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租界内也已经有恃无恐,要越过工部局当局,直接搜查可疑地区了。
这些便衣的主力,是驻租界内贝当路的日本宪兵先遣人员和工部局警务处缉私股的日籍警察,他们的存在,原本是租界方向日方妥协的产物,平日里就可以自由进入租界,持枪追捕军统分子,不时和租界警察发生冲突,现在更是怀着满腔的愤怒,要追查凶手。
他马强可以清楚地看到,穿着便衣的日本特务和工部局警察之间的对峙和交涉变得火药味十足,日本方不少人骂骂咧咧还挥动手枪,巡捕方则比较克制。期间甚至有一名嚣张的日本特务,突然冲出人群,打了一名华人警察一个耳光,但是工部局警察尽管人数很多,却不敢靠近日本人划定的警戒线。
林秀轩爆破日本陆军司令部的行动,确实很大程度低改变了历史,眼看着敌人变本加厉,彻底撕掉了英美当局最后的遮羞布。
马强希望是某个买鸦片的档口替自己挡枪,而不是某个其他抗日势力的据点。但是无论哪一种,看上去那里挡不住了,最终还是有十几个日本便衣还是闯进去,进行了搜查和逮捕,有5个人被捆住押出了仓库直接塞进日本人的车,他可以看到特务们从里面搬出了不少装军火的板条箱,看来是贩黑枪的仓库,不知道是哪个堂口的。
“水手长,你们还得多久卸完?”
“大概二十分钟。”
“再快些,前面的事快完了,他们马上过来了,对了,别忘了把张广才的小舅子带上船。”
“明白。”
下面水手长正指挥人往船上搬东西,褚艾云仗着夜视仪,竟然可以在不使用的照明的情况下,吊装大量货物,但是仍然有些嫌慢,尤其一些零散的,可能来不及搬走了。
水手长心里做的最坏打算,就是留下一些次要的,比如罐头食品之类的东西,当然这样仍然是有害的。
上一次流星号赶赴金山前的装卸,没有丝毫时间上的压力,但是这艘破船本身的运载能力有限,所以只运输了发电机和燃油,顺便夹带了一些食品,眼下仓库里还剩很多罐头。按照最稳妥的计划,这里最好搬运的什么都不剩,这样最狡猾的敌人,对着一间空空如也的仓库,也很难查到什么,如果被迫遗留下任何一样物品,都将会让敌人更加靠近真相。很明显,敌人暂时还并不清楚自己在和谁打交道,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来理清头绪,慢慢构建出一个轮廓。
情急之下,水手长向仍然在土路上蹬自行车的林秀轩求计,要求想出一招拖住敌人。林并不清楚现场情况,只得囫囵向马强做出指示,要求他在必要时采取任何行动,拖住对手尽可能长的时间。当然,事并没有人事先做过这样的计划。
眼看着7号仓库告一段落,日本人直接在车上开始审讯被捕者,而其余的日本特工并不懈怠,开始搜查下一座仓库,那是一座未租出的空仓库,现在他们距离马强只剩下不到150米,不出十分钟,就搜到眼前了。
“组长,看来只有我用狙击枪当一阵了?”
“不不,那是下下策,”林一边踩着自行车,一边思忖,“听我说,千万不要来硬的,看看有没有办法,在日本人和巡捕之间挑起一些事情?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马强停了好一会儿,仔细观察局面,最终意识到林的建议是可行的。
“组长,这个办法可行,他们那里确实火药味很浓。说不定能顺手把木下干掉。”
“小心些。”
马强悄悄爬下屋顶,准备在剑拔弩张的租界警察和日本特务之间,挑出一点火化,为全体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必须说,林组长在利用矛盾和挑拨离间方面,一直都有很好的直觉。
他绕过码头上堆放的各种物品,悄悄让那边靠近。吵闹声,越来越清晰,巡捕与日本人因为执法权的问题又撕扯起来,可以听到有人用法语大声喊叫,另一边日本人不买账地用日语回骂,在日本人看来这次司令部被炸丢了大脸,而阻止他们搜查的人,都是死敌。
马强从一堆麻袋后伸出头去看,借着路灯可以看到,两边都有熟人,身材高大的法国巡捕队长马里斯劳戎,正在大声向木下大佐抗议,劳戎警官在他第一次进入租界时,有过一面之交;林后来还说过,如果历史没有太大改变,劳戎会在41年7、8月间,因为包庇抗日分子而被日本人暗杀掉,成为被刺杀的警衔最高的外籍警察。木下自然更熟悉一些,马强曾经在审讯室与之对峙过。
两边人都围拢过来,又开始动手,木下头脑还算清醒,不断要求手下克制,但是他手下的都憋着一肚子邪火,这边压制下去,那边又向前冲撞。
“呵呵,要的就是这个。”
马强心里暗喜。
“水手长,我设法让他们打起来,你这里别停。”
“你可不要乱来?”
