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这样的场面接下来还会有多次,与大理知府衙门的人,与当地的盐商,皆是樊大人出面,一如在两淮,众人一直口口相传的那样:樊大人与盐商来往频繁。
相比其他之处,大理五井盐矿情形更加复杂:之前才被双双拿下的盐商耿达、孙大发等人,以及才锒铛入狱的同提举王核,如今可谓“满城风雨”、“听风就是雨”。
盐课衙门的“限酒令”在今日似乎行不通,但如同一把无形之手在暗暗操控:每人都没有醉,全无半点失态,哪怕是半点分寸的慌乱。
气氛归气氛,今日就是这样的气氛,如此而已。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起开始安排“送客”,只有大理知府衙门和布政使司、按察司的‘人马’。
身为巡盐御史,又署理盐务钦差,文博远连同樊文予等人,自然就留在了盐课提举司衙门。
当门口数名一等衙役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盐课提举司衙门打杂的衙役也该上手了。
仲逸与程默正陪着文博远和樊文予等在一起说话,桌上无非几杯清茶,还有几份剩余的青石桥豆粉。
夕阳西斜,百鸟归巢,街上酒肆饭庄生意再次红火起来,行走的人数已远远低于坐着的人,清净也是一种常态、唯独属于这个时辰的常态。
盐课提举司,伙房中依旧热闹,不过人数还是比往常少了一些,后厨的帮工最能明显感到这样的场面。
所谓几人欢喜有人忧,愁眉不展的皆是与一人一事有关:昔日同提举王核的心腹之人,与盐商来往密切的官吏。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是一个朴素的真理,只是在没有遇到那一刻,永远不知道那样的感受、心惊肉跳的感觉。
盐课提举司衙门变天了,这次无人不会感到,无人再敢不服。
毫无意外,在很短的时间里,盐课提举司的衙役很快再次被划分,而这次不再是一等衙役和二等衙役这么简单。
有的人注定将走的更好,而走的人注定将默默的离去、不默默的也要离去。
夜渐渐深了,月色正浓,巡夜的衙役已经换守,剩余的便是那规律的脚步声和打更声。
一间最大的房间,最亮的灯光,依旧是那样的节奏,那样的气氛
次日,一道明亮的光芒,清脆的鸡叫声,盐课提举司衙门自己养的报鸣鸡,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文博远这位都察院副都御史的到来,似乎没有对众人造成多大影响,仲逸的节奏就是大家的节奏,此事不算由来已久,但就是这样发生了。
开始用早饭,依旧青石桥豆粉,这位老御史似乎确实好这一口、一口简单的小吃。
仲逸这个提举大人似乎有点“不称职”,莫说程默这个最忠心的跟班,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都远远超过了他——仅从露面来说。
文博远年事已高,他的脾气秉性,也正像那青石桥的豆粉,那么的简单、那么的随意。
一个人的行为对别人的影响,有的时候就是如此,说小就小,说大就大,大到不可想象。
“仲大人,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初到这里,是不是到各处走走?”。
用完青石桥豆粉,文博远向仲逸说了这么一句:“听说你与樊御史交情颇深,咱们两个算起来也是有交情的”。
末了,他笑道:“今日,你打算陪哪位故交?”。
这话说的,让仲逸一时不好答复:看来文大人是打算与樊文予分开走了。
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问题,很快,仲逸起身答到“下官陪文大人到盐井走走,樊大人就由我们盐课提举司的副提举姜大人、吏目蔡大人陪着,到各处转转”。
这个各处走走,颇有看头:最明显的——樊文予是不去盐井的。
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没有言语,程默在一旁似乎有些着急,但他却搭不上话,有些干着急的意思。
仲逸已完全一副轻松的状态:“程默立刻去安排,樊大人他们就交给姜大人和蔡大人他们了”。
关键时刻,程默还是差了些火候。
仲逸如此安排,所有人没有半点意见。这才是盐课提举司的仲大人。曾经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风采。
人群中,两个不起眼的人,似乎比所有人都更为难受:库大使肖大可、库副大使刘通,这二人左右不适、看似无所适从。
按理说,刘通是追随王核的人,只是他这条船小,船小就好调头,没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道理了。
第683章 我们的想法很简单()
午后,阳光一片大好。
如同‘但凡有过人之处之人、必有过人之举’一样,特定的场景,往往也被赋予特定的氛围、景致,由来已久的那种。
