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人早就对他们心存疑虑,此刻就差把话挑明了。
仲逸盘算着:从方才大堂的对话可知,此人与大当家存有分歧,且仇佶这个二当家的风头极有盖过华老大之势,这种矛盾由来已久,寨中大部分人也倾向于听命于仇佶,只有那个郝老四还算忠于华老大,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此刻,仇佶绕开郝老四单独与他们会面,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非奸即盗,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此事颇为蹊跷,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了。
仲逸也慢慢坐下道:“我兄弟三人到底是何关系?为何来小王庄?又为何上的山寨?这些与你,还有你的山寨有关系吗?”。
相对而坐,罗氏兄弟立于仲逸身后,一副随时准备“护主”的架势,对面的仇佶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三位绝非等闲之辈。
仲逸同样明白:仅凭这几句话断不会说服仇佶的。
“若非我等留宿小王庄,便不会遇到你们的人,更不会上山,原本就不是针对你们山寨,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即可,何必要刨根问底呢?”,仲逸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言语既出,反觉轻松起来,仲逸撕下一只鸡腿,若无其事的嚼道:“至于说钱财吗,我兄弟三人倒是带了一些,只是不能交于你们,如此也是为你们好”。
仇佶笑道“这位兄弟果然是高人,说话滴水不漏,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仲逸顿了一下,而后慢慢对罗英道:“告诉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罗英自然心领神会,他顿了顿神,而后轻咳两声道:像这种拜把子、立山头,专干巧取豪夺、打家劫舍之事的山寨咱们蠡县有三个:黑山的铁氏兄弟、囚笼山的虎彪,剩下的就是这牛头山的华老大。
末了,仲逸补充道:“如今看来这牛头山还有个仇老大才是”。
听到这里,仇佶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在下仅为山寨二当家,只是华老大这人太倔,就拿这次王姓两家人说吧,在下想放他们下山,可还得要大当家准允才行,华老大平日里性情暴烈,如若话不投机,万一有个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在下也是为了山寨好”。
“既如此,那就劳烦兄弟请示大当家的把他们都放了,我等要吃饭了”,仲逸故作糊涂,却下了“逐客令”。
仲逸继续“手抓肉”,罗氏兄弟正碰杯对饮,看样子这位二当家的确实该走了。
两盘肉、一只烧鸡很快被一扫而光,就着一壶热酒下肚,三人打着饱嗝儿,竟抵不住午后的倦意,悠然间干脆半睡半躺于小木躺椅上开始闲聊起来。
三人东拉西扯半天,仲逸突然若有所思,他眉头紧锁道:“还是先说说这个仇佶吧,我觉得:他还会来的”。
经验归经验,但罗氏兄弟对于仲逸的话却是深信不疑,此乃天生的说服力,没有任何理由。
月光再次洒向牛头山时,寨中大部分头领又开始喝酒划拳了,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生活:简单粗暴,但同样无法避免“重复”。
热酒热菜也算是一种享受,此刻它们根本无暇顾及关在小木屋里王姓两家及仲逸他们。
山寨坐北朝南的一间主屋内,一盏硕大的油灯中,那饱蘸灯油的粗长灯捻上偶尔有火星崩出,明亮的灯光下,一个清瘦的身影此刻正在独斟独饮。那双小眼睛甚是聚光,只是他的眼神中有极为不悦:自己好酒好菜贴人家,没想到最后却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下了逐客令。
作为牛头山的二当家,仇佶在山寨中的地位颇高,华老大是个有头无脑之人,经过他多年的苦心经营,现在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没想到今日却遇到了仲逸他们三人。
白日里的试探其实并未结束,仇佶喝尽碗中最后一滴酒,他猛地将碗口旋转,一阵噹噹声中,酒碗慢慢停止了转动,碗口朝下稳稳当当的扣在酒桌之上。
“妈的,又是背面”,仇佶心有不甘的摸着他那条瘸腿,当他决定再次去找“三兄弟”时,一个计划也在慢慢在他脑海里形成。
没有意外:仲逸与罗氏兄弟这顿晚餐又有酒有肉了。
仇佶开门见山道:“三位兄弟,实不相瞒,其实在下早就知道你们的身份,虽为匪,但在下每年还是要去几次城里,这二位兄弟面熟,你们在县城公差的模样在下却记得一清二楚”。
仇佶坦言:他这人记性好,多年做匪使他对官差极为敏感,只是仲逸这张生面孔令他摸不着底儿,所以才不不敢轻易摊牌。
“那你想怎么样?”,罗英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大家都已摊牌,那也没必要藏着掩着。
“很简单,三位助我当上山寨大当家”,仇佶向门外瞄了一眼:“当然,以后有用的着在下的尽管开口,在下保证每年给三位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食指。
一百两?一千两?
