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之境- 第74部分

　　　　她的部下，黑暗精灵们，已经被撕裂得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了。

　　　　一声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紫眼睛的黑皮，这是你冒犯我的下场。”

　　　　声音逐渐远去，随之而消逝的，还有叶雯的理智。她怒吼出声，声音中的悲伤与绝望超过了平生任何一次哀嚎。与其说是怒吼，不如说这是一次悲鸣。

　　　　她眼中布满久违的杀意，洗净的铅华重新沾满全身，那个被地底人恐惧的杀手又回来了。

　　　　“死！你一定要死！”叶雯银牙咬碎。这一次，绝无活口。

第117章　畸变的游戏（下）（）　
布莱恩追上薇薇安等人，气喘吁吁道：“大家等一下。”

　　　　只见众人目光转向布莱恩，薇薇安问道：“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肯定，她们一定要派人回来。”布莱恩笃定道，“我刚才再检查了一次那个洞穴，我确信我们不需要主动出击，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她们自投罗网救好。”

　　　　不少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布莱恩。在他们看来，布莱恩所说实在是有悖常理，对方完全没必要为了一袋遗落的食物而折返。唯独薇薇安对布莱恩点头道：“是这样吗？那好，我们原地休息一下，准备应对敌人吧！”

　　　　“我反对！”意外的反驳声响起，一个高大的派遣队员从队伍中走出，“先不说你一个外人能不能命令我们，只说这个瘦了吧唧的男人，前不久还被埋在雪中，如果他真的料事如神，怎么会成为一个旅人？又怎么会遭遇雪风暴了？”

　　　　他环视众人，道：“我认为我们需要继续前进，黑暗精灵们一定和我们一样在雪地中行动不便。我们大家在雪地上生活了几十年，难道还比不上一群从地底来的黑暗精灵吗？继续前进，或许不需要多久我们就能追上她们！“

　　　　薇薇安愕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布莱恩道：”随意。如果你们认为能够阻止一个一阶巅峰的黑暗精灵，而且是活了数百年的杀手，那你们便继续前进，等着被对方击破吧。“

　　　　高大男子不屑道：”我们辛特拉派遣队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指点。“

　　　　布莱恩轻笑几声，却无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将手从兽皮大衣中伸出：”请便。薇薇安，不要跟他们走。“

　　　　薇薇安恍若般点头，用歉意的目光看了男子一样，这才小跑到布莱恩身后。

　　　　比起不熟悉的派遣队员，薇薇安还是更加信任显得可靠的布莱恩。

　　　　在不和谐的气氛中，高大男子带着其余的队员继续前进。

　　　　布莱恩颇有趣味地把玩着手中的毛皮，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布莱恩……真的，没关系吗？“薇薇安问道。

　　　　”只要你不在，他们是挡不住黑暗精灵的。一阶初期、前期的异身者怎么敌得过一阶巅峰的法师？“

　　　　”那我要去帮忙！“薇薇安急道，”不能让他们送死！“

　　　　”不要去！他们只是累赘。“布莱恩拦下薇薇安，”如果你和他们一起行动，他们反而会成为牵制住你的人质。如果你真的想完成任务，务必不要和他们一起行动。“

　　　　”可是……“

　　　　”这里只有不到十个人，可我们身后可是还有几十号人等着食物呢。“布莱恩道，”你的善意没有错，只是没有遇到正确的境遇罢了。“

　　　　布莱恩在说后半句话时，内心的邪恶狂喜即将跃出，一个百分百恶毒的愿望在他内心成型。

　　　　薇薇安，当真是这片冰雪大地上一个淳朴善良的人类。而这也是巫妖最喜欢的棋子种类，因为这类人在面临那深渊时的表情比任何神器都更让布莱恩愉悦。

　　　　而薇薇安，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布莱恩某个计划的棋子。

　　　　听到布莱恩的解释，薇薇安也摇摆起来。她自认愚钝，做事只懂直来直去，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不通智理。眼前的布莱恩正是她最崇拜的那一类人——虽异身弱小，但智慧高超的人。虽接触时间不长，但她此刻对布莱恩却有了几乎十成的信任。

　　　　布莱恩的言辞好似无懈可击，她也找不出自己继续固执己见的理由，只能茫然地点点头，继续立在布莱恩身侧。

　　　　布莱恩感到了力量波动，猜到那群人已经和叶雯见面了。他微微一笑，对薇薇安问道：”还有些时间，和我说说你的异身吧。“

　　　　”我的异身？“薇薇安疑惑道。

　　　　”我从不知道异身还能以你那种半身虚影的形式呈现。“布莱恩比划着，”除了太阳王，异身的具象化程度达到这个层次的很少了吧？“

　　　　”的确。“薇薇安点头，”在我还小时，我的异身只是一只虚影手臂，与常人没有差别。可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虚影逐渐完整，到现在，已经有了上半身，或许再等几年便有了全身了。小时候一位派遣队员告诉我，我的异身天赋很强，太阳王年轻时甚至都没有我这么强的异身。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拜太阳王为师，承受最高等的教诲。”