约定俗成也好,见怪不怪也罢,亦或一种比较有说服力的说法“存在就是合理”。
至于真的合理与否,倒似乎是其次了。
按理说,存在只是一种事实,只要存在便是,但至于是否合理,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至少,还有一层合理性的判断,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然天下之事,往往就在一个“看似正常不过”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至于是否真的正常,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但凡遇事儿,唯恐太过较真,较真太过,就难免有些细思恐极的感觉,大可不必如此。
在盐课提举司衙门,像肖大可、刘通这样的人,可以说得上“七上八下”:要上便有人压着,要下又有人顶着,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要么被压死,要么被顶死。
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下边的人只要能把他顶下去,那么肖大可就不再是肖大可,刘通也就不是刘通了。如今的库大使、副使的调换,就是最好的例子。
就在盐课衙门大多人欢喜的时候,肖大可却隐隐有一层担忧:为自己而担忧,也为仲大人的担忧、他母亲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原本以为孙大发、耿达连同鲁大头等人的锒铛入狱便是一场大快人心,而之前的库大使刘通从库大使到副使的调转更是让人猝不及防,不得不服的那种。
然没想到关键时刻,竟在朝廷钦差来大理府时,恰到好处的将同提举王核一举拿下。
同提举意味着什么?王核意味着什么?
但凡在盐课提举司衙门呆过的衙役都十分清楚:这是一个仅次于提举大人,而在某种情形之下,甚至比提举大人更管用的王大人。
“仲大人是要来真格的了,盐课提举司衙门真的要变天、大变天了”。
这个问题,肖大可一直在想,也一直为仲逸担心:同提举大人算是个人物,但并非那种真正可操控一切的人物。
自从仲逸请名医李时珍医治好肖母之后,肖大可就暗暗发过誓:要为这位新来的仲大人做点什么。
而直到此刻,他依旧没有想到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么
库副使刘通终于领略到一个道理:脚踩两只船,真的死的快,要想死的快,多踩几只船。
船多了,你以为那条都会载你过河,然无论那条船出事,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忠心耿耿,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从今以后,唯仲大人之命是从,绝不见异思迁,这山海看那山高,到头来猴子捞月一场空”。
刘通这么为自己打算,至于仲逸是否领他这份情,那便是要拭目以待了
午后的阳光明媚,气温也在渐渐上升,盐井一带早就人来人往,尤其各种衙役,几乎都赶上了灶户门多、比他们还要忙。
除盐课提举司衙门的衙役外,还有大理知府衙门的衙役。甚至于当地县衙也派出了他们的人马,谁让来这里的是堂堂朝廷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都察院的副左都御史呢?
对于这里的灶户(盐户)来说,他们对三法司不是很清楚,甚至于副都御史、佥都御史是什么都没有听过。
只听过“御史”二字的人,已足以可以向别人炫耀:看我懂的多不多?那是见过何等的大世面?
仅此而已
“仲大人,我们只认仲大人”。
以林大团为首的灶户门早已侯在那里,他们早就议论过此事,对此只有一个心思:“只要是仲大人让我们来的、让我们做的,我们绝不会含糊”。
何为威望?这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仲大人竟将那个王核都打入大牢,简直就是包龙图在世,一点也不夸张”。
“那还要说,孙大发不是很牛吗?耿达算什么?刘通这种未入流的同提举那可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结果呢”。
“朝廷翰林院侍读学士,万岁身边的人,驱除北虏南寇,绝不是盖的”。
是为“人人皆说盐课司,倒是说尽仲提举”,不止盐课提举司和知府衙门的人,恐怕大理城中也是如此。
灶户们一门心思只为一件事儿:既然这位什么都御史是朝廷派来巡视盐务的,那么他们务必要为仲大人说句公道话,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例行公事而已,这个时节确实也看不到什么,无非之前才挖过的盐井,连同一些制作盐的设备而已。
众人心中再明白不过:御史大人真正要看的正是他们这些盐户,要听听他们怎么说、怎么做?
