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只给我们两年的时间……”
“那怎么可能!”李清照叫道:“他不读诗书,不晓得其中难事,你难道也不知道?”
“他知道,不过他说了,他请我们夫妇牵头,广邀文友,编此字典,他出了一千贯钱,为启动之资,钱我已经带回来了……”赵明诚呐呐地道。
李清照呆住了。
只靠他们夫妇二人,自然是旷日持久的,但若是能广邀好友,凑足二三十个,大伙分工办好,那么两年时间编出字典来,虽然还是显得粗糙,却未必不可。
因为整个字典最为要紧也是最为复杂的框架部分,周铨已经拟好,让赵明诚带了过来。李清照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在这个框架里修修补补罢了。
“一千贯的启动之资,这小子倒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李清照呆了一会儿,然后扬眉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然有着不逊于须眉的英气,看得赵明诚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一一九、心怀叵测()
且不说李清照、赵明诚广邀文友共襄盛举的事情,在徐州,周铨骑着紫骝马,缓缓进入城门。
在他身边,有四五位陪伴者,除此之外,还有武阳几乎是寸步不离,呆在他的身边。
向琮便是陪伴者之一,接过父亲的指点,向琮来周铨面前曲意奉承,先是认了错,然后对水泥窑场之事全力支持。
很短的时间内,在原先废弃了的一座冶坑处,两座水泥窑炉就已经改造出来。有了在京师的经验,周傥处理这实务倒是得心应手,根本用不着周铨参与。
两座水泥窑的第一炉水泥,也已经烧了出来。毕竟这时是徐州,各种原料都很充足,在不计工本的前提下,烧制水泥并非难事。
故此周铨才会有时间同向琮一起四处游玩,利国监附近已经转了个遍,如今干脆到了徐州府城来。
向家在府城中有宅邸,若没有什么大事,每年总要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因此向琮对徐州极为熟悉。他发现周铨对于苏轼的一些事迹非常感兴趣,便领着周铨到了黄楼。
位于徐州城东门的黄楼,乃是元丰元年间苏轼守徐州时所建,那时苏轼刚带领徐州百姓,战胜了可怕的洪灾。
只不过如今苏轼遭逢党禁,他的碑文也在禁止之列,所以周铨到此时,黄楼被改名为观风楼,而苏辙所作、苏轼手书的《黄楼赋》石碑,也被怕事者将之沉入护城河沟之中。
“苏公虽是才华绝代,但终难防小人啊。”向琮意味深长地对周铨道。
周铨微微皱起眉:“向兄话中有话,为何不直说?”
“愚兄与贤弟一见如故,这些时日来甚是投契,实在是不忍心贤弟出什么意外,故此出言提醒罢了。听闻赵胜并未被赵家带走,贤弟要小心他。”
“哦,他就算没有被带走,如今也是丧家之犬,有何能为?”
“贤弟太小看他了,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甚至敢于勾结盗匪,这些年间,他勾结匪类,了结的性命,少说也有七八条!”
周铨这下子有些惊讶了。
向家背景深厚,周铨对拉向家上自己的船,还是很有兴趣的,最初时向家对他不搭理,但当他拿出了水泥这个诱饵之后,向家就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这正合周铨心意。
此时向琮的示警,更是一种善意的表示,但是经历过文官背叛的周铨,周铨哪里会再轻易相信别人!
他总觉得,向琮的热情下面,还隐藏着什么心思。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不得不妨。”周铨说了一句,看起来有些象是应付。
向琮心中暗喜,此时第一批水泥才刚刚烧出,产量虽然还没有扩大,但周家父子的重要性已经降低了。
换言之,周家父子可以滚了。
周傥是朝廷命官,要想取他性命不易,故此要用些手段,而周铨则不然,他虽然也有个散官头衔,毕竟不是职事官,在向家父子看来,弄死周铨,再赶跑周傥,新建成的水泥窑场,就会落到他们手中。
不过向琮还是正色道:“我这般说,总是有些原因的,周贤弟,你千万要当心了!”
他们在黄楼游玩了一番,紧接着便去徐州城中其余名胜,待到天色渐晚之时,向琮脸上略带暧昧之色:“徐州虽然只是府城,不比京师繁华,却也有一个好去处……周贤弟,可敢与愚兄一起去闯闯?”
“什么好去处?”
“自古江南出美女,徐州水陆交通便利,自然少不得南方佳丽,当初苏轼治徐时,他手书黄楼碑,其中有四字,乃是一位南方佳丽代笔……”
向琮一边说,一边引领着周铨来到徐州城东南角,这里亭台楼榭不少,正是富人居住之区,而徐州的主要酒楼,也正在此处。
“太白楼……自唐之后,似乎是个地方,就都有太白楼啊。”周铨上酒楼时,随口说了一句。
向琮哈哈大笑:“贤弟说的是!”
