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李家本身就是恶名在外,这李华安的为人,也是可想而知。
他因喜欢流连妓馆,专好瘦马。
却又因为常常虐待伶人,以至于开封瘦马提到这位七先生即谈虎色变。
凶名在外,想不出名都难。
林捕头知道这人素来阴险狠毒,大是一个不好相与的。
故而便先抱拳行礼,一边笑着道:“不知今日是哪里顺风,到把七先生给送来了。七先生到我东城衙门,有何贵干?”
那李华安根本不搭理林捕头,自顾将扇子一展,一手叉腰。
挺着肚子又高声喊了一句:“白文中,你个狗日的给老子滚出来!”
林捕头顿时被憋得气闷,这姓李的也太嚣张了吧。
自家以礼相待,这人居然目中无人,还反复再三随口骂人。
“七先生这架势,为免太过无礼了吧。有什么事情请衙中详谈,我大人正在衙中相候。”
谁想那李华安居然大手一挥,开口就道:“这儿没你什么鸟事,你一个毛都不算的草狗算个什么鸟货,也在这里人五人六,滚一边去!”
这下林捕头火了,听听,这还是人话吗?当着他面骂他是草狗鸟货,欺负人到了何等地步,太猖狂了!
“来呀,给我将这帮目中无人的混账拿下。老子我今天不用大板子抽肿你的嘴,算你孙子皮紧!”
话落,林捕头便手一挥,两旁衙役应声就冲了下去。
只见李华安冷哼一声道:“东城衙门一屋子芝麻绿豆,官儿不大,架子不小。老子今日不把你这狗屁衙门给拆了,我李家还有什么脸面在开封府里混。来呀,给我打!”
也是一声令下,周围上百号家丁便应声曝气,当头便迎上了一干差役。
就这么,继今日早上东城一场民人骚乱,几百人在东城大街殴斗之后。
眼下又是一百多人,竟然在东城衙门口,就开起了全武行。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烟尘四横。
霹雳嘭隆自将两旁围观的民人看的目瞪口呆,有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更是缺心眼一般纷纷叫好。
竟是越发闹的不可收拾,简直一地鸡毛!
一时情形闹哄哄乱成一团,眼见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两个当事人却一个稳坐高台一动不动,一个依旧站在一旁骂个不停。
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东城差役毕竟人少,眼见着就渐渐有了不支的迹象。
这下,倒把林捕头急的团团转。
这要是在自家衙门口打输了,他气不顺是小,这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都说东城一堆芝麻绿豆,这要是连一个商人府上的家丁都低挡不住,他林捕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东城地界上行走公干?
林捕头见势头不对,当即转回了衙门里,就要回头去叫人手来伸援。
却不想他到了白文中面前,将事情禀报了。
白文中却摆摆手道:“稍安勿躁,你也不用出去,只将大门紧闭。顶住那帮混账不要闯进来就好。
林捕头懵了,怎么说的?白大人今儿居然转了性子,要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嘛!
第069章 闹个事()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上司命令却不得不执行。
只是他担心手下兄弟安危,这头领命去了,脚下却有些迟疑。
便在这时,那李华安摇着扇子站在门口冷笑着道:“什么狗屁衙门,不过些个蝇头绿豆官儿,也凭的拿架子,我呸!来呀,给我冲进去抢人。”
顿时,两侧就涌出来十来个家丁,闷着头就要往里冲。
林捕头一见这般情形,顿时惊骇的跳起来三丈高,一头冲到大门边,呼啦一下就把大门甩上。一时又招呼着几个门房拿了粗壮的门栓扣上。
只听此时门外便咚咚咚的拍门声便响个不息,叫骂声,怒喊声,嚎叫声,不绝于耳,喧嚣冲天。
李华安便隔着门叫骂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狗日的东城衙门,一院子芝麻绿豆。有本事抓人,却没本事与我当面,到当起了缩头乌龟。快快将我家朋友西门大官人礼送出门。要不然叫你们一衙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林捕头正要骂回去,却不想被一只手伸出给拦住了。
他转头正要发火,这正气头上呢,谁这么没眼力介。
转头一瞧,却是自家上司白文中。
“任他去骂,不用管。他李家今儿闹的越凶,回头跌的越厉害。咱们只管稳坐钓鱼台,看他们跳脚便是。”
林捕头这下糊涂了,他这上司今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阴谋?
正要开口相问,那头就见到一个小厮匆匆从后院跑了过来,一头奔到白文中跟前,拱手道:“大人,开闸了。”
白文中听到这话,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老子活活受了一个月的怨气,今儿可是十足十的开解了。痛快!”
