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情报是怎么获得的?”
“是派遣军的木下荣市大佐,通过计谋获得的。”
伊藤简单提到了木下大佐,但是没有提及木下实施的美色收买计划,在这样的场合提及这些似乎不够庄重。当然也没有提及,木下将情报同时发送往陆军省,被东条以未经核实为由扣下了。
“这么说,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有石油?大概有多大储量?”
近卫兴奋地转向伊藤,他意识到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来临了,似乎除了天皇支持,还有情报背书,一旦石油有了保障,海军应该不会再闹腾了,而陆军就会变得孤掌难鸣。
“也许小于罗马尼亚的油田,但是每年1000万桶应该没有问题。”
“消息确实吗?”
天皇压制住内心强烈的渴望,面无表情说道,他从小被教育成言谈不露声色,时间长了,也就真的没有表情了。
“这个还不能确定,臣昨天特意询问了帝国大学的森田教授,教授认为,十年前他就考察过满洲北方。那里的地形不适合形成石油储存带,即使有也比较破碎。所以他认为或许是比较深层的石油,英美石油公司放弃开采的部分原因,可能是难度较大。”
伊藤立即补充了一个相反的意见,他的滑头在于,并不把话说太死,刚才衫山参谋长轻浮回话被训斥的一幕他也看在眼里。总之帝大地质学教授和木下荣市之间,总有一个人是错的,反正错的那个人不是他,至于说对的那个观点,正是他收集情报的功劳。
“这么说,并不是那么确实?”
天皇一下子显得有些泄气。
“不管真假,如果年产刚刚过100万吨,仍然嫌不够啊?去年我们一共进口了超过300万吨石油和200万吨成品油。剩下的缺口怎么办?”永野补充道,“再说,也很难排除是英美故意漏给我们的假情报,为什么这种好消息,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就出现了?”
他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这份情报出现的时机过于蹊跷,就在石油禁运后一个月内冒了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英美的什么诡计,希望日本信以为真,错过开战时机,然后活活困死。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份梅机关靠美人计,从上海石油公司偷出来的情报的含金量极高,其实也是419号闯入后,各种误打误撞的衍生结果之一。
在座的大部分人继续举棋不定起来,似乎永野的分析及其有道理。
东条英机气呼呼走进了会议室,似乎有什么急事。
“陛下,臣刚刚接到陆军省电话,几个钟头前,美国陆军航空兵战斗机,在中国境内拦截了我国轰炸机,我方听到了美方用英语谈及战果的无线电谈话全部内容。显然是上个月刚刚从阳光下船的那些飞机和飞行员。”
“这么说,敌人提前动手了?”及川失色道。
“敌人已经给了我们一拳,这种情况下还在继续讨论和谈,简直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永野索性站了起来。
“苏联空军不是一直以支援航空队的名义,在帮助中国人吗?诸位那时候怎么不对苏宣战?”
首相继续死撑,不过他知道大势已去,一转眼,局面又被扭转过去了。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莫斯科很快就会被德军拿下,正是我们施展拳脚的时候。”
“作为一个肩负社稷国家的人,与美国这样前所未见的强敌开战,真的那么容易下决心吗?”
“有时候,我们也要做一些真正的决断,就像从清水寺的平台往下跳一样,两眼一闭就行了。”
夕阳西下,东海海面上以潜望镜深度航行的419,正在不停地收集各种无线电情报,以关键词模糊分类的办法加以整理。但是一直没有一手新闻传来。
5点40分,中央社广播停止了日常的战地消息,煞有介事地预报,将要在10分钟后,播报了一条重大新闻。
中间插播了西南联大爱国教授投稿的几首抗日七律,听着像是模仿王昌龄的边塞风格,但是格律稍有问题。秦小苏耐着性子等,他预感这条故弄玄虚的新闻会与飞机和褚艾云有关,今天好像没有更大的战地新闻了。于是拿起通话器,把头头脑脑们都找来等着。
果然,十分钟后,一个抑扬顿挫,拖音极长的女音,开始念一条消息:“中央社消息。自出云毙与海上之后,日寇上海派遣军再取其辱。我英雄无畏之孤胆特工,潜入敌浦东要塞,赤手击毙数十敌寇,一举劫获敌寇之新式飞机,飞返后方,如今敌轰炸机已落入我手,不日将向报端公开照片。此一壮举,使得日本沦为世界列强之笑柄。”
又等了30分钟,租界内电台也开始跟风,披露了一些零星的消息,当然租界与后方隔绝,无非就是瞎猜。相信明天五花八门的头条就会见报。
所有报道没有确切提到副艇长的名字,所以无法从消息中读出他目前的处境,这当然很可能是他用了假名。消息也没有提及飞机降落的具体方位。419上除了林秀轩故作镇定,其他人仍然是忧心忡忡。
晚上7点,租界内反应神速的民间电台已经对孤胆特工的武功套路展开解读,电台请来的师父认为,大开大合的北方拳路不适合这种暗杀场合,多半是掏心锁喉,快若闪电的南拳套路。从拳理上分析,螳螂拳最克日本柔道。
程大洋站在通讯室,不停地要求换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跳过去。他倒是知道踹艾云会几路太极拳,军内表演赛时好像拿过第16名,舒平第9名。副艇长的档案他也看过,里面记录了他从小学起,每年的的三好学生记录,怎么看也不是会打架的货。
“怎么所有的新闻里都只说孤单英雄?如果只有一个人开着飞机去了后方,这个人应该是那个飞行员,叫欧阳什么来着?”
