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摇头四顾了一下,见老太爷前方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写好的春联就放在桌上,似是还未来得及收起来一般。
“不如,我写幅字给老太爷拜年吧,”少女捏着笔道,“王栩都夸我的字好看呢!”
写的是不错,但是在琅琊王氏面前夸字真的好么?
“前朝书圣王羲之就是我王家的族人,”王老太爷不屑的瞥了撇嘴,“在我等面前说字好看?”
话刚说完,少女也停了笔,似乎已经写完了。
写完的字也不晾一晾,直接举了起来。
众人望去,却见偌大的纸上写了“哀恸”两个字。
字确实不错。这是王老太爷看到字之后的第一反应,而后就被那个“恸”字吸引了,“恸”旁边代表心的竖心旁有点怪怪的,那两点飞在半空中,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幸灾乐祸、手舞足蹈的味道。
“你还真是……字如其人啊!”王老太爷白了少女一眼,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好了,拜过年了,你走吧!”
“老太爷真小气,红包呢?”
“你还想要红包?我孙子娶媳妇的钱都没有了。”王老太爷坐在位子上一副不合作的模样。
“不给红包也行,老太爷给点别的。”女孩子笑嘻嘻的顶着一张和王栩一模一样的脸坐了下来,跟王栩本人一左一右坐在王老太爷的身边,丑一转过头去:真有些看不下去啊!
“你要什么?”王老太爷不看她,却出声问道。
“我很早就想问了,老太爷,前些时日刺杀陈善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上头的意思啊?”卫瑶卿收了嬉笑的模样,这幅严肃认真的模样却顶着王栩的相貌怎么看怎么一个怪。
“为陛下分忧而已。”王老太爷瞟了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只是这样么?”
只是?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半眯着眼一副假寐的模样,分明是不想多说。
“老太爷不想说就不说吧,那我走了。”少女也看出了他不想多说,便理了理裙子站了起来,“过年有些忙,这些天可能没时间来看老太爷了,老太爷不要想我。”
“求之不得。”老太爷斜眼看了她一眼,松了口气。
少女也不以为意,转身向楼下走去。
“我送你吧!”王栩跟着站了起来,一想到她如今顶着他的样子在这里乱晃就有些头疼,还是确定将她送出去的好。
她一路很是乖觉,没有一点旁的举动,走出大门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王栩松了口气,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转身,就看到十六弟穿了一件大红色绣着脸谱的红袍裙子出现在了眼前,一脸羞色。
险些忘记这一茬了,王栩扶着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十六啊……”
……
陈善睁眼,看了一眼身边人,正是夜深好梦之时,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掀开被子,披着外袍走了下来,向门外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夫人,婢子是阿莫。”
无人回应。
婢子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床上的人仍然一副好梦的模样,并未醒过来。
“夫人,可要叫水?”
床上的人仍然没有回应。
婢子转身走了出去,来去之间除了出声的那两声并没有半点声响。
……
陈善披着外袍看着面前匆匆夜行赶来的陈礼:“三弟,幸苦你了。”
陈礼摇头,一脸疲倦担忧之色。
“大哥,我不幸苦,幸苦的是二哥,四弟出事了。”
“嗯。”陈善没有多说旁的,只是低头看着他带来的急报。
“这般折辱我陈家,是可忍孰不可忍。”陈礼冷笑,“便是现在起兵,我陈家也不怕他。大不了……”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让刘姓皇族乘虚而入?”陈善摇头,“为他人作嫁衣,不可取。”
“可是……”
陈善抬手制止了陈礼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上书陛下,四弟出事,我等身为兄长的理应上书请陛下为我等讨回公道。”
“给二弟去一封信,让他莫要轻举妄动。四弟都已经这样了,只要这条命还在,就无妨,但是二弟不能出事,让他深居简出,小心行事,莫让人留下什么把柄。”陈善说道,“准备一下,过两日,我要去一趟实际寺。”
“大哥……”陈礼似是也有些错愕,怎么大哥替软要去实际寺,“太危险了,实际寺在关中军所辖范围之内,我怕……”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陈善将桌旁的一只箱笼抱上了桌子,“放心,天光大师不会对我不利的,只要我一日未反,他就不会动我。现在不去,我怕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陈礼看着陈善打开箱笼,箱笼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叠信件,他好奇很久了,这个大哥总是带在身边的箱笼里到底放了什么,今日总算是看见了,竟然是一叠信件。
