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逸说了一句,程默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刻向一旁的蔡一书说道:“蔡大人,那还请您详细记录,有些我们还真不懂,恐怕待会儿还要再看看”。
林大团说起制盐工具之事,本是不太在意的一个话题,但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说到了另外一层。
“仲大人,到明年开春,能不能多添点银子?我们的工具确实太陈旧了些”。
这么一说,林大团自己也低下了头,但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低下人群中开始一阵异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渐渐在林大团和仲逸之间开始游离,气氛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但凡‘老资历’的灶户都知道:所谓的工具之事,说小也小,说大,还真是个大事儿。
工具大小、简易不说,仅是这花费在工具上的银子,门门道道就多了去了。这些年皆是如此,林大团难道就不知道吗?
说到银子,自然难不到这位昔日的‘仲少东家’,在仲逸看来,只要是银子的事儿,无论是拿到明面上说,还是私下里解决,都简单了许多。
“大团,你放心,当着所有兄弟们的面,本官可以表态:马上为你们增添工具,保证是最新的、最好的,所需银两,皆由本官一人掏了”。
仲逸当即表态,这气势、这气魄,一旁的程默也跟着‘豪气’了不少。
台下却反应平平,至少,远比程默想的要平淡了许多。
林大团在台上似乎有些尴尬,不由红着脸道:“仲大人,其实,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答应的快了些,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当众表态,这是为官者大忌,不管底下有多少人拥护,也难以确保还会有人——不会拥护。
“林大团,你这是怎么回事?有点过了啊,这里是提举衙门,若是冒犯了仲大人,别怪我翻脸”。
库大使肖大使立刻上前道:“能说就说,不能说,你就给我滚下来”。
林大团欲言又止,憋红了脸,最后支吾道:“大可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盐课提举衙门是朝廷的,为何总是要仲大人自己掏银子呢?”。
这么一说,台下有人响应,程默方才紧绷的脸,也渐渐缓和下来。
肖大可心中长舒一口气,嘴上却依旧训道:“谁跟你是兄弟?这里是盐课衙门”。
仲逸缓缓上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他望望四周,而后笑道:“不错,今日就到这里吧,之后,方才上台的这十人,再留一下”。
末了,他转声向林大团说道:“尤其是你,林大团”。
第670章 亲自为你下厨()
天下之事,大多在变化和看似‘不变化’中进行,或循序渐进,或‘暴风骤雨’式的。
当然,往往后者更有看头,更能引人瞩目。
至少,能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说头、很有说头。
盐课提举司真的要变天了:各位有品阶的大人,竟能与这些下苦力的灶户们‘欢坐一堂’,且他们在台下,灶户们在台上。
这事儿,它就这么发生了,就是这么大的——变化。
冬季的节气,人们宁愿呆在屋里,而一旦人闲了闲话也就多了,说什么的都有,对盐课提举司的衙役们来说,最大的话题莫过于:明年,怕是要优待灶户了。
类似的说法和想法,还在灶户们间流传:我们的好日子,真的就要到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羊毛与羊的关系、鸡和蛋的故事,在灶户与盐课衙门之间,或许还有一层更为特殊角色的存在——盐商。
争斗从来都不会停止,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
自从仲逸来盐课提举司衙门后,先是整顿衙役,同样的方式在灶户间也是如此,很快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和支持,效果十分‘明显’。
而作为与盐商的第一次较量,面对那两桌山珍海味,他只用了一张一千两银票的策略,便将他们的小伎俩踩在地下。
风黑风高之夜,在江边发现贩私盐的耿达,还有那个充当所谓‘保驾护航’角色的鲁大头,被仲逸轻轻松松打掉,连同他们‘身后’的孙大发也乖乖入了大牢
今日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下,空气显得格外干净,让人忍不住有多向外走走的冲动。
盐课衙门最近还算清闲,无非偶尔说说灶户们还会有什么优待,或者年底时,盐课衙门有什么新的‘赏赐’。
所谓盐课衙门的赏赐,实际也就是仲大人的赏赐、向来属于很大方的那种。
后院一块空地上,陶雯儿正与仲姝在说着什么,明亮的阳光下,四周皆是高高的围墙屋舍,院里还真有几分暖意、懒懒的暖意。
“仲姝姐,要不,我们对弈一局?”。
见院中有一副石棋盘,陶雯儿立刻走了过去,很有信心的样子、‘认真’输掉的样子。
答应是答应了,但仲姝还是特意说了一句:“待会儿,叫你仲大哥过来吧”。
棋不逢对手,陶雯儿依旧一脸的笑意:“既然仲姝姐如此想你家仲大人,那我还是现在就去吧”。
这位从东南福建来的小女子知道:若论起棋艺来,她连仲姝弟子的资格都不够。
仲大人本就是没什么架子的,尤其像身为师姐兼夫人的仲姝叫雯儿来请,那自是‘随传随到’。
片刻之后,小院里渐渐热闹起来:仲逸才来没多久,程默和刘妙妙也来凑热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好的太阳,何不享受一番?
