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逸追问道:“那当时马儿什么反应?”。
这时,托雅却突然插话道:“后来虽是一阵惊慌,好在人家喜子骑术好,马儿只是在原地挣扎了一会,这事他都说了八百遍了”。
嗯,喜子点点头:是这样的,照这样说,即便马儿因此而受惊,但也不至于冲下山崖啊。
“喜子,不要着急,你再看看这两匹马儿的眼睛,为何要流泪呢,而且眼珠明显异常”。
仲逸话音未落,喜子竟然用手摸到了马儿的眼睛上。
这才是真正爱马之人,没有养过马的人,是很难体会的。
“仲先生,哦,不,仲大人,我明白了”,沉思一会儿,喜子突然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好,咱们此刻就去那家养马户家中,看看闹鬼是如何致人死亡的”。
仲逸示意喜子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一旁的程默也顺手在喜子肩上拍拍,这小子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吕知县,此处还要县衙的兄弟们辛苦一下,继续守着,连同山崖上的那个土坡上,都要留人”。
仲逸特意说道:“而且,县衙还要加派人手”。
吕知县连连点头:“仲大人放心,这个好办,我们随行带了不少差役,就让他们留下一些便是”。
见县衙的大多人离去,围观的百姓们也纷纷站了起来,再次回到田地中。
他们有的好奇、有的不解,不过,大多人已经没有了多少兴致。
在众人看来:此事,或许就是这样了吧?要等结案,怕是真需要些时日了。
午后,阳光渐渐西斜,用不了多久,便是该回家的时候,晚饭也该准备了。
从此处到发生闹鬼并导致两个年轻人离奇死亡的地方,还有些距离。
看样子,今晚他们是要在城外留宿了。
当初,每次养马户中发生马匹离奇死亡前后,总会发生闹鬼的现象,有个叫小林庄的两个年轻人不信这个,于是他们决定去‘捉鬼’。
结果,鬼没有捉到,第二天他们二人竟离奇死亡。
从此,村民流传来了:这都是因为没有做法事,鬼怪才找上门了。
“大家加快步伐,直奔小林庄”。
吕知县望望仲逸,又开始催促衙役们了
第614章 一顿农家宴()
黄昏时分,小林庄。
“诸位大人请,寒舍简陋,粗茶淡饭,委屈各位大人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五旬左右的老汉,发须灰白,看上去精神头极差。
乡村农户,条件确实差了点,不过看上去这家人还是挺爱干净的,院落与房舍打扫的干干净净,摆设之物也是极为有序,很舒服的感觉。
对仲逸而言,乡村自有乡村的好,清静、安静,别有一番风味,若是想作首诗词之类,或者久有烦心之事,还是可以试试这里的环境。
老汉姓马,他家是养马户,今年因为马匹离奇死亡,给这家人带来了难以抹去的伤痛,原本精神头还是不错的马老汉,小儿离奇死亡后,一下子老了许多。
屋中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张木桌前,吕知县请仲逸与锦衣卫的一名总旗落座,那名总旗却沉默不语,缓缓来到门口,坐起了守卫。
仲逸示意马老汉落座,老头连连摇头:贵贱有别,小的岂能与各位大人同桌而坐?
老头再次推辞道:“快请几位大人上座,儿媳正在后厨,饭菜马上就好”。
这么一说,仲逸也不再谦让,院外锦衣卫校尉和县衙差役在,就这架势,硬是让老汉坐在桌前,反而不知所措了。
众人正说着,吕知县急忙请仲逸落座,并亲自倒上了一杯热茶、热的山茶。
农户人家饮茶不多,有的是当药来用,这已经算是不错的待客之道了。
这种山茶仲逸之前是见过的,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味道大致都是‘茶’,但总有一些不同之处,别看是山茶,有的口味还是相当不错的。
相当初,五军都督府的一名都事‘满囤’,人称‘小仓鼠、毁粮仓’,数年间硬是顺了近一万两银子。他平日里为给别人留一个‘朴素’的形象,大庭广众之下,喝的就是山茶,黑黑的那种,看上去极为廉价。
不过此山茶非彼山茶,仲逸端起茶杯:今天这杯茶——饮了。
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听得门外一阵异动,之后便是连连的谦卑之声。
说话间,有衙役来报:这里的里长来了,说是请各位大人到他家去用些酒菜。
这一带养马户较多,按理说该到里长家走走,除了小林庄马老汉的小儿外,邻村也有一个年轻人因他们一起‘捉鬼’而离奇死亡。
二人死亡的地方,就是在马老汉家,邻村那个小伙与马老汉家小儿关系很好,二人都算是“胆大”之人。
他们就不信这个邪:不做法事又能怎样?我们祖祖辈辈养马,从未听过闹鬼让马儿死亡的?
