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隆重,若非春节之日、中秋团圆之节,那便是家中有重要之人到来。
院中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在玩耍嬉戏,近日以来他们不用整日诵读那些无聊的书,一向严肃古板的祖父竟能频频冲他们说笑,真是有些不适。
阿爹每日早出晚归,据说是忙过这阵儿后便要休息几日,一向准时开门经营的店铺如今却要关门歇业,真是太难得了。
而据说这一切都源于他们的阿兄要回来了。
尽管他们不知阿兄是谁?但即便是孩童的心思也能想到:“此人定不是个简单的人,否则全家人岂会如此关心于他?”。
数日前,陆本佑接到文泰家仆送来的亲笔书信,信中详细说了他与仲逸相见及相认的过程,并提到仲逸在义中村的经历,至于凌云山,仲逸只是简单提及,故此文泰也并未说明。
信中最后提到文泰要借省亲之名,带仲逸回扬州。
仅此一句,陆本佑及陆岑夫妇激动的一晚都未合眼,陆文氏甚至在天还未亮之际便跑到大门口,看看是否有仲逸的身影。
一直闲居在家的陆本佑平日里也就是读些诗书,偶尔提笔写点东西,无非也就是一生在刑部的经历,唯独没有提及家人,或许这正是因为仲逸的缘故吧。
清晨与黄昏,朝阳与夕阳,一路走走停停,无非马车与客栈两项,深知仲逸认亲心切,文泰只得强打精神,虽是一大把年纪但却是心情大好,他命随从中途换了两匹马儿,只为归心似箭的仲逸。
一路劳顿,走走停停,这日午后,疲惫不堪的文泰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方向对仲逸说道:前面便是扬州城了。
他缓缓走下马车,对那随从做了一番安排,而后便独自乘车回了祖宅。
“公子请随我来,按老爷的吩咐,由在下带你前往城北陆宅”,随从笑道:“等你们见完面之后,老爷自会过来”。
果真是调教有方,文泰的这名随从跟随他多年,既是仆人,亦行那护卫之责,既是下人,也是心腹。否则如此紧要之事,绝不会交于他办理。
仲逸想着,当初在陆家庄时,一直在祖父身边行使护卫之责的那两名年轻人大致也是如此吧。
城北那处小院里,陆本佑依旧在那张木椅之上随意翻着书册,陆岑陪着两个孩儿说说笑笑,陆文氏为所有的人换上新衣新帽,前几日精心准备的饭菜热了又热、放了又放,如此几番最后皆得无奈倒掉。
儿牵娘的心,尽管如此,陆文氏依旧每日清晨早早准备饭菜,似乎要将所有的饭菜全部喂到自己孩儿的口中。
陆家虽有宅院、有店铺,自然不会缺衣少穿,可一向崇尚简朴的陆本佑要是看到儿媳平日里如此“奢侈”,一定是严肃训斥一顿。可这几日却非比寻常,陆文氏如此反复折腾张罗,他非但不加斥责,反而整日一副笑呵呵的眼神。
陆岑原本就是个孝顺之人,只要是老爹满意的,他几乎都能一一照办,如今听说仲逸要回来,心中喜悦之情难抑,四旬之余的年纪,竟高兴得手舞足蹈,略显尴尬之余,只得陪着两个孩子玩闹。
三日前他便早早将店铺关门,表面轻松之下却是焦急的等待仲逸的归来。
大门之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陆岑急忙拉着他的孩儿寻声而去,结果却是赶路之人。
陆文氏来到院中,细细盯着门外的方向,连日以来,但凡门前有些响动,她便放下手中的活前去查看一番,接连不眠之夜,她眼睛红红的,后来干脆挑起油灯开始缝制衣衫。
此刻已到午饭时分,陆文氏将炖好的鸡汤盛好,三人却是没有动筷子,只有那两个孩童在津津有味的啃着鸡腿。
陆文氏再次望着门外,心中怯怯道:“如今逸儿长大成人,我却不知他的喜好,不知这些饭菜是否合口?那些衣衫合身与否?若是不和他的心意,可如何是好?”。
陆岑不假思索道:“这有何难?但凡这扬州城里有的,只要他愿意,我去买来便是”。
二人如此一说,陆本佑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册,缓缓道:“没听你叔父说吗?逸儿深受高人指点,在蠡县衙门多有建数,岂会如此浅薄,你们多虑了”。
如此一说,陆文氏似乎想起了什么:“爹爹说的是,我们定要感激那救命恩人,想必逸儿的师父年事已高、无人照顾,我们定不能亏待人家”。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岂会不懂?”,陆岑直言道:“就是变卖这店铺与宅院,也要报答恩人”。
陆本佑连连摇头,苦笑道:“如何说你们才好?逸儿师父既是高人,岂会要这身外之物?你们就不要操这份闲心了”。
