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心中一凛慌忙道:“不过些许东西,聊表敬意,太尉收了就是收了,为何还退还回来?”
那管事噗的一笑:“收有收的道理,退有退的道理,与你这军汉说不清楚,你看仔细了就是,莫说我私下收了你什么,我可担罪不起!”
刘延庆还待要说,那管事摆了摆手:“还有一事,太尉吩咐,要我交待与你。明日下午,你不必再去了。”
“可是,可是……”
“我还要替太尉去给周制置送礼,不能在你这多作耽搁。”那管事板着脸道。
听得这句话,刘延庆顿时明白了。
哪怕儿子被周铨打断了手脚,高俅也要生生忍下去,堂堂殿帅,也得受周铨的这口鸟气!
而且还要派人送礼,谢过周铨代他管教儿子!
刘延庆倒吸了口冷气,听儿子所述,他虽然已经高看了周铨一眼,但还只以为周铨是在京师纨绔中有此威风,现在看来,就是朝中大臣当中,周铨同样也是威风八面!
事实上,刘延庆还是想差了。
钱可役鬼,亦可通神,就连赵佶也得和和气气地与周钱商议,眼巴巴想要送个公主给周铨,好沾沾财神气,何况别人!
因此,在周铨身边,以东海商会、棉布商会为纽带,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是如此强大,高俅可以不在乎周铨,却不能不在乎这个利益集团。
这个集团,用的是新的剥削之法,喜的是工商之业,与那些传统的大地主不同,他们不需要农民绑在土地之上,相反,他们想方设法要将农民的土地剥夺,将农民赶到工场、矿山、作坊、商铺里去。
“管家,管家……”刘延庆愣了一下,看那管家要走,忙上前去,从怀里掏了一小袋银圆递了过去。
这还是近来在京师中新学到的,要送些贿赂,不送铜钱,也不送金银,而是这银圆。
这一小袋,也有二三十枚了,那管家瞄了一眼,咳了一声,正容道:“我不能收……”
“管家,不要你做什么,只求指点,只求指点!”
“呃……赶紧回西边去吧,越快越好。”那管家只说了这一句,伸手就抓过那袋子银圆,留下那几担礼物,带人便走。
二三十贯钱,就只买得这样一句话,刘延庆心中茫然,再想追问,那管家已经远去,看那模样,倒象是避瘟神一般。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刘延庆盼望已久的拜见皇帝的打算,落空了。
见不到皇帝,就不能升官,更无法在皇帝面前告状!
而且,更可怕的是,那管事劝他早日离京!这其中含义,刘延庆如何会猜不出来!
刘延庆只觉得京师的风,比起西北更为寒冷。
“不行,不行,此处不能呆了!”
他心中明白,在京师之中,周铨要收拾他父子,有的是办法。换作他自己,在西军之中,这等炮制仇答的法子,不知有多少种!
既然无法见到陛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回西军之中。
至少在西军中,他的关系盘根错节,哪怕要向周铨求饶,也可以找得到中人。
他却不知,周铨既然下了手,哪里容他日后报复。
童渐的一封家书,此时已经借助大宋的邮驿体系,快发往西军之中。因此前方战事,身为监军的童贯,今年并未返京。用不了多久,童贯就会收到这封信,也会在西军中准备好一张大网,等着刘延庆回来。
周铨替师师出了口气,不过寻来寻去,却没有发现师师所说的“莲姐姐”,周铨也不以为意,觉得定是受了惊吓,躲回家中了,派了个人去她家致问候,便没有多问。
却不知那位阿莲,正是当初徐州城中的阿怜。
此时阿莲匆匆收拾好行囊,只给家中仆人留下两句话,这里的仆人都是摩尼教徒,寻了辆三轮小车,将阿莲带着便出了京城。
到得京外的一个小小庄子,阿莲才停住,再派人往城中打听消息,得知师师已经派人到过她家,她才松了口气。
“好险!”
在抹去额头汗水的同时,阿莲心中又有些庆幸。
或许这样离开师师,对两个人都更好些。
但是阿莲还是小看了师师的重要性,仅仅几天之后,军师陈箍桶就赶到了小庄子里。
那日盯了韩世忠一回,陈箍桶本来想与二人套套近乎的,但发觉周铨身边有人跟着他们,他立刻改了主意,离开京师赶往雄州榷城。但半途之中,得到阿莲派信使传来的消息,他不得不再度返回京师。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与我听!”
