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严豫灌得急,展宁给入喉的药呛得咳嗽了起来,瑛儿原本是站在门边的,这会见小姐吃亏,也顾不得害怕,赶紧冲上来拉严豫的手,却被严豫一脚踹开。
好在她这一拉,让展宁暂时得已从严豫手中脱开。她当即什么也不顾,先低身用手指猛抠喉咙,拼命将刚才严豫灌入她口中的忘忧吐出去。
“阿宁,别再白费力气。”
瑛儿被踹到一旁爬不起身,没了人再阻拦,严豫伸手抓住展宁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就在他准备再一次逼展宁服药的时候,突然一道雪光从旁边刺过来,硬生生隔开了他和展宁。
来人一声墨色衣衫,黑巾蒙面,月色下只露出一双极度清灵的眼。他冷冷看着严豫,声音冰冷,“逼迫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睿王爷这样的做法,未免有失风度。”
或许是因为愤怒,来人并未刻意伪装。严豫瞧着他那双与展宁极为相似的眼,再听他说话的声音,不过片刻功夫,便识出了他的身份。他轻按住胸口伤处,强捺住心头翻滚的嗜血之意,冷声警告道:“展臻吗?我看在阿宁的面子上,暂且留你一条活路。我和阿宁之间的事,由不得你插手过问。”
展宁自然也认出了自己的哥哥。初听见展臻的声音,她心中涌起的是无限的狂喜,仿佛久旱之人得遇甘霖。但再一看展臻的打扮,竟像是孤身一人夜探此处,她心里不由担心起来。
这里毕竟是严豫的地方,虽然外面明显起了乱子,但展臻孤身涉险,会不会因此受伤?
月色朦胧,屋子里血腥味浮动。展臻被严豫识破身份,并没有任何慌张,而是将长剑横在身前,一面小心防备着严豫发难。一面将展宁带到自己身边,他担心展宁受了伤:“阿宁,可是你受了伤?”
方才被严豫掐着下巴硬生生灌了些忘忧,展宁虽抠着喉咙呕出来一些,但那药力凶猛,她只觉心口像被什么紧紧揪住,生疼生疼的,头也有些发昏,眼前的精致也较之前昏暗。此事听到展臻问话,她不想展臻分心,便强打了精神假装无事。
“大哥,受伤的不是我。”
展臻问着房间里明显的血腥味,再看严豫轻按住胸口的动作,立刻便明白了。
受伤的不是展宁,便只有严豫。
虽不知严豫为何受了伤,但这对展臻来说,是件好事。
面对严豫的威胁,他缓声回道:“即便你贵为王爷,阿宁不愿意,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今日必定会带阿宁离开,哪怕是压上我的一条性命。”
展臻说话的声音不高,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展宁听着他维护自己的言语,只觉鼻腔阵阵发酸,揪疼着的心里也涌起阵阵暖流。
而严豫听完,不由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然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你。索性阿宁服了忘忧以后,也不再是你的妹妹,你的死活,毫不重要。”
严豫残酷的言语令展宁怒不可遏。
到底是什么样残忍的心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都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话对于严豫来说,简直是最贴切的写照。这个人不管重活几次,都只会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活。想要的,便要千方百计要到手,根本不会在意对方的感受。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当做一个与他一样,有着喜怒哀乐,有着自己意志的人。
她被他看在了眼里,或许说放在了心里,对于他的想要,便没有说不的权利。
“严豫,你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真心对你。我不会让你如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以前做得出,现在也做得到。”
大概是药性开始发作,展宁觉得头益发昏沉,心口也疼得厉害。但她心里亦然下定了决心,今日便是玉碎,也绝不会让严豫得逞。只是……展宁脑中闪过几张脸庞,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将头中的晕眩逼退一些。这一世她得到得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她还舍不得走绝路。
严豫今日既已给展宁强灌了药,就已然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即便以他这般强势的做派,也明白他与展宁走到今天这步,再无转圜之地。
