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确实更忠于赵佶一些,他也想着向赵佶举荐人才,但是蔡京却害怕有人会威胁到他的相位,对于那些有才有望的人,总是想方设法贬斥打击。
听得蔡攸以此为借口,李纲目光炯炯:“既是如此,何不请老太师荣养?”
此语一出,刚才还笑嘻嘻的吴敏脸色顿时大变,就是蔡攸,也神情异样!。
四三八、孽子()
蔡京复相至今,已经过去许多年,期间也有不少人挑战他的相位,可是都被他一一化解。
就是赵佶,也有些厌倦他了,想要请他退休致仕,可是蔡京却仍然屹立不倒。他的手段奸猾,等闲人物,根本不敢提出此事,就连赵佶,也寻不着借口。
蔡攸哪怕已经与蔡京分道扬镳,可毕竟二人关系是儿子与老子,李纲直接在蔡攸面前说请蔡京退休荣养,其冲击之大,可见一斑。
蔡攸脸色变来变去,好一会儿才道:“恋栈不去,如之奈何?”
“此次北伐失利,便是一个契机。”李纲说道。
这次北伐,若论责任,身为宣抚使、副元帅的童贯明显责任最大,其次便是副宣抚使王黼与兵马大元帅的赵楷。至于蔡京本人,在开战前就屡次提出,时机并未成熟,开战之后干脆就装病不出,直到战败消息传来,才进宫收拾残局,若说这是一个契机,蔡攸实在有些不理解。
“官家需要有人背负北伐之责,童贯与王黼尚不足以塞天下之口,若不推到周铨身上,那么朝廷之内,就必须有人出来担责。太师虽然在此事上无过,但身为宰相,无功便是有过了!”
蔡攸坐正身躯,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官家只需要一个理由,而蔡公你则需要给官家这个理由!”李纲又道。
蔡攸缓缓点头,他算是彻底明白李纲之意了。
蔡京本人有没有责任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需要他有责任,朝廷需要他有责任,而蔡攸自己也需要他有责任。
此前人们陷入北伐本身,却忘了一件事情,身为执政的宰相,莫说北伐惨败,就连水旱灾害,都可以说是宰相的责任!
一念及此,蔡攸站起身,但又坐了下去。
“此时真是时机么,若是……若是家父致仕,却换了尚不如家父者,如郑居中辈?”
“此正是时机,郑居中老迈,以其上位,则不过是又一位蔡太师罢了。我观陛下心意,若是换相,必用年壮者,能与学士相抗者,不过是王黼、李邦彦等寥寥数人罢了。王黼此次败阵,其罪非小,官家不会深究童贯,不会追逼郓王,那王黼则须担待罪名。李邦彦此前为周铨吓破胆子,数度出京,耽搁了资历……”
李纲举起手指,将有可能与蔡攸竞争相位的人一一例举出来。
蔡攸微微点头,这么说来,此次北伐失败,对他来说还是好事!
当初北伐之时,他也曾试图争取副宣抚一职,只是被蔡京强烈反对,这才便宜了王黼,如今一看,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学士如今要弄清楚的,就是官家是否厌了老太师,老太师虽是无过,可北伐之时,他身为宰相,称病不出,这就是过!”这一次开口的不是李纲了,而是吴敏,他兴奋至极,握紧拳头道:“老太师为国辛劳太久,以致身体不适,正合荣养!”
这一次,蔡攸再无犹豫。
他站起身,匆匆向李纲和吴敏拱了拱手,然后向着皇宫方向前去。
茶楼之上,李纲看着他的背影,向吴敏苦笑道:“离人父子,非君子所为也,你我二人,如此行事,也不知是对是错。”
“若不如此,岂不坐视朝廷就此沦落?”吴敏叹了口气:“只恐事情不顺,为了大义,便是做些离人父子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会顺的,人心思变啊!”李纲道。
蔡攸匆匆跑到了宫中,得知他求见,赵佶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与这段时间憋闷的事情关系不那么大的近臣,恐怕也就是蔡攸一位了。
他当然不知道,在周铨被攻讦得最厉害之时,蔡攸其实也是跃跃欲试,但只因其子蔡行弃父去投周铨,这件事情让蔡攸大受震动,行事缓了几分,故此才避过了这场风潮。
“卿此时前来,必有所言,不知是何事啊?”此时赵佶左右,太子赵桓、郓王赵楷等,都已经离开,唯留宫女与内宦在边服侍,还叫了一群优伶,什么侏儒啊小丑啊等等,在此唱百戏取乐。
虽然很热闹,可赵佶的心情始终不愉。
“臣是来向官家认罪的。”蔡攸道。
“卿家何罪之有?”赵佶一惊。
“父之过,子当受之。臣父为相,年迈体弱,精力不济,致使国家颇多艰难,令君上忧心,此臣父之过,即为臣之罪也!”
