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轩意识到,终于有机会看到影佐本尊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怀疑,自己幕后的对手就是这个家伙,可惜至今没有见过本尊,甚至连声音也没有窃听到(他曾经连续96小时窃听司令部的所有电话,但是没有发现影佐祯昭),显然只要这次录到影佐的音频特征,以后再次窃听整条电缆,就可以迅速从海量模拟信号中,检索出他的通话。
150全城搜查()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林可以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穿着便衣的日本人走了进来。只见他先是和汪,然后和陈握了握手;然后用林听不清的声音,互相寒暄了几句,就分宾主落座。有侍从端上茶水,然后退下,双方这才渐渐进入正题。
“阁下,我这次来,是特地向阁下辞行。晴气顾问马上就要从华中回来,我不在时,很多事情可以让他去做。”
影佐一开口,中文竟然还说的不错。自林到了上海,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木下大佐,也是一口流利中文的中国通;不言而喻,这些人为灭亡中国还真是下过一番工夫的。
“楠本将军的事情,我也是刚刚听闻噩耗,对此我深表难过。不知这次回日本,是否也是因为这件事。”
汪假惺惺说道,即使他卖国求荣,也不至于对日本人死亡悲痛。林心中一喜,原来这次营救马强的行动,还顺手弄死了驻上海的情报头子。
“不,我回日本另有原因,我这里有三个重要犯人,非常重要,需要立即解送回去。这次可能会顺藤摸瓜,找出一批躲藏在外务省和新闻界的赤色分子,所以我必须一起去。”
“什么犯人,是不是又从匪区抓到了反战同盟的人?”
“不是,不是,反战同盟里那些皇军的败类,远在冀中,我手还没那么长,其实不怕您笑话,是海上找到的几个自称有特殊能力,可以推算未来的人。不知怎么的,我听了他们的话,觉得并不是那么无稽。或许可以运用这些能力。”影佐倒是不怎么提防汪精卫,随口说道。
“呵呵,影佐将军竟然也信这种奇谈怪论?如果需要,我可以介绍几个中国的算命先生给你,个个都是铁口直断。”
“哈哈哈,果然让主席见笑了。”
双方装模作样大笑起来。
其实,汪精卫也随意调侃,影佐说者无心,汪也是听者无意,倒是躲在一边的林秀轩吓出一声冷汗,他大致听出是怎么回事了,现在要竖起耳朵仔细听了。
“说实话吧,我年轻时也研究过奇门遁甲和医卜星相,不过太过贵国文化太过博大精深,至今还是似懂非懂。”
“呵呵,如果阁下有兴趣,我可以介绍几本玄学的书给你,我们中国别的没有,五千年来,留下的这些东西倒是不少。不过,对于有作用,我不做评论。”
“其实我并不指望真的有用,用你们中国的话说:聊胜于无吧。”
“影佐先生什么时候动身?”
“时间还没有定,原本准备搭乘海军轰炸机,但是大本营突然下令,禁止派遣军所有飞机起飞,鉴于现在的局势,我判断要调到南台去监视菲律宾的美国人。只能等一周后出云号修复,搭出云回横须贺。”
“这次美国的制裁来的很突然啊?”
“确实是这样,完全始料未及,原本以为下半年可以促成两国外相在马绍尔群岛见面,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林秀轩从语气判断,影佐远没有汪精卫那么忧心忡忡,似乎持无所谓态度。
“既然您来了,我还是想提一下日元贷款的事情”
这次是陈公博插话进来。
“关于贷款,福田先生和横滨正金银行自会打理一切。我想,罗斯福大统领最新的对日强硬姿态,其实对贵国非常有利,随着局面变化,今后,日华提携的力度一定会大大增加。”
“如果日美看战,按你的看法,会如何发展?”汪焦虑问地追问起来。
“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如同一战时,我国也与强大的德奥宣战,嘴鸥胡也只是在青岛和太平洋小岛上打了几个小仗。美国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欧洲,即使外交上与日本宣战,也可能只是又一场静坐战争。”
林突然发现,这个影佐好像精明似鬼,但是战略观竟然如此幼稚,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说的真话,也许只是糊弄糊弄汪,给他吃颗定心丸。
“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的美国,不是当年的德国,他们的军队就在菲律宾。”
“只要东亚诸国能够团结一致,抵制白人殖民者,以中国的人口和资源,加上日本的工业,可以说不会有人再敢欺负我们。”
林秀轩心想,就凭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弥天大谎,这个狗日的必须锄掉。
“影佐桑这么自信?”汪说道。
“是的,一旦开战,我们日本可以顺水推舟,帮助你收复美英法在上海天津的租界。我想,这也是汪主席现在,急切想得到吧?如果那样,仍然承认欧美租界合法性重庆政府,就不再有什么正当性了。”
影佐祯昭说着有些得意起来,他在汪面前倒也十分随便,自顾自走起身向窗口。林看到他到了窗台附近东张西,几次把鼻子凑到摄像机跟前,由于距离太近,他的脸开始失真,显得格外滑稽。
“这盆山茶长倒是娇艳,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叫做‘曲瓣一捻红’。”
“影佐桑,还懂得花卉?”
