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县丞还能说什么呢?大人就是这么一问,你同不同意他都是要带人去的。
这事儿,你要说舒忱没有掺和一脚,舒县丞是打死也不信的。
因着秦氏被沈家告上公堂,舒县丞将舒忱叫过来好一阵骂:他出身耕读,极要面子,这回整个舒府的面子都要丢尽了,他每日去衙门总觉得同僚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娘死了,你就要整个舒府为她陪葬是不是?你别忘了,你也是姓舒,舒府的面子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舒忱木着脸盯着地面,看也不看舒县丞:“败坏舒府名声的不是儿子,也不是舅舅——是谁,父亲心里应该清楚。”
“你!”舒县丞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难道是你母亲?!”
他纵使再不喜欢秦氏,那也是这舒府关起门来得事情。在外面,妻子就是他的另一张脸面,秦氏出了丑,他的脸面也不会光彩。
“她不是我母亲!”舒忱哑着嗓子道:“她杀了我娘,她不是我的母亲!”
舒忱抬起头,直视着舒县丞的眼睛:“父亲,您可以有很多女人,很多妾室——甚至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又很多妻子——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娘。”
”
第101章 事了()
一百零一事了
王婆子的儿媳妇并没有坚持太久就招供了,确实是秦氏命她煮山楂桂枝汤混进沈氏的饮食甚至是安胎药里去。
而王婆子也招供,秦氏命人大搜沈氏住处,且让她去庄子里要钱的事儿。
秦氏锒铛入狱的同时,舒恰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说来,还是沈家做的媒。
舒恰的行为虽说有些趁人之危,可也是帮了舒忱;并且这一帮,可是把舒县丞和秦氏都给得罪了。
因此舒恰若留在括苍县,舒县丞未必会给她好脸,秦氏也未必会放过她。
——虽说秦氏应该已经没了什么翻身的可能。
沈家砸了大把的银子,力求把罪责加到最重——起码也要是流放。他们想了无数种让秦氏非常痛苦、又不留痕迹地死去的方法。
最终,舒忱帮着相看,相中了钱塘那边州府的一个照磨。这照磨若是娶原配,舒恰倒也配不上。这照磨原本有一房正妻,前年去世,未留下一子半女;舒恰嫁过去虽是填房,可一来原配并无儿女,二来原配娘家也早已式微,并不大妨碍。
舒恰也知道自己年纪并不算小,几乎快要过了花期,故而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她满意,舒县丞可未必。
舒县丞在衙门浸淫多年,舒恰那张证词虽然没有署名只有手印,他又怎么会认不出舒恰的笔迹来。
现在又是沈家做的媒,舒县丞立刻就觉得这是沈家收买了舒恰。因此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最后还是舒恰的亲娘魏姨娘哭求了好久——到底也是自己曾经爱(睡)过的女人,舒县丞终究是答应了,却表示不会给舒恰出一文钱的嫁妆,以后也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可舒恰还是风风光光的嫁了:有了舒忱给的半抬嫁妆,她哪里还看得上舒府给的那些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
有人喜,就有人忧。
这案子终于将定,秦氏被传去过堂。舒县丞也被宁城要求陪审在侧。
说是陪审,也不过是说着好听,实则是要将舒县丞一起审问的。
而舒县丞在公堂上,居然还很是维护秦氏——毕竟,那是他的脸面。秦氏的罪定下了,他也跑不了一个治家不严。
治家不严这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妻妾不合,往大了说,连自己家都管理还怎么管理百姓呢?
可是种种证据摆在面前,证据确凿实在由不得狡辩,于是争论点被改成了量刑多少。
秦氏的罪要说重也不重——她若是只杀了沈氏,甚至官府都管不了她,可誰让她偏偏杀了庶子,又命人去舒忱名下的庄子里骗钱呢?
