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下子安静。
再过一会儿,卓妖孽拂衣踏出。
他没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落寞的背影,一步一步,不急不徐。天色渐黑,本应该急于归程。可是他给人的错觉,每一步似乎都不带目的,也没终点。
仿佛走向何处,那人压根不在意。
或许,对于那人来说,此时将去何处都无所谓了。
很显然和御飞音争执到最后,卓一澜相信了御飞音的说词。
第14章 看透生死()
战马木雕是楚兰歌生前随意雕刻的,然后送给了御飞音。卓一澜今日骤然燃起的一丝希望,也泯灭了。他还是他,还是那一个朝中灼手可热的卓将军。
再纠缠又如何?
图的又是哪般?
她真的死了,以后不管他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屋檐下,楚兰歌嚼着馒头的动作,越来越慢。倏地地一抬手,将碗中的清粥喝完,再将碗递给林嬷嬷,“嬷嬷,送一碗热粥进去给御公子。如果他再不好好吃饭,叫他以后别再跟我了。”
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楚兰歌拍了拍手,大步往前迈去。
月色下,楚兰歌一直跟着卓一澜。
街道上两个人,一前一后。
在人迹稀少的小巷里走着,步履一致。
楚兰歌内心在挣扎。
有好几回她都想冲上前问他,随不随她一同归隐。问他舍不舍得抛开京城一切的荣华富贵,陪她过山野乡村粗茶淡饭的日子。但念头每次冒出,理智总是占了上风,将这一份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
人各有志,不是谁都乐意过平淡枯燥的生活。
他的悲伤,也可能是暂时的。然而时间,再大的伤痛都会冲淡。她和他的情谊,终是会划上完整的句号。
尔后,她远离京城。
他继续是朝中显赫新贵,前程无量。
最终,楚兰歌停下脚步,深深望了前方背影一眼,垂下眼睑,转身往回走。
既然做出了决定,楚兰歌也不再犹豫。
天黑了,路过一间成衣店,店家还没有打洋。
楚兰歌进去,很快就购了数套夏季的衣物。
有两套长衫是专门给御飞音添置,给林嬷嬷也添了两件。她自己却买了两套合身的男子衣袍。出门在外,女子有诸多不便,换上男装会好些。想了一想,又多添了一条素净的裙子,是以备不时之需。
带着一个大包袱回去。
出去也算有了一个解释,楚兰歌说得心安理得。
御飞音忐忑不安等着她归来,“您会不会……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做错什么怕我生气?”楚兰歌疑惑抬首。
“我、我……我没将实情告诉卓公子。”
楚兰歌莞尔一笑,“没事。上战场的人,早就看透生死了。他这些年打仗,又不是没有遭遇过。等过段时间,自然会忘记了。”。。
御飞音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楚兰歌整理好包袱中的东西,“我们明天就走吧。”
“明天走?”御飞音迷惘。
楚兰歌问:“怎么了?你还有事要做?”
“是谁加害你?难道就这样算了?”他迷茫中,脱口就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你想让我去报仇吗?”楚兰歌问得很平静。
“是,不能让他们好过。”
楚兰歌没有马上回答,安静了好一会,她才轻淡问:“阿音,我一生杀的人还少吗?”
“这、这不一样,你那是上阵杀敌……”
楚兰歌说,“一样的,都是人命。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我杀的人,没有一个是坏人,他们都是英雄,是为家为国捐躯的英雄。”
第15章 不要多想()
“虽然是敌国的将士,可我还是一直敬重他们。不过今天倒是有些羡慕了……”楚兰歌心中有怨,有恨,但不会盲目去报仇。
凭她这具孱弱的身子,一无所有的境况,强行要报仇只会牵连到朋友。
楚兰歌自己怎么样,是无所谓了,但她不希望御飞音活在仇恨当中。
真要报复,也只能由她一个人来做。
楚兰歌说:“我都能放下了,阿音,你还有何放不下的?”
“可是,可是……”御飞音说不上来。
他就是感觉不一样。
只是她那一句,羡慕敌国死于战场的将士,让他的心都伤了起来。
羡慕?
羡慕什么?
自然是羡慕对方能够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而她呢?
