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庭捋了捋长须,道“他问我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老夫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老夫来这里就是想确定一些事情,对了,宗之提醒了老夫,既然凶徒是跟踪李修缘来的,那我等便也派人跟着李修缘,若是发现有人一同在跟踪他,那此人说不准便是凶手。”
“那这不就是等同在监视李修缘了么?他会不会生出不满?”裴羡之觉得此举可能有些不妥。
裴行庭叹道“眼下毫无头绪,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了。”
裴羡之想了想,又道“叔公,既然裴宗之都追问了,你怎的不问问他知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胡闹!”裴行庭捻须训斥了他一句,“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不是神仙!”
。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一起()
鸡鸣过后,已到寅时了,天还未亮,他站在巴掌大的小院里,小院一侧搭了个简易的葡萄架,眼下已没有什么葡萄了,除此之外,还有几株寻常的观赏花草,再加上必备的石桌石椅,除此之外,别无旁物。
他站在院中迟疑了片刻,便向屋子走去,刚刚推上屋门,便察觉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灰蒙蒙的天色下几根涂抹的墨线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一推门,触动了某个机关,当下一物连一物的开始运作起来,这机关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但这并不妨碍它能骗到人。墨线上滚动的空心圆珠向下滚去,撞击到早已悬挂在那里的铜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并不大,不至于传出院子,却也足够警醒入睡的人了。
“谁?”屋内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即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大抵是披衣在往外走。
他还未说话,便察觉到身边仿佛带了一阵风,当下便反应过来,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腕是抓住了,但指间夹的银针却在此时离他的双目不到一寸的距离。
银针针尖发黑,显然是淬了毒。
认出他来,披着外袍的少女有些惊讶:“裴宗之,怎么是你?”说罢她看了看天,“寅时了吧,你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裴宗之松开了她的手腕,少女收回了手,把银针收了起来,看着他,似是有些不解:“你不是一早便要走么?”他身上包袱也没拿,临出发前却跑到了她这里来。
夜探闺房么?听起来倒是让人浮想联翩,但想到裴宗之这样的人,卫瑶卿就自动敛去了方才的胡思乱想,看着他道:“你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哈?卫瑶卿身上的睡意瞬间全无。。。
……
天刚蒙蒙亮,皇城的御道上已有两人走在其上了。
“你真的想好了么?”少女低声问道,一双眸子灵动的看向四周,“这是第二次了。陛下必然会生疑,到时候,便将你我算作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上了贼船要下来可不容易了。”
她倒是一点不介意这么说自己,裴宗之心道,但脸色未变,只是嗯了一声,道:“想好了。”
“哎呀!”少女揉了揉额头,脸上多了几分得逞的笑容,“不太好意思呢!”
裴宗之瞥了一眼一旁口中道“不太好意思”,眼神却亮晶晶的少女:“你昨天杀了人,其他都可以遮掩,这伤是遮不了的。没有证据也无所谓,你不知道什么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么?”
卫瑶卿摊手,无奈道:“我原本就想偷偷看一看,是那个护卫心里有鬼,一见面就想杀我,而且还不吭声,这不是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是什么?况且我也受了伤,只是运气好了些,死的是他而已。”
裴宗之看向前方:“那就奉旨离京躲一躲好了,前后的时间,足够你养好伤了。”
卫瑶卿问他:“我猜昨日茶楼里有不少金銮殿上的熟客,是不是?”
裴宗之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也不知道。”昨日,他并不在场。
朝堂之上错综复杂,那么多官员出现在那里,有些或许与李修缘一早边搭上了关系,有些却是后来才知晓的,这些还要慢慢查。她当然知道裴宗之让她走其实是为了她,这种时候退一步要比进一步来得好。
“诶,可惜了!”少女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一脸惋惜的模样,“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再跟踪李修缘一段时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这个么,”裴宗之脚下慢了下来,看着她思索了片刻:“你不用担心,想来他这一段时日真正见不得人的事情不会做了。”
“为什么?”
裴宗之道:“为了抓那个可能暗中跟踪他的凶徒,裴行庭准备也找人一同跟踪他,若是发现凶徒的踪迹,伺机拿下。”
“凶徒”卫瑶卿听得目瞪口呆:这还真是神来之笔啊!