不过这也是罪不至死的,量刑最重也不过是黔面流放。
得知这个结果的沈家变了主意——他们要求舒县丞休掉秦氏,将秦氏贬为官奴。
舒县丞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秦氏罪名已定,他的治家不严也算是定了。与其有个黔面流放的正妻,还不去休了秦氏,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何况他对秦氏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就是多情却薄情的男人——他既然能对沈氏的后事不闻不问,对于秦氏,也多不了太多感情。
秦氏就这样,从县丞夫人成了一个官奴。没有人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也许是进了勾栏——其实贺峥觉得不大可能。
也有可能,是被沈家买走了。
至于沈家将她买回去会对她做什么,谁又知道呢。
判决下来的那天,舒忱去牢里看了秦氏。他怀里抱着沈氏和那个孩子的牌位,站在牢门口,静静地看着秦氏。
秦氏也抬起头看着他,忽而癫狂地笑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时是沈氏刚怀孕不久,她有一天路过小花园,听见舒县丞和沈氏说话。
沈氏肚子里的孩子也算得上舒县丞的老来子,舒县丞为此很是高兴,向沈氏许诺,若生下来时个男孩,就送他去读书,好好栽培一番,待这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就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将他培养成新一任的县丞。
沈氏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在秦氏耳中,确实刺耳之极。
为什么?明明她的儿子才是嫡子,要继承舒县丞的衣钵也该是她的儿子才对;可舒县丞向来嫌弃自己生的两个孩子蠢笨不是读书的料子,子不肖父。却对沈氏生的老六青睐有加。
好不容易把老六嫁出去了,现在沈氏又怀上了。
秦氏闭了闭眼。她忍过一次,再忍不得第二次了。
沈氏是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可自己也要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舒忱把两个牌位抱在怀里,似在对沈氏和弟弟说话,其实又是说给秦氏听:“娘,小弟,你们在天有灵,看到这女人的下场了吗?”
秦氏尖声叫道:“舒忱你不要装神弄鬼,现在老爷的休书还没有递到我的手上,我现在仍然是老爷的正妻,你还要叫我一声母亲的!”
“母亲?”舒忱冷笑道。“您怕是想错了。休书不休书不过是个仪式,你在父亲心里什么时候是他的正妻了?——哈,现在倒好,真的不是了,你那两个儿子也要跟着你,从嫡子的位置上滚下来,成为官奴的儿子了。”
舒忱一字一顿的看着秦氏:“你说父亲以后会怎么对他们呢?——他们是官奴的儿子啊,是父亲的耻辱——父亲会怎么对待给他造成耻辱的人呢?”
秦氏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想了半晌,忽然尖叫道:“舒忱你个小杂种,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舒忱却毫不在意她的谩骂和诅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离开了地牢。
地牢中,秦氏颓然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因了这次的事情,舒县丞被宁城大明大放地放了假:虽说薪水照给,却将他手头的所有事全分摊给别人,连点卯都不要求他到。
若是出这事儿之前,舒县丞乐得清闲;可因了这事儿,舒县丞心里忍不住打起了谷。
他觉得这事县令大人在对他表示明显的不满,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会让他致仕也说不定。
因此舒县丞心里越发恼恨秦氏、舒忱和沈家的人。
若不是他们执意把家事捅出去,自己又岂会在衙门里遭人嘲笑?!
而他最近一看到两个嫡子——确切的说是曾经的嫡子,心情就更差了。他们会让他想起他们愚蠢的母亲来,舒县丞眼不见为净,将自己大儿子二儿子两家一齐撵回了乡下老家,只分给了他们很少的田地和银子,以及老家破旧不堪的宅院。
他当初是如何不在乎地把舒忱嫁到商户去,如今对这两个儿子也就有多么不在乎。
却说贺峥与舒忱,好不容易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舒忱给自己娘亲重新造了坟,把弟弟埋在娘亲旁边,又种了很多松柏、在寺庙供应了长明灯又请了和尚尼姑作法超度。
忙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舒忱的心情也好了写,头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了,贺老太太又让贺峥过去一趟。
贺峥临走时好好地哄了舒忱一番,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自己就回来了。
这样哄小孩子的话让舒忱的脸上难得带了点笑容:“快去吧快去吧,离了你我还活不成了?”
贺峥笑了笑:“我还真希望你离了我就活不成,这样你每时每刻都得跟我绑在一起了。”
到了贺府,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贺嵘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该张罗着给他定下个贤惠的妻子了。
贺老太太看着看着这些女孩儿的画像,就忍不住想到娶了男妻的贺峥。她已经发现贺峥和舒忱产生了感情,也就不打算拆散他们了,只是她到底希望能让贺峥留下条血脉。
哪怕让个侍女生下孩子,再把孩子认到舒忱名下呢?!
贺峥垂着头听着贺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却并不答话。这话他没法答,跟老太太说不,定会起一场风波;答应下来吧,还不得后院着火?只能拖着——
贺老太太讲了半天贺峥也不答声,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可是到底不甘心:“你瞧瞧,你这二弟都要成亲了,将来他若先于你有了孩子,还不真要越过你了?”
