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确实?”他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我劝过他,他不听,我怕他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便令他家人多盯一盯,结果今日得到消息……”
秦梓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虽然算不得有权有势,但凭借在东海商会中的股份,他一年轻轻松松获利十万贯,而且这是可以传诸子孙的事业,不逊于田产。
因此,他非常害怕被秦桧所连累,上回劝说秦桧,发觉自己兄弟只是敷衍之后,他便想了一个法子,买通秦桧府中的下人。
他是秦桧亲兄,又有的是钱,买通几个下人仆役轻而易举。今日下午得到确切消息,便赶来找周铨,只是周铨一入京城便去见宗泽,故此等到现在才见到周铨。
“若此事为真,汝弟我必诛之!”周铨说道。
此时秦梓气急败坏,他也知道艮后炮台被毁意味着什么,因此咬牙切齿地道:“只恨不能手刃之!”
他是真恨秦桧!。
五二二、跪()
秦桧也听到了艮后炮台的爆炸声。
在最初的震撼之后,紧接着,他心中就是百味杂陈。
那位无面还是将炮台作为了第一优先攻击的目标,但若是秦桧能够主持此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周铨当成第一目标。
炮台是死的,总有机会消灭掉,周铨却是活的,此次入京,是难得的机会,若能将之处死,他手下岳飞韩世忠还有此前的那批将领,总得先争斗一番,他的基业肯定会分崩离析。
但那无面虽然自称与周铨有血海深仇,实际上却还是将炮台当成了首要目标……
秦桧正这样想的时候,突然间,听得有人道:“秦先生,此时你似乎不该在这里。”
他心中一惊,定睛望去,看到的正是无面!
“你怎么在这里?”秦桧失声惊问道。
“自然是来提醒你该做什么了,这个时候,你应当入宫,去面见陛下,痛陈宗泽失职,致使炮台被毁,其人已经不适合主持京城防务,理当换上旁人……前尚书孙傅虽然待罪在家,但并无大过,正合出来主持京城防务事宜。另外,周铨一入京,炮台就爆炸,宗泽身后,恐怕还有谁在指使,当将之下狱问询,若是冤枉,再厚加抚慰……”
秦桧听得险些叫出声来:“周铨?”
“对,周铨既然来了,他才是我们的第一目标,炮台只是附带罢了。”
秦桧倒吸了一口寒气,看着这人,然后心中突然狂喜。
没错,这厮想出的法子,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够同时对付周铨和炮台的法子!
他不敢耽搁,立刻前去求见赵桓。
此时赵桓对朝中大臣都怀有疑忌之心,因为这些重臣多是赵佶当初所选拔而来的,反倒是秦桧这样,当初官职不高者,甚得赵桓信任。赵桓也知道艮后炮台之事,急得象是热锅上的蚂蚁,正不知如何处置,听得秦桧来求见,便直接召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骑使者带着数十名禁军,如狼似虎地冲向了北门。
而此时,周铨刚刚结束与秦梓的谈话,他当即下令,让人前去秦桧府邸,要将秦桧本人捉来。
结果等来的却不是秦桧被捕来的消息,而是宗泽在北门正在主持防务之时,官中使臣将来,将其缚拿带走,已经押往皇宫。
周铨闻此讯大惊,原本有宗泽主持京中防务,哪怕兵少将微,至少也可以挡住金人几天,可现在宗泽被缚,赵桓根本就是自毁长城!
哪怕不是从汴京的安危来考虑,只是为了周铨与宗泽的交情,他也不能坐视此事发生,因此惊怒之下,他当即下令前去拦截。
他在京中行事,如今可谓横行无忌,无论是禁军还是开封府的差役,都是装作没有看到。
只不过当他赶到北门时,所见空空,宗泽已被带走了。
“如今孙尚书起复,宗尚书论罪,济国公,京师安危,只在你一人身上了!”周铨正待离开,那北门守将却是扑嗵一声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
这一跪,是谁都没有意料到的。
无论是周铨还是秦桧,或者是正布下了一个杀局等着周铨的无面,都没有想到,这位籍籍无名的守将,原本是天子亲信之人的,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做出了一个关键选择。
他一跪倒,在他身后,守着北门的千余官兵,竟然无一例外,跪伏下来,声音悲切:“还请济国公主持防务!”
此时虽是夜晚,可是城中已乱,原本的宵禁也没有人遵守,不少百姓被征来协助城防,见此情形,特别是得知周铨身份,这些百姓也都跪了下来:“请济国公主持公道,为宗尚书申冤,为汴京城中百万百姓请命!”