“欧阳寿。”林秀轩补充道。
“不管他是谁,那褚艾云去哪儿了?”
他不无担心起来。
“你别听他们胡咧,肯定是重庆故意隐瞒事实,让日本人摸不到头脑,这是很明显是情报战的特征,租界里的电台就是跟着瞎猜一气。我亲眼看着他上了飞机,那还有假?你不是也接到他通讯了吗?”
“话是这么说,他上飞机是确实的,但是会不会一下飞机被军统带走了?忠救军直属军统,他的身份会不会”
“不会的,你以为军统能查到忠救军里每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的事,褚艾云看着还算机灵,一定能说圆的。”
“你说放心就放心?每一次你出去,我都是提心吊胆。这种感受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419全体正在为副艇长安危忧虑重重的时候。昆明市中心的龙云官邸内,褚艾云正坐在云南省主席龙云下垂手,与一大群作陪的云南高官推杯换盏。
龙云给足了他这个忠救军小人物面子,亲自主持践行宴,准备第二天就要送他去重庆。
这一大桌子坐着的,虽然没有中央的人,但是都是云南高官巨贾。他们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位手撕了七八个鬼子的豪杰,到底长什么样?又是何德何能,竟然可以从日本人机场,抢出一架飞机,还能开回来。
中午褚艾云降落到湖面后,自知必须给自己找一套合理的说辞。如何干掉看押的日军是整个抢夺飞机故事的起点,但是他不能照实说,必须省略暗中狙杀敌人的队友,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说自己趁日本看守不备,将其打倒并掐死,这样说与欧阳寿那边也对的上。没想到到了下午,外面的消息就开始乱传,说是他身怀祖传武艺,一人格毙了数名敌军,然后抢夺一架飞机飞向了云南。
230借船()
蓄着军阀式小胡子的龙云,操着一口极难听懂的官话,向褚艾云这个无名小卒介绍在座的人士。
“诸位,容我介绍。这位褚亭长(他给自己起的假名)义士,就是这次痛杀日寇威风的首功,明日就要赴渝觐见委员长,今日我们云南各界在此既是为他洗尘,也是践行,可惜那位欧阳义士脚上枪伤,还需治疗,无法与我们见面了。”
说道欧阳寿,龙云叹息一声。“那位飞官欧阳,目前正在医院治疗,下午医生报告,已经无大碍。来,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把兄弟,第一集团军司令卢汉。”
一身戎装的卢汉笔挺起身,手里拿着酒杯。
“俗话说酒壮英雄胆,敢杀日寇必是海量,卢某佩服英雄孤单入虎穴的本领,无以作陪,在此先干为敬。”
褚艾云赶紧站起举杯应酬,没想到对面卢汉一仰脖子喝干了,对方是司令,他不能不赏脸,只能吞下这杯酒,只感觉喉咙发烧,呛得直咳嗽,想来度数低不了。他提醒自己势必小心,喝醉了乱说话可太危险了。
“呵呵,都说贵州出好酒,其实我们黔边彝洲的烈酒也不差嘛?”
龙云大笑起来。“交朋友就要交我卢汉兄弟这样的,什么叫两肋插刀?什么叫一世之交?”龙云说着猛捶了卢汉胸口一下。卢汉爽快地大笑起来,透着那么的真性情。
褚艾云心想,你就乐呵吧,有你哭的时候。
“这位是我另一位兄弟,云南最有名的国术大师邹若衡先生。当年邹先生与我和卢汉,一同追随蔡锷将军讨逆贼袁世凯,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成异姓兄弟,后来邹兄在棉花坡不幸负伤回乡教传授拳术,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刚才与我言谈,倒是对义士一招封喉的招式很感兴趣。”
对面一个穿着长衫蓄着白胡子的老头,端着杯子抱拳站起身来,看着是鹤发童颜,道骨仙风一般。
“习武之人最讲就豪气,来,老朽先敬英雄。”
褚艾云无奈硬着头皮再喝一杯,自我感觉还算清醒,他平时喝啤酒也就是三瓶的底子,暗暗想,按照度数折酸,对付个半斤一斤的白酒应该不成问题吧?也不知道这一圈敬酒,什么时候是个完。他当然并不知道,他的折算方式是大错特错的。
“不知豪杰练的是哪路权术?”
