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几名不苟言笑的人向着马车靠近,但很快被其他一些看热闹的群众挤开,刀子还来得及出窍,就被身边的人推了回去。
玉兰大道旁边的小巷里不时会有血腥味溢出,有一些嗅觉灵敏的人闻见也多半以为是附近的屠宰场正在杀猪,并没人去细究。
马车来到百家讲堂外,百家讲堂年轻的学子们在门外一字排开,肃穆的表情下是满满的戏谑,他们不明白南方来的那个纨绔世子哪里来的勇气要挑战他们,但既然院长大人发了话就不妨来看看笑话。
百家讲堂分设儒家、道家、法家、阴阳家、名家、墨家、兵家、纵横家、杂家、农家等众多分院,乃是当今朝廷一手创办的院校,与其他几所院校比起来,它在学术氛围上或许稍差一筹,但重在实用,又因为其地位特殊,如今已稳稳居于五院次席,经次于皇室的东林书院。
能够考进百家讲堂的都是天之骄子,他们都将是帝国未来的脊梁,自然傲气,看着梅如玉牵着柳锦儿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他们丝毫不掩饰鄙夷之情。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学子中有人痛心疾首喝骂。
梅如玉轻笑,对于这群学子他本无恶意,当然也并没善念,但对方既然骂过来他自然会反击。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诸位阻我去路与小人行径何异?”
“《论语》我五岁就能倒背如流,别说什么朽木与粪土,在我看来啊,百家讲堂不过如此,我说这话并不是针对谁,我只想说列位都是垃圾。”
梅如玉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别人很难想象出这样一位看上去儒雅的少爷会说出这样狂妄与嚣张的话语。
守在百家讲堂门外的学子们面色潮红,街上的群众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呼喊着让他们让路。
“记住外面的微风和细雨,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将会是你们很不好的一段回忆。”
“好狗不挡道,列位垃圾麻烦让个路,谢谢。”
说着梅如玉已经推开了愤怒而又慌乱的学子,进了百家讲堂的院门。
第八章 比你擅长的()
梅如玉一行人进了院门,身后的人群如同洪流一般紧随其后。
数百名身着盔甲的兵家学子持长矛横于院门外,挡住了一众看热闹的民众。
“百家讲堂乃修学之地,凡进院者勿随意走动,勿大声喧哗,违者杖五十!”
其中一名领队模样的军士大声说道,然后对那些看热闹的民众进行一一安检放行。
在院内的大道上几名年长者负手而立,看到梅如玉牵着一名歌姬的手进来他们有的皱眉,有的面露不屑,也有的摇头轻笑。
“请!”几人并未有其它言语,一个字言简意赅。
来者是敌,却非大敌,一个“请”字代表着京都五院次席学府的涵养和格调,这是礼。
梅如玉微微点头,朝着更深处走去。柳锦儿虽然能够接触到不少高官贵人,但第一次踏进书香味浓厚的书院还是颇为紧张,以至于手心都微微有些湿热,梅如玉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对她微微一笑,柳锦儿尴尬的点了点头,心却安宁了下来。
大道的两旁尽是围观的学子,他们远远的打量着狂妄自大的梅家世子,毫不掩饰的嘲笑着他的莽撞和愚蠢。
守卫们并未出言制止,这是一种默许,在他们看来梅如玉的确是个狂妄且愚蠢的家伙。
不多时梅如玉随着领路人来到了兵家的演武场,今日文武比试的地方都在这里,百家讲堂并没有因为这件小事而大费周章去准备。
“安国试设文武双科,不知世子殿下挑战我院是准备选文还是选武?”负责本次挑战的是百家讲堂一位资历极老的教习,他说这话时满面笑容,觉得眼前的少年人颇为有趣。
“安国试有文有武,本世子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都玩玩呗。”梅如玉笑了笑说道。
“好狂妄的年轻人,有趣有趣。”老教习抖了抖眉毛,面上笑意更浓。
“我院学子听闻世子精通琴、棋、书、画、诗,特在此摆擂,希望殿下给予指点。”老教习旁边一位面色沉郁的中年人开口说道。
“好!”梅如玉笑着登台。
擂台上五名少年一脸傲然的负手而立,他们是本届百家讲堂在四艺和诗词方面的天才,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你擅长什么?”梅如玉看着最边上的一名少年问道。
“棋……”少年有些得意的回答道。
“好,那你来和我下棋。”梅如玉说完便在擂台上的棋盘前坐了下去。
那少年微微一愣,随后便愤怒了起来,这是他受过的最大的屈辱,他发誓要让梅家这个狂妄自大的世子付出代价。