周铨呆了好一会儿,慌忙将那名将领扶起。
他心中感慨,身为皇帝的赵桓或许昏聩,朝中的群臣或许渎职,但是军士百姓们却在心中有一杆秤!
宗泽这些时日的努力,皇帝可以无视,群臣可以嫉妒,百姓却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原本京中军民百姓,对于赵家皇帝就已经很是失望恼火,赵佶退位只是稍稍抑制了一下这种怒意,赵桓的倒行逆施,又将之全部激发出来。
“宗尚书是皇帝下令罢职缉拿,既是天子旨意,我家国公处境,汝等又不是不知,我们能做什么?”
周铨在那边扶人,在他身边,董长青突然扬声叫道。
周铨心中一凛,回头望去,却看到董长青满脸激愤,可是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激动!
不仅是他,周铨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面上有激动之色。
机会!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甚至比起宋太祖陈桥兵变都好的机会。
整个京城之中,百姓的怒火已经酝酿很久,只要稍稍煽动,他们就会爆发出来,而这股力量,足以让京中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
此前周铨总是以时机未成熟,婉拒董长青等的劝进,这一次不同,董长青他们决定要学赵匡义与赵普,先将黄袍加身之事做出来再说!
“我们这就同济国公一起去见皇上,要他放了宗尚书,由宗尚书来主持防务……不,由济国公主持防务,宗尚书从旁辅佐。那位只会纸上谈兵的孙尚书,还是去翻他的预言诗吧!”
“是极,是极,皇上身边尽是无能之辈,济国公、宗尚书这样有才有德之人却受到排挤,如今事情干系到我们的身家性命,再让他们胡闹下去,我们全部要成为金贼棒下之鬼了!”
“京城之大,已经容不下一个正人……这等情形,必须改变,我们一起去见皇上!”
“同去,同去!”
赵桓登基时间不长,可是错误频出,特别是先后几次败给金人,可以说个人威望扫地。而东海商报等报纸却将周铨麾下战绩大肆宣扬,因此京中百姓,人人都对周铨抱有期待。
原本只是几百人在呼,很快就变成千人,甚至数千人同时欢呼,要与周铨一起去面见皇帝。
这么多人呼起来,声势极大,越来越多的人被惊动,越来越多的军士、百姓都走出住处,问明白事情之后,他们也加入到这高呼的队伍之中。而且这些百姓见周铨不肯,一个个拜倒跪下,若说最初之人还有投机之嫌,可到后来,他们就都是诚心诚意。
周铨一时无语。
这种情形,也出乎他的意料,因此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然后他身后,董长青退了两步,翻身拜下:“主公,以京城百姓身家性命为念,以华夏社稷为念,以天下苍生为念!”
他声音极大,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紧接着,周铨别的随从护卫,也纷纷拜倒。只不过那些文人都是跪拜,而亲卫武士则是单膝跪下。
“以京城百姓身家性命为念!以华夏社稷为念!以天下苍生为念!”
两百余人一齐开口,其声势也非同小可。
周铨独自站在那里,身边周围,尽是跪伏者。他略有些茫然,又有些飘然,但更多的还是惴然。
这真是自己想要的么?
是,他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他要带领这个民族,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成为这颗小小蓝星的主人。他要让自己的民族后裔,不需要因为生存空间不足而去削减自己的后代,不需要因为自己的领土而受小国讹诈,不需要在自己的近海看到别**舰耀武扬威……
但象现在这样,他一人站立,所有人跪伏,真的是他所要的么?
周铨不敢肯定这一点,此时他还怀有清醒,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比此时人聪明太多,自己只不过是占据了目光长远的先机。
如果,自己就象这样,接受所有人的跪拜,会不会在飘飘然中被这个时代所同化,失去自己长远的目光?
迟迟没有听到周铨的回应,董长青急了。
赵普一直是他的偶像,那位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只是因为抓住了两次机会,所以才成为大宋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文臣。现在,董长青也遇到了和那位一样的机会,他不能让这机会从自己手指缝溜走!
他心中暗恨,自己没有准备一块黄布,否则就该套在周铨身上,让他也来一次黄袍加身。
就在董长青心中焦躁不安之际,他听到周铨微微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宗尚书无过被贬,此事确实不公,我既在京中,不能不管,既然诸位有此心意,那么,可愿听从我之命令?”周铨缓缓道。
“愿意,愿听!”众人都是大叫。
“丑话说在前头,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是听我命令,我会以军法相约束,轻则军棍,重则悬首,你们也愿意?”