　　　　“拜师？”

　　　　在重建的文明中，力量的传承是以这种师徒的形式实现的。每个新异身者必将拜前辈为师，这样才能在力量一途上越走越远。而师徒关系也逐渐成为媲美血亲关系的一种社会关系。

　　　　“但我有其他的想法。”薇薇安叹道，“我最憧憬的，不是力量，而是智慧。从小我就被取笑脑子不好使，反应慢，我一直想成为一个聪明的人。”

　　　　“聪明不见得就是好事。”布莱恩笑道。

　　　　自毁自灭者大多都是自认聪明者。

　　　　而布莱恩恰恰相反，在大多数时刻，他都宁愿将自己视作普通人，并将自己的位置放低。

　　　　他知道，那浩瀚星空外，还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在庞大的基数下，诞生何种天才都不足为奇。他不过是一个侥幸成为巫妖的普通生命，与其他生命想比，他拥有的资本不是天赋，而是时间。他是观察者，他拥有所有凡类羡慕的几乎永恒的生命。活下去，便是前进。

　　　　“可我还是想变得聪明一点，起码，起码我要能够学会计数，学会怎么制作毛皮衣……我还想多读一点太阳王带来的知识……”

　　　　布莱恩道：“你已经比大多数人更加学识渊博了，愚钝只是资质，智慧却是你的成就。从未有人说过愚钝者就不能变得聪明，对吧？”

　　　　薇薇安两眼冒光，这一刻，布莱恩所说的话在她心底宛如旭日诞生，将一直以来的迷茫扫除。她激动的点头道：“对对对！布莱恩，你说得太对了……”

　　　　话未说完，就被布莱恩打手势制止。

　　　　“小心，来了。”布莱恩眼睛微微眯起。

　　　　“来了，谁来了？”薇薇安奇道。

　　　　在那风雪中，浴血而来的叶雯双手冒着魔法之光。她那美丽的紫色眸子此刻被鲜血染红。

　　　　“你就派那些废物来送死吗？”她盯着布莱恩，一步步走来。

　　　　她身上的血腥味刺鼻异常。

　　　　她咬牙切齿道：“我不管你究竟是谁，我一定要你死！“

　　　　布莱恩昂起头，不屑一笑。

　　　　他傲慢的姿态激怒了叶雯，只见黑暗精灵身体前倾，灵蛇般窜向布莱恩，丝毫没有被雪地限制行动。叶雯手中的魔法之光攻击性异常强大，这一击恐怕凝聚了悲惨经精灵毕生的怨恨。

　　　　可是，一个虚影出现挡下了她的攻击。

　　　　薇薇安挡在布莱恩面前，异身虚影浮现。

　　　　”不许攻击布莱恩！“她愤怒道。

　　　　在她眼中，叶雯身上的血迹只表明了一个事实：她把刚才那伙派遣队员杀光了。

　　　　哪怕她在愚笨，也明白叶雯也带着杀心来的。

　　　　”碍事的莽夫！你知道你保护的是什么怪物吗？“叶雯的脸由于极端的负面情绪而扭曲，原本精致的精灵面容灰飞烟灭。

　　　　”他不是怪物！他是布莱恩！“薇薇安大声回应。

　　　　”愚蠢！“叶雯怒道，”既然你碍事！那你也死吧！一起死吧！“

　　　　一瞬间，叶雯的攻击如狂风暴雨般降临，而薇薇安也悍然迎战。

　　　　布莱恩在薇薇安身后，微笑着看着这场表演。

　　　　这便是游戏啊。

　　　　不过……还不够。

第118章　风中的余烬（上）（）　
短短几分钟内，来自地底的法师叶雯便向薇薇安展示了古代魔法的精妙：控物术扬起积雪、雷霆术高空打击、禁锢术限制敌踪，更不用说地面暗藏的几道符文刻印。一场眼花缭乱的魔法表演由这个称职的黑暗精灵展现，在她手底下，四溢的魔法元素如同言听计从的宠物，循她旨意塑形成法术，将薇薇安压制到无法动弹。

　　　　少女的半身虚影双臂交叉护住本体，那些声势惊人的法术似乎并没有对这异身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薇薇安眉头紧皱，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在战斗中能压制住她的敌人。对方完全没有防御或者停歇的意思，连环锁扣般的法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将她任何一点喘息的空间剥夺。

　　　　想侧身，双脚却被重力术限制；想反击，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又容不得她承受哪怕一击。

　　　　连布莱恩也能清晰地看出：薇薇安已经败了。

　　　　叶雯的这些法术看起来毫无节制，实际上却是一种高明的魔法技巧，能够以一种基础的魔力回路释放多种魔法。在常人眼中铺天盖地的法术暴雨或许只是叶雯的几个魔法回路罢了，她甚至能持续这样的攻击整整一天。