他刚才要求马强视情况行动,这下子又担心马强会不会不靠谱了。
“相信我,这次绝没问题。”
马强穿着黑色西服,与日本特务近似,他并不避讳昏暗的灯光,从容走向人堆。
那边木下不断呵斥手下,情势渐渐得到控制,他一会儿转向劳戎,用生硬的英语与之交涉几句,一会儿又转过身,要求愤怒的部下克制。转头的瞬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晃过,起初他并不在意,继续与对面法国人用日式英语交谈,几乎无法沟通。再回转找翻译,隐约间看到了一双犀利的眼睛一闪不见了。这次他很确定,这双眼睛不是自己的手下,并且不是第一次看到,木下疑惑而又茫然地开始在人堆里寻找,一时间没有找到。
突然间一声枪响,边上的一名日本特务头部中弹,当即倒地。木下猛然想起了马强,并且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是眼疾手快的副手,已经奋力将他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同时向巡捕们开火。木下还来不及喊,就听到了头上枪声四起,双方开始交火了。他知道事情搞糟了。
他抱住头大声叫着,要双方停火,不过哪儿有人听他的,他可以透过一群,一边闪避,一边开枪的人影,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形,在小跑后退。很显然,自己就快找到对手巢穴了,但是他们来了这么一手。
一时间,整个仓库区枪声大作,所有巡捕房警察打开车头灯照射日本人,双方各自寻找掩护,用轻武器对射,稍晚一会儿,远处察觉动静的日本军舰也都打开探照灯,向这边照射。一些掉头灵活的小型炮舰也向这里靠过来。
就在双方乱晃的强光之外很近的地方,仍然隐藏在黑暗中的419号成员,正在飞快地装卸货物。马强赶回仓库,拖着一条没有好利索的腿,直接扛起150公斤的罐头箱子,扑向岸边,来不及装上货船,就扔上那艘和泊位齐平的小缉私艇。
他仍然有些不甘心,没有一枪崩了木下,但是刚才开枪前那一刻,他突然空前的清醒,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木下处于双方几十双眼睛关注的焦点位置,干死他只会暴露自己,无法引爆枪战,于是他选择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侧面位置,向一名游离在边缘抽烟的日本人开了一枪,果然水到渠成了。
那边,水手长拖着被蒙住脸堵着嘴的宋江向外走,宋江听到附近枪声大作,以为有机可乘,开始拼命挣扎不肯上船。马强丢下罐头几步赶到,一掌将宋江打晕,扛起来,丢到小缉私艇上,有人将他拖进去捆结实。林秀轩没有明确提及如何处置这个人,虽然累赘,也只能留着。
那边枪战渐渐进入尾声,劳戎警官头部中枪倒地,另有7名巡捕房警察被击中倒地,另一边有5名日本特务被击毙。各方尸体横七竖八躺满了狭小的区域。巡捕们在火力上渐渐占据了上风。与此同时,各处赶来的巡捕房警车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军车也都到了。
木下推开身上尸体,挥舞一块白手帕要求停火,被赶来巡捕当场逮捕,他大声喊话,要求立即放开他,他看到了杀人的真正犯人,但是尽管他中文极好,也没有人听他的。他被塞进警车时,屁股上还被重重踢了一脚。
166最后撤离1()
20分钟后,日本驻上海的第三舰队,终于开始升级行动,两艘日本炮艇违反1938年与租界方达成的协议,从主航道转向,靠上租界码头,几十名带步枪的水兵冲上了码头,开始与至少200名租界警察和英美海军陆战队对峙。日本海军的人数并不多,但是整条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都将炮口对准了这里,此起彼伏的凄厉汽笛声,不断显示着日本人的实力和气焰。当然从水手长的观察发现,水兵出动的有些晚,似乎并没有事先的协调,现在整条黄浦江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流星号悄悄起锚,离开了泊位。江上到处都是横冲直撞向这边靠拢的小型日本军舰,他们的炮口全部指向了十六铺码头,远处的旗舰出云号也在无力地拉响汽笛,它的锅炉烧热太慢,没有个把钟头还起不了航,只能远远的声援一下。
褚艾云小心地操纵货船船,在狂暴喧嚣的江面上行驶,穿梭在打着探照灯,横冲直撞的日舰之间。为了保证这艘船赶在敌人封锁码头前离开,还留下一些零散货物。这会儿,马强和水手长以及另2名队员,正在将最后的物品搬上缉私艇。他们留在那里,除了最后那点物资,也是为了执行最后的任务。如果敌人封锁码头,他们将不惜在最后一刻,向整个日本舰队开火,用这样的方式故意暴露自己。
