了,八品芝麻官而已,有必要认真吗?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四门馆的学生,而且还尚未入学……
想到这里,老祖母随即便道:“纵儿初十就要去四门馆,给先生的束脩还得劳你们准备一下。”
果子刘笑道:“薛婶放心,纵哥儿的束脩已经在置办了,肯定妥妥当当。”
“纵儿啊,去了四门馆,定要好好读书……”老祖母连声叮嘱,满眼期待。
薛纵却忍不住暗叹,时隔多年,又得上学读书,得整日里孔孟之道,之乎者也,想想不免有那么点烦恼啊!
第三十八章 天字一号班()
五月初十,四门馆开学了。
盛夏时节,天气这般炎热的时候,本该是放暑假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谁选的这个日子,简直违背人性嘛!
虽然很多学生不满,但大都敢怒不敢言,顶着似火骄阳前来乖乖地做个读书郎,薛纵便是其中一个。
要是早一些得到承奉郎的职位,有了进阶大宋官场的途径,何苦劳什子去四门馆读之乎者也?
现在,作为榜首之人,退学肯定是不能的,引起的动静太大,要是被人盖上骄傲自大的帽子可就不好了。
大宋是一个及其重视名誉的年代,这方面是万万不可马虎的,毕竟在这方面吃亏的人可不少。
再者,老祖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八品芝麻官与薛家祖上的地位差距很大,还得不断提高。
读书学习,将来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才是正经路子,才能够走的更远。但她并不知道,至少当状元薛纵已经没有机会了。
按照大宋的惯例,但凡有官身的人是不能成为状元的,作为承奉郎的薛纵显然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不过状元与否并不重要,或许连是否考中进士也不那么重要,是金子总有发光的机会……
怀着略微复杂的心情,薛纵进了四门馆。
分班!
进入四门馆的第一件事竟然和中小学入学后的步骤如出一辙,需要分班,四门馆的分班是按照千字文排序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薛纵本来还头大,还不知道在何处才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告示栏前站了很多很多人的情况下。
不过呢,待走近了之后才发现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前面,天字一号班第一个。
按照排名分班?大宋也这么现实,果然自古以来都没有素质教育的传统啊!
唉!
本来是想低调的,但如此一来,想要低调谈何容易?
农历五月的天气热的难受,谁也不愿意在太阳地里多呆一分钟,薛纵自然也不例外,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走进了天字一号班。
学霸班?
按照后世的经验,很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景,薛纵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一群学习很薄的学霸。
但是走进了天子一号班的教室之后,薛纵才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一棵柏树之下,一间清凉的房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薛纵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尽是些衣着华丽的少年人。
这什么情况?
一点不像是学霸班,倒像是个富贵二代聚集的班级吗?这是什么情况?
思索半天之后,薛纵才想起来,四门馆招生考试除了为国捐躯的烈士子弟之外,其中还有不少勋贵与士大夫家的子弟,想必眼前这些就是吧!
真是封建社会,少不得对这些特权阶层子弟搞一些特殊照顾,这往后和一帮富贵二代们做同学,真不知道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兄台,也是天字一号班的同窗?”薛纵正在思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询问。
“没错,是的!”
“哦!”那少年点头道:“在下石庆春,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薛纵!”
“薛纵,你就是《六国论》,高居榜首的薛纵?”石庆春听到薛纵的名字相当兴奋。
薛纵尴尬一笑,轻声道:“呃……侥幸而已,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你的文章……我家西席先生看过之后连声说好,称赞不已呢!”石庆春似乎对薛纵颇为推崇,也颇为敬佩。
“些许浅见而已,见笑了。”薛纵打定主意,人得低调,摸不准这些人的脉络之前还是谦虚一些比较好。
“看看,我的榜首多谦虚……俨然一副谦谦君子做派啊!”
薛纵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皮肤白皙,面如冠玉,却不免有点脂粉气息的青年盯着自己,眼神似乎不那么友好,语气貌似称赞,却又酸酸的。
什么人?何必如此态度?
“吕公孺,何必如此刻薄?见不得有人比你有才吗?”石庆春很不客气道:“可惜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如果是科考,你注定只能是榜眼,这位薛兄才会是状元郎。”
哼,想不到竟然是因为排名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对自己不友好,真是……也不知是哪家子弟儿郎,堪称极品。
“哼,侥幸而已,将来比拼的机会多了去……我吕家家学渊博,岂会是他一个无名小子可以相比?”那个名曰吕公孺的青年很不服气。
薛纵倒也不否认,如果自己不是“借鉴”了苏洵的文章,肯定不如这位青年。只是,此子看着学识倒是不错,但是这心胸气度,似乎……
“吕兄,此言差矣。”又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站起身来,语带讥讽道:“你吕家确实家学渊博,令尊吕公也曾是当朝宰相,学识那是没的说,连陛下都曾时长请教。
令兄公著的学问也时长被人称道,可是怎么轮到你……没能考入太学也就罢了,连四门馆也……哼哼,家学出身都比别人好,却不如别人,如今这般,何谈将来?羞也不羞?”
宰相家的儿子?这个阴柔美的青年究竟是何许人也?
薛纵这边正在疑惑的时候,石庆春侧头过来道:“薛兄,这位是吕夷简的小儿子……”
来大宋这么久,薛纵当然知道吕夷简是何许人也,那可是辅佐仁宗皇帝成长的宰相,大宋曾经数一数二的人物。
见薛纵神情有所迟疑,石庆春当即道:“薛兄不必担心,吕夷简已经致仕,且身体不好,估计没多久好活了,不必担心。更何况,不是还有我和行云嘛!”
