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一点,还说不出好坏,阿帖木尔做事冲动,魏申做事谨慎,对同一件事,二人看法不同,也不足为怪”。
仲姝继续道:“当然,即便他能猜得出来,但有意朝相反的方向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理,这么说,确实无法从一封书信看出什么端倪”,林宗武不由的说了一句:“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耗下去吧?”。
“师兄,你是没有想出来应对之策呢?还是懒得去想?”。
仲姝笑道:“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魏申的缓兵之计,他马上就会有大动作,你就准备迎接敌吧”。
第513章 缓兵之计(中)()
傍晚,西沙城。
城中众将士们正准备用晚饭,监军仲逸从城墙上巡视一圈之后,再次回到自己屋中。
程默已将饭菜端了上来:一份羊骨汤、一个面饼,还有一钵菜米粥。
这个季节,这种地方,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已相当不错了。
作为朝廷派来的监军、翰林院侍读学士,仲逸也没有特权,只是可以将饭菜端到屋里而已,标准全都是一样的。
“你还是亲自去查探一番,我总觉得最近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见到程默后,仲逸特意叮嘱他:再次出城打探敌情。
眼下,正是敌我双方较量关键时期,但气氛似乎却呈现出一片难有的安静之中,这样安静,确实有些不正常了。
说实话,眼前饭菜还算不错,典型的大锅饭,但确实提胃口。程默走后没多时,却听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不用说,是仲姝回来了。
正好,有夫人陪着,仲逸这才觉得有吃饭的感觉,只是条件确实差了点,二人相视一笑而不语:就当是在京城的仲府大院了。
饭后还是有杯热茶喝的,这是从京城翰林院出来时,程默特意为仲逸带的。
行军打仗尤其武将,谁会带这些东西?只是这位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仲大人,纯粹的一个文官、文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申多谋,阿帖木尔易动,这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他如此用心之深”。
听仲姝说完那封书信,仲逸不由的笑道:“这些话,刻意抬高别人、贬低自己,师兄听了,还真会信以为真的”。
似乎是魏申摸准了林宗武的脾气,在信中开头便提到了‘林将军英勇神武,连战告捷’,之后便再次说到他们黄沙城内‘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在这一抑一扬之间,隔着纸张都能感觉到他的险恶用心。
“若是换做你,站在魏申的角度,如何破解眼下的困局?”,仲姝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夫君,自从来到北漠之后,仲逸所遇到的,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相比东南抗倭的复杂度,鞑靼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在东南抗倭时,有俞大猷、戚继光这样的名将掌舵,仲逸初来乍到,自然轻松许多。
可是,这次北征呢?
莫说别的,主将就是师兄林宗武,他比自己本身也大不了几岁,莫说是有多么丰富的经验了,就算是早几年入伍,与敌军对阵的机会多一些,但相比俞大猷、戚继光这些良将,还有很远的距离。
人,总归要自己独立承担的,否则,永远不会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独当一面’。
此次北征,之前还有戎一昶这么个特殊的角色,但眼下的战事,就落到了林宗武与仲逸身上:一个主将、一个监军,只因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其实谁也不比谁轻松多少。
一边是师兄,一边是夫君兼师弟,仲姝对这场战事,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凌云山时,他们三人打小就读过兵书,下山后仲姝更是再次翻阅不少兵法,在重新阅读时做了批注,然而书上得来终觉浅,还得要靠实战。
“当初,经常听师父说‘知己知彼’,现在才体会到这有多难:我们面临的是魏申,但不知道他要如何部署,我们自然也动不了”。
仲姝说道:“若是分类,而后再逐一推测、排除,那可能性就多了。是不是再试探试探?”。
有的时候,就怕敌人不动,他越是不动,你越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要是一动,反而能好许多:异动,便是找出马脚、蛛丝马迹的机会。
在此情形之下,若敌人一直按兵不动,则我方需要主动出击,那怕是虚张声势、虚晃一枪,也要惊动敌军。
那怕明知是‘打草惊蛇’,也起码通过‘打草’,来判断‘蛇’的动向。
作为朝廷北征大军实际上的‘军师’,仲逸决定不这样做,他要再次恢复之前‘不按套路出牌’的风格。
“如今的局面是:敌军占据这一带最大的城池——黄沙城,兵力已不足五万,而我们占据的是西沙城、东沙城,兵力各过万,在驻军大营还有五千左右的兵力”。
沉默许久,仲逸终于开口道:“集中有集中的好处,分散也有分散的优势,反之,各自也有不足。从眼下情形来看:双方继续搬救兵的可能性不大,魏申说请示上边,那只不过是一句托词,可以名正言顺的为自己争取时间而已”。
“对,是这样的,若再派兵增援,朝廷这边,必定会派戚继光将军率大军北上,那样的话,朝廷对整个对北方的部署,都要变了”。
仲姝点点头,完全赞同这种说法:“至少在目前,敌军四万之余的兵力、我军二万之余的兵力,这种格局是不会变的”。
仅从兵力而言,是这样。
横向比较、纵向权衡、反反复复,以此来预测战事胜败是常事,权衡的因素很多,诸如:将帅是否忠勇?军师是否善谋?粮草是否充足?地形是否具有优势?