蔡攸心思太热切了,他甚至都不怎么掩饰,但他所说话语,正合了赵佶之意!
赵佶早就对蔡京不满,身为皇帝,谁都不希望遇到一个强势的宰相,而蔡京如今为相日久,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加之他连番改革都获推行,声望亦高,让赵佶十分忌惮。
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虽是如此,可是朝廷如今,却是离不得蔡相公。”
也就是说,只要朝廷能离得蔡京,便可以将之免职了!
这是蔡攸第一次从赵佶口中得到确认,他希望蔡京去职。
蔡攸定了定神,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沉声说道:“朝廷自有法度,不因一人而存,亦不因一人而废。如今圣明在上,群贤再下,再选拔干才,则天下大治自然可期!”
见赵佶还在犹豫,蔡攸又语气沉重地道:“况且北伐失利,固然是前线将士之责,然而后方岂无过乎?宰相总理阴阳,调和上下,若是精力不济,必然误事……”
这就是将北伐失利的责任,分了很大一部分给蔡京了!
别人这样说,或许蔡京可以自辩,可现在说这话的是他儿子,就算蔡京在场,此时也唯有瞠目结舌不可应辩的结果。
赵佶对此却是极为满意,甚至可以说,这让他眼前一亮!
此前北伐失利的责任,都在童贯、王黼、赵楷等身上,可是赵佶明白,仅凭这些人,无法堵住天下悠攸之口。
原本蔡京对北伐执不赞同态度,甚至为此称病不出,责任归不到他头上,但现在不同,如蔡攸所言,总理阴阳的宰相,因身体原因不能履行职责,那就是不称职,就是有责任!
另外,就是战争债券的事情,上午时宗室们前来,说动了赵佶,可是他也明白,只要蔡京在相位上,想要真的放开手脚来做此事,几乎就不可能。
蔡京极善理财,说白了,就是善于搞钱供赵佶花。无论是宫中的奢侈生活,还是筹钱修艮岳,蔡京都出了不少力。但对于债券之事,特别是战争债券,蔡京一直不太赞同,觉得风险太大。
想到这里,赵佶关切地问道:“如今蔡相身体如何,接下来善后之事,更要花费精力,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得住。”
蔡攸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向赵佶拜了拜:“多谢官家过问,臣无它事,请告退。”
“你去吧。”赵佶挥了挥手。
蔡攸匆匆离开延福宫,上了一直等在宫前的马车,向车夫下令道:“回府……不是学士府,是太师府!”
如今他与蔡京分府别居,若不说清楚来,马车就带他回自己家了。
坐在马车上,他心情甚是激动,明白自己此行,若不成功,恐怕就会面临父亲凶猛的报复。权力之争,从无父子,到时候他若失利,别说官职,还能留在京师当个安乐翁就已经不错了。
再回忆了一遍,他深吸了口气:如今就是最好机会。
此前官家不动他父亲,因为他父亲还有大用,一方面可以稳定朝纲,另一方面可以震慑周铨。
在某种程度上,周铨就是他父亲放纵出来的结果,而他父亲又利用周铨对朝廷的威胁,稳固自己的位置。
这一次不同了,朝廷与周铨的关系将进行新的调整,事实证明他父亲对周铨的威慑作用并没有那么大。
没过太久,蔡攸回到了太师府。
他有近半年时间,都没有回到府中,虽然父子已成政敌,但好歹他是这里的主人,因此仆役之流,都不敢阻拦。
“老大人在何处?”见有管家上前迎接,蔡攸开口问道。
“太师正在书房会客,大爷可需要小人通禀?”
“我去拜见一番,不需通禀。”蔡攸说完,匆匆便赶向蔡京的书房。
此时蔡京书房之中,他正笑着与客人闲聊,所聊话题,也是如今京中最热的战争债券问题。听得外边脚步声,蔡京正待相问,就见蔡攸已经到了门前。
蔡京眉头微皱,请客人稍待,向蔡攸问话道:“你今日如何得空来此?”
蔡攸却是快步入内,一把抓住了蔡京的手腕。蔡京年迈,蔡攸壮年,蔡京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扣住蔡京之脉,蔡攸仿佛是在诊脉一般,过了会儿问道:“大人脉势舒缓,莫非身体有不适之处?”