三人正在谈论之际,却听得几声敲门声,小院立刻变得安静下来,陆文氏急忙跑向大门,才走几步却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逸儿若是认不出我,可如何是好?见面第一句该说什么?”。
陆本佑看着陆文氏这般纠结,而陆岑早已起身而立,只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来,他只得缓缓起身,将大门打开。
“见过陆老爷”,文泰的随从对陆本佑并不陌生。
陆本佑微微点头,目光却落在一旁仲逸的身上,他双唇微微一动,双眼顿时有些模糊:“你,你就是逸儿?”。
那随从将陆本佑搀扶至院中,见陆岑夫妇已顾不得他,只得微微向陆本佑道别:“在下先告辞了”,说着他慢慢退去,轻轻将大门关上。
仲逸微微后退一步,曲膝拜道:“祖父、爹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三人皆未言语,只见那两个孩儿缓缓跑到他的身边道:“你就是阿兄”。
第78章 非陆家一家之仇()
扬州北街那处温馨的小院里,两棵高高的大树并排而立,几只喜鹊落在细细的枝头之上,良久之后的沉默,院中便是一阵的说笑之声。
院中一张硕大的饭桌旁,陆文氏抹去眼角的泪水,满心欢喜的将那之前精心准备的饭菜悉数端了上来:菜肴、汤羹、点心、茶水、糖果
当他还要将那干果与酱菜取来时,仲逸便急忙摆摆手:实在是吃不动了。
自己的孩儿终究还是没吃多少,不过眼前的祖父、爹娘却是比自己吃了山珍海味还要开心,连日来的劳心劳神,此刻却精神满满,丝毫不觉困乏。
“阿兄,你真的可以飞起来吗?如树梢的那鸟儿一般?”,当仲逸说起自己在凌云山深得师父传授,学会一身轻功之后,阿弟与阿妹立刻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却是缠着他要立刻表演一番。
陆文氏急忙制止道:“良儿、玥儿,不得无理取闹,你阿兄刚刚回来,一路劳顿,休息几日再说”。
良儿却兴致不减道:“那就请阿兄将那树枝头的鸟屋掏下来可好?”。
陆文氏又欲制止,却听玥儿拍手赞道:“好啊,好啊,我也想要看看鸟儿住的房屋时什么样子?”。
抬头望去,只见那棵大树有数丈之高,枝头稳稳堆着一个鸟巢,微风轻轻拂过,似有微微摇摆之意。
再看看底下良儿与玥儿那两双祈盼的眼神,皆是遥不可及的神情。
“邻家不会有人看到吧?”,仲逸犹豫道:“这街上的行人”。
陆岑微微道:“邻家都是买卖人,近日忙着各地收货,家中其他人在店铺中忙活,至于这街上的行人”。
“街上两侧都无人影,我正看着呢”,不知何时,良儿与玥儿竟跑到大门口,如同把风的两个小差役,肯定的点点头。
仲逸望着祖父与爹娘,陆本佑微微点点头,陆岑与陆文氏自然不会相信自己的逸儿大言不惭。当年他们亲眼见识过陆本佑身边那两名江湖人士的剑术,但当面展示轻功却从未遇过,故此不知如何是好。
仲逸将大门关好,而后缓缓退到墙根,双腿微微分开,双掌慢慢变拳,而后稍稍伸展,他调整气息、体内运气,双唇微微一动,片刻之后脚下生风,衣衫轻轻摇摆。众人皆是一脸惊讶,良儿与玥儿眼睛都不眨动一下,似乎接下来要发生的才是他们更不可思议。
片刻之后,仲逸猛然抬头,目视上方,双脚用力,轻轻一跃,瞬间便腾空而起。只见他身如螺旋般转动、形如飞燕般敏捷,只听得陆文氏一声:“我儿当心”,眨眼的功夫那个身影便浮在树枝头上。
轻轻将鸟巢端起,巢中四只嗷嗷待哺的幼鸟立刻张开大大的嘴巴,仲逸小心翼翼将它们收好,而后便如一朵白云般轻轻落在了阿弟与阿妹的身边。
两双小眼睛还未缓过神来,却听的耳边微微道:“这便是鸟巢,不过这四只幼鸟,你们可要好好喂养哦”。
陆文氏见状长长舒口气,重重的坐在木椅之上:“我儿果真厉害,真是不可思议”。
才缓过神来的陆岑急忙走了过去,他轻轻摸了摸仲逸的腿脚,再摸摸自己,脸上满是喜色,嘴中却是叹道:“爹怎么就没有这双腿脚呢?”。
良儿与玥儿忙着摆弄他们的鸟巢去了,陆文氏为仲逸递过一杯热茶,陆岑却依旧沉浸在他儿那双不可思议的“腿脚”之上。
陆本佑满意的捋捋胡须,片刻之后便开口道:“大丈夫立世,有武尚好,但无文不可。你这身绝技为你恩师凌云子所教,那他可曾传授于你文韬之学?”。
仲逸起身道:“师父传我良谋之道,兵法之略,所谓上兵伐谋,其万事皆如此,谋略之道、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当为重中之重”。
“好,孺子可教也,我有此孙儿,此生无憾也”,陆本佑起身吩咐陆文氏道:“取坛好酒,老夫要与岑儿、孙儿开怀畅饮”。
晚饭后不多时,良儿与玥儿相继入睡,另外一个房间中,陆本佑正与陆岑、仲逸父子交谈,陆文氏将二人安置好后便走了过来。