当朝高官权贵不少,虽然说张家与裴家先祖那里有些旧的龃龉,但其实真真说起来,张家灭族,彼时还不曾入仕的裴家确实是唯一不可能插手的一族。既然不可能插手,那这一次裴家盯梢,定然也不会顾念什么旧情,李修缘当年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确实也不会暴露在裴家面前。
等反应过来,她问:“是你做的么?难道昨日裴相爷也在茶楼中?”如果裴相爷也在的话,她原来的推测虽然大部分都对,但有一些可能就错了。昨日李修缘见的应当是当朝一众高官权贵,而不是那个张家灭族一事中与李修缘提早接洽的人。当然,这个人也有可能就在昨日那群人当中。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那群人昨日不肯露面了,忌惮的还是天子啊!虽说不一定瞒得过天子,但在百姓中还是要瞒一瞒的,民众最容易被人挑拨。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那时候就真的是大楚内忧外患了。
如此看来,她离开的倒是时候,只是误打误撞却意外撞开了高官权贵私下小聚的事情,眼下朝堂之上的高官权贵估摸着正想着说辞如何应对今日早朝上陛下的发难呢!
裴宗之点头,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明的神色:“他很信任我。”顿了顿又道,“当然,此事于他自己而言也有好处,这些人或许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团结起来,但立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卫瑶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御书房:“没成想这么早陛下便已起了。”
裴宗之道:“陛下一晚上没有睡。你误打误撞撞开的虽然不是你想要找的,却是陛下在意的事情,今日朝堂之上必腥风血雨,我在这等时候带你走,陛下也不会多做阻拦。”他说着瞥了她一眼,“不过你既然能够跟踪李修缘不被发现,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卫瑶卿摇头:“他现在还不能死,他的背后还有人。”
第六百九十五章 巧合()
明宗帝并没有阻拦,甚至经过昨晚的事情,他还有促成的想法。
高官私聚,探子的回报触目惊心。他还是大楚的皇帝,他还有大楚的兵马,他甚至调回了黄少将军:这下鹿死谁手还不好。这些高官,享朝廷俸禄的高官便已按捺不住了?私聚想要作甚?是对他的决定疑虑么?还是觉得他不配当这个皇帝?甚至想向陈善投诚?
明宗帝越想越是心惊,怀疑一起,犹如覆水难收。尤其是昨日才留下李修缘单独相谈如此重要之事,结果李修缘当晚便出了宫,还出现在了茶楼里,这怎能不让他深想?甚至若是可以,他已隐隐动了杀心,但眼下阴阳司群龙无首,又奈何不了他。
巧的是这个时候,裴先生来辞行,带上了那位救回他皇儿母后的卫师,虽明宗帝觉得此事可行大部分要归功他多年的部署,但不得不承认此女也确实有几分赋,年纪又,最好拿捏,明宗帝心里已经跳出了几分别样的念头。再联想到今日裴先生特地带她过来,明宗帝脸上的阴暗也缓和了几分: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国寺便是国寺,这等时候是准备扶出一个大师来么?一时间,明宗帝想象全开。
谁当大师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臣下是否有不轨之心,尤其还是这等阴阳术的高手。
所以,对此事他并没有任何阻拦,而且和颜悦色道:“早去早回!”
……
守在金銮殿门口的护卫已经换了三批了,一队巡逻的护卫经过时,忍不住停了下来,看了看:“午时了。”
都午时了,还未退朝,金銮殿中的子与文武百官都是滴水未进,其中不乏身体不佳的年迈老者,这再这般下去,估摸着有人要支撑不住了。
君心难测啊!
“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有护卫不解道,“上一回陈善,不,陈贼起兵,也未拖到现在啊!”
护卫统领脸色顿变,呵斥了他一声:“不知就不要乱话!”
护卫一惊,随即不话了,虽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触到了什么,但这位统领一向颇受他们这些属下爱戴,他也知道,若非不可乱言之事,统领绝不会这般。
护卫统领拧着眉头带着巡逻的护卫离开了,这些属下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昨日那座茶楼里的事情,还真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却牵扯出了真正的大麻烦。
君权,自古以来就是不可挑战的。私聚这种事情却被人捅到了台面上来,不出事才怪了。
……
吏部衙门里,几个官员正在一边忙活着手头的事情,一边闲聊。
“我也听了,死的是个护卫,无父无母,没什么特别的。”
“嗯,据巧的很,林立阳就在边上摊上吃饭,吃完了正要走,茶楼里就有人叫死人了,当下便有路人去叫了他来,几乎没有什么耽搁的。”
“据死状也不可怖,就这里……太阳穴这里插了一根簪子,一击毙命。”
“不可怖,但是离奇啊!”有官员叹道,“而且那凶手已经跑了,听已经张贴了画像,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据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但到现在还未找到。”
有人笑了:“凶徒的事陛下可不会在意,在意的是那些大人;但偏偏大饶事又是陛下在意的。听早朝到现在还未结束,陛下和满朝文武都滴水未进啊!”