“哦,仲大人、仲夫人也在啊,闲来无事,本是要找小墩子的结果恰巧遇到了妙妙姑娘”。
程默‘解释’道:“既然你们要对弈,那我就告退了”。
说话的功夫就要走了,也不管身后同样有些尴尬的刘妙妙。
“默大哥,莫要着急嘛,我一个人‘观战’,多么的无聊啊?”。
一旁的陶雯儿笑道:“干脆,我们来打个赌吧:仲大人与仲夫人,谁更甚一筹?”。
她给一个起步的数字:就一两吧,我赌仲姝姐赢。
既然陶雯儿都这么说了,程默也不再打算离去,他不甘示弱道:“一两就一两,我赌仲大人赢,不过常言‘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一直没有言语的刘妙妙上前道:“对弈是对弈,赌是赌,不就是一个乐趣吗?这丝毫不影响观棋,赌注是在对弈结束后才兑现的,干嘛要插嘴呢?”。
末了,她向程默翻个白眼:“程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按理说我不能说你,但这次,你确实少了点乐趣”。
‘啪’的一声,刘妙妙也掏出一两银子来,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这一两银子,可绝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拿出手的。
她也顾不得别人是怎么看的:“这么着吧,我就赌仲大人与仲夫人——和棋”。
和棋?
程默和陶雯儿相视一眼,而后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我们看了这么多次了,仲大人和少与人和棋啊”。
仲姝微微一笑,顺便与仲姝玩笑几句,准备摆开阵势的样子,二人也看的明白:刘妙妙自己说小赌是‘乐在其中’,但实则她才是最‘用心之人’。
也不想想,仅是说说谁输谁赢,那又能如何?
“夫人先请”,说笑声中,仲逸已向仲姝‘叫阵’。
与此同时,那三人立刻‘闭嘴’,在各自的位置细细看着桌上的棋盘,从来都没有那么认真过。
前衙中,同提举王核与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三人在喝茶说笑,倒是很融洽的样子,全无之前那种‘剑拔弩张、争锋相对’的感觉。
今儿个是怎么了?天气好了,人都变了?
三位大人找不到他们的提举仲大人,派衙役‘查看’一番,得知他正在后院与夫人对弈,各自又摇摇头:还是就不要打搅了吧?
王核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吧,本官出一个字谜,二位大人谁若是能猜得出来,也有‘赏银’:每人二两”。
三人当中,蔡一书年事最高,又自认为读书最多,他岂能为了‘二两银子’而折腰?
换作别人就算了,为一乐嘛,可这是他平日里的死对头王核,这还了得?
“字谜什么的就不必了吧?大家都是读书人,我们何不对诗几首呢?”。
蔡一书提议:“若是那位能对的上,下官愿意——一句一两银子”。
好大的口气,为了所谓的颜面,这位吏目大人也是豁出去了。
“我赞成,就这么来”,副提举姜军立刻举双手赞成。
‘关键时刻’,还得要靠所谓的——自己人,否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前衙一片诗词歌赋,文人范儿十足,后院的对弈也终于有了结果。
这个结果,就是刘妙妙赢了:如她所料,仲逸和仲姝和棋了。
收获不小,不到一个时辰,二两银子到手,若是常有这么好的事儿,何必还有做这些杂务、俗务呢?
呵呵,假设而已
“仲大人,仲夫人,常言大赌伤身、小赌怡情,今日小赚碎银,妙妙有个不情之请”。
这个不情之请,大家似乎都有些好奇,刘妙妙也不卖关子,她将手里银子放到桌上,微微笑道:“就这点银子,我们今晚的一桌酒菜,差不多了吧?”。
她特意强调:‘当然,不能与人家盐商的吃喝规格比,就寻常饭菜嘛’。
陶雯儿皱皱眉,抬头仰望道:“现在还这太阳还可以,若是到了晚上,会不会很冷?上街就算了吧,仲大人的身份,如此招摇过市,不好吧?”。
程默也表示赞同:“是的,眼下比起当初,认识仲大人的人多了,难免会有些不合适”。
他所说的这个‘不合适’,恐怕就是这位仲大人出门在外,为何要带着三位女子吧?