“高行云,你什么意思?为何总是和我过不去?”吕公孺恼怒不已,指着后面出现的少年郎连声质问。
“就是要和你过去,那又怎样?”名为高行云的少年笑着反问,神色颇为轻蔑。
“哼,果然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匹夫之后,武人之后,果然粗鄙如故。”吕公孺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只好敬而远之了。”
“你,你说什么?”高行云和石庆春为首,顿时有几个少年跳起来,反应十分强烈。
第三十九章 将门子弟()
直到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薛纵才彻底弄明白,为什么吕公孺与高行云、石庆春等人不和睦。
这是要论其根源,似乎得从太祖赵匡胤时便开始的重文轻武的国策有关,其中还牵涉到一件著名的历史大事——杯酒释兵权。
开过之初,太祖赵匡胤担心武将兵权过大,重蹈前唐五代武人专权,动辄叛乱的覆辙,所以呢和一群兄弟出身的大将喝了顿酒,其中大概有石守信、高怀德等人。
反正一顿酒后,这些大将们都称病辞去了兵权,不少还与皇家结为姻亲,成为地位崇高,家境富足的勋贵。
久而久之,被统称为将门。
自此之后,大宋基本上都是文官当政,将门虽然富贵,除了在一些军旅任职之外,并无多少权势。
将门难免与掌权的文官们有摩擦,不是很待见出身平凡的文官,文官们则看不起将门子弟不学无术,纨绔嚣张,仗着祖宗功劳恩荫的行径。
所以这矛盾们,自然是由来已久的,朝堂上隐有争斗,就连少年子弟也暗暗较劲。
吕公孺是宰相吕夷简的儿子,当初官家赵祯年纪尚幼,吕夷简可谓是权倾朝野,他家的儿子少不得眼高于顶,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高行云是高怀德后人,其父便是那日金明池护驾的捧日军指挥使高行云。石庆春乃石守信的后人,因为生在立春之日,老祖母给取了这个吉祥名。
平日在东京汴梁城里,文武两拨子弟相处不是那么友好,暗地里多少都较着劲,或大或小的摩擦不少。
奈何大宋文风鼎盛,东京城里,天子脚下,将门子弟舞刀弄枪的本事根本没机会施展,所以难免吃瘪的时候多。
高行云、石庆春二人便没有被吕公孺压制,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借着薛纵来反唇相讥。
当然,接近并交好薛纵,兴许还有旁的什么缘故吧!
吕公孺喊出这么一句,高行云和石庆春等一群将门子弟爆发也在情理之中。
大宋虽然重文轻武,文官也确实可以轻视武将,比如当年参知政事韩琦对武将狄青所说的“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才是好汉”。
但是这对于将门,哪怕心底里再看不起,也断然不能直言讥讽。毕竟将门子弟都是开国元勋之后,没有人家的老祖宗帮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大宋朝在哪都不知道呢?
即便到了今天,将门子弟在军中还是有些势力的,连皇室都多有笼络。
真宗皇帝的头一位皇后潘氏乃是潘美之后,当朝曹皇后则是曹彬的嫡亲孙女,且不说皇室还有多位公主、郡主嫁入将门。
即便是宰相吕夷简,也不敢公然说将门怎么样,但吕公孺就因此嘲讽,难免就有点过火。高行云已经跳将起来,拿起一个砚台就要砸过去。
眼见要动手,两旁的学子赶忙拦住,劝说道:“大家都是同窗,莫动手,莫要伤了和气。”
“君子动口不动手,唯有武夫莽汉才如此粗鄙。”吕公孺挺了挺腰杆,轻摇折扇,显得文气十足,傲娇无比。
“你!”高行云再次被激怒,又要跳将起来动手。
薛纵伸手拉住高行云,轻声道:“高兄,何必与人一般见识?自古讲究文治武功,岂会因旁人的几句无知狂言,就轻贱了武人呢?
试想若无武人守在燕云,河北之地恐怕早就成为契丹人的牧马之地;若无武将士族血洒西北,西贼会不会已入京兆长安呢?武将、武人保家卫国,都是英雄豪杰,焉是几句狂言就能轻贱抹杀的?”
吕公孺冷哼道:“哼,强词夺理也改变不得粗鄙的武人出身。”
“哼哼!”薛纵冷冷道:“没记错的话,太祖皇帝未登基前也是武将出身,也曾率部抵御外侮;太宗皇帝随太祖起兵陈桥驿,曾亲率大军北伐契丹。
先帝也曾御驾亲征澶州,阻击契丹南下,如今官家也励精图治,文韬武略,敢问吕兄,武人出身真的就粗鄙不堪吗?”
“呃……”
吕公孺顿时为之语塞,薛纵提到的都是大宋诸位皇帝,不敢如今风气是如何的重文轻武,都改变不了太祖皇帝武将立国的根本,改变不了大宋皇室乃武将后裔的事实。
轻薄武将出身,岂非也轻薄皇室血统,辱及历代先帝和当今官家?薛纵三言两语将他绕到这样一个逻辑里,吕公孺顿时无言以对。
“怎么了,吕兄你倒是说啊,继续说啊!”石庆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满面得意,不断挑衅。
薛纵淡淡一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边吕公孺涨红了脸,很不服气地落座。
高行云和石庆春则满脸得意,凑过来低声道:“薛兄不愧是榜首才子,口才果然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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