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探头去看她挑的,两位小姐每人一匹妆花缎,一匹平纹暗花春绸。四位孙少爷小姐每人一匹玉色云缎,给沈氏的则是两匹官闪绿缨络裙缎,两匹折枝锦缎,一匹葵色冰梅春罗,一匹藕合纱。
翠烟很有眼色的没提秦氏,主仆俩很默契的把这位正头太太忽略得一干二净。
看完了私库,贺峥又提出去院里的库房看一下。翠烟虽然诧异,倒房正是连着正房东边的三间厢房最外两间,一间放些家具、花瓶等大件,另一间一半放的是米面豆子、冰糖、茶叶、枸杞甚至人参、蛇胆等名贵食材,角落里还放了几坛子酒;另一半则堆了些帷帐、被褥。
这些自然没什么可挑的,不过粗略看看就出来了。
待出了库房,翠烟锁了门拿着钥匙犹豫了一番,道:“这钥匙少爷可要自己收着?”
贺峥颇为诧异:“你收着挺好的,怎么忽然让我收着?”
翠烟再三犹豫,“奴婢听闻,少爷嫌奴婢几个年纪大了,要打发了奴婢们出去……”说到后来,声音难免带了些委屈。
贺峥瞧着翠烟的样子,便有些心软。想来人家姑娘好好的做着大丫头,就因为自己忽然要被拉出去配人,也算无妄之灾了。终是狠不下心肠,思量着要不就把她们打发远些不让她近身伺候了,哪怕看个库房也好。便说:“我确实是打算把你们几个大的打发出去。你们跟了我这些年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有了心仪的人不妨与我说,我必陪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见翠烟紧张得连背脊都绷直了,叹道:“你若不想走,我也不勉强,横竖买了新的来也得有人□□,你留下□□她们就是。”
翠烟这才松了一口气:“奴婢不想走,奴婢愿意留下来教管小丫头。”
翠烟有这么好运气,别人就不一定有了。
贺峥带着翠烟和礼物回正房,红珠正站在门口,见贺峥来了便笑道:“少爷,晚饭已摆下了。”
“你中午去哪儿了?”贺峥让翠烟进屋放东西,自己则站在门口同红珠说话。
红珠没想到这时候贺峥还想得起她,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下午来福过来的时候我问过他,你并没有去找过他们。”贺峥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他还没习惯待这种饰品,不过是原主带惯了的东西,担心忽然摘了露出马脚。“来福是我的小厮,你中午没去找他,去找了谁的小厮?太太的么?”
红珠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跪下,“奴婢没有,奴婢……奴婢……”却终究说不出什么来。
贺峥又道:“今早的银筷子是太太院里哪个婆子来收得?吴婆子么?”贺峥笑了笑:“难怪吴婆子来我院里搬东西搬得这般利落,原是做惯了的。”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红珠:“你是谁的奴才?”
“少爷,少爷奴婢也是不得已啊……”红珠的眼泪滚滚落下来,“奴婢只是一个二等丫鬟,太太院里任何一个嬷嬷都能打骂奴婢,何况是太太!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听啊……”
见她招了,贺峥便不再看她,慢悠悠往里走,边走边道:“那你便去问问太太院里要你不要罢。”
隧进屋叫来翠烟吩咐:“明儿把红珠打发了,太太喜欢就给太太,太太若是不要家里有人就让家里人领了去,若没人便让外面的婆子给她找户人家。”
翠烟应了,又把贺峥往偏厅让:“饭已摆好了,少奶奶等您许久了呢。”
转过来进了偏厅,之见厅中摆了一红木雕弯腿灵芝方桌,上面摆好了六菜一汤,拿碗盖了怕散了热气。舒忱已经在桌边坐了,见了贺峥面上仍有些不好意思。便要起身来迎,贺峥忙把人按住了,“你坐着吧,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些。”转身自己也在舒忱对面坐了。
待坐下了,又见面前放了一双银箸,拿起细看却又不像昨日那双。便问:“这是哪里来的?”
一旁伺候的翠雨笑道:“还不是少爷中午提了一句银筷子?下午收拾少奶奶嫁妆见了这个,少奶奶便让拿出来给少爷用。”又将贺峥面前一个小盅揭开盖子:“少奶奶听说早上刘大夫让少爷吃燕窝补身子,特特儿地拿了出来让奴婢炖了。少爷快尝尝,少奶奶这番心意可甜么?”
