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了正厅,厅内早已坐满了人,上首坐着贺老太太,贺老爷一旁陪坐,小李氏则坐在贺老爷旁边的绣墩上。左边第一位是贺老爷的庶弟贺二爷,紧挨着是他的妻子刘氏,然后依次是贺嵘、贺崱⒑貚J、三老爷的长子贺岘、次子贺崤,右首则是贺三爷及妻子钱氏,之后依次是大小姐贺汐、二小姐贺涵,二老爷的长女贺淇,各房的姨娘则站在正妻身后,乌泱泱站了一大片。贺老太太见贺峥竟起身了,又是一阵心疼,忙把贺峥唤到跟前:“你刚刚醒来,即便不来也没人敢挑你的不是,你这般不爱惜身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来日我都没脸去见你那去了的娘……”
贺峥连忙安抚:“祖母多虑,孙儿今日觉得身上已经好很多了,力气也有了,这不赶忙来给祖母瞧瞧?”
贺老太太闻言大喜:“当真大好了?身上怎样,可有哪里不痛快?”
贺峥心道芯都换了能不大好吗,只是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便道:“好多了,只是前些日子不知是不是病得狠了,脑子里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以前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他这也不是信口胡诌——虽说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几个小时如何能看过十七年?少不得有些边边角角的记不清楚了,先在老太太这里备了案,日后行事也方便。
贺老太太闻言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贺峥的手都有些发抖。但见贺峥一脸苦恼惆怅的样子,还得出言安慰他:“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现在养好身子是要紧,当少费些精力保重身子才是。”背过身却吩咐缨络去找大夫给好好看看,不拘多少钱都得把贺峥给治好了。“你院里的翠烟是打小伺候你的,有什么事不记得只管问她。”又叫丫鬟去库里寻补品给大少爷送去,贺峥忙谢了,这才拉了舒忱行礼。
因为男妻较高的社会地位,舒忱并不用像女子一样挨个下跪敬茶,只需朝着主位磕三个头,再挨个站着敬茶就是。早有丫鬟拿了蒲团在屋子中央放下,贺峥和舒忱并肩跪下,朝着贺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好孩子快起来。”贺老太太抬手虚扶,自有丫鬟递茶给舒忱,再由舒忱敬给贺老太太。“祖母喝茶。”
“好,好。”贺老太太接下喝了一口,从丫鬟手里接了荷包,亲手递给舒忱。贺峥的眼神飘到那荷包上,见是鼓鼓囊囊的一袋,也不知回去后他媳妇会不会和他分享。
接着依次是贺老爷,小李氏,二老爷,刘氏,三老爷,钱氏,各人皆有红包送上。接下来兄弟见礼,则不需敬茶,而舒忱也要给小辈们发红包。
舒忱敬茶,贺峥便在一旁观察众人,暗暗和记忆中对号儿。贺老爷不到四十,算得上是个帅大叔,只是神色平平,对这个男儿媳没有别的态度,若不是太看的开,就是太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小李氏瞧着不过三十上下,倒当得起一句美人,也难怪这个小后妈能把便宜爹迷得亲儿子也不放心上。小李氏脸上带了几分笑,亲亲热热地嘱咐了舒忱几句,又问了贺峥的身子如何,倒是一派慈母作风。
而二老爷和三老爷两房则多了些不耐,或许是觉得与他们并不大相关,甚至钱氏眼里还隐隐带了些厌恶。
二老爷和贺老爷长得半点不像,二老爷样貌颇为阴柔,大约是肖似其母,眼角下垂,带着一些纵欲过度的气息。其妻刘氏看起来倒是个忠厚的,只是稍显木讷,见舒忱递过来茶,倒有些手脚不知怎么摆的样子。
三老爷倒是和贺老爷长得有六分相似,只是更高大些,且对谁都黑着一张脸。钱氏虽然有些姿色,却是个把算计都写在脸上的,让人亲近不起来。据贺峥目测,钱氏给的红包是最扁的一个。
接下来便是同辈见礼,舒忱作为“大嫂”则要给弟弟妹妹们送上见面礼。这些出门前沈氏便替他准备好了,此时翠烟翠雨一样一样捧上来,舒忱挨个送了就是了。小李氏所出的十三岁的贺嵘、十一岁贺崱院蒯亢褪娉蓝计奈痪矗降啄昙突剐。裆浜敛徽谘诘那崦锊恍迹院蒯空飧龃蟾绺静环旁谘劾铩J娉酪仓皇侵泄嬷芯氐拿咳怂土艘环荼誓窖狻
大小姐贺汐是庶出,姨娘原是先夫人大李氏的陪嫁丫鬟,连个姓氏也无,因自小伺候大李氏被赐名春兰,故被称为兰姨娘。自大李氏亡故后这母女二人并不得贺老爷看重,小李氏进门之后母女俩更活得像隐形人一般,性子越发怯懦。如今贺汐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说人家,小李氏这个做嫡母的不上心,更没人替她筹谋了。
舒忱送她的是一只赤金虾须镯,是用三四根虾须般细的金丝加上四五颗米粒大小的珍珠编成的手镯,轻得很,并不值什么,胜在样式精巧。贺汐满眼惊喜,想拿又不敢伸手,正犹豫间,她身后的丫鬟却上前来替她接了,贺汐便红着脸小声道了谢。
