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确实聪慧,只是”陈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笑容轻松惬意,“其实真正说起来不怪他,他也是倒霉的那个,只是忍着忍着就成了习惯了。”
陈礼还想说什么,陈善却出言打断了他:“先生,你看长安方向如何了?”
“镇星移位,荧惑在后,虎视眈眈。江湖莽客,齐聚长安。金銮朝堂,时局不稳。”男人笑道,“长安不安。”
长安不安啊!陈善眼底笑意加深:“那正是我等韬光养晦之时,让各地兵马整装待命。”
“大哥,”陈礼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讳莫如深,“那关中军和山西路的兵马呢,怎么办?”
当时主动放弃的关中军和山西路兵马正是侧卧在长安附近的一头猛虎,但是现在关中军和和山西路兵马却不在他们的手中,已经换成了明宗帝的人。
“三弟,你以为我为何迟迟不起兵?”陈善反问陈礼。
陈礼怔了一怔:“怕你与李家皇朝相斗,两败俱伤,反被前朝余孽捡了个便宜。”
“这只是其一。”陈善说着站了起来,于营内踱步,虽只是方丈之地,却犹如行于百万军前,气势惊人。
一旁坐着的男人开口了:“侯爷有称王辟朝之相,所谋者甚远。”
“先生说的不错,”陈善说道,“即便击退前朝余孽,到时候我方亏空,勉强称帝,王朝也保不久远;更何况,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贸然起兵,就算是赢了,这天下悠悠之口谁能堵得?有这样的质疑,王朝必不久远。后世难保不出效仿者,如此的江山必然短数便亡,这还有什么意思?”
“要称王辟朝,就要如大楚太宗李建利当年一样。”陈善声音中有些隐隐的自傲,“这天下人心都要到手,无人胆敢觊觎。正是楚太宗当年做的够好,才有了四百年的大楚底蕴。”
“楚太宗当年有如许之多的从龙之臣,术有张家,朝有功臣谱二十四功臣,所以能开创如此江山,”陈善有些艳羡,“真是恨不得能生于那等时代,群雄并起,百战称王。”
如此雄心壮志,很容易激起一个男人的共鸣,陈礼只觉的胸中有股热气在沸腾,莫名的激动战栗勇遍全身:“大哥,那眼下怎么办?二哥还在京中。”
“长公主之死这一招用的是当真不错。”陈善轻笑,“四弟的死不能再做文章了。但是还有别的,譬如那些前朝余孽。”
“可是他们未必会”陈礼说到一半噤了声,反应了过来,“他们不动手,我们可以假借前朝余孽的名头啊!”
“三爷说的不错。”一旁的男人开口了,“前朝余孽若是再次对陛下下手呢?若是侥幸得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这长安城自然是要闭城严查的。眼下长安城乱成这个样子,闭城之后必然会生出事端来,我等只需在一旁观望,在合适的时候添把火,待烧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起兵了。最重要的是那位贵人就在我们的手中,陛下若是出事,万事不还是要那位贵人出头?”
卫瑶卿看着墙边的脚印不语,除了这个脚印还有墙边的刀痕。
“小姐,昨天晚上听到的响动,但是没看到人。”枣糕说话间,声音有些疲倦,“好几日了,厨房里还少了两条腊肉,一开始以为是耗子偷的,所以就养了一只猫,结果还是会少些东西。奴婢想守着抓来着,守了一整晚没有抓到,倒是头疼的厉害,还莫名其妙的睡着了,腊肉又少了两条。”
卫瑶卿点头:“我知道了。”她脸上神情不显,手脚却是有些发寒。
待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就要离开长安了,解哥儿她能带走。可卫家这一家老小怎么办?他们只是普通人,眼下是有人偷偷溜进来,顺手牵走了肉,若不是偷东西而是投毒呢?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双手发凉。
不行,得想个办法。思及此,她开口问:“大伯回来了么,枣糕?”
正抱怨着的小丫头怔了一怔,“应当是回来了吧,我瞧着长房去厨房要了参茶。大老爷喜欢喝参茶的。”
“我去找大伯。”
进去的时候,卫同知正在看着一张舆图出神,见她来了便开口招呼她:“六丫头来了啊,坐吧!”
“大伯,这几日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她开门见山。
卫同知点头:“你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来找你的。”
“大伯可有办法?”