一见面之后,陈箍桶很不客气地催促道。
阿莲心中凛然,当下将那日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因为在徐州城中,周铨曾经与她见过不只一次面,所以到京师后,她虽然刻意与师师结交,却很注意避开周铨。
两人至今没有见过面,故此周铨并不知道,师师经常提起的“阿莲姐姐”,竟然就是徐州城中的名伎“阿怜”。
周铨也派人打探过阿莲的底细,可是摩尼教经营日久,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所以任何疑点都没有,阿莲出现在师师身边之后,都是深居简出,做足了小家碧玉的戏。
直到今日,因为师师相邀,阿莲知道最近周铨都忙于应付各路拜访之人,因此便和师师一起,在大相国寺游玩,结果却被高衙内盯上了。
“这该死的狗衙内!”陈箍桶听到这,破口大骂,额头上也是冷汗涔涔。
任你谋算得多么周密,也抵不住这种意外发生。好在阿莲应付得还算得当,特别是不与周铨照面,让这枚棋子不至于过早曝露。
“你在庄子里先小住一段时日,对师师小娘子那边,只说你害怕高衙内再生事,故此外出避祸,要到年后再回去!”陈箍桶向阿莲吩咐道。
阿莲的心一沉:陈军师的意思,仍然是不放弃原先的计划,还是要把师师掳走!
“军师,圣教若欲起事,还须招揽四方英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休要再说了,小圣公那边,指明了要师师小娘子,而且咱们现在不缺钱不缺人,缺的是将圣教上下左右都聚拢在一起!你知道么,鼎州那边,钟相竟然自称圣教教主……我教自文佳皇帝之后,唯有圣公,何来教主!若是师师小娘子以文佳皇帝转世之身召应,钟相唯有去伪号而听圣令,那时各地同时发难,文佳皇帝当初未尽之业,何愁不成,而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陈箍桶摆了摆手,对阿莲的建议,他还是看不上。周铨是活财神不错,但只要得到天下,何愁无财?对摩尼教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一盘散沙的各地教徒聚拢起来。
阿莲默然无语,不知为何,心中这时却想到那日在大相国寺中救了她和师师的那个男子。
只是不曾打听过那男子的姓名——便是知道了他的姓名又有何用,自己这等身份,难道还能去上门拜谢?。
二八五、救美!(第三更奉上,求票票~)()
摩尼教的这座小庄,离得京师约是三十里远,距离运河较远。当初摩尼教选择此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偏僻,往来的闲杂人等较少,不虞走漏了消息。
陈箍桶奔波赶回,往来劳顿,问了阿莲情形之后,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因此夜幕来临之后,他无法入眠,披衣起身,来到庄子里的一片空地,仰望星光,凝神望气。
他曾随人学过观星望气之术,至于这门法子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是夜星河浩瀚,他举眼望去,都是一片璀灿。仔细看了半天,他悠悠叹了口气。
“金星入太微,水星犯天市,紫微帝星星光散漫,乃是因为人间有数位帝王分其星光所致,气数已绝的,不只是大宋,辽国气数、夏国气数亦是摇摇欲坠,这正是我圣教崛起之机!”
默视良久之后,陈箍桶心中自语。
“金星入太微,当是有异族要袭扰中原,非辽即夏。水星犯天市南第四星,则东海有变……东海商会,正合与周铨有关,莫非这天象,就应在周铨身上?”
想到周铨,陈箍桶觉得有些头痛。
此人必是圣教崛起之大敌,只可惜他如今羽翼已成,就是大宋官家要除去他,也有诸多不易,圣教要对付他,便是派出死士,也难以近身。
只能看,将来能否利用文佳皇帝转世之身,将此人……
陈箍桶正盘算着,突然间心中发凉,他收回望天的目光,环视周围。
借着星月之光,看得小庄子甚是安静,一切如常。
这小庄子原本就只住着十余户人家,自从摩尼教来了之后,用种种手段,将这十余户人家都换成了摩尼教徒。陈箍桶一眼环视,便可将小庄子里所有建筑尽收眼中。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周围仍然很安静。
“不对,太安静了,平日里总是偶有犬吠之声……糟糕!”
警兆大起之下,陈箍桶开口想叫,却又闭紧了嘴。
叫不得,若真有敌人来了,能将庄子里的狗都弄安静,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证明一件事。
敌人非常强大!
