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你这般又美丽又高贵的公主,我如何会忘!”周铨顿时说道。
“我不信!”余里衍道。
“那你说,要如何你才信?”周铨问。
然后他就看到余里衍猛然俯下头,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咬得手背皮开肉绽,疼得他哇哇大叫,余里衍才松口。
在余里衍嘴角,还沾着他的血迹。
但这位大辽公主此时却灿烂地笑了起来:“如此我就相信,你忘不了我……就算你要忘了我,可看到自己手的时候,必然又会想到我!”
说完之后,余里衍转过身,飞快地跑走,跳上自己的枣红马。她在马上回头望了周铨一眼,又是嫣然一笑,然后扬声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契丹话,在辽国呆了好几个月,周铨如今已经隐约能听得懂她唱的内容了。
“时如流水兮春还乡,原野无垠兮披绿装,江河深长兮船将航,郎兮郎兮勿相忘,郎兮郎兮勿相忘……”
那唱词虽然浅白,却情深隽永,周铨听着歌声缓缓远去,特别是那“郎兮”之句,温婉柔转,一时之间,不禁痴了。
哪怕余里衍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歌声也听不到,周铨仍然呆呆站在那里,也不去处置手上的伤口。
“咳咳……”他正呆着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咳嗽声,然后,郑允中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周贤弟,大丈夫何患无妻,温柔乡中英雄冢啊。”郑允中经过周铨身边时,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等周铨回应,他就迅速消失了。周铨苦笑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回过头来,却发现童贯那死太监面无表情地出现了。
“童太尉这是何意?”发觉童贯死死地盯着自己,周铨问道。
“女人有什么好的?”童贯嘟囔着说道,不知为何,周铨感觉他这话里有着某种酸意。
“你这死太监当然不知道女人的好……”周铨心中腹诽,然后看到童贯和个魂一般飘走。
这死太监在宫中可能是偷听偷窥惯了的,走起路来竟然无声无息,以后看来对他再更防备些,免得他看到听到某些东西。
周铨暗自警惕,再回头时,又吓了一跳。
却是狄江,一脸愁容,同样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周铨。
“狄叔,你这又是什么模样?”周铨头皮发麻。
“这个,大郎,你能得大辽公主倾心,那自然是了不起的事情,扬威于域外嘛,不过,你可千万莫忘了,家中还有师师在等你回去呢。”狄江吞吞吐吐地道。
周铨大怒:“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呀!”
一零八、童贯的秘密()
与余里衍依依惜别之后,直到燕京,都算顺利。
而且众人归心似箭,原本花费了十余日的路程,仅用了九天就赶到。
燕京永平馆比起上回来时更显萧条,因为此前赶路赶得急了,文官出身的郑允中身体略有不适,便准备在此多休息一日。
一大早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周铨就醒了。
早起是他一直保持的好习惯,在起床之后,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暗暗骂了一声。
实在太冷了,此时虽有火炕,却极简易,至少周铨到现在还没有睡过。故此夜里若没有火堆,睡到后半夜就会越来越冷。
到了门外,睡在他前屋的狄江、武阳二人也已经醒了,三人出屋稍稍活动身体,就在这时,周铨看到一个身影贴着墙角小心翼翼地闪过。
周铨愣了一下,宋国使臣队伍只有他们三人起得最早,往常这个时候,都在睡觉,没有谁会起来。
不过细着晨曦微光,他发现那人穿着辽国南面官的服饰,似乎是辽国的一个官员。
周铨觉得那人身形隐约有些眼熟,不过他对记人脸很不擅长,一时之间,想不起此人是谁。
此人也看到了周铨,笑着拱了一下手,然后匆匆离开了。
“这不是那马大郎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周铨记不得,却有人记得,狄江斥侯出身,记忆力原本就是他所擅长。
“哪个马大郎?”周铨还有些茫然。
“我们北来时,刚过界河,大郎还曾在路边寻他问过话的,当时他自称为马大郎。”
周铨恍然大悟,但旋即又生出疑窦。
当时这位马大郎可是百姓打扮,最多不过是一民间富家翁的模样。可现在,他不但穿了一身辽国官服,还出现在了接待大宋使臣的馆驿之中……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从童太尉那边过来。”狄江又说道。
周铨瞄了童贯一眼,自从进入馆驿之后,童贯就说身体有些不适,一直缩在屋中没有出来。
他心中生出疑虑,倒不是怕童贯与辽国有所勾结,而是担心这个死太监弄出什么麻烦来。
“这两日盯着童太尉一些,有什么事情,速速告知于我。”周铨低声道。
狄江会意。
在燕京休息了两天,郑允中身体恢复了,便再度开始南归。整个宋国使臣队伍有一百多近两百人,当他们离开馆驿时,狄江突然凑到周铨身边道:“那个马大郎,也在使臣队伍之中!”