“办法不少,不过总要找最配合你的那一种。”卫同知开口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她一怔。
卫同知又笑了:“陛下找过我了,他有要事要你来做,但此事不能对外声张。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总会引来人的怀疑,所以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蒙骗过大家的理由。”
“譬如”卫瑶卿笑了,眼前这个儒雅睿智的大伯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胆。
“犯了罪责被押送出京,出京之后借机逃脱;或者陛下将你软禁起来,这个办法更好,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一个替身。”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能找到借口让陛下派兵将我等保护起来,这一点你放心,我卫同知还不至于保护不了一家老小。”他说着再次望了过来,“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第三百三十一章 御赐()
“陛下让我等他的命令。”少女低着头道,“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卫同知点头,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少女身上。
原先低着头,形容怯怯的少女也在此时抬起头来,向他望来,目光不躲不避,形容坦然。
眼前的女孩子是他二弟的小女儿,他的侄女,家里排行第六。但关于这个丫头,他却委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话不多,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同普通的闺中女儿别无二致。除了“命好”选中了一个贵婿之外,别无其他。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闺阁女儿,能引得王司徒那般看重,甚至不惜出手,绝非泛泛之辈。能到陛下面前自荐,能让眼下长安城的勋贵识得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有阴阳术天赋便能做到的。只是可惜,她变化最大的时候,他身陷囹圄,无法亲眼所见。听到的总是没有亲眼所见来的深刻的。
“大伯没有什么想问的么?”眼前的女孩子歪着脑袋看着他,双眼明亮,看上去甚是可爱。
是的。可爱,漂亮这就是她的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可就是这个女孩子,还记得老师当时对他所说的,在营兵的包围下静静地站着,满地的狼藉,箭雨,营兵的尸体还有她拿在手中,用来挡箭的尸首,染血的脚印这一切,可爱、无害却又冷酷交杂在一起的矛盾让人心底生寒。
程厉胜是吓死的。脸上的表情还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保持了几天,带着青灰色早已僵硬的尸首上惊恐的表情愈发显得狰狞,让人看的心里发毛。程厉胜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与她呆在一起的,她说了什么,程厉胜何以害怕成这样,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未知的答案,只有她知道。但只要她不想说,无人能知道。因为陛下就是要程厉胜死,至于怎么死,那就是程厉胜的事情了。
她并不掩饰她不是一个好人,你要杀我,我就拿你做盾,你要害我,我就要死的不明不白。虽说程厉胜的死并不都是她的缘故,说穿了,程厉胜也不过是陛下与西南侯博弈的一颗棋子罢了。
但是,确实的,她不是一个好人。
那么,她是坏人么?卫同知双目放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却又似是透过眼前的女孩子在看别的东西一般。他不知道,从囹圄中挣脱而出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无法去给一个女孩子下一个正确的定论。不过,就他所见。家里变的更好了,母亲没有事,身子变好了不少,二弟去匠作监做事,不再同先前一样整日愁眉苦脸。两个孩子,卫君宁那小子会跟着学学打拳习武,虽说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比先前出去闯祸要好得多,二房大丫头也不像之前那样成日出去同乱七八糟的人结交了。每个人都在变的更好。
家里变好了,外头呢?至少短短数月的功夫,外人对他卫家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他所见到的,都是好的。他不知道去如何界定这个女孩子,甚至不知道她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丫头,但是母亲喜欢她,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家里所有人都向着好的一面而去。难道就要因为那等没有证据、匪夷所思的猜测去伤害这个女孩子么?或许她是一柄利刃,但从未将利刃对向自己人。
平心而论,他当真需要一个纯善到极致甚至到不知如何去反抗的孩子么?不需要。纯善要有,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有善自也有恶,一个能在他身陷囹圄之时守住这个家的孩子是决计不可能纯善的,也不容许她变成那个样子。
卫同知深吸了一口气,对上神情可爱无害的女孩子,忽地笑了:“没有。总之,你一切小心。”
“嗯。”
“有什么需要同我说。”
“嗯。”
“家里的事有我,你尽管放开手去做吧!”
女孩子笑了起来,笑容温暖:“多谢大伯。”
走出来的时候,阳光落在眼底,暖暖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这个女孩子死了,她成了这个女孩子,心有愧疚,便尽力去补偿这个女孩子的家人。
我温柔以待你们,你们亦如此待我。
真好啊!
数十双厚底官靴急匆匆的在御道上疾行。
“这群前朝余孽!”愤愤不平的声音出自其中一位官员之口,“如此放肆,当真是欺我大楚无人么?这是第二次了,距离上一回刺杀才过了多久?”
