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些高丽人不怕自己,却怕那个看上去没有几分气力的汉人,再想到余里衍与周铨的亲密,斡本就气不打一处出来。
他心中也拿定主意,这一次余里衍会随耶律延禧出征,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擒住辽国的这位公主!
战争的准备是漫长的。
虽然早在去年年底,耶律延禧就准备亲征,但直到五月初,才一切就绪。耶律延禧亲自督兵东进,开始御驾亲征。他统帅辽国汉番二十万骑,号称百万,备六月粮,兵锋直指混同江。
而此时黄龙府已经被女真人攻破,女真人一面召集诸部二万,聚于黄龙府,准备迎战,另一面,完颜阿骨打遣庶长子完颜斡本,督帅长白山三十部、鸭渌江诸部、易懒甸诸部女真,并治下高丽、汉等诸族两万人,攻取渌州废城,威胁辽阳府,逼使耶律延禧不得不任命萧谢佛留为都统,分兵五万与之相抗。
待到六月酷暑之时,耶律延禧大军终于渡过混同江。
周铨虽然关注着辽国的战事,但他不可能在武清等着战事结束,更不可能跟余里衍北上。因此,在将契丹营、高丽营都交给了余里衍之后,两人温存数日,余里衍不得不随军离去,周铨也回到了五国城。
归来他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哪怕是看到五国城学校彻底建成,超过三千名孩童进入学堂之中接受教育,他也提不起太多精神来。
陪着他一起来看学堂的是林灵素,这位神棍道士此时满面红光,看上去当真仙风道骨,春风得意。
他也确实春风得意,前些日,朝廷使者到了海州,赐他“通真达灵先生”的名号,许他奏事之权——此时王老志已死,另一位道士王仔昔失宠,他林灵素已成天下道士之冠!
只不过看到周铨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林灵素顿时将自己的欢喜之色藏起,这天下若说他最忌惮谁,毫无疑问,眼前周铨可以排第一位。
他觉得,自己与周铨都是用障眼法骗人的,但周铨骗人的水准,胜过他不只一条街。
“道长,去流求传道之人可曾确定?”周铨转完学校之后,才想起自己寻林灵素的用意。
“已经定了……怎么,周郎要去流求了?”
“嗯!”
周铨必须赶在台风季到来之前,去流求一趟,随他去的,将有十余名医生、三名道士,还有五百名商会护卫。
“流求那边有什么事情?啊,贫道多嘴了,贫道挑了三名弟子,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这些道士到了流求要做的事情不少,不仅仅要给远渡重洋的商队护卫们必要的必理慰籍,还需要教授当地土人,让土人能接受商会的控制。周铨很清楚,一个好的道士,可以胜过一百名商会护卫,故此,他才会在济州花费不少资财,为林灵素一脉修建了大小六座道观,延请道士来摸索如何改变当地土人。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些道士算是摸索出了一些经验,接下来就是去流求实践这些经验了。
此次流求之行,原本并不在周铨的计划之中。
他在收到余里衍的信之后,立刻意识到,这场契丹与女真人的战争,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机会!
契丹立国比大宋还久,在辽东的统治已经颇有些年月,在其治下,人口虽然不象大宋那样迅速增长,但数量也不少。天庆元年的统计是一百四十万户、九百万人,再加上那些隐藏的户口、不被视为人而视为牲畜一般的奴隶,周铨估计辽国的人口应当有一千二三万百。
这其中有不少都居住在辽东。
女真为乱,辽东当先,耶律延禧胜利倒还说,若是此战失利,那么整个辽东半岛,恐怕都要面临着女真人的威胁,甚至被女真人乘势收入囊中。
到那时,辽东至少会产生数万乃至十余万的流民,这就是周铨的机会。
这些流民中,汉人和汉化了的契丹、渤海人居多,还有些其余各族,他们正好可以在流求立足,成为周铨所需要的第一代移民。
他们先占据沿海、沿河适宜居住之所,如果大食人能运来足够多的鬼奴,那么就驱使鬼奴去占据那些暂时难以开发的地方。
四月初十,周铨终于乘着玄鸟号抵达了流求。
“大郎,你怎么亲自来了?”玄鸟号刚刚靠岸,李宝立刻迎了上来。
半年未见这厮,这厮瘦了些,但越发显得剽悍,眉角上多了一道伤疤,发觉周铨盯着那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小心……”
“哪里是不小心,分明就是起色心,他救了一个渔娘,瞧人家上眼了!”
