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时明州所造巨舟如今虽已朽烂,但据我所知,明州尚有数艘三千至五千料的大船,我可以想办法将之调至海州,听你命行事!”秦梓面无表情地说道。
周铨一愣,不曾想秦梓手中竟然还有这个!
“出海泛波,远至它国,恐怕需要国牒,此事我可以想法子,必不令周郎君失望。”胡缙说道。
最后没有开口的是石轩,他眯着眼,过了会儿,才细声说道:“厢军之中,有些熟练的水员,另外,我还可以想法子请调澄海弩兵为卫,以防不测!”
“啊?”
“周郎君,我们做的这些,莫非还不能助你一臂之力?”见周铨迟迟没有应诺,石轩有些不快地说道。
当然不是,他们如果真的完成自己的许诺,对周铨来说,会有极大的帮助!
仅仅调动大船,就足以为周铨节约两年时间,要知道,周铨原计划是用两年功劳,才能造出适合航海的船,还未必有明州所造海船大。
“那么诸位要什么条件?”周铨问道。
小半个时辰之后,周铨满脸带笑地将三人送出了门。
三人出门时神情都很难看,但当周铨转身回去之后,三人却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不能不笑,其实他们三个付出了什么,连一文钱都没有出,无非就是借助自己身后人的力量,挖了挖大宋的墙角,给周铨一些方便罢了。
除了些许人情,他们可以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但他们得到的,却是一个与周铨一起大发横财的机会!
“二位,二位,如今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二位哥哥给我说实话,你们觉得,周郎君说的事情,有几成把握?”胡缙在三人中,对周铨最陌生,因此他还有些不放心。
“十成不敢说,八成总是有的,这可是周铨啊,你们想想,从雪糖、自行车到榷城,再到水泥……他做成了多少事情,棉布这样大有可为的产业,他都抛了出来,只为了筹钱,好去海外,若海外没有巨利,他会这样做么?”石轩道。
秦梓也点了点头,他和周铨打的交道最多,因此,第一个动起这念头的是他,而说服石轩、胡缙的也是他。
他想起自己弟弟秦桧曾对他的话来:“周铨此人,心气高远,绝非俗流,若非皇宋盛世,其人之志,或在天下。便是如此,其人亦是虬髯之流,终不能屈己事人也。”
虬髯即虬髯客,传说中隋末大乱,有志于争天下,只是看到了李世民羽翼已成,又有李阀世家之力,自知难敌,这才传兵法于李靖,自己远飙海外,自建一国。
“莫非周铨实际上打的是这主意?无论是不是,总之能分一杯羹,总胜过一直为隐相门客,这么多年,我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二了。”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秦梓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并不知道,周铨此时在屋子里,也忍不住想笑。
“当真是意外收获,原本只是想推动技术变革,结果却歪到了大航海上去了……也对,那些权贵们对海外未必有兴趣,但依附于他们的人,却对海外很有兴趣。在大宋之内,这些依附者想要将自己所依附的力量,转为属于自己的利益,必须要冒一定的风险。”
相反,若是在海外呢?
挟大宋之威,取海外之利,成则世代富贵,败亦无损于己!
至于出海的风险……反正又不是他们自己出海,资本这东西,从诞生起,每个毛孔可都流淌着血!
一七八、十年专销之利()
秦梓三人离开之时,他们的身形,也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他们只是在一边说话,别人不会注意,可是入内去找周铨,那必然是要达成什么幕后交易。
于是叶楚忙了起来。
接二连三,都有人要见周铨,他不得不想办法,将这些分开来,安排不同的时间,让他们与周铨会面。
聪明人总是多的,周铨抛出的棉布商会的饵,他们吃下去了,但只是代表自己背后的庞大势力吃下去,而他们自己,则是想着跟在周铨身后,分一分海外贸易的馒头。
于是当午饭过后,众人再聚在食堂之中,周铨出现之时,他都忍不住满面春风。
“这一套玻璃器具,各位觉得如何?”他向着众人道。
众人早就看到那套玻璃器具了,虽然制作得还有些粗糙,不过在众人眼中,这是番人技艺不精的结果。玻璃本身,却是非常好的,有类于宝石。
总之这套玻璃器具,虽然不足以称为稀世珍宝,也完全可以放在中等以上人家里,充当祭祀或者大宴会时的用具了。
接下来,周铨做了件让大家觉得有趣的事情。
拍卖这套玻璃器具。
这其实是一个试探,周铨想看看众人究竟有多大的决心,参与到他的两个商社中来。
棉布商社,还有大宋东海商社——其中棉布商社是对内,大宋东海商社则是对外。棉布商社是为了推动大宋国内的工业变革,而东海商社,则是为大宋获取工业变革所急需的贵重金属。
这一套玻璃器具,周铨的估价,约是五百贯左右,但最后却被秦梓以两千贯的高价买走。
周铨此时也忍不住盯着秦梓看了会儿,这位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之辈,若不是有个弟弟秦桧,以前周铨根本不会如此关注他,但现在看来,秦梓还是有些眼光和野心的。
两千贯放在京师都不是一笔小钱,但在现在周铨眼中,则不算什么。他的大宋东海商社已经凑到了八万贯的启动资金——在秦梓等人把官面上的事情都包下来之后,后来与周铨商议者,就只能出钱了。
而秦梓等人的加入,也让后来者更有信心,愿意掏出几千上万贯的现钱。
故此,棉布商会是所有来会者都加入了,而东海商会,则是十二家加入。这些加入者带来的支持,让周铨大为欢喜,他的计划足足可以提前两年时间!
