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的生活,一切的行动自由都将要受到限制,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他们晚上能睡得着吗?那里的饭菜会对胃口吗?堺町的商人还有畠山家的人会不会给他们脸色看?如果合作不愉快,他们会受到威胁吗?他们会不会想家,会不会自己偷偷地哭泣呢?
那一刻,雨秋平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他努力拼搏了这么久,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保护好吗?雨秋岑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该怎么和她解释两个哥哥的去向呢?
竹中重治和雨秋平告辞后,就继续回去处理军务了。随着铁炮的生产逐渐跟上常磐备的换装速度,每一个连队都有条件配备足够的铁炮了。这就需要大量训练好的铁炮手,竹中重治为此也忙的不可开交。
然而,在竹中重治离开后,天野景德却和雨秋平肩并肩地站在城墙上,久久不愿离去。
“怎么了,权兵卫,这么舍不得你的徒弟啊?”雨秋平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悲伤,故作轻松地问道。
“没有,殿下。”天野景德摇了摇头,将目光缓缓地从远处收回,对焦在雨秋平的脸上,“在下只是想和殿下谈谈。”
“谈谈?你想谈什么?”由于天野景德的语气一贯严肃而又冷漠,雨秋平一时间竟然没有察觉出天野景德这次的认真。
“谈谈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天野景德面色一沉,冷冷地低声道。
“你是说这个国会和那个法院的事情吗?”雨秋平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天野景德大概要说什么,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在下一直以为殿下说的那个三权分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度过年前断粮、大军压境的难关才做出的让步。因为那些提议实在是太过荒唐,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家的权力如此大地让出去,还是让给商人。把立法的权力让给商人,还把国库交给商人,更要把审判的权力交给其他家的武士,甚至将两位嫡子送给他们当人质。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人当真的吧?”天野景德凝视着雨秋平的眸子,另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肩头的乌鸦,“说真的,在下不知道殿下是怎么说服堺町商人还有畠山高政接受这样异想天开的条件的,可能是殿下口才太好了吧。但是在下之前一直认为,等到击退了三好家,殿下就会毁约,把堺町的商人们给收拾了。”
“在下根本没有想到,殿下居然真的把大公子和二公子给送出去了,这又是为什么?”
“我不把殇儿和佑儿送过去,堺町马上就要切断粮草供应了,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几天?”雨秋平摊开手,用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到时候畠山殿下在组织小豪族闹事,我们根本无力应付,这仗不就白打了!”
“事情完全有机会解决。”天野景德十分不满地低声道:“现在大鸟郡已经在我们的手里了,我们完全可以让福岛大人和御前崎大人直接进攻堺町,把堺町拿下来。夺下了那里的辎重,再回师讨灭小豪族。”
“哪有那么容易?堺町也有自己的忍者,他们那800人不一定能立刻打的下来,万一三好家趁机而来不就完蛋了?再说堺町一贯有着自治的传统,各家大名的军队都不轻易干涉,一旦我们打破先例,我们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哪还有商人愿意和我们交易。”雨秋平把摊开的手又上下摆了摆,似乎想要说服天野景德。
“即使这样,殿下也还都大有可为,为什么要直接低头认输?”天野景德并没有被雨秋平的解释说服,而是反驳道:“无论是谈判争取更好的条件,或者拉拢两方中的一方去打击另一方,或者是请求外界援助,能够想到的办法有太多太多,殿下为什么直接认输了?直接就把人质送过去,以后我们投鼠忌器,可就真的要和堺町、畠山高政三权分立了啊。立法权、国库、还有执法权,都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我之前都答应好了。”雨秋平被天野景德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支支吾吾地搪塞道。天野景德闻言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望着雨秋平片刻,而后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横跨了一步,来到了雨秋平的身前。他微微抬起头,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眸,低声道:
“殿下…您之所以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是不是还不明白,您这三权分立,对雨秋家是有多大的损害吗?”天野景德顿了顿,冷声道:“商人们自行制定法律,而我们雨秋家有多少权力,也都写在法律里。换而言之,就相当于把家族的家规交给别人来写啊!如果他们在宪法里写了,雨秋家的继承人要有那个国会投票决定,殿下打算怎么办?”