有愤愤的,自也有关切陛下安危的,“陛下有没有什么事?”
“陛下并无大碍,只是躲避之时不小心磕到了手,脱臼了。”
“那就好!”
“好什么好,陛下龙体无恙,但这些前朝余孽如此大胆,是当真藐视我大楚国威啊!”
数十位官员愤愤不平的来到乾清宫前等候。
半晌之后,李德全从殿内走了出来。
“李公公,陛下如何了?”“李公公,陛下何时召见我等?”“李公公”
在一群官员吵吵嚷嚷的争执声中,李德全甩了甩手里的拂尘:“陛下无碍了,所幸卫监正就在陛下身边,及时出现帮陛下挡了一刀,只是可惜卫监正受了伤。”
“陛下无事就好。”官员们松了口气。
李德全翻了个白眼:“卫监正救驾有功,陛下有旨,特赐望月园予卫监正养伤,待伤好之后再论功行赏!”
望月园啊,倒是好地方,毗邻芙蓉园,也不大,统共只一座四层高楼,一条镜湖,但楼下镜湖的水与芙蓉园中太夜湖的水相连,是以望月园也属宗室,偶尔也有宗室中人于其上宴客,平素里大半时日是空着的,没有想到陛下竟把望月园赐给了她。
不过到底是救驾之功啊,如此赐下倒也不足为奇了。
官员们纷纷应和,站在官员中的乔环微微蹙眉,众人询问李德全陛下的伤势,李德全答是答了,却答非所问的提了不少她的事情,这也未免太刻意了,反而似是特意提及的一般。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甘()
一样的百鬼哭喝,不一样的声音。这一次的百鬼哭喝带来的不是癫狂,是宁静,内心的宁静。处在最正中却仍残存着理智的丑一默默安静了下来。
一边癫狂一边宁静。泼墨天幕愈发的暗沉,每一个站在其中的术士都脸色发白,咬紧牙关,这是一场无声的对抗,一旦为另一边的百鬼哭喝声所影响,那一边就是输家。
但是,没有人想要做输家。数十个阴阳术士今日若是擒不住她,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越来越多的鬼魅从幽暗的地底被召唤出来,而从天而降的鬼魅亦是源源不断。
时而清醒时而癫狂,两种极端的情绪左右着被影响到的每一个人。
这时候,突然有人轻“咦”了一声:“这个人怎么进来的?”
泼墨天幕深处多了一个人,一个神情恍惚,青丝染雪的男子,他双目迷茫的看着周围,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你是何人?”那人忍不住了,手里动作微微一滞,“你想做什么?”这个人莫不是想混进来黑吃黑吧,趁着他们两败俱伤,偷袭得手?
就是现在了,那人手里动作微滞的瞬间,一道丈高的巨大莲台的虚影出现在正中少女的身后,莲台舒展却又迅速合拢,虽是虚影,但站在正中的少女却似是被包裹在巨大莲台之中一般。
泼墨的天幕下,一道亮白的闪电划过,仿佛要将这一片乌漆漆的天幕撕裂一般,闪电四散开来,在幽暗中恍若点点星光,争先恐后绵绵落下。星点洒落而下,天幕之外亦有波及。
这一切无声、奇异而瑰丽。
雷电化星,星落如雨。这一刻说起来需大费无数周章,但实则不过转瞬之间,地上大小不等的深坑已经足以见得这奇异瑰丽的背后隐藏的是何等的危险。
从地底而来哭喝的鬼魅也在这瑰丽中化为灰烬,瞬间巨大的反噬之下,那围住他们的术士早已吐出了一口心头血,昏了过去,生死不知。
丑一颤着双唇,看着这泼墨的天幕渐渐散去,天地间复又一片晴好,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这……这是什么呀?”刚才那个叫人害怕生寒的叫百鬼哭喝,这个又是什么?如此盛大、奇异、瑰丽却又危险。
这个问题是出自本能的发问,话一出口,丑一就知道自己冒昧了:这是人家的看家本事,发问确实不妥。
“没事了。”单膝跪地的女孩子咳了两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脸色苍白却又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这一次多谢你了。丑一,你回去同老太爷说一声,在长安这些日子多谢他了,但是我要走了,若是有机会再回长安的话,定会前来求见老太爷的。这里的事情,要麻烦老太爷来处理了。”
一场阴阳术士的交手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