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心痒难熬,赵佶却兴致勃勃,拉着周铨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球赛,场上踢球的横班侍卫都换了好几批,他犹是余兴未绝。
“小周卿,这足球之戏,虽是脱自于蹴鞠,却比蹴鞠激烈多了,只不过可惜的是,不如蹴鞠那般有极多的花式。”他点评道。
周铨笑道:“官家有所不知,臣伯父、父亲都曾在军中为将……”
一听周铨提起他的伯父父亲,旁边的童贯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周铨完全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他们见过臣演练足球,说此戏颇合兵法。若说蹴鞠是个人技艺之极,那么足球则是诸人合作之至,正如战阵之中,个人勇冠三军虽佳,但如此猛将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都还是需要彼此合作,方可克敌制胜。童太尉是用兵大家,觉得如何?”
童贯眉眼微微一张,带着腮下的胡须也颤了一颤。
七八、赠马()
周铨话里有话,赵佶不明白因果听不出来,童贯却是清清楚楚。
要和解合作,拿出诚意来!
童贯得赵佶之宠,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和他讨价还价了,整个大宋之中,能让他觉得吃亏的,就唯有数人罢了。
他确实觉得吃亏了,这世上,总有些人觉得没有占着便宜就是吃亏,童贯便是如此。
但他只能忍。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在心里把这句重要的话念了三遍,童贯脸上带笑,鼓掌道:“确实如此,此足球之戏,暗合兵法,若是能推行,实有大益!”
“哈哈,童贯都这样说了,那必定无差!”赵佶笑道,原本他还想再评一评足球的,但就在这时,他看到数人也到了这边来。
其中一个小姑娘,远远地见着他就跑了起来:“阿爹,阿爹!”
周铨望了一眼,这小姑娘有些眼熟,然后他便想起,上回进延福宫时曾见到过。自己献跳棋时,还说了要给这小姑娘添妆。
“此吾女福金也。”赵佶看到这小姑娘跑来,满脸都是欢喜之色,然后将之抱了起来。
才五六岁的小姑娘,周铨没兴趣多看,只是瞄了眼,但赵福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在众人身上转了转,然后停到周铨身上:“是跳棋小郎……阿爹,跳棋小郎今日又献礼物了么?”
她说得娇憨,惹得众人都大笑起来,周铨也只能一笑:“臣今日可没带礼物来……”
赵福金盯着他,扁了扁嘴道:“那你陪我下跳棋,算是献了礼物与我!”
她见着周围全是大人,唯有周铨,面上较嫩,相对而言与她年纪接近,因此缠着周铨。
在她小小的心灵之中,并无太多男女之别,赵佶最喜她这种率真,相反,与她年纪相近的另一个女儿赵金罗,因为是郑皇后之女,管教得更为严厉,少有这种纯稚流露之时。
“随我来,随我来!”
赵福金从父皇怀中爬下来,然后招呼周铨,就要向另一处宫殿行去。众人都看着周铨,想知道他如何应付,周铨苦笑道:“臣是外臣,不能去!”
“为何善仁就可以去,你就不可以去?”小福金抬起头来问道。
“呃,善仁是内监,自然可以去……”
“那你也当内监!”小福金不待周铨说完就道。
周铨用手捂脸:就知道会这样!
他周围却是笑声一片,连赵佶也是忍俊不禁。
虽然几乎所有笑的人心里,都不免生出鄙夷之情:果然,如同优伶小丑一般的幸进小儿。
童贯也是如此,但一想到昨夜周铨纵横捭阖的手段,那点鄙夷之情顿时没了。
相反,看着周铨时,他笑得更加欢悦,甚至目光里都隐隐透着欣赏、赞美。
周铨偶尔与他目光相对,见他此般情形,心里也暗暗叹服:不愧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连戏都演得这么真!
赵福金拖着周铨要去陪她下棋,还是赵佶亲自出马,好说歹说,将赵福金哄走。这位不太靠谱的皇帝,再看周铨时,目光里多了丝异样。
“福金性子活泼,小周卿,莫以为她失礼啊。”赵佶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但此时却没有说出来。
周铨到目前为止,都很讨他欢喜,而周铨赚钱的本领,也算是小试牛刀,因此赵佶也有几分想将他拉住。
至于周铨身份卑微之事,反倒不放在赵佶心上。毕竟周铨家里也是禁军世家,只不过官职没有提升上去,而是否提升周家的官职,还不是他赵佶一句话的事情。
又谈了一番闲话,赵福金跟在旁边,只是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周铨。赵佶看她神情有趣,便笑着道:“福金,为何盯着跳棋小郎看?”
