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禧既无法振作,除去身边的奸人宵小,也不愿意陪萧贵哥演戏,因此很是疲倦地道:“废晋王敖卢斡为庶民,夺其耶律姓,使其姓……姓韩,令使者前往南京道,与周铨商议,拿敖卢斡换萧嗣先……”
听得耶律延禧这般说,萧贵哥先是喜,然后惶恐,再然后就瑟瑟发抖起来。
这分明就是方才她与萧奉先商量的结果,几乎分毫不差!
莫非耶律延禧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
可又不象,以耶律延禧的脾气,若是听了,哪有不发飙的?
“如此,周铨那边应当会满意,也就会放回嗣先,这样一来,爱妃,你……满意不满意?”
耶律延禧一眼疲惫,只觉得心力交悴,声音也很是虚弱。萧贵哥浑身发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朕是很满意的,折腾吧,折腾吧,祖宗留下的江山,就算折腾完了,夏国的国主是朕外甥,宋国的皇帝是朕义帝,东海王又是朕的女婿,朕去哪儿,都少不得富贵……”
耶律延禧说到这,歪头又栽倒在榻上,不一会儿,鼾声再度响起。
萧贵哥跪在旁边,却是半晌都不敢站起来。
大宋宣和二年底,辽帝下诏,废晋王耶律敖卢斡为庶人,不许其姓耶律,改姓为韩,将之驱出大帐。宣和三年初,大宋东海侯、东海制置使周铨,释放辽国国舅萧嗣先于燕京城下。
此时北地风雪正急,哪怕东海商会护卫军装备再精良,这么冷的天气,战事也不可能持续,因此护卫军已经收缩回到了武清。但就在这风雪之中,却有一条条移民的队伍,从辽国无法控制的南京道各县,向武清进发。
待到二月,正当辽国南京道元帅耶律淳养好伤势,意欲出兵阻拦移民队伍之时,却被东海商会护卫在野外再次痛击,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两万人马又折了一半,这一次耶律淳算是彻底死心,龟缩于燕京之中,不敢再出半步。
耶律淳不能救援,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周铨抢时间,派出游骑将百姓往长城之北和燕京等坚城驱赶。这种行为,让东海商会当初造的谣言成真,有更多的南京道汉人,抛家弃园,踏上前往武清的道路。
而几乎同时,金国大举攻辽,在得了熟悉辽国虚实的耶律余睹之后,金国渡过辽河,席卷辽东,辽国剩余的半个东京道也易手归于金人。
面对此局,辽帝一方面再召各部组皮室军,另一方面遣使向宋求和,还下令召还在日本的耶律大石,欲起用耶律大石来力挽狂澜。
但是萧奉先对此多有阻挠,而耶律大石自己,也以风大浪急、波涛险阻为由,不肯归国趟浑水。
辽国已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任谁都可以看出,它支撑不了多久了。。
四一一、丰收()
“恭喜东海郡公!”
来自京师的礼部侍郎潘兑,面无表情地宣读完圣旨之后,这才向周铨拱手道贺。
此时已经到了大宋宣和三年的五月,离十月周铨起兵、十一月与耶律淳会战,都过去了半年时间。
这半年里周铨的收获,可不只是一个东海郡公。
在消灭了辽于南京道的有生力量之后,借助文妃、余里衍还有敖卢斡的号召力,周铨将半个南京道搜刮了一遍。从固安、永清、安次,到栾州、营州,耶律马哥带领他的部众驱赶了一遍,将所有能找到的百姓都赶到武清,聚拢的人口,远远超过叶楚最初计划的十万,甚至比周铨想要的三十万还多。再加上与辽交战时俘虏的五万余人,这半年内他搜刮到的人口,竟然多达五十二万七千余人!
这个数字让周铨自己都大吃一惊,并且开始发愁起来,这么多人的安置,超过了此前的计划,让他除了将其安置到济州、流求外,还不得不将部分安排去了日本。
而且五十余万人的吃喝拉撒,也让周铨手中原本充足的物资突然显得紧张起来,最紧张的就是粮食,他原本准备从高丽和日本解决粮食问题,偏偏这两地粮食也不宽裕。幸好,泉州一群颇有眼光的商人,自占城等地购得大量粮食,将之送抵流求,这才让他有了充足的粮食。
现在来看这五十余万人是他的沉重负担,但两年以后,他们将会成为周铨巨大的资产,这五十余万人,让周铨手中直接控制的汉蕃诸族人口,一跃突破了百万,百万级别的人口,也足以让他练出五万左右的常备军力!
