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介意了。”冈部元信不咸不淡地答道。
“昨天晚上会议的内容,他们肯定也都汇报给朝比奈家的人了!这可怎么办啊!”冈部正纲嚷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来听了!”
“正纲,以后不可以有点小聪明就沾沾自喜了。”冈部元信凝视着冈部正纲的双眼,“战争是残酷的。”
“为了讨逆,我冈部元信,万死不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忠臣()
辰时六刻,朝比奈军先头部队,朝比奈泰亨所部到达大高城。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大高城的守将鹈殿长照并没有和冈部元信一起离开,而是收拢全军,待在大高城内。听守门的卫兵说,昨天晚上冈部元信邀请他去参加评定会议时,也被他坚决拒绝了。这样的表态,可以说是很支持朝比奈一方!但是碍于鹈殿长照本人大高城城主,今川义元妹婿的身份,冈部元信也不好为难他。
得到这个消息后,朝比奈泰朝和雨秋平都感动不已。在那样的情况下,鹈殿长照能够坚守住自己的立场,拒绝冈部元信的劝诱,可以说是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如果鹈殿长照投向冈部元信的话,后者很有可能留下很多人防守大高城,阻碍朝比奈军的追击。而鹈殿长照保持大高城的独立,拒绝加入冈部阵营,则为朝比奈家保留了进军的路线。
朝比奈泰亨率部进入大高城后,雨秋平和朝比奈泰朝立刻亲自策马赶去天守阁,准备向鹈殿长照当面道谢。等到他们赶到门口时,却发现朝比奈泰亨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松千代,怎么了?”朝比奈泰朝诧异地问道。
“哥…”朝比奈泰亨挠着头道,“我早就跑来想向鹈殿殿下道谢。结果鹈殿殿下说什么都不肯见我。”
朝比奈泰朝思索了一下,立刻出声问道:“是不是你在城里做出了什么不礼貌的事情,惹得鹈殿殿下不高兴了!”
“没有啊!我进城后可老实了!”朝比奈泰亨叫屈道。
“应该不至如此。”雨秋平红着眼眶,低声劝解道:“家督殿下刚刚遭遇不测,大家肯定都很悲伤心痛。鹈殿殿下又岂会因为这些小事意气用事?”
“红叶说的也是。”朝比奈泰朝点头道,转身面向一个侍卫:“劳烦向鹈殿殿下通报,就说朝比奈泰朝前来拜访。”
“是。”那个侍卫有些不情愿地答应道,看起来之前为朝比奈泰亨通报的也是他。
不久后,天守阁里间的门被拉开。前来开门的,正是鹈殿长照本人。
他披麻戴孝,脸色憔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双眼红肿,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鹈殿…殿下。”朝比奈泰朝愣了一下,想起了家督的死,也一下子红了眼眶,“请千万保重啊…”
“家督殿下…”雨秋平之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也再次夺眶而出。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多少次流泪了。
“还不是哭的时候,大家都振作一些啊!”朝比奈泰亨强忍着泪,低吼道:“家督大殿大仇未报!我们受家督大殿厚恩,怎么可以坐看叛逆猖狂!”
“说的是,”朝比奈泰朝眼眶含泪,沉声道:“鹈殿殿下深明大义,没有加入冈部叛逆一方!这实在是今川家之福!我在这里先替所有人谢过鹈殿殿下了!请殿下整顿兵马,随我们一同追击冈部叛逆!”
然而,鹈殿长照却依旧面无表情,默默地摇了摇头。
“诶?”朝比奈泰朝愣了一下,“鹈殿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拿不准谁才是害死家督殿下的内奸?”
“我们这里有证据。”雨秋平边说边把写着濑名氏俊整理的疑点和推理的事情流程的那沓纸从怀中拿出。“请鹈殿殿下过目。一切正是冈部元信那个叛逆所为!他跟殿下您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不用。”鹈殿长照依旧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雨秋平手中的那沓纸。
“鹈殿殿下…你这是…”朝比奈泰亨急道,“莫非你相信了冈部元信那厮的话!”
“没有。”鹈殿长照叹了口气。
“那殿下为何不肯加入我们?莫非是信不过我们?”雨秋平追问道。
“没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鹈殿长照的声音有些嘶哑,“谁是内奸,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空气忽然安静。一时间,屋子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鹈殿殿下何出此言?”朝比奈泰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殿下不想为家督复仇了吗?”