今晚,展宁只要脱出他的掌控半步,从今往后,他与她之间,就是一生无法解开的死结。
唯有让展宁忘了前尘旧事,他与她之间,才有可能。
“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面对展宁,严豫冷冷吐出一句话,话音未落,他骤然发难,抽出腰间一柄软剑,欺身上前,欲从展臻身边夺过展宁。
展臻哪会让他如愿,回手一剑隔开严豫的攻击,边将展宁推向自己身后,“阿宁到我身后去,小心刀剑无眼伤了你。”说着手上动作不减,将一柄寒剑舞得滴水不漏,与严豫缠斗在了一起。
严豫意欲格杀展臻,留下展宁。
展臻却无意久留,只想尽快带着展宁脱身。
两人一者步步杀招,一者且战且走,毫不留恋。
平心而论,展臻年龄较严豫轻上好几岁,身手也要比严豫差上一些。
换做平日,他与严豫交手,恐怕是要落下风的。
但今日严豫毕竟受了伤,心口的伤处虽未深至伤及内腑,但也并不轻松,动起手来不免受了影响,倒让展臻占了些便宜。
加诸展宁一直在展臻身边,严豫投鼠忌器,几十招走下来,竟然让展臻带了展宁退出了房间,往院子出口避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见展臻如此难缠,严豫目光一寒,不再理会胸口伤口,已经展臻斜下里刺过来的长剑,手腕一抖,挽起一朵剑花,直封展臻的咽喉。
他这样的打算,竟是拼着受展臻一剑,也要格杀对方的心思。
严豫这招来得凶险,展臻一时撤招不及,展宁瞧得分明,想要上前去拦,但她身上药性越发厉害,连站稳都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此时想要阻拦,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展臻一剑斜刺过严豫右肋,而严豫冷寒的剑锋直直刺向了展臻的喉咙。
展宁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住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硬生生扑入了展臻与严豫之间。利剑刺入皮肉的噗呲声,让人不寒而栗。
那人的血液喷溅出来,不止染红了展臻的衣裳,便是展臻身后呆着的展宁,也被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到。
血液腥咸,血气弥漫,展宁看清那道身影,再看着对方脸色露出来的痛苦神色,身子禁不住地发起抖来。
重生以来,除了令她痛恨的钱氏母子,她还从未如此近地贴近死亡,贴近自己身边人的死亡。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圣心
扑到展臻与严豫身边,硬生生替展臻挡下这致命一招的人,是之前被严豫一脚踢得险些爬不起身的瑛儿。
她不过一个小丫鬟,并不通武艺,这一剑挡下来,虽然救了展臻,却也正中了自己的要害,当即连话也说不出,只能痛苦地望着自家小姐和少爷,嘴里鲜血涌出,眨眼间便失了意识,没了声息。
看着瑛儿在自己身上断了气,别说展宁,饶是多见过生死的展臻,也一时间有点愣。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将瑛儿放在地上,再看向严豫时,目光里闪着两簇火光。
严豫方才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与展臻交手。如今自己硬生生受了一剑,展臻却因瑛儿舍身捡回一条命。当下局势立改,两人间的强弱差距瞬间拉大。
严豫对着展臻眼中的火光,强咬了牙想要再战,可他肋下伤势不轻,提着软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却说展臻怒视严豫的工夫,展宁已扑到瑛儿旁边查看瑛儿的情况。
这个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即便上一世她众叛亲离也不曾离开她的丫鬟,这一世竟然比上一世还要坎坷,就这么闭了眼。
瑛儿溅在她脸上的几滴血黏腻腥膻,让展宁脑子里叫得更厉害,她抬眼看着一旁负伤的严豫,心里翻涌着浓浓的恨意和杀意。
她想要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世上。
她想要从今往后,再不用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
展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又是怎么要从展臻手中夺过剑,但当她与严豫目光相对时,她看到对方目光里震惊过后的阴沉。
“阿宁,你以为你能杀了我?”