贺峥心里想,好像他没孩子就不会越过我一样——我不是早就被撵出家门了吗?
不过他略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会嫁给贺嵘,手贱地抽开了摆在桌上的画卷。
那画卷是老太太看过觉得满意,又拿去给贺老爷和小李氏看。两人亦觉得不错,便将贺嵘的生辰八字放在里面,把画卷送回女方那里合八字,若合上了,便可定亲。
贺峥这一手贱,那张写了贺嵘生辰八字的红纸便飞了出来。
贺峥连忙去捡——他没注意到,他身后一直待他慈祥的祖母,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102章 抽丝()
一百零二抽丝
贺老太太佯作怒意,斥责身边的大丫头红珊——缨络和翠烟已经出嫁,如今老太太身边儿红珊最大。
“没眼力见儿的,你缨络姐姐走了你连伺候人也不会——怎么还让大少爷亲自去捡东西!”
红珊连忙上前从贺峥手中接过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红纸,又卷进了画轴中。
贺峥笑了笑:“无妨。顺手罢了。”
贺老太太瞧他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了。
可贺峥并不是没有看见那纸上写着什么。他期初只觉得怪怪的,也并没有细想,反倒是贺老太太略有反常的行为让他疑心更重:贺老太太其实隐藏的很好,只是到底被贺峥看出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那张纸上写着的并不是贺嵘的生辰。
贺峥的第一反应是写错了——随即意识到这是小李氏写的。不管小李氏对自己如何,她断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合错了八字对她有什么好处?
而贺老太太的反应让贺峥觉得,难道是祖母掉包了贺嵘的八字……?
纵然祖母最疼自己,贺嵘也是她的孙子啊,对自己的孙子没必要这么狠吧。
况且贺峥直觉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难道那生辰不是贺嵘的?
贺峥虽然好奇,可是贺老太太好像完全不想让自己发现这事儿的样子,贺峥也就装作没有在意了。
回去之后,舒忱也没问贺老太太叫他一个人回去干嘛:贺老太太现在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舒忱也不多嘴给自己添堵。
搞得贺峥想跟他讨论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事儿也就在贺峥脑子里留下了一个短暂的印象,没多久就被抛到了脑后。
谁知一个月后,老宅竟传来消息,说贺嵘定亲了,正是那日贺峥打开的画卷上的那个女子。
这原没什么稀罕的,老太太、贺老爷、小李氏都相中了那个姑娘,会给贺嵘聘来也不是怪事。
怪得是,贺峥又想起来那天掉落的八字了。
那上面写的明明不是贺嵘的八字。
可是这八字庚帖经过了小李氏的手,贺老爷的手。贺老太太的手,却没有人对上面的日期提出质疑。
贺峥左思右想,觉得那就只能是,贺嵘确实是那时出生的了。
贺峥的心情蓦然沉重了起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大李氏去世不久,贺老爷未出妻孝之时,便求娶了原配的庶妹小李氏为继室填房。
男子为妻子守妻孝本身就十分宽松,时间只有一年,且在这一年内只要不娶妻,即便是纳妾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偏偏贺老爷连这一年也等不了。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便以“贺峥年幼需要母亲照顾”为理由,聘娶了大李氏的庶妹小李氏。
甚至因为当时贺老爷妻孝未过,连喜事也没怎么办。
现在想来,以小李氏的脾气怎么肯?
可小李氏偏就肯了。
而小李氏进门则不到一个月,便被贺老爷带去跑商,以跑就是一年多——走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时贺嵘已经出生了。
这事儿贺峥以前就在原主的记忆里了解过一些,不过当时的他也只是在心里念叨一下贺老爷真是薄情什么的,并未深想。
只是……
那天掉出来的那张生辰帖,上面的日子整好比贺嵘真正的生辰,提前了半年。
贺峥一边觉得自己脑洞太大了这不可能吧一边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测……那小李氏怀上贺嵘的时候,大李氏还健在。
想到之前韩远山曾来跟他说在市井曾听说大李氏是小李氏所杀,贺峥顿时笑不出来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小李氏刚怀上大李氏就死了,正好给庶妹腾位子——以小李氏一个庶女的出身,纵然贺老爷是个商户她也配不上,也就当个填房继室,才堪堪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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