他心中欢喜之时,却见外边稍稍乱了点,紧接着,叶楚前来禀报:“苗仲先来了!”
周铨微微一愣,自己这边有事情,哪有时间去管这个两个瞳孔都是孔方兄的太守!
他也听说了这位苗太守,在抢先拓印了两千余份黄楼赋碑之后,将原碑彻底毁去,自己好独占其利的事情,对其人品甚为鄙视。
“请老爷去应付。”他低声道。
叶楚会意,立刻去周傥那边,周傥听到苗仲先来的消息,也觉得头疼,自己儿子今日正在办要紧事情,这厮莫非是上回吃了个钉子,今天来捣乱的?
此时他心里有些遗憾,直到现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靠谱的智囊,能够为他出谋划策。那些读了些书有点本领的人,似乎看不上他这个老粗出身、只晓得做实事的,而那些主动投靠来的,其能力和智慧,又不足以大用。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在外等着,因此周傥来到食堂之外。
苗仲先没有带太多随从,就三五人,正背后站在一棵树前,仿佛是在欣赏那棵叶子都掉光了的树。
听得周傥的脚步声,他才含笑转身:“听闻令郎在此举办盛会,苗某心中向往,也欲一观,不知是否可以?”
周傥愣了一下,这厮也要来参与此会?
他心中一动,若是这厮在会上真弄出什么事情来,那倒是好事!
在这里参会之人,凡是从京师来的,不是权贵之家,也是大富之门,再不紧气,背后也可能有一两位亲王公主之类的靠山。苗仲先若不开眼,在这里闹出事端来,毫无疑问,大伙会联手将他拍成齑粉。
哪怕苗仲先背后是何执中也保不住他!
“既然太守要来,哪里还能拒绝,请,请。”
苗仲先跟在周傥之后,踏进食堂大门。上回他来过一次,可这一次才进来,就觉得气氛不一样。
仿佛置身于战场,对阵的双方剑拔弩张,转眼之间,就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苗仲先吸了口凉气,几乎想要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的周傥挡住了。
再仔细看时,满屋子里的人,却没有一个理睬他的。
按理说,他这徐州知州算是不小的官了,经此一任,去京中诸部任个侍郎什么的资格都有了,甚至可以到政事堂打打下手,熬几年资历,也混顶清凉伞。
但在场的众人身后,有宰相、参政或者枢密身份的可不只一个两个,宰相门房七品官,谁会把他一个远地知州放在心中!
苗仲先也不着恼,脸上还露出笑眯眯的神情,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方才那套玻璃器具的拍卖,只是一个引子,真正激烈的,是各路地方的棉布专销权。
众人都很清楚,人口越多、越为富裕的诸路,棉布的利益肯定会更高些,虽然他们也想着压一压价,可是大伙出的钱又落不到周铨手中,压价也没有什么意义。
“第一个专销的,乃是广南两路,欲争此地棉布十年专销之权,以一千贯为底价,两百贯一加,各位可以开始出价了。”周铨此时在台上道。
广南两路偏僻贫穷,而且天气炎热,另外当地也能自产棉布,故此竟然冷场了。片刻之后,还是孟广与申胖子嘀咕了两声,他们就以一千贯的底价,获得了这两路的棉布专销权。
当周铨一锤定音之时,他们面上再也控制不住喜色,都是笑逐颜开。
有人见这模样,嘿然嘲笑道:“终究是小地方的土财主,广南两路,能赚得什么钱?”