不过偏偏就发生了比马匹更为离奇的事儿:他们二人在马棚外守了一夜,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别人发现他们却双双没了命。
此事在当时影响极大,在全县也很快就传了开来。
里长是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身体却极为发福,脸上厚厚的褶子、是用肉堆出来的。
此刻,他正笑眯眯的站在大门口,低头哈腰的对县衙的差役说着什么,大致意思便是:请他们一起到家里用些酒菜,且务必请上各位大人。
不过,这些可不是衙役们能决定的,更非他们知县大人能决定的,朝廷翰林院侍读学士来此,这恐怕不是他能想到的。
“吕知县,既然是这样,你就带着县衙的兄弟们到里长家走走,顺便去邻村那家看看,尽管命案发生在这里,但已过了这么些时日,还要靠其他证据才行”。
仲逸这么说着,不由的望望窗外,随意说了一句:“看看,人家都等急了,再说,县衙的兄弟劳累一天,也该进些食了”。
吕知县急忙起身,连连点头,一杯热茶还未饮完,就要挪地儿了。
‘仲大人,要不,县衙的衙役们,给你留一些?’。
吕知县才走两步,不由的停下脚步,见仲逸并未回应,再看看门口的锦衣卫,他又摇摇头:“哦,差点忘了,有各位大人在,下官也就放心了,下官先告辞,明日一大早便过来”。
仲逸点点头,待院外的木门被关上后,院子里终于安静了许多。
锦衣卫的人有五六名,连同程默、托雅、喜子,已经够凑一桌了。
片刻的功夫,饭菜终于被端上了桌。
说是粗茶淡饭,还是很不错的:两只烧鸡、两只野兔,还有一盘好像是野鸡之类,看上去做的还行。
除此之外,还有面镆、稀粥、咸菜,在石林院时,仲逸经常吃这个。
当然这样的场合总归是不能少了酒的,那怕是一壶很普通的老酒。
饭菜上来后,马老汉一家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仲逸向程默递个眼色,他与喜子立刻上前,手里是一个大包袱。
‘诸位请,这是今日出城时我们带了些酱肉、烧肉,还有一壶好酒,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说着程默与喜子将包袱打开:这些吃食,足够十人所用,而且刀功看上去相当细致,很馋人的
“程默,你们与外边的兄弟去隔壁用饭,那壶酒也归你们了”。
仲逸笑道:“本官就与老伯一起用饭了”。
程默微微一愣:这本是给他的仲大人准备的啊?
见仲逸不再言语,他这才想起一件事来。
急忙收起包袱,让喜子向隔壁走去,程默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老伯,这点银两为家里添些东西”。
隔壁是马老汉大儿子的房屋,勉强能坐下这么多人,马老汉的大儿子与大儿媳见状,急忙去隔壁招呼众人。
屋中只剩仲逸,还有站在一旁的马老汉两口、连同他的小儿媳。
那两名妇人准备离去,却被仲逸制止,示意她们一起留下。
‘你们都坐吧,就我们几人,这些饭菜可不能浪费呀’,说着仲逸动起筷子来。
马老汉急忙上前道:“这位大人,老汉能看的出来:这里数你官大,连我们知县大人都怕你,也数你最亲和,但若是老汉那里做的不对,请大人千万不要怪罪啊”。
言毕,这三人竟要下跪。
仲逸急忙起身制止,这才看到桌上的银子:这银子,足够摆几十桌这样的饭菜了。
“老伯言重了,本官只是看你家中才遭遇不测,用银子的地方多,这才略表心意,不必多虑”。
仲逸笑道:“本官是翰林院的,本有其他差事路过你们迁安县,这才顺便过来看看,多有打扰,就当是过路人的一点心意吧”。
这三人瞪大了眼睛,似乎钉在了那里。
良久之后,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大人,连知县大人都能管得住,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大人啊,你可一定要为老汉做主啊,小儿死的太冤了”。
马老汉干脆豁出去了,他此生还没有见过让知县害怕的人,他虽不知翰林院是干什么的,但从刚进门至今观察仲逸:这个人,与一般的人不一样,也与一般的‘大人’不一样。
“老伯,你得总要让我把饭先吃了吧?否则那有力气替你做主啊?”。
仲逸再次动起筷子来:“看看,饭菜一会就凉了”。
马老汉再次犹豫,不过他的心里却是满满的暖意:这个年轻人,绝对不会错的。