不至于象现在一样,每次只要有战事,就必须全面动员。
人口可以迁走,土地却无法迁走,所以周铨便将他暂时占不住的地盘,交与了大宋,换得了一个东海郡公的头衔。
宋神宗的遗训中,复燕云者可王之,周铨没有收复整个燕云,但此前他曾经拿辽东换来半个朔州,此次又连攻克州县,将桑干河以南两州八县之地献与朝廷,朝廷虽然得的只是空地,但好歹收复了大量地盘,而童贯和西军、河北禁军诸将,又怕周铨独吞了所有功劳,故此不等整个燕云之地都收复,便给了周铨一个东海郡公的名头。
在这份圣旨中,还明确说了,等到燕云之地全部收复后,作为首畅其功者,周铨可以封为郡王。
大约也是怕周铨将整个燕云人口全抢走,所以才许诺个郡王爵位来安抚一下他,因为在这诏书之中,除了许诺封王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内容,是令周铨“固守武清,勿为辽人所乘”。
说白了,就是让周铨退回驻地,由别人来摘桃子抢功。
潘兑也知道自己这个封爵大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故此面色不是很好看。
倒是周铨自己,笑嘻嘻地接了旨,又谢过潘兑:“潘侍郎又复职了,恭喜恭喜啊。”
“这是托郡公的福,若是朱勔那贼子尚在,下官性命都堪忧,哪里还能重新回到庙堂之中。”
潘兑与朱勔是同乡,但素来不与其往来,朱勔父亲死后,朱勔护棺回乡,潘兑不去迎接,朱勔遣人送礼向潘兑表示自己的敬意,潘兑也闭门不纳。正因此,朱勔衔恨在心,入京之后,指使御史抨击潘兑,迫使其罢职。潘兑说起此事,既是表示自己的谢意,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向周铨示好: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次不讨好的职差,并非我的本意,你可莫难为我。
他不怕朱勔,因为他知道朱勔这种小人不得长久,但对于周铨,他心中还是甚为忌惮的。
“我这便令人交割各州县图册,不过历经战乱,辽人又不会治政,户籍嘛,错误百出,不少人口统计都是错的。”周铨道。
潘兑干笑了两声,周铨在燕京南边东边大肆劫掳人口,这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有些不怕死的言官已经在抨击他残民害民了,潘兑如何不知,就是赵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但那又怎么样?
果然,周铨笑了笑之后,就开始抱怨了:“此次伐辽,虽是我擅自兴兵,但终究没有用朝廷一兵一卒,未费国库一钱一粮,我多借用辽国义士之力,这些义士,总得犒赏,故此我不能做到秋毫无犯。听闻京师中有人以此攻讦我,说我残害百姓,罪大恶极,不但不该封赏郡公,还应遣一吏二卒来擒我入京,受这等人拷问刑讯……我想起汉时李广,不愿受此等小吏之辱,乃至自尽……侍郎回去之后,替我问问官家,这些人是不是要逼得我也自尽,方肯甘休。”
潘兑苦笑道:“总有苍蝇虫蚁,郡公万金之躯,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我是说真的,那几个人,叫啥名字来着,反正我是记不得,但他们说的话我都记得!”周铨仍然是一本正经。
潘兑明白,周铨这是让他代话了:“以郡公之意,如何处置?”
“简单,朝廷不是要北伐燕京,克尽全功么,让这些人随军效力就是,他们不能到前线打仗,当个随军的文吏什么的,总是可以吧?”周铨道。
这一句话,可就将好几位御史、十多名太学生打发到军中去了!
此时周铨功劳巨大,朝廷对他有所亏欠,而且潘兑自己也觉得,那些人闹得有些过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点头:“下官必不负郡公所托!”
“另外,我过段时间,会入京一趟。”周铨说到这,眉宇微微掀了掀:“京徐铁路的事情,虽是我父亲在管着,但我父亲太过良善,总有人欺他,这可不成,我这当儿子的,自然要给我父亲撑场面!”
潘兑闻得此言,心中又是一动,干笑了两声:“自然,自然。”
京徐铁路之事,当真是一波三折,那些地方的土豪劣绅名门望族,被农会闹得焦头烂额,双方冲突过好几回,人命都出了几十条。不过,农会背后可是有东海商会在支持,所以声势越闹越大,倒是那些原本控制着地方的豪绅们,发现如今地方上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听他们的,有不少干脆就打了他们的狗腿子,甚至打了他们本人,然后逃到徐州、海州去。
无论他们怎么反对,在宣和二年底,京徐铁路总商会还是在京师成立了,这是个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成立一个月后,便成功发行了高达五百万贯的铁路债券——实际上这笔债券,大多数早就被预订了,真正面对开封商民发行的,只有不过一百五十万贯,在发售后一个小时内,便已认购一空。
有了足够的钱,京徐铁路便可以正式启动,其中京东西路境内,徐州至应天府段已经开工,工钱每日一结,一个壮劳力少则可以拿到一百文,多的可以拿到三百文,于是沿途百姓,纷至沓来,一个个争着要到工地做工。据说每天的工钱支出,就高达两万贯之多!