鹈殿长照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忽然变得无比无奈。良久,他沉声道:“我是个武夫,说话直接不好听,三位请不要介意。”
“鹈殿殿下有话直说吧。”雨秋平应道。
“冈部家和朝比奈家,雨秋家素来有仇怨,我也略有耳闻。”鹈殿长照低声道,“这次双方对立,互相拿出证据宣称对方是叛逆,难道真的是为了内奸么?怕是更多是两家的宿怨在作祟吧。这样带着私仇的内斗,还打着复仇的旗号,在下是绝对不愿意参与这种事。”
“不是这样的!”雨秋平争辩道,“家督殿下不幸阵亡,值此危局,我们又怎会因为私仇…”
“雨秋殿下也知道是危局么?”鹈殿长照忽然怒目圆睁,低声喝止了雨秋平:“那你们双方为何要剑拔弩张!为何不能一致对外!全军都去内斗,鸣海城不防守了,沓挂城不防守了!织田家一旦入侵,东南尾张便都要丢掉了!这可是今川家历经十几年,多少人战死沙场才换来的领土啊!”
“这…”雨秋平一时语塞。他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两家几乎兵戎相见,而不愿意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或是回去让今川家下任家督评判公道,接受调查。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朝比奈家和他雨秋家,和冈部家有着宿怨,互相都不相信另一方。
“掺杂着私欲的内斗,我绝不会参与。家督殿下若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想看到手下为了找出所谓的内奸,自相残杀。我无论加入哪一边,都是对今川家的伤害,所以我哪边都不加入。”鹈殿长照坚定地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如坚冰一般,“家督殿下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道命令,是率部坚守大高城。这才是,我能为今川家做的事。”
“无论是冈部家,还是你们的行动,我都不做干涉,因为我没有指挥全军的权限。”鹈殿长照背过身去,示意他不想再谈下去了。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透过天守阁的窗户,望向鸣海城——那今川义元最后待过的地方,也是他的殒命之所。
“家督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鹈殿长照,必誓死已报。”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低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去和冈部殿下在少主面前争出谁才是叛徒吧,而我会秉承家督殿下的意志。”
这个一生倔强的男人,无论是朝比奈家,还是冈部家,都不从半点接近讨好。只是默默地完成着家督交给他的一件又一件任务,不邀功,不求名。
“家督殿下,在下会死守着大高城,死守着今川家在尾张最后的据点,完成家督殿下给我最后的任务,完成家督殿下的遗命。”
雨秋平的前世,今川义元在桶狭间殒命后,今川家全军都退回远江骏河,只有鹈殿长照一人留在三河坚持。留在三河的武将纷纷投向松平家。只有鹈殿长照一人打着今川家的旗帜,据城死守,誓死不降。后来,在三河军队的围攻下,鹈殿长照坚守至最后一刻,自杀身亡。
“唯死而止。”
真正的忠臣。
在你的凛然正气前,吾辈所谓的忠诚,无地自容。
巳时三刻,众人向鹈殿长照郑重的道别后,留下了足够大高城食用半年的粮草,就率军离开了大高城,继续南进。
巳时四刻,濑名氏俊也派传令兵前来,说是沓挂城的朝比奈信置暂时无法离开。因为葛山家的部队似乎倾向于冈部一方,双方在沓挂城中对峙起来,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整个三河尾张边境的今川军乱成一锅粥。
而与此同时,冈部家的部队和一众豪族的部队,也到达了南方二十几里外的名和。负责断后的,似乎是井伊家的部队——他们在鸣海城的合战中率先逃离,比起三浦家这些豪族,受损最小。
井伊家的骑兵们豁出血本,全部摊开在官道上和官道两侧,散开巨大的情报屏障,想要阻碍朝比奈家的部队获取他们的情报。井伊家的骑兵甚至试图攻击朝比奈家的探马。无论是朝比奈家还是冈部家,在聚集部队时,都以对方是叛逆为由。因此,两方爆发冲突也在所难免。朝比奈泰亨听说井伊家的人试图攻击他的探马后,暴跳如雷。带着二十几个武士,骑着马就冲了出去。
朝比奈泰亨的骑兵队接近前线后,他们的动向立刻引起了井伊家部队的警觉。他们纷纷开始收缩部队,在官道上集结,大约也有着二十几人的规模。而朝比奈家前线的骑兵数量,则有着四十几人,在数量上压制住了井伊家的部队。
朝比奈泰亨下令另外二十几个骑兵,保持阵型,尝试从官道两侧向着井伊家的部队侧后迂回。自己则带领着自己的二十几个骑兵,从官道上笔直地朝着井伊家的队伍冲了过去。井伊家的部队不敢硬碰硬,只能收缩着防线向后退去。他们这一退,冈部家一系的情报屏障也就荡然无存,朝比奈家的骑兵队开始侦查冈部家的队列部署。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冲()