“小时候,广岛家里有个花圃,经常操持。”
影佐一边观赏窗台上的几盆花,一边掏出一个金属烟盒,他习惯性地拿出一根香烟,转而又克制地放了回去。影佐不愧观察能力极强,他观察到其中一盆花底下,有圆形痕迹,似乎花盆在不久前被人动过,他停下来仔细端详起来,于是林秀轩与这个劲敌,终于有了第一次对视。林这次清楚地看到了眼镜后面那双狡诈机敏的小眼睛。
吕青山的摄影机,就混在茶花下烂泥里的一堆鹅卵石中。影佐好像真的发现了其中的古怪,脸越凑越近,林看的心惊胆战,眼看就要暴露。但是影佐突然转过头去,这次,他的注意力被外面冒雨站立的女子吸引过去,他扶了扶眼睛,随即意识到,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美国人的租界法案,可是给了重庆极大的支持,你们给我们一亿日元军事贷款,还是太少。”那边陈公博高声谈论起钱的问题,似乎是想引开影佐注意力,当然汪的这些隐私,日本人多半也是知道的。
“据我所知,中条山一战,你们缴获了4万5千支枪。但是贵军却把其中一万支给了李守信。我在东京和衫山参谋长谈的协议可不是这样,凡是重庆那边被俘的人枪,都要归还南京的国民政府,用于加强反共清乡。”
“啊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回国,会向衫山总长汇报这件事,一定给你你个满意答复。”影佐毕竟老练,转过身时,脸色毫无异常,当然也连带放过了花盆里的可疑物体。
老特务知道是识相离开的时候了,于是假装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回司令部。原本下午,就要对上海周边进行大搜查,不过兵力被新调来的四方大佐调走了,只能拖到明天了。这件事,我必须得亲自过问,要不然下面的嚷嚷着要复仇的家伙又要扰民,难免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汪也站起身来,“只是托付衫山参谋长的事还请多费心。”
“请放心,我保证,组建两个师团的军事顾问和装备都会尽快解决。”
影佐说着转身离开。会议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这个日本人,可真会挑时候,不知道刚才他站在窗前,看到没看到小姐和公子。”陈公博嘟哝道。
汪精卫不答话,只是慢慢挪到窗口,但是这次,楼下大树下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把打开的雨伞,还在地上滚动着。
“主席,小姐就在我家,如果”
“不必!”汪斩钉截铁道,“我说过了,绝不见面”
“这未免太过绝情?”
“自我追随孙先生出来革命的哪一天起,就是这副心肠了,革命尚未成功,哪能多愁善感?”
林心想,孩子都那么大了,装什么装。
见陈公博不说话,汪突然哀叹一声。
“我知道你一片心意,但是此刻是更不能见他们。我担心,日本人和美国作对要载大跟斗。你替我告诉她,我已经绑上了日本人的战车身不由己了。她们家都是修桥补路行善积德的人,万不要和我沾上边。”
“好吧,我会转告。”
“另外,你替我告诉周佛海,明天日本人的全城大搜查,一定是腥风血雨,让他派人注意租界内报馆动向,对那些煽风点火,散布过激言论的,该辣手的,不要手软。”
“是。”
“明天我就回南京,行程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有,这里不安全,你也要小心。”
“我会小心。”
林听到了大门再次重重关上的声音,他赶紧切换警卫室的摄像机通道,只见汪一行人,又匆匆下了楼,看来汪下定决心,要立即离开上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昨天的行动吓到他来,还是陈公博拙劣的认亲闹剧让他急于逃避。
“组长,听小鬼子的意思,马上就会展开搜查,多半会去搜查工厂。让姓张的一个人盯着,会不会有问题?”
