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所好,哪有不接受的道理?”贾奕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离开京师,爹爹你这职司可来之不易!”
“所以说你蠢,如今他碍于颜面,不得不接受,可转过身来,他父子想明白了,岂肯放过我!所以要乘着他父子不好翻脸之时,我们赶紧离开京师,在外待个两年,然后再作打算!”
见贾达仍然是一脸不愿意,贾奕痛心疾首地道:“你如何就这么蠢,我们回了乡下,自此敌明我暗。待我再联系上卢老大之后,再做其余计较!”
说到最后,贾奕咬牙切齿,眼中凶芒更厉!
五四、意外()
暴雨之后,是时断时续的阵雨。
这时节,进出城的人少了许多,城门口处的士兵,都寻了风雨不及的所在休息。
一辆油壁车穿破风雨,来到了城门口。几个士兵骂骂咧咧地上去,车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不停点头哈腰,将好几陌钱塞了过来,那些士兵收了钱,外头又下雨,便没有怎么检查,挥手放行。
油壁车内,贾达趴在窗前,用惊恐同时不舍的目光看着外头。
贾奕是家中的主人,他既然拿定主意,家人是无力反抗的。贾达虽然还是不愿意离开京师,却也只能在这里,泪眼汪汪,依依不舍。
搪塞过了门口的士兵兵卒,贾奕算是长出了口气。
他上周家去道歉,看上去是服软,实际上不过是想着麻痹周傥,为自家争取时间。
果然,回去之后再看,原本在他家门前监视的几名闲汉,如今都不在了。
贾奕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凭着在禁军中的人脉,周傥在京师极为危险,但只要出了京师,他就不惧了。
在他的那个小庄子里,还养着二十余户庄客,然后邻近村落,等闲聚集数十人不成问题。
油壁车出了城,因为大雨泥泞,所以行得不快。不过贾奕此时已经放松了心弦,只觉得天高海阔。
大约离城二十余里,经过一处草市,贾奕便没有再往前。他把贾达还有妻子都呼出了车,寻了住野店安顿下来。
“爹爹,怎么停下来了?”
此时天色还没有晚下来,如果继续赶,还可以再往前走一站。贾达有些好奇,同时又希望是父亲改了主意。
“等人。”贾奕阴沉着脸道。
他要等的,就是那姓卢的强人。原本是熊大熊二出面联络这一伙强人,熊大熊二如今生死不知,他只能再遣别人去联系。
这事情他做得极隐秘,就连儿子贾达都不知道。
就在贾家宿入野店之时,京师城中,他家的大门,正被人用力拍打着。
“贾大官人,贾大郎!”
郑建拍了几下门,然后侧耳去听,却没有听得里面有任何动静。他又拍了几下,里面仍然是毫无反应。
郑建的面色有些难看,自从他彻底投靠贾家,便与自己家里都翻了脸,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在外厮混。直到今日,他得到消息,晓得贾奕跑到周家去赔礼请罪,这让他极度骇然。
若贾家真认输,那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毕竟叛徒比起敌人更为可恶。
故此他立刻赶来,想要寻贾奕确认一下。
但贾家宅里没有任何声音,让他心底生出疑念,同时也感到恐惧。
难道说……周家已经对贾家下手了吗?
郑建用力嗅了嗅,并没有嗅到血腥味,他琢磨了会儿,贴着门缝往里瞧,却也没有瞧到什么。
“对了,有个洞!”
沉吟良久,郑建本来想要爬围墙的,但是转念想到一处所在,立刻绕着围墙跑过去。
不一会儿,在一根酸枣树下,他找到了那个洞。洞本是给狗出入的,但是他也勉强挤得过去。他伏下身,小心翼翼钻进去,还唤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真出色了!
郑建心怦怦直跳,到了堂屋门前,发现门从外边锁着。不过这拦不住他,他在窗纸上刺了个洞,向里面瞧去。
里面静悄悄的,也没有任何动静。
郑建干脆破了窗子,直接跳进去,发觉屋中零乱,仿佛是被谁洗劫过一般。
周铨对郑建的评价,曾经是既聪明又勤快,虽然此人人品堪忧,可这二点却是不假。在仔细观察一番之后,郑建判断出,不是洗劫!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虽然很乱,但并未破坏任何值钱的物品……容易收拾的细软被带走了,院子侧门处,还有油壁车进出的痕迹……逃了,贾奕是逃了!”
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郑建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一片昏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贾奕逃了,他该怎么办?