官做的好不好,就看百姓怎么说,盐课提举司的官做的好不好,就看灶户们怎么说了,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简单的不需要解释。
文博远似乎与生俱来的一种亲切和随和,加上他年事已高、处事低调,以至于没过多久,人们就渐渐敢上前与这位朝廷正三品大员说话了。
还是当初那块空地,只是如今这季节有些冷而已,好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暖了不少人的心。
没有仲逸当初盘腿而坐,厚厚的草甸子就是座椅,文博远也就安排了几张简易的木椅而已,随他一起坐的,还有几位从都察院来的随从。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仲逸这个‘东道主’。
不远处的山坡上,皆是各种服色的衙役:有都察院的、有知府衙门的、还有盐课提举司的,热闹极了。
“你们都说说,在大理这个地方,就你们五井盐务而言,盐课提举司做的怎么样?接下来,你们有没有新的想法?”。
文博远笑着对众人说道:“大家不必拘束,有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事关盐务的”。
老御史大人说的认真,灶户们听的仔细,只是后面还有很多人,相隔较远的还没有听清,林大团只得逐渐向后转达,以致于让每个人都能听的明白。
“现在的盐课提举司——好”。
“我们的想法——跟着仲大人,明年大干一场”。
很快,林大团、二毛等几个为首的盐户立刻向文博远回话:“大人,这就是我们的想法、心里话”。
第684章 就好这个(上)()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或许这也是奥妙所在。正因为此,才有了千姿百态、高山平地、诸如此类差异
今日天气不错,大空寺一带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按照以往每逢年底人更多,但如今这个时节就显出如此‘热情高涨’,想必大多人是‘闲’的不行。
秋收早已结束,冬藏之时,总得找个事儿做不是?
有事求求神、没事拜拜佛,无非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一群人比较特殊,细细看来,总觉得那里怪怪的:衣着布衣,但举止优雅;看似路人、又不像走马观花;不紧不慢的节奏、不慌不忙的神情。
但凡这种人,往往不外乎两种:要么大有来头、要么没事闲得慌。
盐课提举司的库大使肖大可、副使刘通皆在人群中间,这两个看似‘没有出路’的人,此刻却各怀心思、忙着各自的事情、忙的不亦乐乎。
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樊文予,他果真另辟蹊径、独具一格:没有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文博远一起去盐井,而是带着一帮人去了大空寺。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别人做不到的。世上大多意想不到,皆是因凭借自己的判断来衡量别人的水平、导致的结果就是——大错特错。
你的经历?你的谋略?你所能支配的范围?掂量掂量。
而别人呢?别人又能做什么?仅是别人的一个身份就能让你意想不到,那么别人部署之事,你又能想到多少?
如此一来,天大的‘意想不到’摆到你的面前,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樊文予还没有达到人们口中‘那种别人’的境界,但他与文博远在一起,连同仲逸这个似乎由来已久的‘幕友’协助,所部署之事足以可令别人刮目相看。
三法司的佥都御史,绝不会将自己命运寄托于一支竹签、一柱清香之上,但身在红尘、琐事俗世,迈出这一步,又怎么了?
对这位出身还算不错、家境还算殷实的樊大人来说,他对乡间山野、农耕田园的兴趣,终究还是好奇占据了上风,而一片田园风光、一派山清水秀本身的意义,往往倒是其次的了。
更何况此处并无山清水秀之景,那所谓的赏心悦目,又能从何谈起?
‘樊大人,这里就是大空寺了,用不用小的将这里的主持叫来?’。
还是刘通见风使舵的本性使然,他自认为自己的脑子比别人快那么一点点,那怕关键时刻总忘了一句:“高中自有高中手、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
他这么说着,脸上充满笑意,献殷勤到极致的地步。
这位从库大使成为库副使的刘通,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清一个消息:樊文予与仲逸的交情非常之深,从当初的蠡县县衙,再到后来的刑部照磨所、翰林院,以及如今的都察院。
两人的交集不止于此,连同一起去保定府办差,刘通打听的一清二楚。
樊文予品阶自比仲逸高,盐课提举司虽是个肥差,但京城都察院的名头更大。刘通身为一个小小的库副使,他与樊文予没有什么交集,但他只要在盐课提举司一天,就离不开仲逸这位提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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