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议,兹事体大,稳妥起见”。
景渊、王昱等附和道:“再议议,免受朝廷之责,太过轻率”。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嗤之以鼻的。
戚继光望望营外,随意说了一句:‘既是如此,诸位大人慢慢议吧,本将还有军务在身,先告辞’。
说到军务,林宗武自然跟了出去。
右都御史文博远依旧不慌不忙,浙江一带有西湖龙井,当地新产的好茶,老头来这里后就欢喜的不行。
“仲侍读,咱们的差事是监军,你应当到营中去,和负责功过、赏罚事宜的将士们,多碰碰面,也好办差”。
文博远如此吩咐,仲逸吩咐门外的程默,将老头扶向隔壁营中歇息,自己则出了营帐。
“议吧,看你干的好事”,众人离去后,营中传来一阵埋怨声,只是隔得远,说话的不止一人,就不知到底是何人所言了。
营外,戚继光忙于安排布防军务,此刻,他的心情很好:原本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儿,今日全做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朝廷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匆匆收场。
有诸位大人在,再也不用担心今日一幕到不了皇帝耳中。
至于安抚军心,他完全不用担心:朝廷新拨发的这批兵器还算过关,戚家军另有备用兵器、护甲。
若真正的战场在福建的话,浙江都司派派来的援军自然不用前往,福建有俞大猷将军的兵力部署,只需戚家军和英勇千户所助战即可。
都司将士的兵器、护甲,就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林宗武与仲逸虽忙起各自的差事,乘人不备,却不由的看看手表。
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消息。
太阳渐渐西沉,气温也变得凉爽起来。无形中,大家皆以为今日也就这样过去了:顶多是领教了一场难得的比试而已。
‘当当当’,营中开饭啦。
以防倭贼随时来犯,戚继光将用饭的时间提前,同时增加用饭次数。如此,将士们随时可应战,不至于饿着肚子上阵。
饭后,大家各自回原地待命,饭后最多的一个话题,还是他们新的兵器、护甲何时能到?
这时,一名相貌平平、极不起眼的军士进了军营,直奔英勇千户所而去。
“师兄,有倭贼来犯,从军营东南、东北两个方向而来”。
见到林宗武后,仲姝立刻说道:“从船只容量来看,两股倭贼的人数应分别在两千以上”。
“速将这个消息告知师弟”。
林宗武穿好护甲,顺手将佩剑抓到手里,整个人都精神了:“我这就去禀告戚将军”。
第421章 严磬之死(上)()
“诸位大人,联名上书之事,商议的如何?”。
仲逸来到营中,见左军都督府佥事景渊、兵部侍郎王昱等依旧在“议事”。
毫无疑问,依旧议的没有结果。
环视四周片刻,仲逸便向隔壁走去,他要请右都御史文博远到岸边走走。
“对对对,去海岸边走走也好”,文博远在程默的搀扶下缓缓来到众人面前,不由自言自语道:“黄昏将至,也好看看海边日落”。
仲逸向程默递个眼色,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文大人,以小的之见,还是别去了吧?夜色将至,若倭寇突然来袭太过危险了”。
程默嘟囔道:“再说了,这也不是大人您的差事啊”。
如此一说,仲逸也趁机劝道:“也是,既是如此,我还是扶大人回去歇着吧?”。
原本一句安慰的话,却惹怒了这位向来温和的御史老头。
“文某虽年事已高,却老而不昏,如何连这几步路都走不了?从京城都过来了,海岸边如何去不得?”。
文博远嘴唇频动,语速却比往常快不了多少:“领了朝廷的旨意,到江浙沿海地带,连岸边都没有去过,如何向朝廷交差?倭寇怎么了?将士们不都在守护着吗?”。
末了,老头竟更语出惊人:“若真有倭贼要与我这个老头子交手,一对一,我文某人还不服”。
漂亮,这话说的,没毛病。
“文大人所言甚是,我等既领了朝廷旨意,就当多多了解军中情形,岸边看看也好,也好”。
听文御史一番慷慨激昂后,兵部侍郎王昱立刻插嘴道:“我等陪文大人同去,同去”。
“是是是,文大人心中牵着公事,当是我等晚辈的楷模”。
一旁的严磬真会顺杆爬,顺着文御史与王侍郎的话,还自由发挥起来:“若真有倭贼来犯,晚辈就替各位大人抵挡了”。
这话说的。
眼下,这些人正愁如何应付联名上书的事儿,能去岸边查看一番,刚好可以解围,又有德高望重的右都御史文博远陪同,岂有不去的道理?