他们却不知,就在酒楼二楼一间屋子里,有人挑开窗纸,悄悄地看着他们。
赵胜看到向琮,忍不住咬牙切齿:“果然来了!”
屋子里除了赵胜自己,还有六个人,都是骨骼粗壮的汉子,眉眼极其不善。
“便是那个年轻一些的,你们可都认清楚了?”
六个汉子中为首的点了点头,露着一口歪歪斜斜的焦黄牙齿:“看上去可比姐儿还俊……就是那位小衙内?以我之见,也不必打杀,绑了卖到南边去,据说南边有些富贵之人,就好这一口呢!”
其余汉子都嘿嘿邪笑起来,赵胜神情微变,板着脸道:“马七,你休要自做主张。你瞧着他身边那大汉么,据说那大汉力可举鼎,乃是这小子的护卫,你们动手时,千万要防备他!”
那黄牙汉子向武阳瞄了两眼,点了点头:“倒是条好汉,放心,咱们不会硬拼。”
“若是方便,在城内就动手!”赵胜又道。
这一次黄牙汉子神情一凛:“城内不大方便吧?”
“出了城才不方便,他骑的那匹马,咱们徐州就没有一匹马能比得上,若是被惊动了,他骑马就跑,你往哪追去!”
赵胜又往窗纸外望了一眼,但就在他们对话之际,周铨与向琮已经上到了太白楼顶楼。
“赵员外,城内动手,若是惊动了官差,四门一合,我们兄弟走不脱事小,牵连了赵员外事大。”六汉子中较瘦小的一个慢条斯理地道。
赵胜脸上一白,心里大怒。
以往这六人,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他指着往东,这些人不敢往西。
但是现在这六人却敢和他提条件,甚至拿牵连他相威胁。
归根到底,还是被周铨从利国监赶走,让他失去了权柄所致。因此,赵胜不怪这六个汉子,却将周家父子更恨到了骨子里头。
让这六个汉子认定人之后,赵胜悄悄出了此屋,到了另一间雅间。没多久,楼上向琮与周铨告罪了一声,只道要更衣,也悄悄进了这间雅间。
“见过向公子!”
认识到自己身份的变化,赵胜可不敢再象以前那样,在向琮面前拿大,一见向琮进来,他便恭敬地弯腰行礼。
向琮眉头微微抖了抖,多少有些得意,不过想到父亲的吩咐,他压住这得意,还了半礼道:“赵老哥辛苦了。”
以前都是称世叔的,现在变成了赵老哥,赵胜心中当真是百味杂陈。但他还是认为,造成这种变化的,是周家父子的到来,故此他再度将对周家父子的恨意提升了一个等阶。
“人都找齐了?”向琮问道。
“齐了,都是熟手,随时都可以行事。”
“过会儿怜儿会来留客,周家小子是个好色之徒,必然会留宿,夜里乘黑,将他结果了吧。”向琮吩咐。
“只要他留下来,不怕他不死,到时只当是恩客争风吃醋!”赵胜恶狠狠地道。
向琮笑了:“我不能出来太久,这就须要回去……老哥,你好生去做,我可没有来这里见过你。”
赵胜额头微微冒汗,知道向琮的意思,他若是做成倒还罢了,可是若是失了手,事情败露,向家是绝对不会承认暗中与他勾结的。
向琮出了这雅间,再度来到三楼,这是太白楼最高处,可以登高望远,他看到周铨正出神地盯着西南方向,便笑道:“周贤弟,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着昨日的那块地界,不知向兄是否愿意出手?”周铨道。
他们父子来到利国监已经一个多月,但仍然还是借住在孟广的庄院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因此除了在狄丘镇上留一住小宅院外,周铨还想在镇外买上一个规模大点的庄院。
在孟广、向琮的陪同之下,他很是走了几个地方,最后挑中的所在,正好是向家的产业。
“龙川那块地方,非是我不舍得,贤弟也知道,我家中虽然产业不说,但实际上都是代管,许多事情,我父亲尚且不能作主,何况是我?”向琮叫苦道。
周铨看中的地方,当地人称之为龙川,有三条自山中涌出的河经过,方圆足有五六里,是向家前前后后吞并了二十余户人家和两个庄子的产业才凑齐的。单说市价,应当值五千贯左右,但是因为牵涉到一大片山,向家觉得其中有可能发现铁矿,所以不愿意出手。
“所以还请向兄帮帮忙呢,若是能成,我忘不了向兄的好处。”周铨笑道。
他们正说话间,一群莺莺燕燕行了上来,周铨微微一愣,然后看到向琮意味深长地笑。
“向兄这是……”
“既入徐州,总不能不见识番,放心,我亲自点的,绝非庸俗脂米分。这几位娘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总有几样拿手的!”