总之,这一切,都是动态的、变化的,而不是静态、不变的。
身为凌云子的弟子,这个道理,仲姝与仲逸自然很早就懂了。
“东沙、西沙城、驻军大营,三足相立,牵一发而动全身。魏申要动其中之一,必会惊动另外两处,若是他分兵而攻打,黄沙城中还要留守兵马,那么他们兵力多的优势,就会当荡然无存”。
仲逸淡然说道:“驻军大营在最南边,有英勇千户所的弟兄们在,那里的粮饷也分别向西沙、东沙城转移过来一部分,魏申是不会去的”。
很明显,做出如此判断,还有一个原因:若敌军大举南下,不管胜败如何,向北回撤时,必然会受到西沙与东沙城大明兵马的阻挡。
‘东沙城,有师兄在,如今,阿帖木尔也被关押在城内,所有人都会认为魏申会派兵攻打东沙城,一旦开战,几乎是没有疑问的’。
仲姝继续道:“既然大家都想到了,一向老谋深算的魏申,他会那么做吗?”。
说到这里,二人不由相视一笑:以魏申的风格,他又会演一出什么样的戏呢?
第514章 缓兵之计(下)()
西沙城中,仲逸与仲姝正谈论着眼下的战事,而身在黄沙城的魏申,也正与将领们商议着他们的出兵计划。
经过一番合计,他们一致否定了一种可能:兵分两路、三路分别出击东沙、西沙或驻军大营,那样的话,黄沙城四万之余的兵力优势,就不再是优势。
很明显,无论东沙、西沙城,城外一万的兵力,要攻下城内一万的兵马,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特殊部署,否则城墙作为护体,而火炮、箭楼、居高临下,这些都足以抵的上数千人马。
魏申再清楚不过:黄沙城中,兵力也就四万之余,他用兵一向谨慎,绝不会倾巢而出,不管城外有多大胜算把握。
黄沙城中,即便留守一万之余的兵马护城,能派出城外的也就三万多的兵力。
若将这三万人马再一分为二:西沙、东沙城各一万之余,那岂不是双方兵力再次相当了?
不妥、不妥
思来想去,魏申决定:集中兵力攻打一处。
但林宗武所在的东沙城、仲逸所在的西沙城、英勇千户所所在的驻军大营,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避开另外两处而单独攻打一处,谈何容易?
或许,在善谋者看来:往往看似不能实现,或很难实现的事情,才往往越有可能去做。
相反,若是人人都看得见、猜得到的,还有什么改变、部署的必要呢?
正如仲逸所料:魏申并未向上面请求援兵,这个道理很简单:若是能反败为胜,那自是最好不过了,若是继续吃了败仗,甚至将黄沙城也丢了,势必有人会站出来。
但那个时候,要怪罪的,除了主将阿帖木尔外,就是他‘大军师’魏书办了。
“兄弟们,别看咱们眼下失利,但不要泄气。我魏某人扪心自问:也不是个孬种,无论那个英勇千户所的林宗武,还是如今这个翰林院侍读学士、监军仲逸,我们都不惧”。
对黄沙镇的几名主要将领,魏申再次表态:“只要弟兄们万众一心,魏某人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不救回阿帖木尔将军、不夺回西沙、东沙两座城池,誓不罢休”。
众将领纷纷表态:唯魏大人马首是瞻,但凡有所差遣、万死不辞。
备战中杀气渐盛
西沙城中,程默刚刚回城,他将马匹牵到马厩中,去伙房要了一份熟肉、半斤小烧。
今晚的‘差事’办完了,可以少喝点、助助兴。
“仲大人,那可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出城后一路探查,一直到黄沙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路上还遇到锦衣卫的人呢”。
回到屋中,程默简单将酒肉摆上,而后慢慢向仲逸说起沿路之上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半天,那就是一个结果:没异常、没消息。
“仲大人,莫非经过几次对战,敌军都被吓破胆了?咱们又是攻城、又是设伏兵,敌军损失惨重啊,就连阿帖木尔,都被押到东沙城了”。
再饮一杯,程默满意的放下酒壶,一脸的陶醉:“如今,我们占据两座城池,就凭他魏申那四万之余的兵力,想吃掉咱们三处的人马?简直了”。
望着程默沉浸于酒香之中,仲逸却怎么也找不出他那种感觉,到底是酒的缘故,还是人的缘故呢?