林捕头却急了,一把按住欢喜的就要跳起来的白文中道:“大人又什么大喜事了?哎呀我可顾不上什么喜事了,咱们东城兄弟们都还在外头呢。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白文中便一拍姚班头肩膀道:“开门!”
林捕头又是一愣。
刚才叫着关门,这会儿又让开门。
这是要弄啥呢?
正要去拿门栓,却不想院墙外头先扔进一顶墨绿色大帽。
白文中和林捕头定睛一看,顿时心里发冷。
这是张曹案的大帽!
难怪今日上堂的时候,几次传话叫张曹案快来,却始终不得见他人影。
看这情形,莫不是被人捉了去?
“嘎嘎嘎嘎!姓白的,你当你这破衙门是铜墙铁壁?快给老子滚出来,一人换一人。要不然,哼哼!这姓张的今日没了命,可是你造的孽!”
这头林捕头就是要急着开了门冲出去,白文中却大叫一声:“别忙开门!”
一头他便叫随从拿了一架梯子过来,又叫来报信的小厮爬上墙头张望。
那小厮张望了片刻,跐溜一声滑了下来。
“可见到陆夫子在外?”
白文中急切的一把抓住小厮便问。
“未曾见着。”
白文中因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叹口气:“张曹案这是被绑架了啊。”
却在此时,大门又咚咚咚几声:“东城衙门听令,西城衙门今有民人出告,说你衙胡乱绑人,屈打成招。今有出告人李宅大官人,又有见证人东城张曹案。快快打开门来,与我去西城衙门辩解。”
一时众人便愣住了,白文中和林捕头对视一眼,更是心中震怒。
“再上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那小厮听了命令,只得又瘪瘪嘴爬上了院墙。
往外一瞧,只见东城衙门前一整条街上,密密麻麻突然挤满了人。
却不知又是打哪里来的老大一堆兵丁。
这帮兵丁眼瞅着怕不下有几百人之多。
一边将东城差役们都绑了按倒在地,一边拿着水火棍拦压着两旁民人。
小厮那头在墙上张望,白文中便在下面催促道:“可看清楚了是哪里人来?”
那小厮便道:“大人,可是奇怪呢,西城衙门的差役我见过啊。可眼前这帮兵丁我却眼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哦对了,倒是在人堆里看到了盐运司的崔丁头。”
“崔丁头?”
这下林捕头都惊讶了。
“这混账到底靠不住,这是反水了呀!”
却不想白文中跳了起来:“奶奶个熊地,李家这是用了盐运司的盐丁来吓唬老子呢!一不做二不休,洪三立那个混帐既然不仁,那就别怪老子不义!你他娘的敢拿西城分衙的名头来吓唬老子,老子今日打的便是你西城!”
一把扯了腰刀,大吼一声:“来呀,把小叶子给我带过来。”
那头林捕头还以为自家上司这是要开了门去火拼呢,却不想开口的话居然是叫叶言,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扑倒。
只是这下他又糊涂了,都到这份上了,叫叶言有何用?
林捕头今儿这脑子越发不够使了。
一头叫了随从去将大堂中叶言领来。
只见叶言还踉踉跄跄浑身抖动呢。
“小叶子,别装了。你白叔我跟你说正事儿。”
叶言立时换了模样,神气活现的站住了。
腰也不勾了,腿也不抖了。
却是笑嘻嘻朝着白文中道:“白大人,这可是白子墨教我的法子呢。咋样,今日没给你掉链子吧。”
白文中便老脸一红。
这扮相,可不是他那好儿子白子墨给叶言整的?
平日里白子墨在家犯了错,可不就是眼前这一副伤痛欲绝的褴褛模样?
只是白文中还未开口,却是先叹了一声。
“叶言啊,出事啦。张曹案被那帮混账给抓啦。”
叶言顿时一惊。
他和张曹案从钱家铺子上回来,那边就要张罗着开堂。
却不想张曹案不知想起什么事情来,嘱咐了叶言几句,自己先急冲冲转身出了门。
叶言不知是何事,想来应该是弥补漏洞不留把柄的事项,因则还感激不尽。
却不想张曹案居然就被抓了去。
大意了啊!
白文中却在这时又叹一口气。
“叶言,今儿这番事情,你是头功,发动的巧。我与张曹案本还想替你周全,眼瞅着事情就要办妥。却不想节外生枝,到底没抢得过时间,被那帮混账截了胡。叶言啊,今日事儿不得善了啦。”
叶言知道白文中话里有话,自己倒也是干脆。
只见他双手抱拳,朝着白文中道:“但凭白大人差遣,小民义不容辞!”