“诸位大人请,这边请”,程默请了一声,众人纷纷走了出去。
身为右都御史兼监军的随从协理,仲逸自然要一同前往了。
此刻,戚继光已命人从东北口伏击。
东南方向,则有林宗武所率的英勇千户所布防。
倭贼迟迟不登岸,刻意守在人力视线范围以外的船只上,看样子是要借着夜色偷袭了。
好在还有那新式组装的望远镜。
至于浙江都司的指挥使等人,借口其他军务在身,甚至于粮草事宜等,匆匆回了各自衙门。
联名上书的事儿,十有八九是没戏了。不过,每人代表各自衙门上书朝廷,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至少,校场比试那一幕,谁也隐瞒不了。
黄昏将至,天边一片红霞泛起,偶有海鸟飞过,叽叽嘎嘎的鸣叫声时近时远,与不远处巡视的将士交相辉映。
难得的一副美景。
右都御史文博远走在最前面,左军都督府佥事景渊、兵部侍郎王昱并排而行,紧随其后,三人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还真有几分逍遥自在老头儿的模样。
都督府经历司刘经历,兵部郎中严磬,翰林院侍读仲逸等随从,居于最后。
品阶相近者同行,说起话来也随意一些,无论二品、三品。
若与五品六品在一起,相互别扭,大家反倒都不自在了。
左右两侧,各有十余名军士护随,兵器在手、护甲在身,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起,气势十足。
“诸位大人,再往东走,前面便是海面,若要巡视,只能选南北而行”。
一名军校上前禀道:“沿岸北上,还是南下?请诸位大人明示”。
这个决定,看来也只有文博远选择了。
“无妨,无妨,我们只是随意看看”,右都御史文博远轻描淡写:“这样吧,老夫与景大人、王侍郎沿北岸而上,你们几人随意,不必紧紧跟着”。
这话说的,分明就是以品阶归类嘛。
好吧,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还有何颜面跟在后面呢?
“程默,你跟着文大人,总有个照应”,仲逸刻意说了一句:“文大人与景大人年事已高,你多留点神”。
话者无心听者有意,身为景渊的随从,刘经历只得笑道“刘某祖籍甘西,自幼多见山而鲜闻海,此刻,就在这里观赏海景也不错,两位大人尽管南下便是”。
大家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三位‘老头’大人有话要说,仲逸与严磬也有话要说,我刘某人,不就是个多余的吗?
“仲侍读才到翰林院不久,从庶吉士升为编修,再到如今的侍读,纵观我大明朝,亦实属罕见”。
黄昏下,严磬正与仲逸说着话,在他看来,有机会接近众人口中:这位以皇帝为靠山的仲大人,也不失为一种意外收获。
当年,仲逸奉旨调查博野县缪大柱夫妇被杀一案、与倭寇谈判,查处平虏将军仇鸾
身为兵部郎中的严磬,不可能不知道。
一番恭维也是他的本性使然,平日里习惯了钻营,如今仲逸就在身边,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严大人言重了,仲某的经历。就当是个巧合吧,多种巧合的结果而已”,仲逸望着东南方向,眼神中充满期待。
继续朝南而行,就是师兄林宗武千户所的将士们了。
在严磬眼中,如今身为五品郎中,但年近五旬,有生之年做个四品也就知足了。
品阶是一方面,严磬挖空心思要经营的是金银之物,这么多年,一双沾满罪孽与丑恶的手
“不知仲大人,祖籍何处?”。
见仲逸似乎言语不多,严磬只得随意换个话题。
一阵海风吹过,黄昏下,一道冷冷的眼神闪过,杀气腾腾
难以察觉的神色后,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微微转过身去,仲逸似笑非笑道:“仲某祖籍山东济南府,来京城前,曾在北直隶保定府蠡县、县衙待过一阵”。
蠡县?仲逸继续问道:“蠡县,严大人是否熟悉?”。
咳咳,严磬似乎并未多想,脱口而出:“蠡县,好像去过,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很多年前?会让你想起来的
第422章 严磬之死(中)()
“戚将军,倭贼已准备登岸,分两个方向,东北和东南方向”。
夜色中,负责探查的士兵向戚继光急报:“将士皆已准备就绪,请将军下令”。
临时搭建的简易营帐中,众将领严阵以待,只等戚继光一声令下,便可全部杀出。
此次登岸偷袭的并非倭贼主力,但将士们丝毫没有松懈,苍蝇肉也是肉,不能吃,也要灭了它。
灯光下,戚继光一脸的轻松,他不慌不忙来到桌前,再次看着地图。
“告诉将士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只由负责巡视的将士露面,待倭贼登岸后,再伏击”。