“很好奇?”早发现了陈礼目光的陈善笑了笑,“没事,你看吧!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陈礼伸手,拿起了第一封信读了起来。
“为善义兄”抬头是这四个字。
陈善,字为善,与人为善的为善。
“为善义兄,我本有志怀天下,却被拘于一处,可悲可叹!今日张昌明同天光带了个小丫头过来,豆丁大小,身长方及我大腿,不听话且愚笨,居然还是什么天生道骨,一不顺心便号啕大哭,真真最是讨厌这等大小的孩子了……”后头就是一些抱怨的话了。
陈礼又拿起了第二封。
“为善义兄,我跟豆丁吵架了,她哭喊着要回家去,这幅样子,哪有半点当年张鲁道的模样。半夜里还同我为一只烧鸡扭打起来,她打不过我,便剪了几个纸人,带着几个纸人一起打我,可怜那些纸人一拍就扁了,哈哈,几个打我一个,我还是赢了,所以她只得吃鸡腿一个,其余则由我吃,她吃完了,舔着手指看着我吃,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鸡了……”
“为善义兄,豆丁又长大了一岁,身长已经及我腰了,我等现在在淮阴黄山游历,这里的特产是烧饼,她打架赢了我,一口气吃了五个,撑的难受无法睡觉,当真是叫人捧腹大笑,不过我故意刁难她背的书她已经背完不少了,似乎还当真没有这么差劲……”
“这是……”陈礼惊愕不已,这么多年大哥竟然一直在同人通信,他却丝毫不知。
“我义弟,”陈善笑了笑,神情平静而温和。“曾经闻名天下的庙远先生。”
第二百四十九章 而已()
“为善义兄,豆丁又长了一岁,我们去了塞外,她黑了不少,前半个月我等在荒漠里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路。我们喝了塞外的葡萄酒,我托驿站寄了一些给你。豆丁武艺见长,如此看来,再过几年便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了……”
“为善义兄,豆丁长到我腰间了。她发现我与你通信了,你信么?就区区几封信,她便猜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她成长的真的很快,如此看来,便是超过我也指日可待……”
“为善义兄,她已学富五车,如今已不是什么豆丁了,天生道骨果然厉害,阴阳之术她掌握的很快,我教她的权谋她也学的很快。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她不像张大天师那般公正清明,她或许不能算是绝对意义上的好人,这性子难以揣测,也让人摸不透底限,若逢乱世,必为枭雄人物。义兄,你有对手了,你很难拿捏住她,张大天师还能通过正道忠君爱国的想法去拿捏,但是她却没有,狡猾而多端……”
“为善义兄,时光如梭,一转眼,她已十五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依稀彷佛豆丁大小还在昨日,今日却已这般大了。她长大了,你我却老了,她要回去了,以后做了大天师或许也没有机会再这般肆意了。但是,我已可以预见,张家会因为她而声名鼎盛,她定会在长安城声名鹊起的。这等感觉,当真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我孑然一身,却似有了个女儿一般,心境难以言明,难道这就是为人父的感觉么?我当真很是高兴,还有些许骄傲,你说她长大了,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
陈礼看的很快,内心五味杂陈,又有些说不出的感慨,这种看着一个那么点大豆丁般的女孩子成长起来的感觉,光是看信件就已经感触良多了,若是长在身边,那样的感觉定然更是复杂难明了。
噫,还有一封信,陈礼伸手去拿最后一封信,一触手便明显察觉到与别的不同,里面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一般,打开信封,却是一块黄色的布帛,并不规则,倒似是……
“割下来的衣袍,我与他当年结拜时他穿的就是这件衣裳。”陈善眼神黯了黯。
“张家的事同大哥无关,是我们……”
陈善摇头:“并非无关,我可以制止却未制止,其实我与你们是一样的。”
“大哥……”
陈善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他空有才华不能施展难免愤懑,便写信与我交流他的一举一动。这十年间,我也看着那个女孩子,那个和张鲁道一样的天生道骨的女孩子慢慢长大。”
“她可以厉害,我并非容不下一个厉害的对手。甚至棋逢对手,才不枉此生。”
“只是她不可以无法拿捏,一个既不能用正道忠君爱国思想拿捏也不能用邪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法去引诱的人,一个心思诡谲,摸不出她想法的人很危险。而且她一年比一年厉害,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如此了,她有大把的时光去成长,我虽如今还是壮年,但与她相比时间便不够了。”
“所以,不能再让她长下去了,她出身张家,张家世代保皇,此生注定会是对手。”
“所以你们动手,可能引起麻烦,我却并未阻止。”
“所以你们动手,太后调取护龙卫我也并未阻止,哪怕事后被陛下要挟。”
“我非但未阻止,护龙卫中还有一队十二人是我训练多年的绝顶高手,张家其他人或许会慷慨赴死,她这样的人不会,事实确实如此,她曾试图逃跑过,是我的人抓住了她,途中还折损了两人,这一点更是应证了他在信中所说的那样。所以我知道,她留不得。”
“但是这一切庙远先生不知道啊!”陈礼不解道,“为何?”