仲逸这才再次想起罗英那句话:山寨的事复杂着呢
仇佶并不傻:华老大他自有办法对付,所谓“内忧”已除。若再能搭上衙门这层关系,那就更无后顾之忧了,可谓“外患”已解。
“我们如何助你?又为何要助你”,仲逸问道。
仇佶心中一阵窃喜:此三人中,仲逸明显居于核心,他如此发问,看来此事有戏。
一双小眼睛满是欢喜:“三位什么也不便做,只需要知道此事便可,在下保证尽快放王姓两家人下山,不会伤他们一根汗毛,更不要那赎银,这个功劳就算是三位的”。
言毕,仇佶似乎有些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在下夺这山寨头把交椅时,绝不会伤及华老大及诸位兄弟的性命,事成之后若有人愿随他下山而去,在下绝不为难”。
“如此甚好,山寨之事本与我等无关,你若能将王姓俩家人放下山,以后不要再做那巧取豪夺、打家劫舍之事便可”,仲逸转过身来,不屑道:“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更不会要你任何好处”。
仇佶的脸猛地一怔,而后便满脸堆笑道:“那是,那是,在下是什么人,岂敢与诸位称兄道弟?若我做的大当家之位,以后绝不会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兄弟们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如此一番交易就算达成,罗氏兄弟极为不满,但奈何仲逸阴沉的脸色,也不好说什么。
仇佶刚刚离去,罗勇便甩脸道:“仲先生你见多识广,这可行吗?他当咱是三岁小孩,不偷不抢他们吃什么?难不成要种地去?”。
仲逸却一副悠然的姿态:“一个匪首之言自无可信之处,不过先让王姓俩家人平安下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英却不以为然道:“仲先生,你没看出来,仇佶这小子憋着坏呢,他万一耍什么花招呢?”。
仲逸向外望望,将脸凑过去,低声道:“咱们此行目的何在?所谓各处走走、看看,无非就为了解实情,如今这牛头山明目张胆的挑衅,待时机成熟,第一个剿的就是它”。
第24章 此人不简单()
次日清晨,折腾一天一夜的牛头山寨并未安生下来,二当家仇佶喊了半天要救华老大,但终究还是没有派人下山。
石老三与刀疤脸的言行与二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众人很快便领会了其中的奥妙所在:只见雷声不见雨点。
郝老四终于醒酒了,他当然不相信昨晚发生的那一幕。
“弟兄们,昨晚山寨所发生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三夫人还未圆房就下山而去,大当家不知去向”,仇佶环视四周大声道:“定是那王姓两家人所为,这两家人同时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终于轮他把持局面了。
屋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对于其他人而言,无非就是在看堂上那几人的表演而已。
“二哥,这话你都说一百遍了,既是他们所为,那还费什么话?带兄弟们下山去小王庄啊”郝老四管不了那么多,只悔不该昨晚贪杯。
仇佶一脸无奈道:“四弟啊,可你想过没有:这些人既敢如此大胆,定是有人给撑腰,且有高人支招啊,他们早有准备,咱们贸然下山非但救不了大哥,还有可能中了这些人的圈套”。
郝老四显然没有那般理性:“什么圈套不圈套的?山寨众弟兄还怕一个小王庄不成?况且一个小山村能有什么高人?”。
仇佶反问道:“那若是官府之人呢?若是官府之人知晓此事呢?我们这一下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郝老四不耐烦道:“那二哥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仇佶早就胸有成竹:“这样吧,马上派几个可靠的兄弟去小王庄秘密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
此举倒是无人反对,别看这些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但到紧要关头还是保命要紧,万一遇到官府的人可就倒霉了。
话说昨晚连夜回到小王庄的王姓两家人经过一番收拾之后便匆匆离开村庄避难而去。临走之时带着金银细软,还有首饰衣物,看样子短期之内是不打算回来。
经历过“生死之交”,他们对这三位有救命之恩的“三兄弟”是非常信任。
仲逸借口在此小住几天,反正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差不多搬走了,王姓俩家便将自家的钥匙留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留个看门人还能防火防盗,只是临走之时将钥匙放回原地就行。