翠雨这番话没说完,舒忱脸已经红了。翠烟捣了翠雨一肘子,翠雨吐了吐舌头,又拉了拉老实站着的红翡的袖子,三人悄悄儿地退出偏厅。
舒忱把汤盆上盖着的碟子掀起来,轻声道:“我又让她们煮了绿豆百合汤,你多喝些吧。”说罢只拿着筷子捣了捣碗里的米饭。他下午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心里也不自在起来,自觉不该迁怒贺峥。起来后听丫鬟说贺峥去库房里挑回门礼了,更觉得没意思。在屋里自己面壁思了一会儿过,就去在嫁妆里挑挑拣拣,寻出一副银箸,又寻了燕窝出来,让小厨房给炖了冰糖燕窝。
贺峥低头吃了一勺燕窝,笑道:“果真甜。”如此渐渐也说笑起来,贺峥原本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当舒忱是个青春期闹别扭的小孩儿罢了,现代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叛逆起来不知比舒忱闹人多少倍呢。但见舒忱现在如此小心翼翼的跟他示好却又不好意思道歉的样子更觉这孩子可爱招人疼。而舒忱见贺峥不与自己计较,心中也不禁亲近了几分。
第12章 共枕()
两人吃罢了饭,贺峥便拉着舒忱来看自己给岳家选的礼物:“这方砚台是给岳父大人选的,我并不懂这些,你来替我掌掌眼。”又拿出给小辈的礼来挨个与舒忱说了:“我想着除了这些,每人再送一个一两的小银锞子,你看可好?”
舒忱挨个看了,见给沈氏的礼就比其他人不知多了多少,心中自是熨帖的,暗想这贺家大少虽然行止略有怪异,让人看不透,为人也有待考察……却当真是个会体贴人的。可听了贺峥的话却还是叹气:“并不好。”见贺峥愣怔方解释道:“太过贵重了,哪里用得上那些好东西。”又道:“他们待我和娘都不好,没得便宜了他们。”
“他们”指的自然是隔母的那些弟妹和侄子侄女了。
贺峥便安慰他:“面上的工夫总还要做啊。我们家那些个待我又哪里好了,你不一样备了礼来?”
舒忱一噎,这才没了话,只是撅得老高的嘴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明儿回门要早起,今晚自然也要早早的睡。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就打算安歇了。昨夜舒忱睡得可算得是心力交瘁,今日说什么也要去外间住。贺峥只拉着他不肯,说新婚夫妇分房而居像什么样子?又言明自己现在身子还没好全,让舒忱尽管放心,两人绝对只是盖棉被纯睡觉。
这话可是说进舒忱心坎里了。他干嘛非要去外间住?还不就是怕圆房嘛……
按理说舒忱既然嫁了,就早该做好心理准备。但说句难听的,他也没想过贺峥身子能好起来呢!满括苍县去问,谁不知道贺家大少快不行了?要不贺府也不能使冲喜这事啊。
如今贺峥既然醒了,他自然也要另谋打算。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昨晚上没动作难保以后?不如先发制人,搬出去住,往后多少能搪塞些日子。
可贺峥都那么说了,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舒忱也狠不下心说不出拒绝的话。别扭了一会儿,到底拗不过他,还是在贺峥身边老实躺下了。
这一夜贺峥倒比昨日更要老实。也许是忙了一日这身体实在撑不住,也是知道了舒忱可能并不愿嫁他,贺峥不敢再像昨晚一般,只乖宝宝姿势躺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舒忱见他呼吸平稳已睡熟,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多时也会了周公。
还没天亮,贺峥就先醒了。
不是他对回门之事太积极,而是这具身体又开始闹腾了,肚子里那种灼痛感又隐隐地发作起来,疼的他一头是汗,哪里还睡得着。
因为疼痛贺峥也没注意身体其他部位的感觉,好一会儿才觉出不对——脖子和侧脸微微有些刺痒,像是挨着什么毛发似的。
床帐里一片漆黑,睁着眼睛也看不清楚。贺峥只得用身体尽量去感知,半天才觉出原来是舒忱的头发。
却说舒忱,之前新婚之夜紧张,睡一会儿就要惊醒,警惕得不行;这一晚倒好,放松下来整个人睡得跌跟头打把势的,最后还像只小猫一样紧贴着贺峥的身体蜷缩着,拱得毛茸茸的脑袋就倚着贺峥的肩膀,毛烘烘的头发刺着细嫩的皮肤,便是贺峥脖子和侧脸刺痒之感的由来。
贺峥在一片漆黑中努力辨认出舒忱的发顶,半边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其实贺峥还是挺喜欢舒忱的。
他上辈子亲缘极薄,父母离异后各自成家,谁也不愿意带这个拖油瓶,只有年迈的奶奶可怜他,把他接过来一起住。父亲看在奶奶的面子上还给一些生活费,却也很少来看他。
而小学毕业后奶奶也去世了,父亲就再懒得管他,母亲更是不知道在哪里。他靠着奶奶留给他的私房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又因为性向问题迟迟没有恋爱。
而一朝穿越,家里又是这种糟心的情况。父亲不疼,母亲早逝,只有祖母还疼爱自己。可是看着祖母他又想起上辈子的奶奶,心中还是不安。
他其实心里隐隐是害怕的。害怕再来一次,唯一疼爱他的人离去之后这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自己是孤零零的,再无牵绊。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和舒忱做一对真正的爱人。他真的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贺峥望着舒忱熟睡的脸暗暗发誓,只要舒忱一天不离开自己,自己就会倾尽所有的对他好。
这一切,睡梦中的舒忱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次日清早舒忱醒来,只觉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娘给做的被子就是好,又软又暖和,还挺好闻的。他满足的在被子上蹭了蹭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睁开眼睛。
哪里是什么被子?被他抱住的分明就是一个人!