再没见过世面,毕竟有五十多年的经历,马老汉之前也曾听过说书的讲故事:历史上,就有这么些与众不同之人,只是没想到他今日遇到了。
小儿的离奇死亡也让马老汉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一定不能再为了活着而害怕死。
这似乎是一个很复杂的道理。
“这位大人,老汉此生胆小怕事,今日就豁出去一把”。
鼓足勇气后,马老汉终于坐了下来,只是他身后的两个妇人却不敢动半步。
“一起坐吧,你们忘了,方才你们的知县大人都听我的,难道你们?”。
仲逸笑道:“放心,没有本官的准许,不会有人来你们家,也不会有人开门的”。
马老汉咬咬牙道:‘坐吧我们今日是遇到真青天了’。
身子骨总得要扛下去,连日以来,马老汉一家为此事忧虑,是该进些食了。
“嗯,厨艺不错,饭菜不错,一会儿还有那个汤,我要喝两碗”。
窗外渐渐暗淡下来,月色升起,十足的乡村气息,令人陶醉,却又不免生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隔壁屋中的酒菜很快被干掉大半,程默带着托雅与喜子到院外的山坡上转转,马老汉的大儿子让自己女人收拾碗筷,自己则跟着走了出去。
屋门口和大门口各留两名锦衣卫校尉,俨然一副守卫的姿态,另外二人则缓缓向院外山坡走去。
如此夜色,如此月色,是否会有一场‘锦衣夜行’的好戏?
“不知这位大人尊姓?老汉浅薄,不知大人所说的‘翰林院’是干什么的?”。
饭后,马老汉终于能主动开口了:‘老汉唐突,不知大人,与我们永平府的知府大人大比,谁更高?’。
仲逸结果马老汉小儿媳换过的茶水,微微笑道:“晚辈姓仲,至于翰林院,就是陪皇子、小王爷们读书写字;为朝廷起草文书、整编史册”。
话未讲完,马老汉几乎要流泪了:“这么说,大人可以天天见到皇上、王爷了?这这有多大的”。
若不是亲眼见仲逸之前的举止,连同知县大人的态度,老汉一定觉得这个年轻人在说大话、天大的笑话。
“知府有从四品的,也有正四品的,本官只是从五品,品阶没有他们高”,仲逸一边劝说,一边补充一句。
老汉一家岂能听的进去?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帝的呢?
“苍天开眼啊,我小儿可以瞑目了”。
马老汉哭诉道:“这都是祖宗显灵,苍天庇佑啊”。
身后的两位妇人衣袖遮面,早已流泪。
“我小儿绝不是被闹鬼而死,我一家人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平日里对四邻也是友好和睦,从未有亏欠人的”。
马老汉坚定的说道:“苍天不会惩罚良善之人,此事定有蹊跷,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一番哭诉之后,马老汉一家终于讲出了事情原委
仲逸心中暗暗一惊:照他们所说,马老汉的小儿,还有邻村那个小伙,就是被惊吓而死。
正如当初在山崖边受到惊吓的马儿,最后才在慌乱之中滑下悬崖,都是人为的。
显然,这个结果目前还是马老汉一家不能接受的,而作为断案之人,仲逸当然不能只给他们一个毫无意义的结论。
凶手是谁?是如何让他们受到惊吓?
尽管事发有些时日,马老汉的小儿已经下葬,但这个结果与仲逸之前的预想如出一辙。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目的正是为了迎合那个说法:马匹离奇死亡前后,必定闹鬼,而闹鬼就是因为没有做法事。
同时,做法事还必须要做大法事,否则便镇不住‘小鬼’。
如此一来,养马户们只能将各自的马匹卖给城中何家,那怕是冒着被朝廷查处的风险。
何家的马匹却从来都是相安无事,这又再次印证了那个说法:他们做了法事,而且是大法事,故此不会闹鬼。
不会闹鬼,马匹便不会离奇死亡。
若是谁不信这个‘说法’,那便是‘自寻死路’,马老汉家小儿本来是去‘捉鬼’的,结果却离奇死亡。
这里没有鬼怪,只有——人祸。
“你再想想,你家男人出事之前,是否见过什么人?或者听过什么?有没有对你讲起过,是否发现异常之处?”。
仲逸向马老汉的小儿媳问道:“此外,你家男人生前最常穿的衣衫、所用之物,家中是否还有?”。
“仲大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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