蔡京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无不适。”
在他目光逼视之下,蔡攸松开了手,讪讪地道:“宫中尚有事情,儿子先告退了。”
才走到门口,蔡攸忽然想到自己儿子蔡行,他翻过身,向蔡京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让客人摸不着头脑,不禁问道:“太师令郎这是……”
原本心情尚好的蔡京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道:“我做差了……你肯定是想不到的,此孽子希望老夫身体有恙而罢去相位!”
他口中如此说,心里亦是沉到了底。。
四三九、避而不见()
虽然春节已经过去了,可是应天府还是张灯结彩,上任不久的应天知府恭恭敬敬站在城门前,等着从西面来此的车驾。
“回禀老爷,仪仗离城只有十二里了。”
一骑快马回来,向他禀报了康王车驾目前到的位置,这位知府微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近来大宋颇不太平,特别是在伐辽失利之后,各地骚动,盗贼再度兴起。从京城到应天府这段,倒还算好,因为有农会的缘故,盗贼不敢接近计划中的铁路沿线,否则必然被农会群起而攻之。
“只不过这农会,究竟不是出自祖宗之法,若我当政,还是要将之罢去。”这位知府心中暗想。
如今的应天知府名为孙傅,他与周铨其实是熟人,当初作为使者,与周铨交涉接替苏迈的海州知州的便是他。
也正是凭借这交涉的“功劳”,他颇受一些人的赏识,特别是西京中那些门生帮吏盘根错节的老人的赏识,成功成为应天知府。
他成功地掩盖了自己的倾向,没有表露出自己对周铨推出的新事务的厌恶,所以朝廷认为,他能够在铁路问题上与周铨良好合作,早些将此事办妥来。
“东海郡公呢,他怎么还不来?”问完赵构等人的行踪之后,他又问起周铨现在在哪儿。
这一下大伙都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孙傅瞪着一个文吏:“我命你去拜请东海郡公的,为何你人还在这里?”
“卑职去了……郡公那边只是说‘知道’,然后将卑职打发回来。”那文吏委曲地说道。
“快去催请,只有十二里了,如今路修得好,车驾最多一个小时便能赶到,到时郡公不在,谁来接圣旨?”
那文吏被喷了满头的口水,撒腿就跑。孙傅喃喃嘀咕了一声:“无怪乎今日翻看皇历,说是不宜接风……”
他知道此事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毕竟京中的传言早就传到了应天府,他也知道,最初时有人将北伐失利的原因推到了周铨身上,甚至还有暴民去烧了东海商会。
这是公开的消息,他通过秘密渠道还知道了一些未公开的消息,象是东海商会的十三柱石已经分裂,周铨与童贯反目成仇,与宗室那边亦是剑拔弩张——东海商会如今已全面停止与天水商会的一切合作,不再向天水商会提供任何货物,拒绝运输天水商会的任何人员、物资。而天水商会则拼命挖人,试图借助其宗室背景,从东海商会中挖走那些精干的经理、主管和管事。双方在一些地方,甚至还暴发了肢体冲突。
孙傅虽然不甚聪明,却也知道,遇到这些事情,周铨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朝廷此时派遣康王赵构来,目的就是安抚周铨,有些事情,需要给周铨一个解释。
那文吏去了好一会儿,等康王车驾的旗帜都可以望见的时候,他才匆匆赶了回来。
回来时他完全是哭丧着脸:“老爷,东海郡公出了府邸,但他没有来迎车驾,而是离开应天,去往徐州了!”
听得这个,孙傅先是一顿足,忍不住骂了一声“无君无父跋扈至极”,旋即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很有可能会传到周铨耳中去,于是又闭紧了嘴。
周铨这可是摆脸色给康王看,实际上就是以此告诉朝廷和官家,他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唉……”
叹了口气,孙傅别无它法,只能将那文吏喝退,想着回去之后,要想什么办法转转运气,莫总是遇这种事情。
不一会儿,赵构的车驾就到了面前,一番见礼之后,听到问起周铨在何处,孙傅只能讪讪地道:“东海郡公爵位职务皆在微臣之上,他意欲离开,微臣也无法阻止。”
让他意外的是,年轻的康王不但不怒,反而是一笑:“当是如此,郡公这般也是自然,换了我,火气比他还大……可知郡公去了何处?”
“去了徐州。”
“既是如此,车驾就不入城,绕过应天,直去徐州。”赵构说道。
孙傅一愣:“殿下,一路奔波辛苦,微臣略备酒水,还请殿下入城休息……”
“多谢孙知府,不过事关重大,我越是辛苦,或许东海郡公就越解气呢,我这一次来,原本就是给郡公出气的,谁让朝廷里有些人胡作非为呢!”赵构朗声说道。
他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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