舒忱一个激灵,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早不在舒府了,而方才抱在怀里的,正是他的夫君贺家大少!
对上贺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舒忱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贺峥什么话都没说,舒忱却觉得那眼神里一定有对自己的嘲笑!
昨晚做出一副贞洁烈男定要分房而睡的是谁?今早投怀送抱的又是谁?!脸还往哪儿搁啊(tot)
直到丫鬟们进来伺候洗漱,舒忱的耳根还是红红的,还不自在着呢。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哪个也不敢抬头看。
除了翠烟,其他人也是昨晚回去歇着时才知道红珠要被少爷撵了。她们这些丫头虽不说情同姐妹吧,到底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许多年,虽不敢对主子的决策有什么意见,却也难免心有戚戚焉,只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在贺峥面前伺候不免比平日更谨慎许多。
洗漱更衣过后,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贺老太太今日气色不错。昨日处置了小李氏之后老太太只觉得神清气爽,晚上又特特地挑了一本最厚的经书命人给小李氏送了去,让她不抄完一百遍不必出房门,为着抄经书的事儿干脆连晨昏定省都给她免了,正好婆媳俩也不用日日相看两相厌了。
紧接着老太太就把管家权拢到自己手中。倒不是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把着权利不撒手非要跟儿媳妇争权,实在是有几件事她着实放不下心。
贺峥和舒忱来了,老太太便先命丫鬟把回门礼的单子拿来给二人过目:“你们来的正好,我昨日见给舒府的回门礼实在不像话,现列了新单子出来。你们瞧瞧可有哪里要添减的。”
贺峥接过来与舒忱共看,只见上面列有:蓝素罗两匹、绿云熟绢两匹、妆缎两匹、织锦缎两匹、堆花绫两匹、各色云素纱六匹、各色细棉布十匹;金银项圈各两个,每个重五两;金素鹭鸶莲杯二个,共重四两一钱;玉棋子一幅。
按照一两金十两银算下来,这份礼单也有二三百两银子了。舒忱连忙道:“已经很多了,再无可添的。”
贺老太太揉着眉心,对二人道:“准备得仓促,忱儿委屈些罢。”命缨络拿了单子出去盯着下头人给放到马车上。
老太太又对舒忱道:“如今峥儿成亲,我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桩。只有一件事:峥儿母亲留下的嫁妆,按理都该给峥儿才是。前些年因为峥儿年纪小,库房钥匙一直在公中放着。如今成了亲,也该把钥匙交给你们了。峥儿身体不好,你多费心,替他多打点着。”
说是放在公中,还不是小李氏拿着?老太太一直不放心,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大李氏的嫁妆给贺峥了。
第13章 回门()
说话间丫鬟们进来摆了早饭,老太太留二人一起用了,才放他们出门。末了还嘱咐一句:“今日早些回来,祖母好开了库房把你母亲的嫁妆都清点出来,归到你们自己院里去。”
和舒忱那份没过明路的嫁妆不同,大李氏的嫁妆不单在贺府、李府有单可查,在官府也是正经备了案。与婚书一起盖过大印,再无可抵赖混淆的。
直到上了马车,舒忱还在感叹:“你祖母对你真好。”
“现在也是你祖母了,祖母爱屋及乌,将来也会对你好的。”贺峥怕他还计较昨日的事,便顺势哄了几句。
舒忱笑了笑,却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我只是不明白,贺嵘贺崱彩亲婺傅涨椎乃镒樱壹婺付运┍饶憧刹钤读恕!
是啊,明明都是嫡亲的孙子,按理老人多偏疼小的才对。贺峥想了想,也许原主丧母之后是被老太太养大的,感情比较深厚吧。何况有爱屋及乌难保就有恨屋及乌,老太太如此厌恶小李氏这个生母,对她生的儿子不如对自己亲近也是不难理解的。
舒府离贺府不算太远,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舒忱临下车前欲言又止的看着贺峥,小模样看得贺峥心中发笑:“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快说。不然一会儿办的事儿不可你心意回来可别怪我。”
舒忱再三犹豫:“……我可以把昨天的事儿告诉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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