戚继光令道:“告诉将士们,在倭贼登岸之前,尽量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只是一如往常的巡视而已,务必要诱敌深入”。
“得令”,传令官立刻领命而去。
这时,他向一名随从吩咐道:“马上告知林千户,务必要等倭贼全部登岸后再伏击,切勿打草惊蛇,以防敌军驾船而逃”。
夜色降临,天空却黑云压来,无月色茫茫、无风平浪静,唯有呼呼海风,岸边零星散落的灯塔,缓缓移动的火把,皆表明:这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将士们只是照例巡视而已。
若是大股倭贼来犯,首当其中的便是火炮狙击,不许靠岸半步。反之,若是小股倭贼偷袭,当然是‘包饺子’最好了。
左都御史、监军文博远、左军都督府佥事景渊、兵部侍郎王昱等,已在经历司刘经历、程默及随行军士的陪同下,回了大营。
对景渊与王昱二人来说,海岸边的‘风景’确实不怎地,不过借这个机会与文御史沟通一番,之后再回到各自住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联名上书的事儿,可以再拖一拖了。
兵部郎中严磬与仲逸顺着海岸沿线一路南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边走边聊,满怀心事之下,不知不觉才发现夜幕降临。
不知不觉,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英勇千户所的驻军之地。
“原来是兵部严大人、翰林院仲大人”。
有军士来报,林宗武立刻迎了出来,满脸笑意:“二位大人如此辛劳,林某钦佩万分,请二位大人到营中稍坐片刻”。
酒是没有,茶还是能品的。
反正都这个点了,也不急于办差,坐坐又何妨?
严磬欣然应允,他脑中很快盘算着:无论林千户,还是仲侍读,品阶虽不高,可皆是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平日里机会不多,今日却与二人同时相聚,又没有其他同僚干扰,借机拉近一下关系,也好为日后留个退路。
机会难得,岂能放过?
严磬立刻向后面的随护吩咐道:“你们先回大营,若都督府景大人、兵部王大人问起,就说我在林千户这里,与弟兄们说说话,也好日后办差”。
随护的六人,情况有些复杂:有四名军士是戚家军,由戚继光所派,专门负责京城各位大人的日常随护,仲逸与严磬各两名。
此外,有两名随护是从兵部而来,这二人一直跟在严磬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当年,在蠡县牛头山时,二当家仇佶临死前曾说过:严磬曾秘密训练杀手,参与陆家庄之事的那批杀手,便是一个由叫常昱的人训练。
如今,常昱已死,但严磬身边的杀手,却从未离开过。
“这个?我们是奉戚将军之命前来保护二位大人,若是离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戚家军的守卫面露难色:“我们回去怕不好交差”。
“二位大人,有我们随护,有什么好担心的?”。
其中一名护随不屑道:‘我们跟随严大人二十余年,岂会出错?’。
仲逸特意望了这二人一眼,而后转身向戚家军的军士说道:“既是如此,你们就先回大营,告诉几位大人一声便可”。
林宗武笑道:“也好,也好”。
好好好
回到屋中,林宗武吩咐闲杂人等退下,严磬与仲逸的随护也立于门外,屋中只有他们三人。
这时,千户所一名‘军士’端上茶水来。
才落座,林宗武便开始一番抱怨:兵不好带,又累又苦,还没有银子花,除了兵器、护甲,就剩这身皮囊了。
宗武简直叫苦连连,仲逸只得安慰几句,感叹大家都不易,表面风光,背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严磬不多言语,只是默默饮茶,不时点点头回应,脑中却在盘算着一件事:这到底唱的是那出?
三人就这样随意交谈一番,谁知严磬却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分别推到林宗武与仲逸面前。
“每人两千两,权当给二位的车马费,一路劳顿”,严磬不由的笑道:‘银子不多,就是一点心意,严某喜欢与年轻人交往,尤其像二位这样,难得一见的人才’。
“眼下军备之事,虽与我严某无关,但毕竟兵部有失察之责”,严磬不失时机的说了一句:‘还望二位在朝廷为我兵部说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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