“这当然不能让他们乱写,我会派人参与法律的制定的。”雨秋平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道。
“我再问殿下,如果他们制定了一条税收的法律,说所有堺町的商人都不需要交税,殿下打算怎么办?”天野景德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拜托,现在雨秋家是和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他们制定了这样的法律,就意味着雨秋家国库枯竭。雨秋家国库枯竭,也就没有人能养兵保护他们的安全。等到堺町被别的大名占领,还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吗?”这个问题,雨秋平倒是早就想过,于是便飞快地回答道。
“那国库呢?殿下把国库交在他们手上,以后雨秋家用钱,都需要从他们那里批准预算!哪有把家族的国库交代商人手上的啊!”天野景德发现雨秋平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干什么都要用钱。我们想筑城,要他们批准。我们想出兵,要他们批准。他们只要不批准,我们什么都干不了!换而言之,我们雨秋家就只能去做他们商人想要做的事情!他们想要开通到西国的商道,可能就会让我们去打山阳道。只要我们的预算不是为了打山阳道,就一概不批准,逼着我们去打。他们想跑海贸,就逼着我们造船维护航线。如以此来,我们雨秋家不就成了堺町商人的打手?”
“这你说的倒是没错…”雨秋平再次被天野景德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有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但是你要想想看,商人们所动员的财力,是我们雨秋家紧靠着农税收入的好几倍啊!到时候雨秋家的实力也可以膨胀好几倍!”
“可是如果连家族的攻略自主权都丢掉的话,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殿下您是被架空的,雨秋家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天野景德几乎是连珠炮似的追问道,“还有那执法权,当真就拱手让给畠山高政吗?当初我们为了收回领地上的执法权,废了多大的力气,殿下您忘了吗?”
“如果全领地法院、判决都交给畠山高政的话,那么我们雨秋家对百姓施加影响了的权威就会大大下降,他们会转而依赖畠山高政!只要畠山高政不判他们有罪,即使他们反抗雨秋家的命令也什么事都没有!拥护畠山高政的那些小豪族也都可以作威作福!”天野景德再次冷声提醒道。
“不会的。”说到这里,雨秋平倒是颇为自信地摇了摇头,“畠山殿下是正人君子,对法纪纲常非常重视,而且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万万不会做出胡乱判决的事情!他一定会严守法律办事,反而可以增强雨秋家的权威。”
“殿下把家族的利益寄托在对一个人人品的信任上吗?殿下您疯了吗?”天野景德听到这里,已经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厉声道:“殿下您想想清楚啊!这三权分立是把雨秋家往死路上推啊!要是不能收回权力,雨秋家就是万劫不复啊!现在把大公子和二公子拦截回来还来得及!不然就是覆水难收了!”
“和你一样看法的有多少人?”雨秋平忽然开口抛出了一个问题。
“真田大人、濑名大人都和我意见一致,竹中大人也颇有微词。”天野景德低声陈述着其他人的意见,“军中从今川家跟来的那些兄弟们虽然表示无论殿下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坚决拥护。但是他们和那些尾张美浓的士兵们一样,都十分不理解殿下为何要如此舍弃雨秋家的权力。”
雨秋平听罢,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其实我对这个制度还是很有信心的。这并不是我凭空臆想而出的产物,在南蛮各国已经有国家在用了。或许,你可以叫它‘重商主义制度’。虽然差别不小,但是还是有共同之处”
“那些鬼夷的东西离经叛道,又怎么可以效仿?”天野景德听说雨秋平竟然是向南蛮人借鉴的制度后,更是惊呼出声。
“铁炮你们不就用得好好的嘛!南蛮的东西怎么就不行了!”雨秋平被天野景德说了半天,火气也微微上来了,“反正我说不过你们,在你们的角度看来,这一切确实是天马行空。但是就在我们同一个时代,查理的故国就正在使用类似的制度!而且我可以预言,在未来,日本这片土地上也会使用这个制度!虽然它可能过于超前,它可能和当下的实际情况不那么接轨,但是假以时日,它真的是可行的!时间会证明的!更何况此时此刻,我们如果不作出让步,雨秋家都有可能彻底被敌人消灭!”
“殿下凭什么预言未来的事?”
“我就是可以。”雨秋平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沉声道,“相信我。”
天野景德望着雨秋平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让雨秋平忽然感觉心里一紧。
“权兵卫,你当初发誓过要誓死追随我,现在这个决心动摇了吗?”