陈善笑了笑:“三弟,这世上的事不是你不说旁人就不知道的。我听到义弟的死讯时我就知道他猜到此事与我有关了,若是没有我插手,她未必逃不掉。”
“他猜到是他每一年信中与我所言的害死了那个孩子,他猜到此事我插手了。”陈善笑容淡了几分,“利用了我与他的兄弟之情。”
“但是,我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我最后再走一趟实际寺,将这些信处理了,也算了结我与他这一番情谊了。”
“当年他一篇檄文助我盛名鹊起,原本我善武,他善文,这天下我又惧何人?熟料,最后,他却被天光大师和张大天师劝服了,真是世事难料啊!”陈善感慨了一声,唇角勾起,“你,听够了没有?”
“有人!”陈礼蓦地转身。
门外赫然有一道人的身影,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了,竟然悄无声息,半点没有察觉到。
陈善伸出一掌,大门“彭”一声大开,门口站着的婢子阿莫抬手便是几支银针。
银针飞到半道被陈善的内力震到了地上。
“武功还不错。”陈善勾唇笑了笑。
阿莫神色一凝,既然被发现了,便只能放手一搏了,是以手中乱弹如花,银针铺天盖地的洒来:“乱臣贼子,纳命来!”
对着铺天盖地的银针,陈善一手将陈礼拉到身后,另一手执起桌上一支兔毫笔扔了出去,兔毫转了两圈,碎裂开来,柔软的笔毛根根分明硬如针尖散了出去。
一阵“叮咚”作响的响声之后,,银针散落一地。
阿莫一个转身,长发如丝甩了出去,陈礼微微色变,却见那长发甩至半空中,软软的落了下去,阿莫瞳孔放大,脸上得意的表情甚至还来不及有所变化便悠悠的倒了下去。
她死了。
眉心一点鲜红渐渐渗了出来,一簇软软的笔毛沾着血从伤口处飞了出来。
“竟然有人混进来了?”陈礼不敢置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阿莫,“这是谁的人?”
“你也不要太小看李明宗。”陈善吹落了身上沾到的笔毛,“他如今懦弱并不是他真的没用,而是他运气不好,对手更厉害,仅此而已。那些亡国之君也并非尽是无用之辈,运数到了,如此而已。”
第二百五十章 净厄()
“阿莫。”陈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半晌,突然喊了一声。
陈礼回头,便见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婢女,同方才死去的那个婢女竟长的一模一样。
“从今天起,你便留在这里吧!”
“是。”
“三弟,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大哥。”
“对了,我去实际寺,你就留在这里吧,来去不过几日而已。”
“是,大哥。”
……
重新回到床榻上,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带了几分未醒的睡意:“早跟你说了杀了阿莫,她一直在监视我。你不肯帮我,今日倒是肯了?”
“之前并未准备好。”陈善盖上被子躺了下来,“新的阿莫我帮你准备好了,放心,是我的人。”
“是你的人就好,只是小心阿莫跟那边的人接触不要露出破绽。”
“放心。”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身旁的人翻了个身,“总算帮我把阿莫这根钉拔了,可以睡个好觉了。明日我想吃野味,你亲手为我打一只好不好?”话语中有些娇憨撒娇之意。
“你找身边的人去打吧!”陈善仰面躺在床上,眼里殊无笑意,“我要外出一趟。”
“去哪里啊?你一年到头才陪我几回?”身旁的人似乎有些不满了,“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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