郑建查以肯定,在发现贾家离开之后,没有地方发泄怒气的周铨,会将他当成出气桶。
连贾家都承受不住,他郑建这区区小身板,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也要逃!”
郑建心中闪起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可是他自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贾奕有万贯家财,他可以逃,而郑建如今和家人都反目了,他能逃到哪里去?
“贾家为何要逃,贾奕不是向周傥赔礼道歉了么?是了,他的赔礼是假的,无非就是迷惑周家,所以周傥安排在贾宅盯着的人都撤了!对,周家现在还不知道贾家逃了,我可以去告状……我为周家立了功,他们当会原谅我……不,我以前就是假装投靠贾家,换取他家的信任,如今关键之时,反戈一击通风报信,立有大功,他们应该奖赏我才是!”
心中念头飞转,郑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准备再出卖贾家。想到贾奕一方面让自己继续打探周家的消息,另一方面不告而别,他对贾家就连半点愧疚也没有。
事不宜迟,来到狗洞处,他爬出半个头,但旋即想到一事,又退回到贾家。
“到处找找,乘着他家走了,值钱的东西先弄些!”
贾家把值钱易带的细软带走了,但终有疏漏之处,这些就被郑建捡了便宜。他弄了个小包裹,悄悄藏了起来,然后飞快地跑到了周铨家中。
“不在?”
在周铨家门前,他被拦了下来,门中的人是李宝,根本不理他,无论他如何恳求,只是不在两字。
这还是跟着周铨久了,终于有子些长进,换作当初,李宝只怕要捏着拳头出来揍他。
“我真有急事,李宝哥哥,这事情关系重大,你速速带我去见大郎,否则耽误了大郎的事情,你可担待不起!”
“滚,再多说,揍你!”李宝喝道。
郑建急得跺脚,正这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的新主子派你来的?”
这声音突然响起,骇得郑建向前一栽,回过头来,却是王启年。
在最初和周铨搞闯天关的少年中,王启年算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一切都只是平平。但经过几番折腾之后,他与孙诚、李宝,却成了周铨最信任的三人。
而且郑建觉得,这厮甚是阴险,总让人觉得,象是伏在草丛里等待猎物的蛇。
不过蛇比李宝那石头可要好打交道,至少可以说动。因此郑建在一骇之后,立刻扑到王启年身前:“我有关系到贾家的要事,要向大郎禀报!”
“哦?那你随我来……李宝哥哥,大郎唤你也去。”王启年叫道。
他来李家,就是来叫留守于此的李宝的。
李宝跟着出来,还瞪了郑建一眼,然后当着这厮的面道:“启年,你带他去见大郎做什么,这个叛徒内奸!”
“如何处置他,当由大郎来定夺,咱们可不能擅自决定。”王启年细声细气地道。
李宝哼了一声,心里仍然觉得不对,不过他对王启年也有某种畏惧,因此并未多说什么。
周铨仍然在外城的宅院里,当初他请张顺这个生面孔租下宅院,还有大肆收购石灰、粗糖,将这座偏僻的宅院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工坊。今日和他一起在宅院中的,除了周傥和周母,还有李蕴等一大堆人。
“就是这样?”望着结晶出来的雪糖,李蕴的目光闪烁不定。
价值翻了数倍乃至十数倍的雪糖,竟然就是用点石灰水过滤澄清出来的,若非亲眼所见,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就是如此简单,你瞧,梁公派来的匠人,现在也掌握这方法了。”周铨一笑。
“你这么爽快就交出秘法……莫非还有别的赚钱门路?”李蕴看着那堆雪糖,仿佛是在看白花花的银子,但口中却说出了句让周铨毛骨悚然的话。
他当然有的是赚钱的法门,可若被别人知道了,他定然成为各方争夺的对象,甚至会被囚困,终身都别想重见天日。
而且李蕴的话,还有另一重含义,周铨可以将秘法交给梁师成,也可以将秘法交给别的人,因此,灭口或许是梁师成保持垄断的最好方法。
“大娘说笑了,这般背后是几十几百万贯利益的产业,哪里是我这般小民能窥视的,除了梁公这般人物,谁得了它,都不是天降横财,而是天降横祸!我不是不贪心,可如今梁公给了我父亲官身,逼我家仇敌低头,给了我一座庄子还有几百亩地,我若还不知足,那就真是不知死活了。”周铨心里悬着,嘴上说道。
“难怪梁公说你是聪明人。”在李蕴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秦梓此时也开口了,神情甚是亲热:“以后我要与周大郎多走动走动了。”
他是梁师成门客,梁师成不方便与周铨直接联系,而李蕴只是妇人,此后,他便将成为梁周之间的中间人。
此时他开口,表明危机已过,周铨算是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王启年带着郑建过来,不由得眉头一皱,然后拱手道:“那边有些事情,秦先生,李大娘,你们先在此看着,我去去就来。”
五五、夜杀()
“人怎么还未到?”
