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护国真宗寺中呆了没多久,周铨再度起程,赶往高丽王行宫。这一次路上没有作任何耽搁,到得行宫之后,见了已经提前赶回的王俣,一番礼仪下来,周铨都有些累了。
“周制置沿途辛苦,孤这座行宫虽是简陋,却也有些风景,上国京师中也未必能见,孤愿为向导,引周制置一游。”就在他应付完礼仪,准备提正事时,突然听得高丽王说道。
“天色已晚,还是先办得正事,再游玩不迟吧。”周铨道。
王俣捋须轻笑:“制置放心,孤令丞相留此,与制置宾客定约,待游玩归来,便上国玺!”
周铨不知道他想玩什么名堂,但觉得只要自己跟在他身边,即使高丽想弄出什么事情,自己立刻可以擒住他为质,因此也就没有再拒绝。
在武阳、李宝等的随侍之下,他跟着王俣穿过行宫一道宫墙,来到一处院子。
“孤喜好足球,前些时日听闻,足球之戏乃是周制置所定,不知可有此事?”
“不算我定,只是略改了蹴鞠与马球规则,合二者为一罢了。”
“制置果然是上国栋梁,小戏之中,可见兵法治政之道……孤只恨殿中,未有如制置这般人才!”
说这句话时,王俣是真心诚意,他觉得若是自己手中有一个周铨这样的人物,哪里还会面临如今的窘境!
周铨正待答话,却跟他又跨过一道月门,迎面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便见一群少女,身着彩衣,正在相互追逐,见他们到来,少女们纷纷屏息凝立,甚为恭敬。
“咦,王妹竟然在此……正好,王妹,这位可就是王妹曾提过的上国少年英雄周铨,还不过来见礼?”王俣笑吟吟地说道。
周铨微微一愣,哪怕这是在高丽,宫中女子见外国之臣,似乎也不合礼仪吧?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诸多少女中的一位女郎,略带羞涩地走了过来,向他蹲身行礼:“奴福学,拜见周制置。”
她行完礼,微微抬头,恰好与周铨目光相对,顿时双颊飞红,娇羞无限,紧张得似乎都有些发抖了。
周铨回了礼,原本只是看她一眼,但见她这羞涩模样,心中觉得有趣,不禁多看了两眼。而这多看的两眼,又落到了王俣眼中,王俣心怀大畅,忍不住捋须笑了起来。
二四一、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在游玩之后,周铨与王俣回到大殿,此时双方已经达成协议,那协议上也盖好了高丽国玺印与东海商会、大宋海州沿海制置使印。
这么一来,和约算是完成,高丽人也可以松了口气了。
按照约定,双方将开始交接钱粮与俘虏,交接的地址定在了木浦。此地距离济州甚近,若是顺风顺水,甚至不需一日,青鸟号便可以抵达。即使是那些载人量大的慢船,有个两日左右,也足够靠岸。
所有的近四万俘虏,一共换得赎金六十万贯,再加上他们的兵甲、战船抵价四十万贯,故此这份和约达成之后,高丽人要拿出一百万贯来。
不过考虑到高丽的统治有些不稳,东海商会同意,先将三千俘虏直接送至江华岛,用于保护江华岛上的行宫。
这协议达成之后,王俣的使者立刻飞奔而去,先至开城,将高丽国库几乎搬空。只不过东海商会不要绢帛之类的东西,高丽实在拿不出足够的宋制铜钱,便以铜、银和金替代,再不足者,则以高丽参、皮货、木材、苎布等充抵。
莫说高丽是个小国,因为承平较久,未经大乱,所以其国库倒还算是充盈,周铨在江华等了五天,便见一船船从其国库中搬来的东西被运来,然后又运上青鸟号、玄鸟号等船上。
经此一事,周铨才知道,原来高丽银矿不少,虽然比不上日本,却也是一个贸易的好对象。
经过十余个账房计算,这些贵金属价值约是三十万贯,玉器之类的周铨是不要的,但是皮货、人参他很欢迎,而且在给这些货物定价时,所用的市场标准并非大宋汴京标准,而是高丽开京标准——离产地近,其价格总会便宜。
将之运回汴京发卖,价格至少要加一倍,若是运至日本卖,有些货物的价格甚至会翻上两倍,这些就不是周铨操心的事情了,如今挂靠在东海商会名下的海商有二十余位,他们自然会将之处理好。
这么算来,加上此前金富辙所言的赔款,实际上从高丽人手中弄到的财货,价值应当在二百万贯左右。这还不包括高丽人答应的一百五十万石粮,鉴于高丽面临战事,粮食上周铨没有逼迫太急,今年只要五十万石,另外一百万石,可延至明年交付。
见高丽人交出财物交得爽利,周铨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或许自己该开个更大的口。
他却不知,高丽王室笃信佛教,长期承平,又无甚大灾,除了修建佛寺,几乎没有太多的用处,故此才积得国库充盈,能够短时间内拿出这一笔来。但若他真的开了大口,高丽王室要筹措起来,也殊为不易。
正想此事,却听得外边叶楚来禀:“大郎,高丽使臣金富辙来访!”