周铨愕然回头,就看到童贯身边的亲随里,有一个人微微低头,依稀就是那个马大郎。
只不过原本马大郎是留了契丹式的大胡子,现在胡须被刮,看起来倒有几分象个太监。
周铨眉头拧紧,童贯将此人收在身边,其中要冒极大风险!
甚至有可能将他们这次北使全部收获都葬送掉!
只不过身边都是辽国“护送”的官吏与兵卒,周铨不好过去询问,他只能心中暗暗担忧。
队伍前行了没有多久,突然间被辽人拦了下来,周铨看到那个马大郎神情自若,但童贯面上却微微有些紧张。
只见数名辽数在几个南面官的陪同之下,开始计算人数。
这是惯例,为了防止守国使臣夹带逃人,每每进入之时,都会计算一番。周铨只觉得自己心中一揪,但奇怪的是,辽国人算了两遍,所得的人数却是与出使时完全一致。
周铨有些莫明其妙,不知童贯是使了什么手段,得了这个结果,他再看童贯,紧张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只余一丝兴奋。
使节队伍过了这一关,接下来就是一路疾行了。不过两日功夫,他们回到白沟驿,到此算是正式回到了大宋境内。
待辽国国境消失在身后,周铨立刻来找童贯:“童太尉,你做得好大事情!”
他隐忍了两日,此时有了机会,哪里还控制得住。
听他如此说,童贯倒不惊慌,而是哈哈一笑,颇为自矜地道:“就知道瞒不过周郎,不过嘛,看到周郎你立功于前,老夫又如何甘心落后!”
周铨心中一凛:“童太尉,你想立何功……”
“自然是收复燕云,因功封王!”童贯昂然道,双眼中光芒闪动,几乎不可遏制。
身为太监,因为生理问题,心态难免扭曲,哪怕能长出几十茎胡须,童贯也难例外。
好钱、好权,对他来说都已经有了,他不能好色,那么剩余的就是好名。若是收复燕云,按照大宋太祖太宗的遗训,他就可以凭此功劳,得封为王!
“那人对太尉收复燕云有帮助?”
“其人曾是辽国光禄寺吏员,他与女真人打过不少交道,托官家之福,得周郎之助,此次我算是彻底看穿了北国虚实。只要与女真人联手,辽国不难灭之!”
周铨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原来那场灭了辽与北宋的大势变故,竟然起于此次出使!
他对历史细节知之不细,否则早就该猜到,这位马大郎就是马植,宋金海上之盟的提出者。
“童太尉,此事不可不慎!”周铨急声道。
此时宋辽反目,他的榷城计划就会泡汤,而且白白便宜了女真人。比起辽人,周铨感觉那些女真人对华夏文明的危害会更大。
事实上也是如此,华夏文明的两次关键大挫,都与女真人有直接关系,可以说,先后两次女真入侵,令华夏文明受到重挫,也是华夏失去绝佳机会,止步沉沦的一个重要原因!
周铨想的没有那么远,但本能地厌恶女真人,倒是对辽国,因为余里衍和曾并肩作战的缘故,多少有些好感。
“放心,我自然会慎重,周铨,我倒是要劝你一句,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若我能收复燕云,令辽主献上公主和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国事家事……”
他口中巴啦巴啦唠叨着,周铨听得郁闷,想要再劝,可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会被童贯认为有意阻挠他的北伐计划。
童贯要靠这个计划封王,谁阻拦这个计划,谁就是他的死敌!
而赵佶也希望通过收复燕云之地,完成太祖太宗未尽的事业,给自己的文治武功添上灿烂的一笔。
“太尉,辽自然是要征的,燕云之地自然是要复的,不过,也得当心女真人,此次我曾亲自与女真交战过,其野蛮勇武,更胜过契丹,当心前驱豺狼,后进猛虎!”