接到后方在不断受到朝比奈家骑兵袭扰的冈部元信坐不住了。如果作为主帅的他,放任后方的豪族部队遭受到侵袭,而自己的主军却安然无恙地享受着豪族们的断后,他必定会失去人心。在现在冈部家和朝比奈家对立的情况下,如果自己毫不作为,说不定这些豪族就会倒向朝比奈一方。
为了稳定军心,他让冈部正纲亲自带着本阵的几十个马廻众骑兵向着后方赶去,正巧遇到迎面赶来的朝比奈泰亨。朝比奈泰亨正带着几十个朝比奈家骑兵,将井伊家的骑兵从官道上驱逐开。井伊家的骑兵势单力薄,已经被迫让出官道,向着西南的一处丘陵撤退,企图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追击。
而此时此刻,官道上面对面的,正是朝比奈泰亨和冈部正纲,这对冤家各自带着的几十骑兵。狭路相逢,这两人一看到对面的旗号,立刻就憋着一口气。谁都不愿意让路,谁都不愿意停下,各自催促着有些犹豫不想向友军正式动手的部下提高马速,散开队形做出冲锋的姿态,直愣愣地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双方的四十几个骑兵,各自排成了两排,散开松垮的阵型,一排二十几个人足足拉开了百米之宽,两排间前后也相距了二十几米。从官道的西侧一直排到了官道的东侧,像是两张大网,彼此扑向对方。而朝比奈泰亨本人,则冲锋在最前排的中间,甚至超出了周围同伴几个身位。而冈部正纲,显然没有这个胆子,只是缩在了第二排的侧边,不断催动着部下加速。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在马速提到最快的情况下,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无论是朝比奈家,还是冈部家,此刻都已经骑虎难下。骑兵高速冲锋的情况下,极难转向,想要避开对方的冲锋已经是不可能了。而骑兵对冲的时候,马速就意味着一切。谁若是在这个时候减速,就会成为对方骑兵的活靶子。两家的武士,无论是多么老成稳重,多么不希望立刻将两家的冲突上升到武力对抗的人,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抽刀在手,提高马速,全神贯注地等待两马相交的那拼杀的时刻。
十米!
朝比奈泰亨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对面骑兵张开的大嘴,看到对面骑兵高高举起的武士刀映着寒光,看到对面骑兵坐下马匹的鬃毛。甚至,还随风送来对面骑兵的怒吼声。
然而,他已无暇犹豫或是多做观察,生死存亡都决定在下一瞬自己的反应。这样刺激的搏杀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是每一次,都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在马匹跃起到下一次四蹄着地间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动作。
“杀——!”随着他猛地一声怒吼,对方骑兵也已经跃到了他的身侧。两马交错的那一刹那,一种本能的感觉告诉他——对方挥刀的姿势说明对方只是个新手!余光流转间,朝比奈泰亨瞥到了那个骑兵和自己同样青涩的脸庞。
他猛地扭腰一闪,对方骑兵过早抡出了自己的武士刀,什么都没能砍到。紧接着,朝比奈泰亨接着扭腰往回的力,手臂拉出夸张的角度,像是一个几乎做到270°的扩胸姿势,狠狠地蓄力后猛地一个前刺。高速的马速下,对方骑兵因为挥空而失去了调整身体的机会,几乎无暇做出任何反应,刀锋狠狠地撞入对方的脖颈中,雪亮的刀剑被鲜血染红,从对方的后脑勺透了出来。朝比奈泰亨握着刀柄的手,也重重地撞在了对方的下巴上。巨大的冲力让朝比奈泰亨也没能握住手上的武士刀,被迫松手侧身,让过向前撞过去的一马一人。
身后传来一声迟来的惨叫,紧接着就是骑手坠地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然而,朝比奈泰亨无心回身观看自己的战绩,因为后方冈部家第二排的骑手,已经冲向了手无寸铁的自己。
二十几米的距离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朝比奈泰亨几乎全凭本能地从腰间摸出了那柄肋差,然后猛地一个后仰,几乎把腰身贴伏在马背上,躲过对方借着马速,势大力沉的一击横劈。然后,平躺在马背上的他奋力将手中的肋差向着对方的马匹刺去,锋利的肋差刺在了马屁股上。吃痛的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暴躁地狂跳起来,措手不及的骑手一下子失去平衡,被甩下马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刚刚挣扎着起身,紧跟朝比奈泰朝之后的另一个朝比奈家的骑兵就手起刀落,砍稻草人一般把他砍翻在地。
直起身来的朝比奈泰亨缓缓勒紧缰绳,坐下马匹缓缓地开始减速。等到速度差不多降到正常马速后,朝比奈泰亨一勒马缰,马匹低声嘶鸣了一声后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