几日来轮番折腾,仲逸与罗氏兄弟都累的骨肉散架,美美的睡一大觉才是明智之举,最后来个自然醒那才叫一个舒坦。
中午时分,阳光洒在王家大院,一道亮光透过窗户照在了仲逸的脸上,因高墙与大树的交替遮挡的缘故,这个时段外加这个角度,才院中光线最好之时。
仲逸舒服的翻了个身,正对耀眼的阳光,立刻便醒了过来。
伸个懒腰,这才发觉肚中空空如已,想起了在凌云山的日子,饿了便去厨房找穆大娘。到了县衙做幕僚,自然是饭来张口,而今日只能自己设法解决这顿晚餐了。
他原本想着干脆找村民家买些小米咸菜之类的,凑合一晚就行。后来一想:“何不去地里帮老农干些农活,换的一顿晚饭,岂不是更有意义?”。
顺着小路走了许久,仲逸看此处风景不错,几乎可将小王庄尽收眼底,只是枯草旺了些,只能看到各家的房顶与那窄窄的小路。
田间村民三五成群或双双结伴,毋庸置疑他们当是一家人,是那最为亲近之人在自家田地里辛勤劳作,虽有辛劳之苦,但也不乏朴素之情。
若从未离开义中村,此刻自己也应是这样的生活。
“这位兄弟如此雅兴,如此淡定自如,真令在下钦佩不已啊”,一个声音从仲逸的身后飘过来,嘶哑中带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仲逸扭头望去,只见眼前一个头发凌乱,衣衫破旧的男子,身上竟有斑斑泥迹,此人手拄着一根干枝,如同逃荒之人见到向他施舍的富人一样,正朝他这边走来。
但听这口中之言却远非如此。
那人一直低头不语,却是在旁边草堆上坐了下来就在他抬头理发之际,仲逸终于想起了这个声音曾经在哪里听过。
“没错,在下便是牛头山的大当家,前几日我们在大堂里见过”,说着那人已盘发束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华老大却并未多少感慨之情,他淡淡的说道:“兄弟,起初,山寨昨晚突发变故,在后山路边的草丛中,亲眼看到你带众人下山,我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安顿好妻儿,换了身衣服,一大早便打听到王姓俩家人,跟踪你等三人”。
言语间,华老大已全无几日前的那种威风,他苦笑道:“这年头谁愿意屈与人下?无非是名利二字。这一点上我做得不够,丢了头把交椅,这结局也怪不得别人”。
此时仲逸已猜到其中大概:“我那位兄弟已告知我,你并非那般凶残之人,既你跟踪至此,相信也知道我等的为人,说说吧,昨晚到底发生何事?你又为何来找我?”。
事已至此,反倒有种如释重负般感觉,两人竟能畅所欲言。华老大开诚布公,将昨晚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仲逸听的出来:这个仇佶确是不一般,他既夺得头把交椅,还巧妙的让衙门的人介入此事,若换做其他人答应他那一个指头的“好处费”,他便没有了被官府剿灭的后顾之忧,自然稳稳的做那牛头山老大了。
想到这里仲逸心中一阵不屑之情:“可惜这个仇佶打错了算盘,那一个指头的好处费换不得他的安宁:要剿灭牛头山,何须此次王姓两家人之事?有了华老大的协助,拿下这个山头更是易如反掌”。
仲逸轻描淡写道:“占山为匪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现如今山寨发生了这般变故,你何不顺水推舟就归隐乡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夫人在,或许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华老大立刻来了兴致:“你这个小兄弟倒是实诚,此刻还想着关心别人,像我们这种人早就习惯生死了,寨上兄弟跟了老二我不怨他们,毕竟这帮小子跟了我多年,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他环视四周而后轻声道:“我知道你在衙门做事,此次找你是有事相求,放过其他兄弟,但万万不能放过仇佶那小子”。
仲逸看的出来,他的眼神中似乎不仅仅是因此次头把交椅之争、之恨。
华老大低头沉思片刻,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十八年前蠡县发生了件颇为怪异之事,当时我们刚从一户人家窃的一笔银子,结果遇到风雪天气,行至一座名叫兔嘴山的山脚下时,我们便找了一个石洞作遮风挡雪之地,此山树木茂密,随便找些干草树枝叶取暖便在那里休息了一晚。
次日清晨却见对面出现一伙装扮奇异之人,为首的一名男子对其他人说着什么,那些人个个低头不语,片刻后竟纷纷纵身跳下悬崖,那名为首的男子竟若无其事的离开”。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仲逸身子猛地一颤,竟剧烈咳嗽几声,喉中似被硬物所卡,他急忙摆摆手,示意华老大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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