“我会让你输得很惨的!”少年十分生气的看着梅如玉,梅如玉只是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百家讲堂派出来接受挑战的定然不会是弱者,下棋的这少年当然也不是,正相反他是年轻一代赫赫有名的棋手之一,在京都有小棋圣的称号。
梅如玉并非狂妄自大,他明白今天出来应战的都不会是庸人,既然如此不如就好好战个痛快。
周人下棋行的乃是君子法,落子行棋讲求棋德棋品,师从刘先生的梅如玉对此很不认同,即是对战便以取胜为目的,何谈君子小人。
围棋考究的是下棋之人强大的心算能力、思维能力和创造能力,梅如玉即使胸有成竹,但还是不敢过于托大,全身心的投入到与对方的博弈之中。
外面的围观者不下千人,这些人多是书院的学生和普通百姓,梅如玉作为一个大纨绔他的名字在京都已经尽人皆知,大家都想来仔细瞧瞧,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世子下棋的路数怎么那么怪,跟咱们以前学的不一样呀。”人群中有人开口说道。
“果然无耻下流,没想到下棋的路数也那么下作。一点都没有大家之风,寸寸紧逼似要将人赶尽杀绝,不要脸。”挤在人前的一名英气十足的少女愤愤道。
她正是昨日得了梅如玉邀约前来看戏的谢雨婷,本来她以为梅大草包一登台就会一败涂地,没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棋力居然隐隐比与他对战的少年还要高出一筹,行棋落子游刃有余。
只是梅如玉落子每每剑走偏锋,凌厉无比,让人觉得他丝毫没有读书人所谓的君子之风。
“我听南人说梅家世子行事向来如此,他说琴棋书画终是小道,平时玩玩就好,当不得真……其实他并没有赶尽杀绝,他应该并没有出全力。”在谢雨婷旁边一位形容俊俏的公子抱着一只黑猫开口点评道。
谢雨婷诧异不已,俊美的双目瞪得极大,能得到她身边这位“公子”如此点评乃是极大的褒奖,她现在也开始疑惑,擂台上那位无耻的少年真的不是草包?
错觉错觉,他就是个狂妄的白痴!待会他就会输得哭鼻子了。
二人交谈声不大,周围就算有人听见也只会以为是两个不懂棋的年轻人在瞎评论,所以这番言论也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很多人都在讨论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让围观群众感到欣慰的是梅家世子居然真的有点本事能够和那少年平分秋色。
真正懂棋的人感觉则不同,尤其是百家讲堂的学子们,他们从昨晚得到消息到今日梅家少年前来登门挑战,他们只当这是一个纨绔官二代蛮横无理的恶作剧,到了此时他们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百家讲堂的诸位师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些本来没打算过来观战的教习也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向擂台方向赶来。
“你棋艺比我高,可……你的路数未免太不合规矩,这样不是君子所为。”和梅如玉的对弈的少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位棋道高人,从一开始他就被对方压迫着,直到现在已然快成了死局。从他接触围棋开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原来围棋还可以这样下。
“我可一直都只是个纨绔。”
梅如玉见对方是真正醉心于棋道之人,遂决定和他论一论自己的道。
“围棋本就是‘有害诈争伪之道’,纵横家先圣创造围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推演战局,一粒棋子便是一座城池,棋盘代表地,棋子之间的线条代表官道,整个围棋就是两国争地战略棋局,我相信纵横家前人造围棋本就是为了分胜负。后来儒家大德,试图用以德报怨谋求天下太平,可是如此优柔寡断只会酿就更多的杀戮,死去的人也会更多,这一点上兵家的思想更应该被接纳,以杀止杀才是天下太平的大道!你的善,你的君子之道如果带来不了和平,那它便是伪善,便是是恶!”
听到梅如玉这样说,少年呆呆的看着棋盘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认输。
梅如玉起身望向后方的一名少年,开口问道:“你擅长什么?”
第九章 百家讲堂,不过尔尔()
林焕申远远的看着擂台上的面色平静的少年,只得由衷感叹,梅家不愧为梅家,这一代终究又出了位了不起的天才。
只是,可惜了……
梅如玉起身望向后方的一名少年,开口问道:“你擅长什么?”