“因为跳棋小郎长得最漂亮!”福金响亮地回答道。
众人又是大笑,周铨确实长得清秀,遗传了他母亲的长处,再加上皮肤白皙,双眼清亮,在一群留在胡须的中老年男子当中,确实要算英俊风流。
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样说,正如夫子所言,思无邪也。故此连赵佶这当老子的都不责怪,更何况别人,唯有周铨,被弄得没有办法,只得带着赵福金,去御苑的草丛中捉蚂蚁去了。
赵佶看着足球,偶尔起身活动活动,为球场上的球员们喝彩。秋日凉风,将周铨与赵福金的对话声传来,赵福金所言自是童稚可爱,而周铨接应几句,也多是教导赵福金仁爱宽厚的道理。
“唔,小周卿虽然读书不多,却极明道理……”赵佶心中留下这样一个印象,不由得眼前一亮。
在赵佶这里还混得了一餐御宴,直到下午,周铨才离开。梁师成倒还是在伴着官家,但童贯却跟了出来:“周小郎,可愿与我同行?”
童贯虽是太监,却乘马,周铨见他所乘马甚是英挺雄健,不免多看了几眼。见此情形,童贯竟然自己从马上下来,将马缰绳递到了周铨手中。
“此马名紫骝,是我在与西贼作战中所获,据说有大宛良驹血脉……你们周家世代皆为悍将,想来你也是精擅骑术的,此去北国,没有良驹不行,我便将这马赠与你了!”
这厮可是下血本了,此时大宋马价较贵,一匹高四尺六寸的一等军马,便要五六十贯,而若是良驹,则要百贯至百五十贯,象童贯的这匹紫骝,高足有四尺九寸,强健温顺,又有优良血统,真正卖起来,恐怕千贯都买不到!
这是示好之意,也是赔礼道歉,以童贯身份,做到这个样子,周铨若再直接打脸,那可就太蠢了。
故此周铨满脸喜色:“多谢太尉,小民无以为报,最新款式的自行车,三日后遣人送至太尉府上,供太尉闲玩之用!”
马价当然比自行车价格要高,但周铨回礼,也就是所谓的礼尚往来,表明他接受了童贯的道歉。童贯微喜,捋须道:“周小郎果然乃是少年英杰,难怪官家如此青睐,委小郎以重任……”
周铨哈哈笑了一下,却不接话题。
童贯知道周铨之意,两人可以和解,不过周铨是如何说服赵佶的,则不会透露。
自有随从又牵来一匹骏马,童贯与周铨并驾齐行,口中谈笑,既有京师中的风物,也有有关辽国情形的,看起来竟然谈得极为投机。
这一幕,自然被有心人注意到,变成一道道消息,传到了京中各家各府。
周铨与童贯并行许久,这才告辞离开。家中无人,所以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窑场。
周傥已经接到消息,见他到来,开口问道:“有没有推了这差使?”
周铨摇了摇头:“哪里推得了,反倒是混了个官职。”
“什么官职?”
“榷场局录事勾当雄州榷城事务。”周铨道。
这是为他特设的一个职司,其实是临时差遣。虽然在周铨尽力劝说之下,目前朝堂中各方都对建一榷城达成了共识,但是谁都不知这榷城该如何建法,更有人等着这榷城出错,好充作自己攻击政敌的借口。因此,周铨只得了这一个空头官衔,真想有实权,还得等此次出使归来。
“可不可以辞官?”周傥问道。
“你说呢?”周铨回应。
周傥叹了口气,自然是不可以的。虽然周铨不让他插手,但他哪里能完全放心,因此也遣人盯着周铨,对这一日一夜来他的行动,都是了若指掌。
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惊动了这么多势力,若是此时打退堂鼓,别的不说,在其中出了大力的梁师成,首先就得把周铨给撕了。
“老爹你只管放心,有了这个官职,此次北上,童贯不但不得难为我,还得全力护着我,哪怕我到辽国去做了点什么过份的事情,童贯都是捏着鼻着替我背黑锅!”周铨嘿嘿笑了起来。
看到他这笑的模样,周傥突然间有些同情童贯了。
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多难缠,严格算来,这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在京师捣鼓出多少事情来!
周铨忙碌了一日一夜,此时早已累极,只那紫骝马交与周傥照看,自己就寻了个地方合衣睡下。
这一睡,足足到了夜间,还是腹中饥饿,才让他醒了过来。
“老爹,有吃的么?”他也不客气,向着屋外大叫。
“你倒是有口福的,我这边还未提起筷子,你就醒了!”屋外传来周铨的声音:“正好,炖了软羊,还有旋炙猪皮肉,你自家来吃!”