孟广倒还罢了,申胖子可是个嘴硬的,他哈哈一笑:“广南两路可是有广州府在,我卖给来广州的番商,这总可以吧?”
众人眼前一亮,有人甚至顿时跳了起来:“这不算,重新来过。”
那些番商来大宋,都是乘着大海船,他们需要调集货物,往往在广州等地等上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凑齐一船货物,然后等待好风泛海归航。以前他们调货,只有丝绸、瓷器等,如今再加上一桩棉布,如何不乐意?
用棉布从这些番商手中换取香料、宝石、象牙、犀角等,这其中赚的不是一份利润,而是两份!
想明白这一点,众人才会纷纷叫嚷,觉得应当重新来过。
周铨却笑着摆手:“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这些人若不守商会规矩,那么便会内讧,最后谁都休想发财……反正咱们此次只竞十年之权,十年之后,再重新竞过就是!”
但众人仍然不太情愿,周铨又笑道:“更何况,两广虽好,还有更好的地方呢,两广有市舶港口,莫非其余地方就没有市舶港口或者榷场么?”
此语一出,众人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分化瓦解,同时也是在逼众人多出钱,但这一刻,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此前他们来时,各自靠山都曾经授权,允许他们动用相应的资金,比如说秦梓,梁师成就很明确地对他说过,五万贯以下,他可以自己决定,五万以上十万贯以下,则需要慎重考虑,十万贯以上则不须参与。
饶是如此,十万贯的授权,也足以让他眼热。
有人甚至忍不住问道:“若我资金充裕,可否同时经营两路?”
“只要有钱,如何不能?”周铨道。
众人再度开始在私下窃窃私语,周铨紧接着推出来的就是重头戏:“两浙路!”
若说京畿路肯定是第一争夺的对象,那么两浙路绝不在京畿路之下。
甚至若细算这笔账,两浙路的苏、杭二州,人口虽不如京师,却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埠,而明州又是一座有番商抵达的良港,若能占据两浙路,实际获利,肯定要胜过京畿。
故此当竞争一开始,就极为激烈,极短时间内,出价就从三千贯,暴增到了五万贯!
一直坐在位置上的苗仲先,听到五万贯这个数字后,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他舍了面皮不要,砸了苏轼手书的石碑,估计也就是赚个一二十万贯——这还是最理想的状态之下。可周铨只是举了个锤子在上面画个大饼,便已经有人愿出五万贯!
正当他以为五万贯就是极限时,突然一直没有出价的秦梓开口了:“六万贯!”
此前众人加价,都是两千两千地往上加,而秦梓一出手,便加了一万贯!
“七万贯!”另有一人开口,却是石轩。
“七万五千贯!”代表童贯而来的吕天荣叫道。
这是大宋天子之下最有权势的三人派来的代表,梁师成、蔡京、童贯,他们三个一出手,别人都安静下来。
事实上,众人也都明白,要想立稳两浙路,可不象两广那么简单,两浙路那边还有条地头蛇,没有足够的权势压制住那条贪蛇,到头来只怕要落一场空。
而梁、蔡、童三人,毫无疑问,可以压制住那条贪蛇。
吕天荣叫价之后,又过了片刻,秦梓第二次叫价:“八万!”
一七九、心眼是怎么长的()
秦梓说到八万贯时,呼吸也稍稍急促了点。
这可不是八万钱,而是八万贯!
“九万!”石轩略一犹豫,开口说道。
他还起身,向着秦梓作了一个揖,秦梓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叫下去。
论财力,梁师成应当比蔡京还富些,但是两浙是蔡京老巢,他虽是闽人,可是父母都葬在杭州,故此,蔡京对这块肥肉肯定是势在必得。
接下来的两湖路、江南路,这两处地方近些年来成了鱼米之乡,但是仍然不算经济繁华之地,故此两路中,两湖以三万贯定锤,而两江则是四万贯。
如此一一下来,等到了京畿路时,又出了第二个天价八万贯。
听着一个个以万贯计的数字出来,苗仲先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周傥一直在等着他起身捣乱,结果这厮始终老老实实坐着,竟然是一言不发。只是面色忽青忽红,目光闪动不已,有时露出贪婪之色,有时则显得有些痛苦。
仿佛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其实叫价看似激烈,实际上还是有些底线的,各方人士私下都有接触,都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不该争。
比如说蔡京将两浙视为自己的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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