少年一声冷哼,高扬起骄傲的头颅登上另外一处古琴已经摆好的擂台,修长的十指轻抚弦上,双目微合,拨弦声扬。
他弹奏的是一首百年前的古曲,不得不说他琴艺极佳。
琴音绕梁,曲调悠扬。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少年修长的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人的心间,舒适安逸。
弹到尽兴处少年弹冠而歌,自有一番文人雅士的神韵,若是寻常女子见了,多半会为其倾倒。
围观民众不时传来叫好声。
因为台上少年弹的是真好,唱的也是真好。
少年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
“好曲!”
梅如玉鼓掌,此曲百年前就已经失传,只留下一份残本,这少年能将其修复并出色的演奏出来的确不错。
“多谢夸奖,不知世子打算演奏何曲?”少年眼中满是傲然之色,在他看来梅如玉在听他演奏之后应该已经有了认输之心。
百家讲堂的学子们皆面露得意之色。
“我只说曲好,不谢。”梅如玉洒然。
“咿咿呀呀唱的什么玩意儿,跟个娘们儿似的。”孙缺撇了撇嘴十分不屑,他声音极大,引来百家讲堂无数学子敌视的目光。
梅如玉只是笑笑,差人拿来笔墨纸砚。
“奴家为世子研墨。”柳锦儿识趣的上前。
梅如玉微笑点头,而后闭幕沉思。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不明白梅家这纨绔世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和林焕申并肩而立的南无商兴趣缺缺的看着擂台,有些难以理解的自语道:“这个白痴到底想做什么?”
林焕申闻言轻笑,抚摸着花白的胡子道:“他若是白痴那天下人怕是多半连白痴都不如了。”
南无商不肯苟同,满脸厌恶道:“就算不是白痴也是个只懂舞文弄墨的废人而已,梅家完了。”
林焕申想起几日前的传闻,便开口提醒南无商,“他已经不是废人了。”
梅如玉已经不是废人了,因为他已经定道成功了。
南无商很诧异,不过旋即便笑了起来。
“他太慢了。”
是啊,南无商七岁定道、十岁凝神、十四岁净髓,如今他才十六岁便已经隐隐触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他有骄傲的资本,与他相比梅如玉的确是太慢了,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要很久很久,也很难很难。
这面柳锦儿已经研好了墨,梅如玉微笑道谢。
松软的笔尖轻沾浓墨,梅如玉微微定了定神,而后下笔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转眼词成。
再转眼曲成。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需要锦儿姑娘帮忙,这是琴曲和唱词,你先看一看,待会我抚琴你来唱。”梅如玉把词曲递过去说道。
柳锦儿是何等聪明的女子,此曲唱完无论胜败她都将成为焦点,从此她的命运将会截然不同。
一时间她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哪里还会推辞。
“不要脸的浪荡子!”看着台上含情脉脉的少年少女,谢雨婷咬牙切齿的骂道。
“斯文败类”、“不要脸”等词语也从百家讲堂的学子们的窃窃私语中传了出来。
抱着黑猫的俊俏公子并不言语,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台上的少年。
柳锦儿接过琴曲,脸上留露出迷茫和震惊交织的表情!
“此曲可是前朝蔡大家所做的《胡笳十八拍》?”
梅如玉没想到柳锦儿竟会知道这首只存在史书记载中的曲子,不免对她又高看了两眼,回道:“几年前在家里翻杂书看到了个残本就给补全了借来用用,至于原本是谁做的我也不清楚。”
柳锦儿不由失笑,她自小在烟雨楼长大,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十三岁后她被当成是头牌来培养,达官贵人更是没少见,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可是对于这个比她还要小两岁的安国王世子,却是越发觉得看不透了。
时而一本正经,时而放浪形骸,时而温婉如玉,时而……算了,还是不想了,柳锦儿轻抚鬓角的青丝想到彼此间的身份差异心中升起微微自嘲之意,还是看他写的唱词吧。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读完之后柳锦儿双目微微泛红,此词文内容讲诉的是前朝末年人族被妖族打的喘不过气,昏庸的前朝皇帝为保一时平安,竟答应了妖族的无理要求将大量未出阁的女子当成贡品献给了妖族皇室,这其中就包括一代才女蔡琰……
柳锦儿颇具慧心,只看了两遍便大致记住了这篇诗歌的旋律,到了此时她再看梅如玉的眼光已经彻底有了变化。烟雨楼虽是风月场,但她是清倌人,研习过的琴曲无数,其中不乏感人肺腑的佳作,可看了这篇琴曲之后她才蓦然发现,原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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