“回禀殿下,没有。正是因为在下发誓要为雨秋家效死,才要坚决阻止殿下胡来!”天野景德义正言辞地厉声道。
“既然发誓为我效死,就请执行你的殿下的命令吧!”雨秋平用更加严厉的声音沉声道,“执行命令!天野景德!”
天野景德闻言浑身一颤,但是他却没有犹豫,而是立刻低声喝道:“是!殿下!”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就派你去监督国会的建设、法律的制定。到时候也有你来负责,亲自把整套法律系统移交给畠山殿下!”
第四百四十七章 商议()
当天野景德面露疲惫地回到军营时,等候多时的真田昌幸立刻迎了上来。
“天野大人,怎么说?殿下回心转意了吗?”
“没有。”天野景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无论我怎么说,殿下都不肯松口,一心要和那些商人和畠山高政合作。我一开始以为,是殿下不知道合作带给雨秋家的危险才如此大意的。可是在谈话中,我发现殿下对于让渡权力的危害有着清醒的意识,但是他仍然坚信这种足以毁灭家族的制度是有未来的。”
“殿下这么坚决的嘛?莫非还是觉得,此时进攻堺町再回师讨灭小豪族的计划,实在风险太大。一贯保守的殿下,采取稳妥的方式也可以理解啊。”真田昌幸犹豫了一下后,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假设。
“没有。我甚至觉得,即使殿下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同时攻下堺町和小豪族,他也会把大公子和二公子送去当人质的。”天野景德摇了摇头,凝视着真田昌幸的双眸,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觉得,殿下似乎非常期待这个匪夷所思的‘三权分立’。殿下说不定还对眼下雨秋家的窘境而感到有些窃喜。如果雨秋家不是山穷水尽了,他可能就没有办法说服我们这些部下还有织田大殿接受他的计划,让他把权力让给商人来换取金钱、粮草支持了。”
“这又是为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制度就是饮鸩止渴啊。”真田昌幸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又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刚才想了很多,忽然发现殿下有一些奇怪。”天野景德像是自然自语,又仿佛在和人倾诉一般喃喃地道:“殿下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架子,从来不讲究上下尊卑。但凡做出决定,都一定会以理服人地说服我们这些下属,而从不会以势压人。可是唯独一些特殊的时候,他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决定。做出这些决定时,他也会异乎寻常地固执。那种感觉,我很难形容。就有点类似于,我知道这是对的,这也肯定是对的,但是其中的原因,由于难言之隐我没办法告诉你们,你们相信我就可以了。”
“你还记得殿下上一次这么固执是什么时候吗?”天野景德转向真田昌幸,低声询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真田昌幸紧闭双眼,思虑了片刻后,有些后怕地开口道:“是在桶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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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真田昌幸的谈话后,雨秋平也是十分疲惫地回到了天守阁。今川枫正坐在桌案边,有些呆滞地望着雨秋殇和雨秋佑以前吃饭时坐的地方。桌前的碗筷,还摆得整整齐齐。
“你说以后,我们一家人,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吗?”看到雨秋平回来后,今川枫忽然有些怅惘地轻声道,“会不会今天的早饭,就是我们一家人最后一顿饭呢。”
今川枫的话,直戳雨秋平的心窝,让他也是一阵感伤。他叹了口气,在今川枫的身旁坐了下来,望着已经和自己走过十年光阴的爱妻——她的容貌,还是那样倾国倾城。美人凄婉,最是让人不舍。
“你也在怪我吗?”雨秋平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抚摸着今川枫的脸庞。
“想听实话吗?”今川枫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对着雨秋平勉强一笑,“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理解平的人。”
“因为我知道,你是穿越者。你所带来的那个制度,在查理的故乡,还有诸多国家,甚至包括我们日本,都是卓有成效。而这,也是你一直说的,终结治乱循环的办法吧。”今川枫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轻声宽解着雨秋平道:“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每一次制度的大变革,在最初都是得不到支持的。部下们的抵触可能会让你难过,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啊。”
“只是,你不觉得这个制度有些太早了吗?”今川枫话锋一转,有些担忧地提醒道:“我之前看过你的历史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那一世的历史上,日本是要到了300年后才拥有这样的制度的吧。那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