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逸不屑,知府不语,蔡一书却按耐不住:“说,平日里靠这个把戏,骗了大家多少银子?赏钱没少得吧?”。
那年轻男子哭诉:“求大人绕过小的,小的愿意拿出所有的银子,将功抵罪”。
蔡一书有些不耐烦道:“别摆出那假惺惺的样子,看到了吗?院子里这么多人,晚饭所有酒菜,都你一个人掏腰包回头找个正经的活计,不要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程默照例喊道:“按照规制,请诸位再举一下手中的牌”。
话音未落,只见台上一片——红色。
“下一个”。
这一声喊出,台下立刻安静了许多,对众人而言,此刻不仅要看台上的绝活儿,还有看这个绝活儿,到底是真是假?
“知府大人,仲大人,这打铁啊,讲究个火候,还得要看材质,恐怕要等一会儿”。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黝黑的皮肤,倒像是个打铁的好手,架起火炉正烧着火,他生怕因等他一人而耽误大家时间。
“下一个”,程默又喊了一声,立刻又有人走了上来。
‘仲大人,我做的是木雕,就拿这块木料来说,可能费些功夫,不过大体轮廓还是可以的’,见眼前工具齐备,这人便开始上手。
“小的会识玉,不仅材质,连同出产地、做工讲究、同类比较等,都可以”。
上台的人越来越多,仲逸只得命他们同时进行,至于一些确实耗时的,恐怕要等上几天的功夫了。
盐课衙门负责所有人的吃住,只要手里活计好,不要怕没有赏银。
人群中,仲逸见林大团也凑了过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打铁的那个中年男子身上,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可是再看看报名的名单中,却并没有林大团的名字,说起打铁炼铜,他可真的是一把好手啊
第737章 毛遂自荐(下)()
大约一个时辰后,评选继续,气氛越来越热闹。
“铁匠大柱,麻烦各位大人举一下牌”。
程默说了这么一句,台上所有人齐刷刷举起绿牌,全票通过。
看来还得要有真本事,糊弄人只是眼前,露馅则是迟早的事儿。
作为诚信堂掌柜之一,罗英能来这里,完全就是为凑个数,不过其他人对他却毫无异议,毕竟他们店里是出了很大的力,仅是玉器与陶器两项,就提供了二十余件。
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但凡与打铁、炼铜有关的,只要但凡有点手艺,他都会举起绿牌。
为何?这是仲大人的意思,没有丝毫的犹豫。
夕阳西斜,不过看来今日的评比远没有结束,仲逸只得当着众人面宣布:明日继续,直到所有报名的人都露完脸为止。
“仲大人,今日收获不错,不过”。
一旁的知府姜飞越低声说了一句:“不过,这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仲逸微微点点头:“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当初兑现过的啊”。
同为朝廷命官,姜飞越来到大理后就听了很多关于仲逸的说法,其中他初来盐课衙门时衙门上下修葺一番、奖励一等衙役、盐户这些就花掉几千两银子,不得不服。
“仲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飞越说了这么一句,见仲逸依旧点头默许,他继续道:“我们都是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如此做?不知令尊大人,会不会?”。
仲逸回过头来,不以为然道:“姜大人多虑了,仲某初来地方赴任,家父倒是很支持的,虽说家里也不太算巨富,但这点银子,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姜飞越还想说什么,却见仲逸起身道:“姜大人,我们盐课衙门略备薄酒,晚上我们把酒言欢,如何?”。
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急忙应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不谦让了,只是又让仲大人破费了’。
家里不算巨富?这怕是要比巨富还要富那么一点点吧?但愿这样的想法不会有太多的人。
“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杨大人、姜大人,还有蔡大人了”。
程默和肖大可走了过来,仲逸吩咐了一句:“你们马上酒菜,本官要与知府大人痛饮几杯”。
在翰林院时,程默就曾见过姜飞越,也是因为樊文予与仲逸交往密切的缘故,二人同为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倒也经常能见到。