给二小姐的见面礼倒比大小姐的还要贵重一些,是个金项圈,上面挂着个金镶玉的吊坠,做成“金枝玉叶”的样子,很是讨喜。只因二小姐贺涵则是小李氏亲生的嫡小姐,自然比庶出的要尊贵许多。贺涵今年不过八岁,长相也是娇俏可爱,性子却被小李氏宠坏了,很是骄奢。因她向来与贺峥不睦,舒忱递过见面礼时,她竟像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和身后的奶娘说话。而舒忱也不是好惹的,见状当时就冷了脸,随手便将礼物扔给身后的翠烟,直接朝下一位去了。
贺涵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脸上满是愤怒和委屈,朝着小李氏的方向嘴一扁就要哭闹。连翠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捧着东西跟着走人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终是贺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冷冷地撇了一眼小李氏:“若教养嬷嬷不得力,还是趁早撵了,没的好好的姐儿让奴才给耽误了。”心里却道,庶女就是庶女,怎么教养得好女儿,贺涵如此不敬兄长难免没有小李氏平日的榜样作用在里头,还是把涵姐儿抱到自己跟前养的好。
这舒忱也是个不省心的,进门第一天这样下婆家人的面子。不过峥儿身边有这样一个倒是不惧小李氏生事了。
小李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忙起身告罪:“母亲说得是,媳妇已命人去寻好的教养嬷嬷,只是一时不得。”
贺老太太冷哼一声:“那便送到我这儿,我这个做祖母的亲自教养如何。”
小李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怎敢劳母亲费神,折煞媳妇了,媳妇回去定好好管教涵姐儿。”连忙让丫鬟把贺涵带到跟前训斥了几句,又勒掯着贺涵从翠烟手里接过项圈道了谢才作罢。
经了贺涵这档子事,之后的见礼更是顺风顺水。舒忱给贺淇的是一支银质梅花簪,簪头六七朵繁复的梅花攒在一起,花蕊处点缀绿豆大小的珍珠,花瓣边缘镀了些金。虽是银的,却是让女子按耐不住想占为己有的精致美丽,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接了。
剩下三房的贺岘、贺崤也是各一份文房四宝,各人谢过舒忱不提。
第6章 大夫()
六大夫
待请安完毕,众人便都散了,贺老太太留了贺峥舒忱吃早饭,小李氏也要留下来伺候婆母用餐。倒是舒忱,作为小李氏名义上的儿媳妇,却不必再婆母面前立规矩,大大方方地在餐桌旁坐了。
作为男妻,一应女子要做的舒忱都可不做,这个时代说到底还是男尊女卑,即便是嫁为□□,男性的权利还是尽可能的被社会所保护。
古人吃饭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不仅没人说话,连碗碟碰撞的声音都没有,一顿饭吃得贺峥小心翼翼,好悬没憋死。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有丫鬟过来撤下餐具,端了茶来。贺老太太便让小李氏回了,自己留下长孙孙媳说体己话。先问了舒忱住的可还习惯,又道“缺什么东西,或屋里丫鬟有伺候不尽心的,尽管告诉祖母。进了门,这儿便是你的家了,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舒忱连忙应了,又闲话一会儿,贺峥跟老太太提出了要打发身边丫鬟的想法。
“孙儿想着,我与舒忱已经成亲,房里再放那么多丫鬟也不好看了,再说她们年纪也都不小,伺候了孙儿这么多年当给寻一门好亲事,之后再挑了年纪小的来伺候就是。”
舒忱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自在起来。按理说大户人家的少爷成亲之前也有收通房丫头的,成亲之后就可抬成姨娘。但若男方家看重新媳妇,就会在成亲之前将通房丫头打发出府。好嘛现在当着他的面打发丫头是几个意思?示好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贺峥有没有通房丫头——现在倒是盼着有才好,舒忱阴暗地想,只要贺峥别来招惹他,多少姨娘侍妾他也绝对不堵心。
贺老太太听了,却沉吟不语。贺峥身边的翠烟翠雨她是知道的,原想着伺候了贺峥那么多年,最是知贺峥脾气秉性的,将来就是娶妻了,把她们开了脸收房也便宜。如今贺峥已表达出对这些丫鬟没意思,倒不如先应下,一来在舒忱面前表示自己这个做祖母的没有给孙儿身边塞丫鬟的意思,二来既然翠烟翠雨在贺峥面前不得脸硬塞也没意思,倒不如再选了好的,总有中意的。因此便道:“你们小院儿里的事儿,自己做主便是。只一条,这些丫头都是你平日里使惯了的,不可一气儿全都打发了,身边没使惯了的下人到底不便宜,要慢慢来才好。”
贺峥连忙点头称是。
说完了自己的丫鬟,便要说别人的丫鬟了。
“祖母,孙儿房中的丫鬟倒也罢了,毕竟在孙儿房里伺候了好些年。只是母亲派翠云姑娘来给孙儿守夜,孙儿却是万万不敢当。”