有些不明白这其中奥妙之人,只觉得发行债券所得的五百万贯,只够二百五十天的工钱,而二百五十天肯定是修不成京徐铁路,因此觉得事情难成。却不曾想,这些在工地上做工的人得了钱之后,立刻将钱去买布置新衣,给孩子买了玩具,给家中添了新的工具……或者就干脆存入东海商会之中。他们的消费,顿时令随着修路大军而前进的关联商家赚得钵盆皆满。
宣和三年三月,当第二批京徐铁路债券认购之时,这些商家千里迢迢跑到京师,将第二批的五百万贯债券,又是一抢而空。
当初周铨做出预算,说是只要用八百六十万贯,便可以撬动京徐铁路的修建,赵佶还有些担忧,两批债券如此顺利被认购走,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其实若不是那些乡绅们闹出的事端来,原本人工价钱不会这么贵,但他们既然闹事,周铨有心将这条铁路的修建,变成宣传队、播种机,以这条铁路为掀播土豪仕绅们对乡野控制的契机,所以才加大投入,每到一地,都以高薪,发动当地百姓参与铁路修建和维护。
目前来看,效果非常出色。
朝廷里残余的保守派官员,还有地方上的一些不肯接受新事物的庸官,此时勾结在了一起,试图通过拖延、推搪等手段来阻挠铁路修建,周铨之父周傥如今在督办铁路,为此没少受这些人的冷眼和憋气,此时周铨这样说,潘兑明白,这是周铨的第二个条件了。
朝廷只凭着一个空头的爵位,就想从周铨手中换取十余个州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竟有此事?郡公尊父为国事奔波,听闻他甚至亲至工地,与百姓一起堆石抬轨!用不着郡公亲自回京,待下官回朝之后,定然要弹劾那些敢对功臣不敬者!”潘兑也做出了承诺。
这两个条件,都是无伤大雅的,而且朝廷里外都是一致意见,周铨这厮太会惹事,还是留在外边,别弄到京城里为好。
周铨点头向潘兑道了谢,潘兑见他不再说了,心里有些忐忑:“郡公没有别的要说了?”
周铨确实没有别的条件要提了,他想要的,只要自己去取就是,如今大宋,还能给他的,已经不多了
四一二、土豪劣绅们的新招数()
“这几日奇了,怎么小小砀山来了这么多外地人?”
大宋应天府治下的砀山,也是京徐铁路经过的地方,前些时日,因为修铁路之事,发生过一场争端。
如今铁路修建,乃是分段修,砀山境内不是第一批,而是第二批。本来砀山这边农会护路队的人早就想好了,这边一开建,他们就整体加入进去,大伙也赚赚每日一百到三百文的薪水——这平均下来,都比得上京师力工的收入了,在这比较穷的乡下,有这等收入,每天可以置上半匹棉布,给婆姨换身袄子,给娃娃添件新衣!
男人么,有两膀子力气,不就是用来养家么?
“咦,这不老龟么,你这慢吞吞的性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人群中有人叫道,被称为“老龟”的郭贵,慢悠悠转过去,憨厚地向说话人一笑。
“老龟,你不是一向说,那铁路是外来的东西,与你无干,你定然是不会来么?”又有人叫道:“当初让你入农会你不入,让你入护路队,你也不入,如今要修铁路,你倒来了?”
这句盾问,让老龟的神情稍稍变了一下,也让众多聚在这里的百姓,看他的目光有些变化。
农会出身的,特别是那护路队里挂了名的,一个个都骄傲地挺起胸来,多少有些不屑。
“呸,要出力有风险时,便是缩头老龟,到得有好处时,你却跑得比谁都快,凭什么你来,走,走,你回你的乌龟洞去!”
喝斥的人与“老龟”郭贵这一次不能再忍了。
“我、我来报名,与你何干,又不是给你家当长工,我是来给铁路总商会当长工的!”
这些百姓,把为京徐铁路工作,视为给铁路总商会当长工,这种比喻,倒是颇为神似。
“这机会是我们争来的,你半点功劳都没有,凭什么要给你?”
“就是就是,出钱不出,出力不出,出人不出,有好处就上,老龟啊老龟,你这就是想要占尽天下便宜,可也没有看到你家发达!”
郭贵恼羞成怒,原本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此时却不能再缩了。
那可是每日一百文到三百文工钱的工作,若按照他往常给财主佃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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