肖大哥很有眼力劲,他招呼姜飞越朝里走去,仲逸却趁机向程默叮嘱了一句:“你叫那个林大团也留一下”。
程默是什么人?那是一个眼睛都会说话的人,他跟随仲逸多年,自然知道该干什么:‘仲大人,不知留下林大团所谓何故?让我先探探口风’。
仲逸满意的点点头,轻轻道:“你问一下,凭他打铁炼铜的手艺,为何不敢上去一试呢?”。
程默微微一愣,而后立刻明白:“仲大人放心,我自有办法”。
众人散去后,盐课衙门再次恢复平静,衙役们巡逻依旧,院中纹丝不乱、井然有序。
姜飞越对着属下又是一阵感慨,弄得属下们简直无地自容,表面在毕恭毕敬接受着垂询和检讨,但心里却暗暗骂了无数遍:“人家仲大人舍得花银子,你若是能拿的出来,兄弟们比谁都跑的快”。
银子倒是其次,人心才是关键,对目光短浅之人而言,永远不会懂得。
说话的功夫,仲逸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的精神。脱去官服,换了一身布衣,反倒显得更加年轻了。
姜飞越心中不由暗暗一惊:“换到我们都察院,这个年纪能做个七品的检查御史就相当不错了,而眼前这位年轻的从五品,更是从翰林院侍读学士任上来的”。
想起仲逸与两位皇帝的交情,在想想他之前办过的差事,这位知府大人不由的叹道:“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非我等可望其项背”。
“知府大人,都是些家常便饭,特意吩咐后厨家的菜,你一定好好尝尝”。
酒菜上桌,仲逸简单介绍一番,尤其那份青石桥的豆粉,特意说了一句:“相当初文大人来我们来我们这里时,唯独好这一口啊”。
说到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姜飞越急忙起身道:“那是,那是,文大人向来意境高远、崇尚简朴,这口小吃倒是正合他老人家的口味,下次有机会进京,一定给他带上一份”。
“诸位大人,后厨已备好饭菜,请各位这边请”。
说话间的功夫,同提举杨尽洺走了进来,与众人客套几句,而后便带着姜飞越的随从走了出去。
算起来,杨尽洺与姜飞越都来自都察院,只是正七品与正四品相差甚远,而且平日里也没有共同的差事,谈不上隶属。
这种打招呼,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性的。
场面上的事儿,其实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
“嗯,这饭菜确实不过,做的精致,口味独到,我今日真是有福啦”。
屋中只剩他们二人,姜飞越也就放开许多。
仲逸反倒似乎真的饿了,不停的夹着菜,适时碰一杯,只说了一句:“多谢姜大人赞赏,好吃——你就多吃点”。
吃饭从来都不是这种地方、这种人的主题,这是街上的酒馆与客栈永远不能比的。
‘哎’。
大约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姜飞越每个菜尝了尝,如同完成某个差事一样,之后便放下筷子道:“只可惜啊,这么好的酒菜,我无心享用啊”。
这么一说,仲逸也只得放下木筷,举起酒杯。
“这说起来啊,我们是一样样的,本官入仕以来一直在京城,放任一方父母,也是头一次”。
姜飞越一脸的惆怅:“这个地方,不简单啊”。
仲逸微微一动,自斟自饮一杯,而后慢慢的说了一句:“作为一任知府,姜大人可不能时时事事都“看看再说、等等再看”吧?这可不像是你们都察院的风格啊”。
姜飞越急忙笑道:“惭愧,惭愧,仲大人,本官敬你一杯”。
第738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一技之长的评选整整进行了三日,盐课提举司的大院也就热闹了三天,但凡过路之人都会驻足玩笑一句:“盐课衙门都快成街市了”。
可不就是街市吗?任何人都可以进,随时可以走,若是口渴了,大院里还支了几口锅,锅里还不是开水,而是稠稀适中的菜粥——管够。
这,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遇到个大灾年,不到三日,怕是要把盐课提举司的大院给挤破了,而向来大方的仲大人,怕是也要支撑不住了吧?
最终有六十人通过考核,仲逸为此也支付了三百两的赏银。而这些人日后再上工,工钱全部翻一倍,这样算下来,仲大人的开支一下子又多了不止一点点。
人人都在担忧:若是这样下去,仲大人的‘家底’还能支撑多久?
之前在大空寺,那个叫冯三保的在寺院后院藏了好多银子,仅是木箱就抬出很多只,仲逸留出五千两用于这种类似的开支,剩余的全部上缴朝廷。
此举倒是能维系一段时日,大家的心里也好受一些:老是让仲大人破费,真的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然天下之事本就十分复杂,就拿此事来说,还有人认为这位年轻的仲大人从中顺了不少银子,这么多银子,谁见了不眼馋?