陆本佑双腿盘膝,端坐于中,他环视众人一番后,感慨道:“多年以来,逸儿一直牵挂众人的心,如今他平安归来,且能有所学、有所得,是老天眷顾我陆家人,我也详细与他交谈”。
陆岑夫妇与仲逸急忙凑了过去,一直以来都是陆本佑当家,今日也不例外,看样子是有重要的事。
片刻后,陆本佑道:“逸儿是我陆家血脉,但全仰仗孩儿的老姑与凌云子抚养,对逸儿而言,凌云子亦师亦父,对我陆家而言,凌云子恩似海深、情比山重,取名仲逸乃缘分所致,以后就以此名为准,不必更改”。
当初陆本佑带着陆岑夫妇初来扬州时,在文泰的协助下,三人的名字皆有改动,只是保留了姓氏,此乃权宜之计,实属无奈,只是大家私下或亲戚间还是以原来的姓名称呼。
这时,陆岑却微微道:“爹,我等当初稍作改名实属无奈,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凌云子大师对我陆家的大恩永生不敢忘,但儿觉得可让逸儿继续叫‘仲逸’,但既为我陆家人,叫‘陆仲逸’可否?”。
陆文氏欲开口说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这些事不是由她能决定的,但从她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同意陆岑的建议:姓为陆,名仲逸,一听便知是陆家人,姓为爹娘给,名为恩师赐,倒也能说的过去。
如此道理,陆本佑岂能不懂?只是他对此早有安排:“岑儿所言不无道理,但方才听的逸儿所说,他已将当年陆家庄之事全部知晓,在蠡县查到仇佶,并从他口中得知兵部的常昱。后来在衙门多有历练,又在京城一路寻到你们叔父的宅中,足见有勇有谋”。
陆本佑继续道:“为父当然不想将小家之仇背负到孙儿身上,但如今我一家团聚,当年行凶者与那涉事的官吏悉数被杀,就连常昱也惨遭灭口,其实也算大仇已报。但罗龙文与严磬却依旧逍遥法外,而严氏父子更是国之一蛀,此远非我陆家一家之仇”。
末了,他补充道:“若是逸儿再去京城,一个‘陆’家的姓氏多有不便,虽然时隔多年,但在这些人的心中,陆家人他们还是会提防的”。
听到这里,陆岑终于明白了什么:“爹,莫非你是想让逸儿去对付这些人?他虽说文武皆通,但毕竟无官无职,那些恶人权势熏天,正是得宠之时,他只身一人,如何应付得了?”。
至此,陆文氏终于忍耐不住:“爹爹,您老方才也说了,加害我陆家的人大多得到了报应,剩下的那些人他日必遭天谴,逸儿才刚刚回来,您老这样安排,又不知何时再能见?若是他有个闪失,我可怎么活?”。
陆文氏话已至此,陆本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是陆家的主事人,虽已知晓孙儿的大志,但奈何儿子、儿媳的话不无道理,说到底他又何尝舍得自己才见面的孙儿呢?
祖父与爹娘这番言论,他自然知晓其中情真意切,但此事他已查询多年,如今有幸家人团聚,但大恶、首恶之人皆逍遥法外,他岂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仲逸只得拜道:“爹,娘,祖父所言甚是,他老人家在刑部当了一辈子差,如今年事已高,却眼睁睁的看着真正的行凶之人逍遥法外,孩儿对此苦苦查询多年,如今既是为了祖父未完成的心愿,亦是孩儿多年的愿望。
师父曾教导孩儿:一城一池之利、一时一段之名并非良谋,放眼万民、一国通谋才是正道,如今这严氏父子等既是与我陆家为仇,而天下又有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呢?”。
末了,仲逸安慰道:“孩儿虽不才,但深得师父教诲,若是这些年所学所得只是夸夸其谈、说说而已,那便是有愧于师父,亦是孩儿一生的遗憾,望爹娘听从祖父之言,让孩儿不虚此生”。
上有老父之尊的陆本佑,下有刚刚归来的逸儿,陆岑夫妇再也没有了坚持的理由,或许多年未见,自己的儿子所学所得已非他们能懂,更非他们能阻止。只是爹娘孩儿连心,既然孩子坚持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只能依了他。
见儿子、儿媳这般神情,陆本佑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大丈夫立世当如此,回头选个吉日去拜访逸儿的师父,我陆家的大恩人”。
如此一说,陆岑夫妇终于没有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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