白文中一拍大腿道:“好!”
第070章 畜个生()
只见他便团团转了两步,凑到叶言耳边就嘀咕了几句。
一时将叶言说的眼珠子瞪的滚圆。
“大人,还要激起民变吗?”
白文中因笑着道:“怎地,你怕了?”
叶言也是豪爽,接道:“怕个球,我只是担心事情真闹的不可收拾,于大人你不妥。”
白文中哈哈大笑,一把拍住了叶言肩膀:“你都不怕,我一粗人怕个甚来。不过却是苦了叶言你了,终究躲不过那一道坎。”
叶言却凌然道:“张大人既然已经被那帮混蛋抓了去,估计免不了吃苦头。跟张大人比起来,我这算什么。我只为替东城百姓讨一个公道,早已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大人无需多言,这当头炮,我去轰了。”
“好,好,好!”
白文中感叹莫名,心里对叶言的赞许又高了许多。
“你只管去,闹出劲头来,有我们老头子们给你做主撑腰。你放心,这番事了,我必不亏你,怎么说也得给你偌大一个好处。”
叶言摇手连连谦让,一时也不多言。
只拱手抱拳朝着白文中和林捕头道:“我去也!”
桑木大门嘎嘎作响,随着一条缝隙逐步扩大,吱呀声轰隆而出。
东城衙前街大石坊下,人头攒动,拳脚不息。
声震冲霄,喧闹如沸。
却因为这声开门声音,一时几百人都停下了动作。
嘎啦一声轰响,东城分衙大门中开。
一股烟尘弥漫四周,待尘埃落定。
只见一个瘦弱身影站在门槛当中。
显得尤为清瑟。
只见那瘦弱身影身披破烂白衫,一袭洗的发僵的儒服上污斑点点。
间或,还有左一道,右一道的血痕。
那身影跨出门来,一步一晃的踉跄着步伐,缓缓走下台阶,往大街中央一站。
却突然双腿跪地,两手高举。
正在众人诧异之时,那瘦弱身影忽的扯开一条白布。
上面旁无一物,只有斗大一个“冤”字。
人群顿时悚然。
“青天大老爷在上,东城父老乡亲作证。今日我,东城叶言,状告东城钱家当铺老板西门庆。倚仗富贵权势,欺诈逼迫我孤儿寡母,逼的我母亲连连跳井。”
那厢李华安一听此言,也是迷糊了。
他今日本在妓馆流连,正要奔港,却一头遇到李家大爷派人来传话,叫他赶紧带上人去东城衙门提西门庆。
这一折腾就给仆人打断了好事。
一下子弄得他不上不下。
他不好朝自己主家发火,只得将满腔怨气撒在了东城衙门头上。
他今日来的匆忙,又因为对白文中这个芝麻绿豆官本就有些瞧不上。
只听说西门庆被人坑害,他平日里又是没理也要闹一场的人。
今日有理,又哪能轻易放过。
因此,口词言语上便有些不干不净。
却哪里想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西门庆原来是被人家传唤来过堂问案的。
不过这倒无甚大碍,很是容易对付。
只见李华安冷哼一声抢着便道:“今日我李府也去西城衙门出了告,东城这里有图谋不轨之人,聚众闹事,哄抬骚乱。更是绑架了我李府亲友西门庆。”
这瘦弱少年便是要做当头炮,自告奋勇跑出来的叶言了。
他根本不搭理李华安辩驳,自顾只管接着悲戚喊道:“今有东城青天大老爷白大人替我做主主持公道。却不想西门庆仗势压人,竟连东城衙门一同欺负。东城父老乡亲,尔等忘了前日里传言不曾?是谁要哄抬米价,只等邵伯闸开口,便坐地起价?”
一旁李华安听得这话有些古怪,好似在挑逗一般。
顿时高喊:“你这小畜生待怎地,你要挑逗百姓闹事不成?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你扯米价作甚?阴谋诡计,休以为我看不穿!”
叶言立即转脸,咬牙切齿对着李华安怒道:“我阴谋诡计?你敢说你李府没有指使西门庆屯购米粮。你敢当着眼前在场的东城父老,拍胸口保证吗?”
李华安一时语塞。
这事儿他可怎么保证,这原本就是事实啊。
只是眼下救人要紧,他哪里有那闲工夫和眼前这穷酸少年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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