说法多着呢
抛开这些不说,连同其它衙门的人也纷纷议论:此事若是传到京城,别的不说,仅是那些个御史们,恐怕就过不去吧?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当初参与查办大空寺一案时,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文博远、左佥都御史樊文予全程参与,这又怎么说呢?
“仲大人如此爱民,谁要是再乱嚼舌根子,真该千刀万剐”,大部分还是这么说的,总算是一场努力没有白费。
说法永远无法彻底消除,不过关键时刻却能将这种说法,变为另外一种说法而已
天气渐热,放眼望去皆是满山的花红草绿水清,该变的终究会变,不会变的永远会摆在哪里,任凭风吹雨打、寒来暑往。
令人意外的是,知府姜飞越的行事风格大变,与之前刚赴任时的谨小慎微判若两人,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听说了吗?知府衙门也要变天了”,这是经常在街面上混迹的人最近经常能听到的一句话。
要说发力,知府大人的威力还是很大的,姜飞越也从衙门大院里走了出来,到城外去、到田地里去,甚至到农家小户去。
有人说他这是学仲大人的风格,有人说这本来就是他要做的
说什么的都有。但说来也怪,自从那次在盐课衙门共同选出六十名有‘一技之长’者后,姜飞越就再也没有来盐课衙门。
与此同时,仲逸也从未去过知府衙门,两人似乎断了来往一般。
这种事情,当然是先从衙门里的人口中传出来,而后再经口口相传,最后就弄得街上人人得知了。
“听说了吧?姜知府和仲大人杠上了”。
城墙根下,还是当初负责向众人讲解告示的老头,不过他今日的话题又换了。
“怎么个说法?”,围观的人虽然没有当初多,但还是凑上来不少,也就为图一乐嘛。
那老头儿瞥了一眼众人,有些不屑道:“怎么杠上了?你们也不想想,当初选了六十人,这六十人可都是有一技之长啊,仅是赏银就花了仲大人三百多两银子,还有其他开销”。
众人连连点头:“那倒是,我们也都听说了,仲大人没有少大伙儿的一两银子”。
老头瞪大了眼睛:“对啊,仲大人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少那点银子呢?但你们猜怎么着?六十人全部为知府衙门给差遣了,要说人家知府大人也有这个权利,但他连几个盐户都差遣了,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众人再次点头附和道:“嗯,对啊,人家仲大人管着盐务,他知府衙门要那制盐的人干什么?难不成他们也要筑盐田?不可思议”。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轻人打趣道:“老刘头儿,你这是怎么个说法?不会是又收了仲大人的银子吧?尽替他说话”。
‘是是是,不过,即便你要替仲大人说话,也应该去知府衙门,向我们这些人说管什么用呢?我们又管不了天下大事’,周围的嘈杂声四起。
咳咳,老头儿不由的脸色骤变:“你们胡说什么呢?我那还能天天挣仲大人的银子?再说了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呢”。
众人立刻安静:这是有新话题的节奏啊。
“要说这仲大人也是,每次遇到这样事儿,都是拿出自个儿的银子来行事,这样下去,别的衙门还怎么做?莫说知府大人了,衙门里好多人脸上都挂不住了”。
这老头儿还真不愧是测字的,转变话风只是转眼的功夫:“若是这样下去,他在盐课衙门还好,若是有一天回京城里,可有我们的苦日子了”。
又是这话,只要大伙儿说起‘仲大人京城’,十有八九是不愿意的,那怕他们的不愿意无法左右此事。
“呵呵呵,这下总再没有人说‘我挣仲大人的银子了吧?’”,老头满意的捋捋自己胡须,恰到好处的为自己开脱了一番。
‘去你吧,弄了半天,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众人纷纷摇头道:“以后啊,绝不会再找你测字,太不靠谱了,张嘴就来,连个良心都没有了”。
人群很快散开,不少人竟开始鄙夷起这个老头儿来,态度和神情竟出奇的一致
“什么人心?什么叫天地间的那杆秤?”。
老头依旧稳稳站立在那里,脸上却是欣慰的表情:“还说你们不在乎仲大人,才说了一句他的不是,立刻就不愿意听了”。
“我这个测字的活儿,本就是闲来无事,你们不来,也不至于饿死老朽也”。
老头儿自嘲了一番,又缓缓向他那个小摊前走去:“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你们还会找我来的”。
说法往往是不实的,尤其传的多了,也就渐渐脱离原本的真相。
譬如就说那才被选上的六十人,其中就有林大团,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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