若一叫,凭着庄子里十余户摩尼教徒,肯定不是强大敌人的对手,倒不如不叫,敌人以为没被发觉。
想到这,陈箍桶快步走回最大的那座院子。
阿莲知道得太多,必须将她一起带走,不能让她落入敌人手中。
庄子里有一条密道,这是自己当初布下的暗手,就是阿莲都不知道,所以脱身并不困难。
那院子中间正房是他住的,阿莲住在东跨院,陈箍桶进去后,也不惊动别人,直接去敲阿莲的房门。
阿莲睡得也不是很沉,敲门声持续片刻,便听得她问:“哪一位?”
“是我。”
“哦。”
阿莲从榻上爬起,穿好衣裳,心中却有些警惕。这位陈军师向来对她保持距离,并无调戏之举,可这时深更半夜来敲门,是何用意?
隔着门,她问了一句,陈箍桶答了一句,但答非所问。可阿怜听得这回应之后,心中顿时大乱,因为陈箍桶答的是暗语,正是警告她,说有敌人!
阿莲原本以为这庄子肯定会很安全,哪里来的敌人?
她立刻想到了周铨。
让她觉得恐惧和无能为力的男子不多,周铨当排第一。
门才打开一边,陈箍桶嘘了一声,拉住阿莲,带着他就快速跑了起来。此时庄子里,已经隐约听得声音,似乎是有庄户被动静惊醒了。
然后一声闷哼,让陈箍桶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他毫不犹豫,拉着阿莲冲入柴房,将一块木板翻开,露出底下的秘道。
“下去!”
阿莲不敢耽搁,因为陈箍桶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凶悍之意了。向来温和的军师都急成这模样,证明事态非常紧急。
她掀起裙子,迈步踏入秘道,却被陈箍桶在后推了一把,险些栽了个跟头。
就在这时,院子里已经有急切的脚步声响,陈箍桶一吸寒气:“来得好快!”
来得自然好快,韩世忠一马当先,便冲入了这座院子。
今日周铨带人办事,将韩世忠与宋行风也带来,其实是临时起意:这二人虽然投靠了他,可值不值得信任,还需要时间检阅。
但既然想让这二人去济州岛帮助培训基层军官,总得让他们展露点本领,同时也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护卫军特级部队的水准,故此,周铨还是将二人带了过来。
韩世忠与宋行风也明白,若说打了刘世光、高衙内,算是投名状,那么今日的表现,就是排定自己在周铨心目中地位的机会了。特别是见到平时看起来象是读书人一般的护卫少年,动起手来干净利落,简直与西军中的积年老油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生出好胜之心。
自己在边境厮杀这么多年,总不能输给了几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少年!
所以在动手之后,二人悍不畏死,突得极快,特别是韩世忠,在西军中就是著名猛士,竟然毫不顾忌,直接冲入了正院。
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闯入,也惊动了这大院里的人。
摩尼教在此,为了避免被怀疑,安排的人手并不是太多,可百十号人总是有的。
在韩世忠越墙而入的瞬间,屋子里有人惊醒,紧接着,两厢房门大开,十余条汉子,衣裳不整,却已经各执刀兵冲了出来。
“制置相公说的没错,果然是个作奸犯科的庄子,竟然如此多违禁兵刃!”
宋行风见此情形,哈哈一笑,双手各执一刀,泼风一般舞动杀了过去。只不过他再快,却快不过韩世忠,韩世忠一手执刀一手执盾,生生从冲上来的摩尼教徒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见此情形,宋行风急了,周铨的大方豪爽他是亲眼见到的,另外周铨的权势他也领教过,因此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周铨手下出人头地。但处处被韩世忠压着一头,让他心生竞争之念,当下他怒吼声里,双刀如风,刀刀过去都是冲着要害。
这些摩尼教徒,虽然是狂信徒,奈何很少见血,毕竟不是真正的厮杀汉子,被他二人这一顿狂杀,瞬间倒下一半,剩余一半胆气顿消,转身四散逃去。
宋行风嘿然一笑,向着正屋冲去,一脚就就屋门踹开。
韩世忠却没有跟着,他目光一转,便看到了柴房的门开着。
他眉头微微拧动,大步走向柴房,进来看得柴房空荡荡的,便点燃一个火把,然后嘿的一笑。
地上的脚印,一对大的一对小的,另外,还有些散乱的柴草,半遮半掩地露出地上的一块板子。
他上前将板子掀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一个秘洞。
韩世忠胆大,扔了火把,一手握刀一手执盾,直接就跳进了洞里。那洞很窄,只够一人爬行,他听了听,前方隐约有声音,他便将刀咬在嘴中,举盾在头前,开始向前爬行。
洞长足有近百丈,通向庄子外边,韩世忠体力好爬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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