那些女郎们巧笑倩兮,听得向琮夸赞,一个个都眉目含情地望着周铨。
向琮直直地看着周铨,据他所知,周铨尚未娶妻,但在京师中就有好色之名,还曾经做过偷窥女郎沐浴之事,所以他深信,周铨肯定难以拒绝眼前这些诱惑。
周铨目光在众女郎身上扫了扫,但这目光,让向琮心里突的一跳,隐约觉得,事情未必如他设想的那么顺利。
一二零、阿怜()
“我这人乃是市井小儿出身,不通诗文,也不懂音律,诸位姑娘在我这,可是明珠暗投了……”周铨缓缓说道。
向琮这个时候安排美人局,实在是错了。
若是换了往常,周铨很有兴趣见识一番,毕竟管得紧的老娘不在身边,而老爹嘛,现在可不大敢管他。
但是如今离他从辽国回来还不到两个月,离他与余里衍分别还不足三个月,余里衍当时唱的那首曲子,偶尔还会在梦中盘旋于他耳中。
因为榷城已开的缘故,就在昨日,他还遣人前去雄州,想要看看有没有办法和余里衍联系上。
周铨或许多情,却绝不滥情,而且他有长情,喜念旧。故此今日,就凭眼前这些所谓的南国佳丽,还打动不了他。
向琮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周铨这般年纪,竟然可以拒绝美色的诱惑!
不过他觉得还可以努力一下,因此拍了拍手掌:“果然,一般美色入不了周贤弟之眼啊,不愧是京师大地方来的人物,阿怜,现在唯有看你的了!”
随着他的掌声,满屋的莺莺燕燕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个神情异样。
紧接着,这客房的门被打开,因为屋里较暗,所以一道亮光从门处传进来。
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单论姿色,在座诸女中有数人都在其之上,可论及给人的感觉,她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向琮颇为得意地看着周铨,这位便是阿怜,乃是他们向家一手打造出来的。
可是周铨看了一眼,便没有什么兴趣地摇了摇头:“向兄,我家教甚严,这烟花之地,秦楼楚馆,非我流连之所。”
他说得一本正经,若向琮不是知道,他在京师中曾因去烟花之地偷窥而被捉进开封府,几乎就要相信了。
暗骂了一声,向琮向着阿怜使了个眼色。
那阿怜双眉轻颦,一声长叹,当真是气息婉转,让人忍不住看过去。
她眼中盈盈带泪,向着周铨缓缓施礼:“郎君莫非是嫌弃贱妾,蒲柳之姿沦入风尘?贱妾与诸位姐妹亦是好人家的女儿,若非生不逢时命运多舛,谁又愿意在此卖笑惹厌?”
她这番话说得柔中带刚,又颇有顾影自怜之意,对着这样的女郎,就算是铁石心肠的男儿,也会不由自主生出同情呵护之心。
向琮对阿怜的表现很满意,他再看向周铨,却发觉周铨眼里却仍然如常。
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只是淡淡,就象是看着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草。
“这厮难道全无心肝?方才阿怜的模样,就是我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向琮却不知,周铨并非没有同情之心,只不过这位阿怜实在太会演太会说了,方才那番话,让周铨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看一部煽情的影视。
好看是好看,可没有代入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是演技若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向兄,时间不早了,若只是见识这些佳丽,我也已经见识过了,徐州城虽大,总大不过京师,我还是想早些返回。”周铨对向琮道。
向琮此时唯有苦笑,他摆了摆手:“好吧好吧,不过既然来了徐州,我不能不尽地主之谊,且等酒楼上菜,小饮一番,你欲归去我必不留……我自己今日,可是要倚红偎翠,哈哈哈哈……”
十余位莺莺燕燕,只留下了三人,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向琮身侧,唯有那位阿怜,默然来到周铨身边。
在其余莺燕离去之后,那太白楼的伙计开始上茶,紧接着是菜肴连接端了上来,都是些徐州本地特色。周铨尝了尝,与向琮聊着今后水泥窑的情形,正说话间,向琮再次告罪,说是要出去更衣。
那两女郎与他打情骂俏,说是要陪他一起去。他们搂搂抱抱,走到了这间雅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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