“与其被金人所杀,还不如受周公之棍,我等皆是愿意!”
周铨深深吸了口气,他回过头,看到单膝跪着的人中,武阳赫然在列。
“京中发生如此之事,金人奸细必然会给金人报信,所以我们要去寻皇上讨个说法,却也不能弃北门不顾武阳,北门防务,我就交给你了,这位将军,你随我去见皇上,但你之部下,却得留在此处,听从武阳指挥,你可愿意?”
北门那守将才站起身来,听到周铨之话,他毫不犹豫又跪下:“愿意!”。
五二三、破门()
“果真如此?”
面对着秦桧,赵桓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在场的除了秦桧,还有张邦昌。秦桧看了张邦昌一眼,其人会意,上前道:“确凿无疑,陛下,宗泽若不是与周铨勾结,如何会在周铨来临之日,便引发炮台之事,陛下不防派人去查,周铨此时在城中必有异动……”
这一点其实不用调查,周铨也肯定是有异动的。
周铨来京城,肯定是有所谋划,否则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秦桧和张邦昌可以肯定,他在京城要搅风搅雨,所以一查就一个准,只要说动赵桓去查就是。
不过赵桓仍然下不了决心。
赵桓这个人,可以用曹操对袁绍的评价来评价: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他对周铨的不满,既有耿南仲等人灌输的结果,更大程度上,还是年龄相近者的嫉恨。周铨越出色,他就显得越平庸,他无法让自己变得更杰出,唯有想法子让出色的周铨消失了。
可是当真正机会到他面前时,他却难以决断:这一步迈出,再无回头之路。
真激怒了周铨,又没有按秦桧与张邦昌所说,将周铨抓住,那么周铨一怒之下,大宋的江山社稷还能保住么?
赵佶时有信心,一是没有看到周铨的护卫军战力,二是那时西军主力尚在,禁军数量甚众。而此时赵桓手中依靠的,只剩余京中原本充作依仗的不足两万兵力,再加上临时招募的一些民壮,总共加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五万人。
见赵桓还在犹豫不决,秦桧知道不能等了。
“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良久啊,周铨不在他盘踞已久的地方,而是来到京师,只带了两百人,陛下手中却有五万忠于陛下的军民……”
“擒了周铨,外头的金人如何?”赵桓打断了秦桧的话。
原来他犹豫并不是因为不愿意抓捕周铨,而是还担心外边的金国,若是和议不成,他还需要周铨出来收拾局面!
秦桧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当即一笑:“陛下,金人之君阿骨打被周铨所掳,若陛下以周铨赐金人,金人自会解围,甚至连朝廷的岁币年贡都可以省了!我料想金人,定然会同意这一条件!”
“正是,金人得了周铨,可以拿他威胁,逼迫周铨部下放回金主,也可以拿他性命,从其部下手中索要钱粮。而周铨部下忠于他者,必然会不顾一切来救援,金人要面对周铨部下,哪里还有余力来攻汴京?”张邦昌在旁搭话,眼中也是兴奋之色。
他是被秦桧说动,知道周铨当政,他们这些旧书生将再无用武之地,这才如此卖力。在他看来,周铨对他们的威胁,要远胜过金人,毕竟金人要统治中原,还需要借助他们这些旧书生之力,而周铨是要完全甩开他们独自行事。
听得这里,赵桓终于下定决心了,他贪小利而忘命,此前抓捕周铨的种种危险,都被如今将周铨送给金人的好处所遮掩,让他胆子大了起来:“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张邦昌,朕命你为使臣,授你宫禁卫士两千,去将周铨擒下!”
张邦昌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后结巴地说道:“陛下,臣是文人,不通兵法……”
“只是去捕人,要通什么兵法?”
“可是周铨身边有二百护卫,个个都是沙场老卒,极是悍勇,欲擒周铨,靠着这两千宫中禁卫,怕是拿不下啊。”张邦昌叫苦道:“臣是文臣,倒不惧死,但是若没有擒住其人,反倒打草惊蛇,误了陛下大事,恐为不美!”
这话有道理。
想到周铨走脱可能的后果,赵桓顿时又胆怯了,方才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他喃喃地道:“要不……暂时罢了,等待日后?”
“陛下,不能啊,日后周铨身边就不是两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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