仲姝与陶雯儿倒罢了,尤其刘妙妙,总归是好说不好听的。
三人如此商量开来,倒似乎没有仲逸夫妇什么事儿似的。
‘要不,这样吧,夜晚天气冷,仲大人又多有不便,我们何不在衙门里做一桌饭菜呢?’。
还是刘妙妙想出了一个主意:“让程默大哥上街买些食材来,我给大家下厨,只是还请大家千万不要嫌弃我的厨艺”。
这话说的,原来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饭菜上:为了能与仲大人同桌而坐,才是重点所在啊。
这是个有心之人、十分的有心
无论大事小情,但凡有人张罗,那便是最幸福的了:吃饭便吃饭、穿衣便穿衣,至于饭菜口味如何,衣料成色如何,那倒是其次得了。
夜幕刚刚降临,门外的衙役再次换班,大院伙房里此刻正是热闹一片,换下来的衙役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提举大人的房中,灯光还算明亮,程默正稳稳站于中间,面对着三个‘爱听故事的人’,他再次侃侃而谈、娓娓道来。
仲逸不以为然,在翰林院时,二人经常如此,以此来打发时间,见惯不怪了。
仲姝似乎没有表态,倒是一旁的陶雯儿,听的还算认真,不由的笑出几声来。
“嘻,你这又是在胡说,都与之前讲的冲突了”,时不时的,陶雯儿也会‘指点’一二来。
有这么个活宝般的跟班,有的时候,能有意外的收获。
“又是讲你那不着边际的故事?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卖关子了吧?”。
才备好的饭菜的刘妙妙走了进来,不由笑道:“这位程默大哥说书啊,故弄玄虚、添油加醋的本事相当了得,远远超过故事本身了”。
程默呵呵一笑,众人也纷纷起身而来:该是用晚饭的时间了。
抱怨归抱怨,从这一点来说,程默还是很感激刘妙妙对自己的‘打击’和‘揭短’的,反倒可以看出二人其实还是很熟悉的。
否则,一般人也开不起这种玩笑。
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嘛
饭菜不错,人的心情似乎也不错,亦或刘妙妙的厨艺能说的过去、果真有点真本事,这饭还算吃出点味儿来。
“借此薄酒,再次感谢仲大人、仲夫人、还有程默大哥的救命之恩”。
几巡后,刘妙妙还是起身举杯提议:“诸位莫嫌妙妙多言,想我是个什么身份?竟能与堂堂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出身的提举大人同桌而坐,真是三生有幸”。
末了,她依旧感慨道:“此情,难得;此酒,难得;此话难得,也要说:你们是妙妙的贵人、恩人大恩大德,今生永不敢忘”。
看看,这话说的,越来越不着边际:重复之言,即便再真切的情感表达,也会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还没醉呢,就开始说酒话了。
见别人都不再言语,陶雯儿微微笑言道:“那都是仲大人和程默大哥的功劳,当时我与仲姝姐并不在场这些感恩的话,我们受不起啊”。
刘妙妙微微点头,脸红了许多
“程默,看这不多了,你们就先回吧”。
仲逸说了一声,顺便叮嘱道:“对了,把妙妙姑娘也一起带走吧,雯儿,搭把手”。
渐渐地,众人喝的有些多。至少,表面看起来是如此。
仲姝在陶雯儿的搀扶下,缓缓向自己房中走去,仲逸随后也跟了上去,屋中只剩程默和刘妙妙二人。
“程大哥,这是哪儿啊?你要带我去哪里?”。
刘妙妙看似确实喝多了,才这么说了一句,又反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不走了,就在这里吧”。
程默并不理会这些,他也不会真将眼前这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扶’到房里,那样会被其他衙役说三道四的。
类似谣言、传言这种东西,往往是最能传播的。而在这些所谓的传言当中,尤属男女之事传的最快、最热闹。
“还是算了吧,那怕去叫个老妈子来,也比我扶着她好一点”。
来到院中,程默又唤了几个衙役,大家一起去找个女人来、再将屋里的女人一起带走。
反正仲大人与夫人已经回了个自己的屋子,这里就是他这个‘跟班’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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