金富辙这段时间没少往周铨这里跑,所以对他的到来,周铨并不意外,迎请入帐之后,寒喧一番,金富辙却说要与董长青一会。
他们都是读书人,想来有些共同语言,周铨不以为意,便请董长青前来招待。
董长青领着金富辙在海边走了几步,金富辙忽然道:“如柏兄,有一事向兄台请教。”
“金郎中请讲。”
“不知周制置如今可曾婚配?”
董长青听得这个问题,当时愣了一下,心念电转,口中说道:“制置今年不过十九,尚未婚配。”
“十九,那可正好!”金富辙道。
董长青似笑非笑:“莫非金郎中家中有女,意欲联姻?”
“正是!”
金富辙答得这么痛快,让董长青吃了一惊,忍不住停下脚步:“金郎中,莫不是说笑?”
“此等事情,我哪敢说笑,我所说之女,其实非我家中,乃是当今大王幼妹,先王幼女,芳龄十八,性情端庄淑惠,姿容国色天香,正合为周制置良配!”
董长青听到联姻对象竟然是高丽王妹,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响,千百个念头几乎同时浮了出来。
十八岁虽然稍大了些,但也不算太大,性情姿容若都可以,以其高丽王妹的身份,倒也配得上自家主公。
只不过,以周铨身份,去娶一位他国公主,合适还是不合适?
而且董长青很清楚,虽然周铨接受了他们为宾客幕僚,但若说信任,他与白先锋在周铨心目中,还比不得叶楚、李宝、王启年等阵列少年。象婚姻之事,极为重大,绝非他这个宾客幕僚能做主。
但是,若能娶得高丽公主的话,周铨的东海商会对外扩张进程,就会大大加快,有了高丽一国的支持……
“此事重大,非我能定,不过我会尽力劝说,争取玉成此事!”董长青断然道。
“既是如此,我就恭候佳音了!”金富辙松了口气。
他终究是文人习性,没有弄清楚周铨部下的组成。在他看来,身边周铨幕僚的董长青、白先锋二人,因为是大宋太学生出身,算是周铨的左膀右臂,二人对周铨的影响力肯定比起那些随从少年要大。
却不知董长青自己并没有十足把握,想了想,请金富辙暂时休息之后,自己来寻白先锋。
这个功劳,明显不能独吞,要找得白先锋才成。
白先锋听得金富辙的来意,当时呆了一呆,然后道:“此事有一样不妥,明公与大辽蜀国公主之事,举世皆知,若是迎娶高丽王妹,明公岂可同意?”
“这便是我寻你的原因了,我一人劝说未必有用,锐之与我一起去,定然有用。大辽蜀国公主虽是对明公有情,但以大辽天子之尊,岂可将爱女嫁与明公!便是他愿嫁,咱们大宋岂愿明公去娶敌国公主?高丽向来事大称臣,若明公娶了高丽王妹,可断辽国一臂,为我大宋获一助力,朝廷内外,必定会乐观其成!”
董长青说得白先锋连连点头,确实,娶高丽王妹的难度,比娶大辽公主的难度可要低得多了。
“但是蜀国公主可是拨给了明公一千精锐……”
“若能娶高丽王妹,何愁不得几千精锐?莫要忘了,蜀国公主能给的支持终究有限,而高丽这边,只要替他们防住女真,莫说一千精锐,五千一万,又有何难?”
白先锋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辽国的皮室骑兵还算有战力,高丽人的战力么,实在不敢恭维。
“你便是信不过高丽精锐的战力,也当信得过明公的练兵之能!”董长青稍稍放低了些声音:“那些怯懦如鸡的高丽人,在明公麾下半年,也能成精兵强将!”
白先锋最后一点疑虑也没有了,不过略一沉吟,他又道:“此事只靠你我二人去劝,还略显单薄,我有一计,可请武阳出面相助,若得他言,事半功倍!”
董长青霍然惊觉,自己竟然将此人忘了。
武阳年过而立,周铨一向以叔视之,甚得信任,托以心腹,若能得到他的支持,确实能够增加说服周铨的可能性。
二人立刻又同来寻武阳,只不过武阳向来在周铨左右,所以他们先请叶楚去唤,过了会儿,武阳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听二人说了来意,武阳挠了一下头:“不妥,我观大郎不是那种会在此事上受人左右者。”
说服武阳,白先锋自然也有说辞:“武兄,你为明公之叔,乃是长辈,你觉得明公如今基业已成,却无子嗣,是否妥当?”