周铨听到这两道菜名,顿时觉得口水流了出来。他原先以为,大宋之时既没有后世的诸多海外作物,又缺乏足够丰富的调料,甚至连炒菜的油都少,烹饪上应是乏善可陈。但这大半年来,他才发觉,华夏民族不愧是最重视吃的民族,民以食为天,就凭着手中的少许材料,也烹出无数变化的美食来。
这其中,软羊、旋炙猪皮肉,乃是无肉不欢的他的最爱。
不过,他老爹可没有这种手艺,不知是在哪家酒楼正店里打的包吧?
出得内屋,迎面就看到一个胖子,正就着火在炙猪皮肉,这胖子依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出他的名字。
“还不拜见你武叔父!”周傥喝道。
周铨心中一动,周傥对这位武叔父,似乎甚为看重,难道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七九、世叔()
武叔父自然姓武,单名一个阳字,个头高壮,若按后世来说,一米八以上,近乎一米九的大个儿。
而且他体型雄健,看上去孔武有力,只是笑起来时,略显有些憨厚。
“你记得么,狗儿成亲之时,大厨便是这位武叔父!”周傥看出周铨的疑问,板着脸说道。
周铨恍然,然后笑着赔罪:“武叔父,小侄失礼了,还请恕罪……”
武阳挥了挥手,将一块肉递了过来:“烤好了!”
周铨也不客气,接过那肉,沾上蒜末白醋,然后塞入口中。旋炙猪皮肉是用小炭火细烤而成,香酥鲜脆,令人忍不住细细咀嚼,直至每一滴鲜肉味都顺着舌尖传入体内。
一口猪皮肉,一口软羊肉,周铨吃得不亦乐乎。而周傥则边吃边与武阳闲聊,偶尔两人还端起温热了的黄酒,小饮上一口。
周铨对黄酒没有多少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白酒。只不过大宋酒业专营,他想要弄出白酒来不难,可要卖出白酒可不易。
若是榷城真办成了,倒是可以考虑这个问题,至于现在,周铨还不愿放出此物。
吃得六分饱之后,武阳停下手来,端坐看着周傥,瓮声说道:“周大哥,你唤我来,究竟是为何事?”
周傥指了一下周铨:“只为这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他要去一趟辽国,北虏之地,遍地虎狼,若无武艺高超者相伴,我放不下心!”
周铨听到这愣住了,看了看这个瞧上去人畜无害的武阳,又瞧了瞧自己老子。
虽然武阳高大壮硕,可真看不出他是个武艺高超之人。
与杜狗儿等不同,周傥要他们做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就是,但这个武阳,周傥完全是商量的口吻,言语之中,也是极客气。
武阳瞅了周铨好一会儿,神情有些迟疑。
“武阳,我周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若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看在侗哥的面子上,陪他去这一趟。你家中之事,我自会照顾。”周傥又道。
他搬出周侗,武阳面上露出一丝苦恼之色。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当年,我未曾护住大郎……”
“当年之事就休敌了,战阵之中,谁能没有一个意外,我那侄儿之死,怨不得你,侗哥这些年,也从未怪你!”周傥打断了他的话,眼圈也有些发红。
这武阳同样是随周侗学的武艺,当初在周侗独子身边随护,但终究未能保住他,使之阵殁于与西贼之战中。
此战之后,武阳就绝了再在沙场上取功名的心思,回到京师,成了一个大厨。
犹豫许久之后,武阳才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我勉力一试。”
“如今多谢武阳了……这小子有口福,听闻北虏那边,饿食生肉渴饮马奶,有武阳相伴,至少他不必担忧没有东西吃。”
周傥说到这里,脸上竟然有欣羡之色,周铨想到武阳方才的烹饪技艺,也不禁点头。
“我最擅者,是牛肉,烹牛肉中又最擅牛筋。”武阳说到烹饪,眉飞色舞起来,整张脸都有了光彩。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都是吃食,周铨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插言道:“待从辽国回来之后,我助武叔在京师开一家酒楼正店!”
武阳听了眼前一亮,开一家酒楼,正是他的梦想!
他们吃得正香,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周傥面色一正:“进来!”
片刻后,一个贼眉鼠目的家伙,小心翼翼钻了进来。
这厮长得和又高又壮的武阳相比,是另一个极端,矮小瘦削,身高还比不过周铨。
“大郎哥哥,你唤我来,有何吩咐?”这人笑嘻嘻地一拱手,然后不等周傥回话,就转向武阳:“武阳贤弟,你也在这里,难得难得,看来俺有口福了!”
武阳憨笑了一下,然后从砂锅里盛出一碗软羊,推到了此人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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