李宝身边有人笑道,周铨愣了愣,瞪圆了眼睛。
转眼之间,自己已经二十,而李宝年纪与自己相当,也是二十岁的人啊,确实,该到娶妻生子之时了。
“是么,人呢?”周铨问道。
“回、回明州了,她家是明州的渔民。”
李宝的回答有些尴尬,周铨摇了摇头:“既然喜欢,你就该将她留下来……可知她家在明州何处?”
“啊呀,忘记问了……”
这一下,周铨彻底无语,这小子,看来是要注定孤独一生了。
“想法子把人找到,然后我替你求亲去,上回在京师的时候,你老娘还专门和我说过此事!”他瞪了李宝一眼。
“此事不重要,大郎,有一件事情还容我禀报……大郎请看!”
说到这里时,李宝面上不由自主浮出了笑意,但声音也压低下来。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到了周铨手中,周铨捻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然后将袋子打开。
在阳光下,袋子里的东西闪闪发光,是耀眼的黄色。
金砂!
周铨紧紧握了一下这袋子,心里甚是激动。
从在流求建立第一个立足点,到如今已经过去一年有余的时间,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还沉了好几艘船,终于,他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大郎聘来的日本人没啥用处,不过上回我们与土人冲突,追击土人时,他总算派上用场,发现了这个!”李宝低声道。
二五二、船人()
发现金砂的日本人,乃是周铨令高屋、石桥二人从日本找来的,据说在日本极擅勘探金银矿脉,一共是四家十一个人。
周铨派李宝来流求,正是因为所有阵列少年中,论忠诚第一,毫无疑问是李宝。就是叶楚,也比不过他。
流求这有一个巨大的金矿,而且如今属于无主之地,若换了别人来,没准就动了贪念,想要将这金矿占下。李宝做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小,周铨至今记得,当初周家遇到困难时,李宝将自己仅有的一点钱也拿出来。
更何况两人一起参战,多次相互救援,当真是过了命的交情。
“那些日本人呢?”周铨低声问道。
李宝眼中闪动着凶光,做了个手势:“都关起来了,因为怕大郎还有用他们的时候,所以才留着,要不?”
“不必,若真如此,下回谁替我找矿?”周铨呵呵笑了两声。
这些日本人善于翻山越岭去找金矿,只要控制住他们的家人,这么好的苦力,到哪再去找?
“还有点麻烦,金矿那边,有几座土人寨子,他们虽然无甲胄,却有些破铜烂铁,而且土人熟悉地理,我数次追剿,都只是小有斩获。深山之中,我等又不能久居,故此极为麻烦。”
李宝开始详细解说他遇到的困难,流求土著来源颇为混杂,如今还是部落制,有不少部落,甚至还保留着食人的习俗。他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当第一个据点建立时,他们就在旁窥视,在自觉人多势众后,数度前来攻袭,给据点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李宝带五百人来此之后,攻守之势逆转,但这些人发觉打不过,转身便逃入深山之中。李宝带人进剿了几回,也只是将他们从据点周围三十里左右的范围内赶出去罢了。
但是当小队人护卫着勘探员四处探矿时,就会发生土人伏击的事情。在这过程中还折了一小队人马,李宝大怒,放了几把火,将连绵数十里山都烧光,又屠灭了两个寨子,将人头全都堆在那小队人马遇袭之处以作祭祀,从这以后,这种小规模袭击才好一些。
但也只是限于据点周围。
“你这边有没有土人投靠?”听得李宝说起自己遇到的困难,周铨思忖了会儿,然后问道。
“有,我们用布帛、铁制农具、瓷器还有玻璃,倒是与西南方向一个土著寨子接上了关系,上回袭击我们小队的土人,就是他们告发的。”
土人不是铁板一块,相反,因为土人生产力水平低下,为了争夺猎场农田,不少寨子之间还有世仇。周铨在李宝来之前,就交待过他,那些以农业为主的土著,可以想法子招徕,那些有食人恶习的土著,则要打压。
象是据点西南方的那个寨子,所居地方正在一处河口,离据点只有三十余里,是初时对据点众人还是怀有警惕之心,后来李宝下令赠送他们一些棉布和瓷器,结果对方回了一些鹿肉的鹿皮,双方就从小礼物开始,关系渐渐缓和。
“后来那寨子与另一部土著发生冲突,我们助了他一臂之力,他们便愿助我们了。”李宝说到这时,还特意笑了笑:“是大郎吩咐的,没有冲突,便给他们制造冲突!”