贾奕象个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屋子转了几圈,却没有出门。
在外头观望的是他妻子,他与贾达父子,都缩在屋里不敢出去。
此时天色都已经晚了,但是约好来此相会的那伙强人,却连影子都没有。
直到外头完全看不见,周妻也缩回到屋里,她嘴中不停埋怨着贾奕,结果吃了贾奕一记耳光后变成了哭闹。
野店的主人听到闹得凶,便进来相劝,贾奕倒是知道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得罪人的道理,将那店主人哄走之后,听得贾妻与贾达两个都在啼哭,他心中更是烦闷,干脆一个人出了野店,蹲在一棵树的背后发愣。
在冲出京师的惊喜消褪之后,现在的他更为冷静,然后就意识到了不对。
“周傥这厮好对付,我很了解他,我并不是输给他,真正难对付的是他那儿子!那小子此前愚钝鲁莽,和杜狗儿是一般货色,故此我略施小计,便让他们去挑衅李蕴……但自那之后,那小子就象是换了个人一般。有人说他是得了几日的失魂症,我看不是失魂症,而是……鬼上身!”
想到这里,贾奕浑身一激灵。
彼时正是迷信鬼神之时,就连皇帝老官,都自以为道君,朝中高官,包括那些原本学“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文人们,也往往痴迷于此,在民间,各种鬼神信仰更是大行其道。
贾奕也不例外,想到周铨身上可能有一只恶鬼,他就冷汗直冒。那些来自太行山的强人,就算能强过周侗周傥,可能强过一头恶鬼么?
还有,自己瞒天过海溜出京师,能够骗住周傥,但能骗过一头恶鬼么?
没准那恶鬼,就在自己的背后,冷冷地盯着自己……
越是胡思乱想,贾奕就越是害怕,甚至忍不住不停回头望去,仿佛背后真有什么可怕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听得马蹄声响。
天色这么晚了,各个关卡隘口都已经落锁,此时还骑马在外的,不是有急事,那就是见不得光。
眷顾铨顿时紧张起来,他紧紧笼住袖子,袖内藏着的匕首被他捏得发滑。
马蹄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那马上乘客来到此处野市。贾奕一直躲在树后的阴影之中,可来人也有意掩住面容,因此黑暗中,他没有认出对方。
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贾奕按住心中的惊慌,若是周傥前来追杀,不可能只有一人。
但他仍然借着树枝躲着对方的视线,直到那人来到野店门前,下了马,去敲虚掩着的门,贾奕才认出,这是那位卢姓强人身边的小厮,那个名为小乙者。
“贾大官人,贾大官人?”那小乙呼了两声。
“我在这里,小乙哥,卢大哥呢?”
小乙愣了一下,以往贾奕对他的主人虽然客气,可不曾叫出“大哥”这般亲热的称呼。他笑道:“贾大官人怎么成了这模样?”
贾奕没与他进院子,而是招了招手,和这位小乙一起到得稍远空阔的所在,然后长吁了一声:“我如今情形极惨……那些狗官,与周家的凶徒勾结起来,欺压我这善良百姓!以往我只道官逼民反是胡说八道,现今看来,连我都要被逼反了!”
这可不是贾奕的胡说八道,实在是他的真心想法。他勾结李邦彦、李孝寿迫害周傥周铨时,他不想着官逼民反,可周铨只是稍借了点梁师成的力,他就要叫官逼民反了。
小乙笑了笑:“贾大官人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入伙,与卢大哥、小乙哥你们一起,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贾奕很认真地说道。
小乙愣住,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大官人说笑了……”
他当真不信,这位贾大官人可不象他与自家主子一样,早就沦为亡命。而且贾奕不过是一文人,对他们没有太多帮助。
“此事烦劳小乙哥转告卢大哥就是,若是蒙卢大哥同意,我愿奉卢大哥为主!”贾奕又道。
这下,小乙确认贾奕不是在开玩笑了。沉吟了一会儿,小乙点头道:“我必原话带到,但成与不成,都当由我家主人定夺。”
“那是自然……小乙哥,那日诱捕周家小儿之事,首尾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致使功败垂成?”
听他提到那天之事,这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