这是程大洋提出的方案,差不多把政委吓死,不过还在路上蹬自行车的林秀轩,却坚决的支持了这个计划。现在必须最大程度地保证流星号的安全。而那艘灵活的小船,加上黑夜和无人机的掩护,并不怎么吃亏。
眼看江面上大乱,所有敌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岸上,褚艾云知道自己现在恰恰是最安全的,他必须小心翼翼,继续隐藏在舞台的角落里。这艘船的使命仍然没有最后完成,她还必须回到马勒船厂进行最后的零件和人员需要装运,能否熬过最后一个白天,完成这一切,还得继续赌一下运气,无论是十六铺的仓库和船厂,最终都会被敌人找到,唯一的问题是时间站在谁的一边。
当然这艘船还是留了一手,她目前的名字仍然是流星号,吕青山用写着原来名字的黑纸在船的两侧和船尾,遮住了新的船名,关键时刻她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一艘法国船。林当然预计到日本人可能出动海军封锁吴淞口,几十吨的缉私艇可以横穿上海南部,直接回到杭州湾,但是这艘大船却不能。
在出云号愤怒而又无力的汽笛声中,真正暗藏玄机的流星号悄悄从它边上开过,回到了船台。如果夕张号还在,上面的成员会发现船厂内这艘破船的试航确实有些鬼鬼祟祟,老是来来回回,还都是深夜进出,并且船头上流星这几个英文字母似乎还变的有些歪了。
林秀轩气喘吁吁回到船厂时,一眼看到流星号的轮廓已经停泊在那里了,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今天他锄掉了最大隐患,却丢了一个跟踪器和大量的弹壳和两个弹夹在现场,也不知道张广才身上会不会还有什么线索,从长远看,无论留下多小的细节,都会让敌人更加迫近自己。
总的来说,现在每熬过一个小时都是艰巨的胜利,当然每一个小时,敌情都在加剧,日本便衣能摸到租界仓库附近,确实让他大吃一惊,他原本认为,敌人发现仓库的时间至少会在发现船厂之后。
如果不是磨磨蹭蹭的舒平,这会儿装上东西都可以拍屁股走人了,但是还得坚持20个小时,而最后一个白天他将丧失所有主动,只能坐下来祈祷。他已经被紧追不舍的敌人逼得方寸大乱,刚才甚至没有来得及蹲下摸一下张广才的颈部动脉,确认他是否气绝了。
他心里想,难道还真的得依靠那个虚无缥缈的宿命原理,来帮助自己过关?按说自从自己登陆以来,对历史的扰动远比那三个日本人为大,按照舒平解读的原理,会不会反受其制?他心里七上八下开始嘀咕起来。然后开始回忆自己登陆以来接触过的每一个人,留下的每条线索,思忖敌人可能找到的突破口。
仓库里马强正在奋力搬运最后的板条箱,要不是他的腿伤未愈,就凭他一个人可以顶上两三个,饶是脚下不快,他也比气喘吁吁的水手长要强些。已经没有人手到高处放哨,所有的警戒工作交给了无人机,不过情势似乎向对419更加有力的,巨大的混乱方向演变了。
无人机看着越来越多的日本小型军舰开到了码头边,看那架势,似乎日本人不会等到12月7日早上才动手,说不定马上就会开进租界。
眼看着附近的泊位都被日本人占领,日本陆军冲向太湖,本地留守不多,当然靠海军陆战队已经足够了。
一个黑影渐渐从江面上靠过来,留守在仓库的人员知道那是什么,他们按计划坚守原地,不一会儿一艘比流星号大出不少的日本炮舰,靠到了流星号离开后空出的泊位上,日本舰长的操舰水平不错,几下就停稳,扔下缆绳套住栓缆桩。
水手长认得这艘船,是经常跟着出云屁股后面行动的防潜(雷)网敷设舰若云号,大约有1500吨。看来也加入今天的紧急行动了。这艘船火力一般,不过瞬间可以将20米外并排停靠缉私艇撕成碎片。
没有人搭跳板,水兵们从绳梯上爬下来。然后向刚才枪战的区域靠拢。日本人神情冷漠,沉默着从扛着箱子的马强边上经过,手兵们也都是睡梦中被警报惊醒,然后都迷迷糊糊就展开了从水上侵入租界的行动,当然也不会仔细想为什么那边大得一塌糊涂,百米外还有一伙人在凌晨急着卸货。
300名持械的日本水兵没有开一枪,控制了大部分的码头,这是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但是由于没有事先和木下的宪兵进行沟通,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实质,也没有封锁码头,无人机看到几个街区外灯火通明,大量的轿车赶到了刚才与日本人的对峙的地区。
419成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