童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不过是边陲小部族,就算女真诸部统一,也不知道有没有几百万人口,哪里能与大宋相提并论!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周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只能一声长叹。
武阳与狄江二人,看出他神情不对,此时跟了进来:“大郎,何事烦恼,莫非那死太监那边,又出了什么古怪?”
周铨想了一想,开口说道:“他想要与女真人联手伐辽,那个马大郎,便是他从辽国带回的关键人物,他想要靠着马大郎,与女真人联系上……”
话说到这,他发现武阳与狄江二人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这是好事!”
“正是,多年国耻,能就此雪洗,自然是好事!”
“大郎担忧什么,若真能收复燕云,俺就不再骂那童贯死太监了!”
周铨看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不亦乐乎,吃惊地道:“你们就不怕前驱狼后进虎么,你们可都是见到了,那女真人悍勇,更胜过契丹人!”
武阳倒是思忖了一会儿,狄江却是摇头笑道:“怕什么,若是我们得复燕京,以长城为界,择险而守,女真人再厉害又能奈我们何?”
“况且辽亦是大国,即使我与女真夹击于它,它了不会那么轻易灭亡,到时长城之内,我们收复燕云,然后闭关而守,看长城之北两虎相争。待得双方都是筋疲力竭,我们正好收渔翁之利!”
狄江的话让武阳连连点头,而通过这二人的神情,周铨心中彻底明白,他是无法阻止宋和女真盟会之事了。
连亲身与女真人作战过的狄江与武阳,都觉得女真人不会成为大宋的威胁,何况他人!
周铨沉吟许久,又是一声长叹。
不过叹息结束之后,他的眼睛里,开始闪动着奇怪的光彩,看得武阳与狄江二人都觉得诡异无比,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无法改变这一事态的发展,那么就争取能让它向好的方向前进。
至少要为最坏的可能做一个打算!
他心中原本就有一个计划,此时这个计划就越发成形了。唯一让他还有些犹豫的是,这个计划若真去执行,很有可能会流血千里!
依周铨原来的想法,他只要在后方吃喝玩乐,顺便搞搞发明推动大宋进步,至于朝堂之中或者疆场之上,自有那些时代的风云儿去挑大梁。
但现在的局势,却让他卷入了历史的大潮之中,若他不动,历史有可能按照固定的线路发展,所有的繁华都灰飞烟灭,血腥屠戮将在这片大地上处处发生。
可他若是去动,那么,他将满手血腥,而且还要让自己心硬如铁,要舍弃许多许多,会变得非常累……
要不要去做呢?
一零九、迎接()
大宋帝都汴京,在三月十五来时恁的热闹。
此时春柳拂堤,醉烟绕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唯有北门这边,虽然聚集了许多人,却将大路空了出来,无人在其上行走。
穿着绿色官袍的小吏时不时匆忙往来,或是传递消息,或是传达命令。
身为宰相的何执中,坐在清凉伞下闭目养神。
大早就出得城来,在这北门外五里之所等候,让年纪已经有些大了的他略微感到疲惫。
而且他很清楚,更累的事情还在后头,因此,他必须养足精神,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使团距今还有二十里!”有飞骑前来禀报,然后小吏又将禀报之语传到何执中耳中,何执中面无表情,但颔首罢了。
在他身边的是蔡攸,虽然蔡攸只是一个区区学士,不过无人敢怠慢于他,因为他是代替其父,重返京中再任太师的蔡京。
以目前情形来看,蔡京复相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何执中虽然与蔡京配合得相对还好,可是仍然对其极为忌惮。
不过,现在他心里有底气得多,毕竟这一次的功劳,足够支撑他的相位,不再会被陈朝老之辈认为是酒囊饭袋了。
但还不够!
人老了,自然就要考虑身后之事,一是身后之名,二是身后之人。自己只以废除岁币的宰相载入史册,还是以开创百年之功的宰相载入史册,还有身后子孙们的荣华富贵,都是何执中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就象是蔡京在为自己的几个儿子铺路一样,何执中也在考虑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了。
他的长子何志同,如今只是顶着个学士的头衔,任职清贵,却完全是靠着他的门荫才站住脚。今后想要更进一步,甚至如何执中一般,进入政事堂,成为宰辅中的一员,却是远远不够。
必须要有更大的资历和功劳!
对何执中来说,废除岁币之事,实在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为自己儿子铺好前路,让他们何家的富贵能够传承下去。虽然要实现这个目的还需要做很多的利益交换,但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人已经至十里外,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够到!”
有军士又传递来前方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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