……
翌日,大清早。
林嬷嬷到集市雇了一辆旧马车,扶着御飞音上去。
楚兰歌拎着两个大包袱,塞进了车厢。
车内的空间有点窄,容三个人显得勉强。
林嬷嬷主动提出想坐到外面,楚兰歌阻止了,率先在外面坐了下来。今天她穿的是男装,坐在外面也无妨。
林嬷嬷几次开口,都让楚兰歌拒绝了。
三个人中,一个是眼睛不便还带伤的少年,一个是上了岁数的老妇人。除了她一人还算正常外,真没有谁能坐到外面了。
何况,楚兰歌也觉得小小的车厢太过压抑。在外天空辽阔,清风朗日,望之心情都会舒坦开阔几分。
车夫端正一下坐姿。
不知为何故,楚兰歌让车夫莫名觉得拘谨起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坦然,也可能是由于她唇边终始挂着的淡淡笑意。
车夫挺起脊梁专心赶路。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
楚兰歌有些恍惚地望着繁华街道,林立的商铺。
既熟悉,也陌生。
更多的是她心底依旧残留的,那一份不真实感。
原来,她是真的活着……
马车顺利出城。
楚兰歌看向车夫,感觉有些面善,细想一下便明白了,“大叔,又是你呀,还记得我吗?”
车夫微愣,再细细打量起楚兰歌,“公子,您见过……”
“前些日,小鞍山,下雨天。”楚兰歌提醒。
“小姑娘,是你呀。”车夫恍悟,“你怎么做了男子打扮?”
楚兰歌说,“出门在外,图个方便。”
几句下来拘谨便没了。
车夫又开始畅聊。
聊着一阵,车夫竟提起了一件事,“姑娘,那日回去没多久就有人寻上我,打听车上公子的事。我初时不敢说,后来,聊几句不是坏人,便告诉他了。”
楚兰歌道:“哪是什么人?”
“是卓将军府上的管家。”
“……”楚兰歌一怔。
卓一澜派人去小鞍山寻过御飞音了?
坐在车内的御飞音听到了二人对话,踌躇说道:“那个……屋外就有卓府的人保护着。我们今天离京的消息,他现在也该收到了。”
麻布车帘没有放下。
楚兰歌听出了御飞音话中的一丝不安,“我知道。你不要多想。”
昨晚回去,她仔细想了一遍,也猜到了屋外转悠的陌生人,可能是卓一澜的人。
不然,卓一澜不会那么快就找上门。
第16章 端王遇刺()
马车走官道,途经小鞍山。
远远望去,前方翠绿,青山入云。
当马车近前,看到小鞍山的山脚下,驻守着王府的侍卫,严密戒备。其中,还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上面的标志是端王府。
萧轼此时人在小鞍山上?
楚兰歌眸光一暗,很快又恢复了坦然。
她不由抬头望向山顶,巍然屹立天地间的墓碑,依旧孤寂。
青石铸成的台阶,每隔十步就有一名侍卫把守。
扫墓?
这般兴师动众,萧轼还真有心。
他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今天来小鞍山祭拜她吧。
楚兰歌心底嘲讽。
“端王爷真是个痴心人……”车夫叹息,摇头。
马车笃笃,继续往前走着,越了过去。
楚兰歌不再望向小鞍山。
世人皆会演戏,区别在于深浅高低而已。萧轼恰好是个戏中高手,曾经的她,都眼拙了两年。
越过了大概有百米左右,蓦然,身后听到一阵骚乱。
“刺客!有刺客!”
“保护王爷!快保护王爷!”
“……”
车夫不自觉将马车慢下来。
楚兰歌惊疑不定地往小鞍山上眺望,纷乱的人影,清晰的刀剑相撞声。青石台阶,有一个挺拔的白衣男子正持剑和一个戴着银白面具的黑衣男子激战。距离虽远,楚兰歌还是能一眼看出,白衣男子是端王萧轼。。。
“老天爷啊,端王爷遇刺了?!”车夫呆滞。
车厢内的御飞音也紧张,急切问:“说什么?端王遇刺?发生什么事?”
林嬷嬷急急挑起窗帘,回头望向小鞍山,小声地将情形描述给御飞音听。
楚兰歌望着前方阴沉不定。
忽而,楚兰歌低声吩咐,“大叔,快!咱们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车夫回过神,有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路边景物飞驰,马车往前狂奔。
楚兰歌一直缄口不语。
御飞音也紧张,几次想说话又止住。
有外人在,他心有顾忌。
楚兰歌晓得他心底疑惑很多,偏偏有些她也解释不清,唯有装糊涂。
约半个时辰后。
众人本以为已经摆脱了麻烦,不料,身后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再半晌,一队骑兵来势汹汹的将马车拦下。
楚兰歌认出了来者,是城南一名骑都尉,姓孙。
看来端王遇刺已经惊动京城中某些人物。
“停车!接受检查。”骑都尉大人喝道。
楚兰歌几人配合检查。
纷纷下车,楚兰歌伸手扶出御飞音时,骑都尉表情一僵,却没再说别的。
两名士兵过来,来回搜索马车几遍。
小小的马车,一眼了然,能藏得住什么人?