邹老先生抱拳问道。
“我其实不会拳脚,只是趁其不备,一下子将其打倒,再扼住他的喉咙,日本人手短,他想掐我,却使不上劲,呵呵。”
褚艾云前后不过喝了几杯,自觉还能应对自然,其实已然比平时话多了不少。
“褚壮士谦虚了,攻其下盘,一击放倒,恰恰是武学中的难点。所谓十拳不如一跤,倭寇又善于柔术,自幼精习马步,要放倒谈何容易。来,老朽再敬壮士一杯。”
褚艾云再灌下一杯。
“敢问壮士,师出何门?”
“小时候学过几套太极的功夫。”
“哦?何门何派?”
“少年宫不不,少年时,家父亲自传授过几套拳法。只说祖上规矩,不可示于外人。”他猛一警醒,差点说错话,这彝洲的烈酒后劲十足,窗外冷风一吹,更加了几分酒力。
“哦?果然是家学渊源,可惜我中华多少旷世绝技,都毁在这不外传的门第只见上了,哎。”
邹师傅茫然叹息一声。
卢汉一路介绍,褚艾云小心应酬,可是别人敬酒又不能不喝,渐渐喝了不少。只感觉晕乎,倒是没说错什么话。
宴会厅突然灭了灯,过了一会儿,佣人们走进来拉上窗帘,点上了蜡烛。宴会继续进行。
“为何要关灯?这是什么风俗?”
“嗨,义士不知道,如今美业灯火管制,我这龙公馆也不能例外。要不然,这炸弹可就下来了。”
“理解,理解。都是日本人做的孽。”褚艾云说话间,没大没小拍了拍龙云的肩膀。
“义士,觉得我这公馆如何?”
龙云颇有几分卖弄地问道。在座其他贵宾,也都陪着点头。
“好,好,但是总觉得以前来过。”褚艾云醉眼朦胧道。
“义士说笑了,我这公馆建起至今,也不过5年。”
“5年?不可能,难道这里以前不是叫震庄迎宾馆?不会错的,我记得这扇窗外就是假山流水。”他脚下拌蒜走到窗帘边。拉开窗帘,似乎人工挖掘的小湖,比记忆里小了不少。
“义士说笑了。”
龙云笑着转向其他来宾,显然褚亭长老弟是没什么酒量。
“不知义士那一年从的戎啊?”
“哪一年?想不起来了。龙主席,这里怎么空着一个座位?”
褚艾云摇摇晃晃又走回自己座位,但是站着没有坐下。
“其实呢,戴老板从缅甸与英国人接洽回来,正好在昆明,龙某本意是做东请他一同赴宴,可惜戴老板临时公务。不过,明日总会一见的。”
“为什么明日就会一见?”
“因为明天,义士要搭戴老板的飞机去重庆啊。”
“哪个戴老板?”
“就是戴笠戴局长啊。”
“啊!”
褚艾云一屁股坐下,酒疯醒了五六分。
东京荻洼,近卫文麿的私宅内。他约了几名亲信友人正在此秉烛夜谈。
坐在首席的近卫不时摇头叹息,坐在末尾的岸信介偷眼观瞧,等待着机会。他在家中接到首相电话时,就知道自己有戏了。但是坐到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将那样疯狂的事情讲出来。
近卫唉声叹息了很久,终于开口。
“实则我也并不是留恋权位,但是我走了,谁来组阁?有谁愿意来接受这样的一个烂摊子?”
他说完扫视在座的几位。岸信介是其中唯一没有官衔的,并且因为资历较浅,与近卫这样人物交集并不多,只是在于美英关系的看法上,意见较为接近。为什么今天会请他来讨论这样要紧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总之,他提醒自己,日本的命运就在自己手里,千万不能说错话。
“依我看,非皇室成员不能压服军部啊?不如推荐东久迩宫亲王组阁如何?他是皇亲,又是陆军。想来可以压服陆军。”
企划院总裁铃木说道。
“万万不可,你们难道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他不会让皇族卷入开战与否的决策。”内大臣木户说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