“此时,越是没有异常、就越不正常,越是安静,最后爆发起来,就越可怕,锦衣卫的兄弟如今还在各处潜伏,我们也不能有任何的松懈”。
仲逸确定自己没有饮一杯的心情,他自己下的令:没有准许,不得私自饮酒,否则军法处置。
至于程默嘛,就当是一个例外,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累了。
仲逸心中再明白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短期之内,至少一两日内,魏申是不会有动静的,严格军纪自然要有,但草木皆兵却完全不必。
“你先回房休息,明日一大早,锦衣卫百户南栖原会来这里,到时我会吩咐你们一件差事,还是一样,需要你亲自去”。
仲逸向程默叮嘱道:“记住,这些话,不要到处乱说”。
“仲大人尽管放心,我是你在翰林院的跟班,也是唯一最忠心、可靠的属下,不管你交代什么事儿,我都会”。
微有醉意,程默絮絮叨叨起来,仲逸只得将他扶起,送出门外
次日清晨,锦衣卫百户南栖原如约来到西沙城,他要见的,当然是监军、翰林院侍读学士‘仲大人’了。
与此同时,程默也准时来到,他已洗漱一番,身上全无半点酒气,一脸的严肃。
“随时做好准备,西沙城周围的铁蒺藜、铁链锁,只要军令一下,务必要全部撤出。之后,再重新部署”。
仲逸向二人吩咐道:“此事,暂时先不要声张,到时”。
南栖原与程默附耳过去,连连点头。
之后,程默缓缓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他们二人。
“南大人,记得当初曾说过:找出在鞑靼军中隐藏的奸细,挖出我们军营中有替鞑靼打探消息的人,这可是你当初保证过的啊”。
仲逸特意说道:‘眼下战事一触即发,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了?’。
南栖原是个明白人,能做到锦衣卫的百户,自然有过人之处,听仲逸差遣也是皇帝的旨意。
如今,话既然说到这里,岂有不听的道理?
“仲大人,该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兄弟们全无二话”,南栖原上前禀道:“这段时间,可把我们憋坏了,若是能再建功立业,兄弟们都求之不得呢”。
还是个爽快人,多日在一起共事,仲逸对锦衣卫的这位百户大人,也是越来越熟悉了。
“这样吧,按照你们的方式,派人进黄沙城,找出奸细,最好牵出藏在我们军中‘那些替鞑靼做事’的人。
仲逸继续说道:“上次抓到的,只是赶巧与鞑靼方面接头的,而为他们做事的,远不止此”。
此事并不陌生,但当初那个叫戎生的奸细,还有鞑靼方面派来的人,或许只是奉阿帖木尔或戎一昶之命,做一些特殊情报的传递而已。
而如今,戎一昶被杀、阿帖木尔被俘,魏申掌权,战事迫在眉睫,真正做奸细的人,也该有所行动了。
魏申越是按兵不动,越能说明他还有另一条获取情报的渠道,仲逸表面不为所动,既没有调兵遣将,也没有派兵出城,但查处奸细之事——刻不容缓。
南栖原一听就明白了,他笑道:“请仲大人放心,剩下的事儿,就看兄弟们得了”。
第515章 午后小酒馆()
夏日来临,气温再次上升,尤其午后,都有些灼热感。每每此时,人们总喜欢躲在阴凉之处、树荫之下,吃个瓜果、喝碗凉井水,图个痛快而已。
对于黄沙城,连同西沙城、东沙城的将士而言,他们可没有这般闲工夫想着乘凉。无论巡视、执勤、岗哨依旧,不能有丝毫的松懈,顶多穿的更单薄些、喝水更勤快些而已。
然而,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都是表面文章,至少截至目前,对大多数军士而言,接下来的战事如何?他们却不得而知。
连日以来,魏申按兵不动,黄沙城内的兵力部署、布防情况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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