骑都尉快速扫了御飞音一眼,绷着黑脸道:“带走,回城调查。”
楚兰歌秀眉轻蹙,这是想做什么?怀疑他们和刺杀案有关?她冷静询问:“大人,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还不知犯了何罪?”
“端王爷遇刺,当时你们可有在现场?”
“路过,恰恰见到。”
“那就对了,带回京中调查。”骑都尉冷硬道出,再下令将数人带走。
第17章 京兆府尹()
楚兰歌拧眉。
突然的变故,破坏了她离京的打算。
重新回城,京兆府大牢。
他们给押进了牢内,而不像以往目击证人一样在堂前候着。
御飞音一直由楚兰歌牵着。而他的琴,暂由楚兰歌替他抱在怀中。
相起于御飞音,林嬷嬷和车夫则格外紧张。
车夫也脸如灰色,跑趟马车还要遇上官非,换作是谁,恐怕都想崩溃了吧。
官府的大牢是出了名的易进难出,普通百姓进来无事都会多出事。俗话说,金银财物不被搜刮个干净,有理也说不清。
“姑娘,怎么办?是老奴对不起您,没能保护好您……”
林嬷嬷心神混乱,喃喃地说了一些话。
楚兰歌安慰拍拍她的背,“嬷嬷,没事的,我们又没犯事。”
少顷,她靠近车夫,用仅车夫能听到的嗓音,低声请求几句。
车夫先是微愣,再轻点首。
这时,御飞音干净的嗓音响起,“嬷嬷,大叔,你们不必太过担心,端王爷遇刺,官府定会搜查刺客的。他们带我们回来,应该是想了解当时的情形,我们只要配合官爷录完口供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林嬷嬷和车夫想了想,觉得也对。
没做坏事,官府也没理由定他们罪。
没多久,果然有人先过来逐一向四个人盘查。
傍晚时分,车夫被放了。
车夫匆匆出了京兆府衙门。
楚兰歌等三人,让京兆府尹暂扣了下来。
原因竟是楚兰歌在官差询问时,连自己的事情,都交待不清。
林嬷嬷连忙称她曾经大病了一场,忘记前事了。
官差摆明存有怀疑,敷衍说需加求证。
同时又从主仆身上搜出了九百多两银子,官差也认定这笔钱银来历不明。
是楚兰歌疏忽了。
身体主人是何许人,祖居何地,父母是谁,她担心引起林嬷嬷的怀疑,便一直没有过问。如今被人问起,自然是答不上来。假话更加不能编,尤其是这个时候,编假话被戳穿情况会更加严重。
再者,那些银两,确实很可疑。
不过楚兰歌也说了,银两来自慕兰斋。
天黑前,大牢中来人了。。。
三人被带出来,来到了牢中行刑室。
今晚连夜来审问的,是京兆府尹,姓齐,单名一个海字。
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略显福态。
齐海能赢得皇帝信任,稳坐京兆府尹这个京中重要的位置,可见也是城府极深的老油条。朝中各个势力派系,他一直保持中立,独善其身。
可楚兰歌毕竟曾为端王府的王妃,一些秘密还是知晓的。
例如齐海,是萧轼的人。
楚兰歌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时,心中就很惊讶。
在端王刺杀案中御飞音在附近,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端王府。
齐海连夜来审,很可能也是端王授意。外人会觉得刺杀案与御飞音毫无关系,但在某些人眼中御飞音的嫌疑,反而更大。
坏就坏在,御飞音与楚兰歌有渊源。
齐海官威十足端坐在桌案前,双目审视三人。
第18章 牢中分开()
最终,齐海的目光落在了御飞音身上,他问道:“御飞音公子,你曾是楚大将军府上的人?”
“正是。”御飞音承认了。
“来人,搬张椅子给御公子坐。”齐海吩咐下去。
有人很快就搬来了一张雕琢梅花的圆凳。
纯白如雪的少年,气质干净,此刻微显局促。
楚兰歌扶着他起身再坐好。
御飞音略为迟疑地小声道谢,“谢过大人,可是……这、这样合规矩吗?外面的人会不会说大人的不对?”
多么善良的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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