周铨很清楚,在己方人力不足的情形下,对待土著就必须分而治之。故此他在交待李宝的方略中有言,利用土著之间的矛盾,若他们之间没有矛盾便制造矛盾。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李宝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因此他用的法子很简单,但简单的往往有效。如今方圆两百里内,所有的土著部族都选边站,要么和东海商会站在一起,要么就和食人生番站在一起。
周铨听完他的情况之后,又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你让和我们友好的部族出面,邀所有土著酋长一会,我们没有时间和他们罗嗦,要迅速解决掉他们!”
“所有?”
“对,所有能接触到的,和他们说,可以带手下,越多越好,会面地点你挑一个合适的吧。”
“恐怕他们未必来。”
“把这个送与他们,他们会来的!”周铨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正在卸的货物。
李宝回头看去,就看到大箱子里,装的竟然是玻璃瓶,而瓶子的东西,却完全透明,有类清水。
“这是?”
“酒!”
早在去年底,周铨与童贯之孙童渐就达成了一个协议,双方联手造酒。在经过最初的摸索之后,以高粱为原料的烈性白酒终于酿出,甚至酒精都被周铨弄了出来。
但最初因为产量少的缘故,所以尚未大行其道,直到现在,酒的产量仍然有限。据说童贯正在河西圈地大种高粱,专门用来造酒。
李宝拿了一瓶,打开瓶盖,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冲得他险些打了个喷嚏。他能喝点酒,可只是略尝之后,他便讶然道:“火烧一般,这酒好烈!”
“它的名字就叫烧刀子。”周铨哈哈一笑。
“既是如此,我这就将几个亲近我们的部族召来!”李宝道。
巴宰就是附近一个寨子的头人。
“那些乘船来的人,要和我们会谈,那有什么好谈的?”望着面前的另一位土著,他讶然问道。
“船人说,他们愿意与我们和平相处,大伙讨论各自的领地划分。”
“他们是外来者,我才不会和他们和平相处,我要赶走他们,夺取他们的一切!”
在巴宰面前的,就是李宝派来通知的土著,闻得巴宰之语,他笑了一下:“巴宰头人,他们有礼物。”
“礼物?”
那土著将一个瓶子奉了上去,透明的玻璃瓶让巴宰眼前一亮:“这就是船人从大海另一边带来的宝物?我听我的祖父说过,他们曾经乘筏到过海的那边,那次他们抢来了许多东西!”
这巴宰所在的生番部族,在宋史中便有记载,称之为毗舍邪国,在淳熙年间,曾经乘筏侥幸抵达泉州水沃、围头诸村,大肆抢掠之后逃遁。当时他们抢得门环、汤匙便如获至宝,现在看到眼前的玻璃瓶,更是目现贪婪之光。
“巴宰头人,你可以尝尝味道。”那土著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
巴宰可不会开这个瓶子,因此他直接伸舌头去舔瓶身,结果什么味道都没有。
“呸,这是什么鬼东西,险些磕了我的牙!”
传信的土著呵呵一笑,心中顿时生出些优越感来。
他上前拿过瓶子,将软木瓶塞拧开,顿时一股奇异的酒香,充斥于四周。
巴宰一嗅到酒香大喜。
他们这些土著也有自酿果酒,但哪里比得上烧刀子醇烈,迫不及待夺过瓶子之后,他嘴凑上去就狂灌。
咕嘟一大口,那呛人的灼热感,直接让巴宰咳嗽起来,酒也从喉咙、鼻孔里喷出。
“毒,毒!”他大叫道。
“不是毒,是你喝得太急!”送信的土著见周围人全围上来,顿时急了。
那火辣辣的呛劲稍缓,巴宰呆了会儿,觉得确实不是毒,他看着传信者笑了笑:“不是毒……咦,你怎么有三个头?”
“我只有一个头!”送信土著对他这种反应倒不陌生。
事实上就在两天前,送信土著自己,便因为一杯酒而大醉一日,现在巴宰饮下去的,至少抵得上当日他所喝三杯酒。
巴宰闻言大怒,起声吼道:“三个头,你有三、三……三个头!”
却是酒意上涌,让他眼前昏乱,因此他从腰间拔出刀来,嚷嚷道:“头太多,我帮你……帮你砍了两个!”
送信的土著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两家原本就不太对付,这次来多少是酒意壮胆,此时酒意已消,胆气全无,他转身就要跑。
可巴宰见他,身边带了不少族人,顿时有族人上来,将他夹住。
“你、你们怎么都长出许多头来……我替你们都砍了,砍了……先是你的!”巴宰踉跄而行,到了送信土人面前,高高举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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