武阳神情一凝,又有些黯然。
当初周侗之子阵亡,就是因为没有留下子嗣,让武阳自觉对不起周侗,消沉了很长时间。
“明公有时会轻身犯险,比如此次高丽之行,大可不必,但他还是来了,若有子嗣在家坐镇,则上下心安,内外无事。明公与大辽公主之事,三年五载间,只怕见不得结果,武兄,你身为世叔,怎可不过问?此非为私,亦是为公!”
武阳挠着头,他向来寡言少语,论起舌辩之才,肯定是比不得白、董二人,因此已经被二人说服了。
“你们要我如何去说?”他问道。
“也不必如何说,过会儿我们去说,明公向来乐于倾听众人意见,到时你帮敲敲边鼓即可!”白先锋精神一振。
他们商议已定,便一起来见周铨,周铨此时正在查看账簿,听董长青说有正事,便将账薄放到一边,笑着问道:“方才金富辙来了,然后董先生说有事,和高丽有关?”
“有些关系,明公,我有一事难决,想要请明公指点。”董长青道。
“哦?”
“私情与国事,何者为大?”董长青道。
周铨听得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与自己有关,只是琢磨着,董长青与金富辙交往久了,莫非有了私谊?
因此他道:“国事为大,董先生何必问我?”
“昔日霍去病以匈奴未灭而不成亲,若是当时汉军上下,尽皆如此,郎君以为妥否?”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虽是壮烈,但若人人如此,匈奴民口滋孽,汉人则断代灭种矣!此事为励志警句可也,却不能逼迫人人行事,限华夏之嗣而壮胡虏之种,岂可久之!”周铨心中一动,莫非董长青是要成家了?
“大善。既然明公如此说,那么恭喜明公,贺喜明公,高丽国王欲嫁王妹与明公!”董长青笑道。
周铨顿时愕然。
二四二、呃呃呃?()
金富辙等得有些心焦了。
他心中其实有些屈辱感,他们这些高丽大臣无能,致使要王妹下嫁和亲,才能换取国家的安全。
在他看来,周铨虽然少年英杰,但毕竟不是读书人出身,实在是有些配不上高丽王妹。所以,他提出联姻,周铨应当立刻同意,而且欢喜无限,根本不该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终于,他等来了人,不过既不是董长青也不是白先锋,而是叶楚。
叶楚笑嘻嘻上前,先是作了个揖,让金富辙吓了一跳。
他知道这少年还有另一个李宝,几乎是寸步不离周铨左右的,这般向他施礼,肯定不对劲。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金大使,觉得我如何?”叶楚道。
“啊?”
“哦,忘了说,我姓叶,名楚,乃是大宋秦凤路熙州人士,祖上出自河东隆德府,开支先祖名为叶畅。我今岁十八,乃是腊月出生,如今在制置帐下听用,为商会卫班班首,一个月薪资五十二贯,另有冰炭若干……”
叶楚一一说来,就连自己祖宗八代远至盛唐时都说出来了,金富辙只觉得头昏脑涨,又不好失礼,只能哼哼哈哈敷衍应付。说完自己的情形之后,叶楚又是一笑:“金大使,觉得我如何?”
“呃,少年英杰,前途远大。”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还请金大使为媒,替我娶一房妾室,我要求不高,贵国五品以上官人家女儿,姿容中上,年龄十六岁左右,宜生养者上佳,你看如何?”
金富辙本来跟着他走的,此时脚下一个踉跄,转脸看着他,满目都是异色。
“金大使不是来作媒的么,一事不劳二主,既然能替我家大郎作媒,莫非就不愿替我作媒?”叶楚捏了一下自己脸,诧异地道。
“呃?”
“我家大郎能娶你家王妹,我为大郎亲卫班首,只求五品以上官人家女儿,莫非不成?”
“呃?”
“我虽然长得不如我家大郎,但也算不差,至少比李宝那满脸横肉的家伙要强,莫非就娶不得姿色中上的女郎?”
“呃?”
金富辙一连三呃,让叶楚脸上现出怒容:“成与不成,金大使只一句话就是,为何如此敷衍我?”
“这个,这个……抱歉,只是未曾想到……”
金富辙确实是没有想到,他从未见过有人会求着他来替自己作媒的。要知道,他可是高丽礼部郎中,礼部侍郎的有力争夺者,不是职业媒婆!
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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