虽然李修缘和怀国公站了出来给百姓一个交待,但是不少探子可是一直在外头盯了一整晚的,自然知道里头还有多少饶,这其中就包括陛下。
可以此举忤逆了陛下的逆鳞,陛下不发作那还能称之为子么?当然这等非常时机,即便发作,陛下也不会太过。若是此时不少文武百官下了大狱,必然会引来百姓的恐慌,猜疑一起,难免会扰乱民心,此举等同自掘坟墓,陛下是不会做的。但明着不能来,不代表暗着不能来啊!就如今日只是个开始而已,要如何消除陛下的疑虑,这才是涉事官员要做的。
王栩和崔璟对视了一眼,还好,上一回因着被卫六将事情捅到了台面上来,三位一品公大人之后便未再与怀国公一行人联系了。如今倒是巧巧躲过了一劫。崔、王、谢三家还是那样的清流世族,名声未损。
几个官员还在聊着。
“这凶徒可真是个狠角色,你要杀我,我便杀了你,杀了你还不算,连你的主子一起拉下马来,真是厉害!”
一旁记录文书的官员接口道:“还借陛下之手惩治他的主子,真是够狠的!”
有官员品了口茶,眯眼:“这手段就像百年的佳酿,一口让人后劲无穷啊!”
这时,有厮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崔璟身边,低语了几句,崔璟面色未变,只是微微颔首。
王栩认出这是崔璟身边的厮文书,待到文书退下之后,崔璟才微微侧身,低声对他道:“她走了,不在京中,就是今早上走的。”
什么?王栩抬头看他,惊讶不已,口中喃喃:“走了?这么巧?”
“不错,她身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崔璟道,“而且这一次的巧合同样让人觉得真是一个巧合。”
王栩问:“什么巧合?”
崔璟道:“陛下的旨意,让她离京办事。”
陛下啊!这巧合……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啊!若是没有巧合,他们倒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以此印证一下昨晚那个人是不是她的,但偏偏这等时候,她奉旨离京了。这个答案不会有了,离京办差一趟,等回来伤早好了,还印证什么?
王栩沉思了片刻,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你此事会不会是陛下……”又是陛下的旨意又是陛下出手惩治,这其中陛下的作用功不可没。
崔璟反问他:“陛下有那么厉害么?”若是那么厉害,何必自己出面惩治群臣?
这倒是!王栩悻悻地叹了口气:“只我倒是希望真是陛下所为,若能如此,慈君主在侧,我等又那何愁大楚江山旁落啊!”
第六百九十六章 闲谈()
王老太爷坐在廊下,戏苑的台上空无一人。
王栩走过去,抬手施礼:“祖父。”那一日的事情被两人默契的放到了脑后不再提及,在族人面前,他还是祖父最得宠的孙儿。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斜眼看他:“回来了?”
王栩点头,道:“听说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发难了。”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手里把玩着不知哪里弄来的两颗金丸子,道:“这种事情,就是个软脚虾也有脾气啊,更何况是如今的陛下。”
“如今的陛下?”王栩反问了一句。
王老太爷搓着手里的金丸子,道:“陛下不是以前的陛下了,自从太后死后便心性大变,大抵是刺激到了,这件事一出,陛下怎可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他说着又道,“听说她人走了?人倒是甩手走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王栩讶然:“祖父,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她所为?”
王老太爷哼了一声:“这场面一看就是她!”
王栩失笑:“万一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咯!”王老太爷哼了两声,“我们在这里说她,她又不少块肉!还说不得么?”
耍赖啊!王老太爷这个年纪当然不会为难小辈,甚至对小辈耍赖,可这些小辈里却不包括她。王栩没有说话,只是伸手递了杯茶给王老太爷,王老太爷接过茶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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