151一切顺利()
“我已经做了安排,厂里所有东西都搬空了,没有什么可以搜查到的。我当初也想,干脆关两天,但是又觉得不好,要是厂里连一个负责的人都没有才容易让日本人怀疑,让张广才顶着,是因为这是一颗可以牺牲的旗子。只要他不太傻,照着我交代的做,绝对没有问题。”
林向吕青山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当然嘴里说绝对没问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很清楚自己一手靠人质威胁,一手靠黄金收买来控制张广才,从情报界的经验看,这些都不是可靠的办法,真正可靠的,其实是情报人员的信念,当然张广才这种人,没有任何信念可言。
林打开计算机,透过无人机遥望工厂,期待着一切平安无事。
下午3点。
张广才夹着一卷纸拎着浆糊桶,走到厂门口,他按找林的指示,将临时歇业的通告写好,准备贴到大门和侧门上。
他一出大门,就感觉街道上气氛不对,很多人掉了魂一样,正快步离开。过了一会儿,一群拿着棍棒长刀,到处找茬的日本浪人,出现在街口。跑的慢的行人,被这伙人逮到,就连踢带打揪过来盘问,街边还站着几个怪人既不躲,也不看,显得非常突兀,疑似日本便衣。张广才假装没看到这些,继续干他的活儿。
那群气不顺的日本人,嘴里骂骂咧咧,从他背后走过时。不用回头,也可以闻到一股熏人的酒气,当然老张不敢多事,继续张贴告示。
这群借酒撒疯的日本侨民,还算知道这里是英国人产业,没有乱来。狠狠瞪了老张几眼走了。
张广才松了一口气,几下贴完告示才回到厂里。这会儿,不远处日本人军舰正在长鸣汽笛,进行防空演习,船上的水兵休假一律取消,完全进入备战状态。不知道是因为司令部被炸,还是因为美国制裁,想向不远处的美国炮舰示威。
水兵们在军官呵斥下,迅速奔跑着跑向炮位,不停顿开始操作高射炮,炮管跟着防空指挥所不断发出的命令移动,指向空中并不存在的目标,一切做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码头上的水兵则在卖力堆砌沙袋,布设铁丝网,一样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厂里的供电一直没有恢复,老张可以看到远处杨树浦电厂还在冒烟。一大群工人正在废墟上爬上爬下,搬开大的残骸。
即使他是一个没有什么民族观念的知识分子,但是此刻也难免在心中闪过一缕快意,他还从未见过日本人这么的狼狈。
“可见日本人也不是那么的无敌,”他心里想着,“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也只有如同林厂长这样心肠歹毒的人,才能制住小日本。”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涌起一阵寒意,或许此刻,无所不能的林厂长,正躲在哪里监视自己,如果自己变节,肯定会被“解决掉”。
于是他又开始唉声叹息起来,他唯一信奉的处世哲学,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他小心在这几个乱世中游走,保护自己和家人,期待有一天能当上一等买办,离开这个国家,但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林这个混世魔王套牢,把脑袋踹到了裤腰带上。
张广才坐到办公室里,盯着台钟发呆,林与他约定只是继续上班,如果日本人上门,由他出面支应,林并没有要求他下班后住到厂里。所以他必须坚持到5点。
他看着分针慢慢移动,终于到了五点还差3分钟,显然今天总算混过去了,他赶紧收拾东西下楼。对他来说,现在每一天的命都是捡来的,他想着,今天先回家见结发黄脸婆;明天要是再有命,就去看看小情人;后天的话还是先不做打算,在这个世道奢求太多,也许会招来厄运。
正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声音嘈杂,然后有人砰砰砸门,力道之大,似乎跟那扇门有仇。
能用这种气势砸门的,只可能是日本人。
“来了。”
他快步过去,小心打开小窗,看到两个穿着便衣,戴礼帽的人站在那里瞪着他,后面还有十几名头上绑着白布条,腰里插着刀的侨民。其中几个日本人还是附近街上的街坊,平时见面还挺客气,经常互相点点头,但是今天个个凶神恶煞,就像是来找杀父仇人的。
“快快开门,我们搜查的公务。”外面有人极度不耐烦地喊道。
张广才战战兢兢打开门闩,还没拉开门,为首的家伙就一膀子撞开门进来了,其余人鱼贯而入。
“你的听好。我是二宫警佐,”便衣警察拿着证件,在老张眼前晃了晃,“旁边这位是小野巡查官,我们奉命严厉的搜查这条街,希望你们中国人不要很热烈的抗拒,否则会有很意外的麻烦。你的明白,就叫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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