　　　　而薇薇安的异身看似能完全格挡住对方的狂袭，却存在着极大的消耗。异身体系的可操作性远不及魔法体系，薇薇安难以降低自身的消耗，她只能一直以百分百的力度迎战敌人。

　　　　等到薇薇安异身消退之时，便是叶雯胜利之时。

　　　　布莱恩沉默不语，也没有出手相助的举动，他的一举一动让警惕的叶雯捉摸不透。

　　　　一个强大的敌人袖手旁观。

　　　　这让叶雯始终不敢展开全力拿下薇薇安，他对布莱恩极为忌惮。在深知对方为自己难以匹敌的敌人时，唯一获胜的办法便是抓住一切细节与漏洞——所谓绝地翻盘，莫过于此。

　　　　也正是叶雯的保留让薇薇安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

　　　　只见薇薇安大喝一身，全力侧身，依靠蛮力居然挣脱了对方的束缚法术。在叶雯面容上的惊讶没来及散去之时，薇薇安的半身虚影抡拳而至。

　　　　叶雯毕竟是个法师，来不及躲开这重重一拳，当面撞上。只见空气中飘散出一道血痕，叶雯直直地被击倒，陷入积雪当中。

　　　　而薇薇安也不好受，她的右脚和左肩强行吃下了对方的闪电，现在已经焦黑一片了。

　　　　薇薇安不敢耽搁，她忍痛跃向叶雯，半身再次临高一拳。这一拳只要命中，叶雯少说也要丢半条命。

　　　　就在这紧要关头，从雪坑中爆射出耀目的白光。那法术的波动布莱恩再熟悉不过。

　　　　“折光防护罩。“

　　　　不过是简略版本的。

　　　　薇薇安被突然出现的光罩顶起，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再想起身，右脚却是一痛，根本无法站立起来。叶雯颤颤巍巍地从雪地中站立，此刻她脸上的鼻子已经被打歪，鲜血从鼻孔中不要钱似地喷洒而出。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怪物？“叶雯盯着布莱恩。

　　　　布莱恩不语。

　　　　叶雯身边的防护罩骤然破灭，显然是她无力支撑这样的法术。就在这时，半趴在地的薇薇安再度挥出一拳，她身后的虚影半身也随之一拳——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叶雯，将她再次击飞在地。

　　　　布莱恩叹道：“连眼前之事也处理不好，还想着杀我？”

　　　　薇薇安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了叶雯身边，正当她要了结这个敌人时，却看到叶雯双目无神，清泪四流。

　　　　少女愣住了。

　　　　“你会对敌人怜悯吗？”布莱恩悄悄走到二者身边，问道。

　　　　叶雯泣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薇薇安捏紧的拳头却松开了。

　　　　“很像……”薇薇安道，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沉重。

　　　　“很像？”布莱恩却不着急。

　　　　“那些在灾难中失去家人的老人……死前的表情和她一模一样……”薇薇安道，“就像……无助无力的……枯朽野兽一般。”

　　　　她抬头看向布莱恩，眼中居然含着泪水。

　　　　“她有她的痛苦，她不该由我杀死。她应该回到她爱的敌人，在那里老去……”薇薇安道。

　　　　难以理解。

　　　　在这个时代下，人类居然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思想。布莱恩不是学者，他不知道薇薇安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但她的说辞却让布莱恩产生了兴趣。

　　　　“她不是人类，她是邪恶的地底精灵。她还杀了你许多同胞。”布莱恩道。

　　　　薇薇安摇摇头：“生为荣幸，死为光荣。”

　　　　布莱恩不禁头疼。

　　　　无法理解。

　　　　完全无法理解。

　　　　叶雯躺在地上，已然出神，她哽咽着呼唤记忆中那个宝贵的名字。此时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婴儿时期，因为那妖艳的紫色眸子成为一族的宠儿。这一次，再也没有痛苦。

　　　　”杀了我……“她哀求着。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她在积压的压力下崩溃了。

　　　　她现在，只想着死去。

　　　　布莱恩看着不忍的薇薇安，道：”你知道风中的余烬吗？“

　　　　”……“

　　　　”本该永远消亡的余烬，却在风中飞扬。“布莱恩看了一眼地上的叶雯，”你说余烬是快乐的吗？“

　　　　”活下去难道不是快乐的吗？“薇薇安疑惑着。

　　　　”活着难道就是快乐吗？“布莱恩嗤笑道，”君之蜜糖，我之毒草。”

　　　　“我不明白。”

　　　　“那便让她活着吧。”布莱恩摆手道。

　　　　闻言，薇薇安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冰冷的空气。寒冷灌入肺部，让她清醒几分，不至于在冰雪中昏死过去。

　　　　布莱恩道：“她们的货物一定不会太远，休息好后我们继续出发吧。”

　　　　“布莱恩……”薇薇安叫住了他。

　　　　巫妖回头。

　　　　“你当我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