贺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是个丫鬟,也当得起你一声姑娘。”
贺峥恭顺的垂下头:“虽是下人,到底也是母婢。”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究竟是小李氏命丫鬟窥视于他、翠云心大想爬少爷的床、还是小李氏想给他整个与母婢通j的罪名……贺峥恶劣的想,就看老太太想象力丰不丰富了。今日贺涵这么不给他老婆面子,想必也是上行下效的结果,可见小李氏这个做继母与自己这个原嫡之子是真不对付。他这个人又实在是个气量不大的,早上贺涵对舒忱不敬,不到一个时辰,贺峥这就要拿翠云杀鸡儆猴了。
果然贺老太太脸色暗了,说:“这翠云是和翠烟翠雨一批进府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打发出去配人了。”
贺峥弯起嘴角,又哄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和舒忱告退。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就看见来福蹲在墙根下逗一只小狗,见贺峥夫夫二人出来了连忙跳起,把小狗吓了一跳,边倒退边冲来福狂吠。
“个头不大,声儿倒不小。”来福悻悻地绕过小狗,凑到贺峥跟前。“少爷,这会儿日头大了,不如小的背您回去吧。”
“不行。”贺峥立刻拒绝,且不说他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让人背回去好不好看,他媳妇还在跟前呢,以后如何振夫纲?“你扶着我,咱们快些走就是。”
来福站在一旁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想继续说服自家少爷又不敢开口。他想说就少爷这身体能走得快吗?他能说吗?扶着少爷走比背着走还累啊,想到早上辛酸的一路,来福真心不想再来第二回。
他主仆二人僵持不下,舒忱却不高兴了。昨晚贺峥咳了几次血,他本就没睡好,这会儿直打哈欠。如今刚刚立秋,秋老虎正厉害,早上还不觉得,现在太阳出来在院中站一会儿汗便出了薄薄一层。隧向身后的翠雨道:“去找老太太院里管事的丫鬟,请老太太的软轿一用。”
不多时四个粗使的婆子从空置的厢房里抬出一顶小轿,贺峥虽不愿意被女人抬着,还是在自己老婆“再找事就自己爬回去吧”的眼神下乖乖地钻了进去。
刚回到自己院里,便有丫鬟来禀:“少爷少奶奶刚出门大夫便来了,已在偏厅候着了。”舒忱因昨夜没睡好,打了个招呼便回房补眠,贺峥自去偏厅见大夫。
这大夫姓刘,年纪一把满目慈祥的样子,留着一把山羊白胡子,到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因在贺府供奉已久,日常就给贺峥请脉,很是熟门熟路。把了脉便道:“少爷虽已醒来,身子仍是虚弱,平日不可妄动。我再写个方子,早晚各一付吃了,假以时日必能大好。”
贺峥看这老大夫只说些虚的,对病情绝口不提,便问:“敢问大夫,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昨日醒来觉得腹内灼痛,究竟是什么原因?”
刘大夫摸摸胡子,“少爷这是儿时不足之症,沉疴已久,加上风寒一时凶猛才至昏迷不醒。若腹内灼痛,想是饮食出了问题,人参虽好却不可多食,吃上两天便要停个几日。若能寻得燕窝,隔两三日吃上一盏倒是好的。”
贺峥面上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这老头不是个庸医便是已被人收买了。他大病初醒,老太太亲自吩咐小厨房炖了参汤阖府尽知,小厨房也确实送了参汤过来,只是他昨晚发现自己中毒,生怕毒性被人参催发,便把参汤给舒忱喝了。
如此何来人参致使腹内灼痛一说?
“这些倒也罢了。只是还有一事,”贺峥装作为难的样子,“我自醒来,头脑中昏昏沉沉,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说着便随手指着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珐琅美人瓶,“就像这个,我竟像从没见过这个瓶子似得,想不起何时得了,何时摆在这里的?”
那刘大夫听了贺峥的话也称奇,又握着贺峥的手腕把了半天的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怕是一时病得久了魇住了?或是脑中经脉受阻也未可知,我先写一方子慢慢调理,过些日子再看效果。”
第7章 舒家()
七舒家
刘大夫写了方子便告辞,贺峥往内室去,亲眼见翠烟从外间一个一尺来宽两尺来长的红木斗柜里数了两百钱给了刘大夫,便问一旁伺候的翠雨:“这屋里的钱一直是翠烟管着?”
翠雨亦是一等近身伺候的丫鬟,因为性子活泼不如翠烟稳重,从前原主虽更喜欢她在身边闲话伺候,却是让翠烟掌了院内事务。此刻翠雨听了,以为贺峥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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