严豫身负重伤,身上的强势却不曾减弱。展宁的杀心,展臻也察觉了。他虽然同样痛恨严豫的行事,但此刻的他却比展宁冷静一些。
严豫毕竟是皇子,如今这是在严豫的地方,端王的人也在外面,贸贸然对严豫下手,必定会让展宁乃至整个靖宁侯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展臻一把扣住展宁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往前。却意外地发现,展宁身上的温度极高,他再观展宁的情况,发现展宁一张脸白得厉害,神情也不大对劲,跟魔怔了差不多。
“阿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带着瑛儿离开,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展臻说着就要带展宁离开,但刚提步,院子出口处便有匆匆的脚步声伴着光亮传来。再一看,原来是怀素带着几个人赶了进来。
“王爷,外面的情况不大对,刚又来了一帮人马,还请您先避一避……”
怀素的话,在看清院子里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怀素几乎是在瞬间抢到了严豫旁边,与此同时,她带来的几个人也将展宁、展臻兄妹以及地上的瑛儿团团围住。
严豫在怀素的搀扶下站稳,他望着展臻和展宁,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除了阿宁小姐,旁的人不留活口!”
“属下领命,但请王爷先行避退。”
怀素领了命,与她带来的几个人纷纷亮了兵刃,被围在当中的展臻兄妹脸色都变了。
展臻如今的状况,以一敌多,再带着展宁,必定难以脱身。
展宁不由道:“大哥,你别管我,你且先走。”
展臻却不肯,“我自有分寸。”
说话间,怀素已先一步动了手,其余几人也纷纷围上来。而就在局面一触即发之际,又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赶了进来,听那声响,人数竟有数十人之多。
展宁忙抬起头,一眼望过去,待看清楚领头的人时,她心头一颤,整个人只觉如隔世般恍惚。
这一次领头前来的人,竟然是严恪。
严恪进到院子里,扫了一眼院中情形,视线飞快地从受伤的严豫、地上毫无声息的瑛儿、尚且安好的展臻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到展宁身上。
展宁与他关切的目光一撞,直觉心头更疼,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不过眼下的情景,并不适合两人诉衷肠。于是严恪给了展宁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严豫。他对严豫的伤视若无睹,只道:“四哥自萧关回返,路途艰辛,陛下已经知道您回了京,特地让阿恪来请您入宫。”
从严恪带着人踏进院子的那一刻,严豫便一直沉默着。
他身上带着几处伤,额上早是冷汗密布,脸色也沉得下吓人。但等听见严恪提及景帝之时,他的目光微微一闪,里面席卷的阴云更加沉重。
“这么晚了,阿恪还来传父皇的旨意,倒也是难为你了。”
严恪不与他辩驳,只面上一派寒霜,清声道:“四哥,陛下还在宫中等着你,你莫非是想抗旨不成?”
严豫目光阴鸷,直直看着严恪,严恪抬头迎视回去,彼此目光交接,其中究竟有多少风云变换,只有他们自己最为清楚。
最后,是严豫先撤回了目光,他扫了眼严恪身后带着的人马,开了口道:“父皇旨意,本王岂会违逆。”
一场纷争至此戛然而止。
严豫深深忘了展宁一眼,然后在怀素的搀扶下,先一步朝院子门口走去。
路过严恪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丢下一句,“严恪,你且等着看,本王还没有输。”
严恪面上神色未动,声音低沉,“我与四哥不同,四哥的输赢太多,而我的输赢,仅关乎阿宁一个。”
严豫冷笑一声,提步离去。
严恪一挥手,让随他同来的人紧跟而去。
很快的,原本满是人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严恪、展臻、展宁三个人。
“阿恪……”
展宁轻唤了严恪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身子却莫名一晃。严恪瞧得心惊,忙要迎上前去,却不想他尚未赶到,展宁浑身一软,整个人竟直直往地上栽倒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德妃
严豫被严恪带来的人“请”着,连夜入了宫。
白日里雄伟肃穆的宫城,此刻被笼罩在夜色里,只瞧那轮廓,隐隐似吃人的巨兽,大口张嘴,露着锋利的獠牙。
这一路行来,严豫身上的伤益发严重,他却冷着脸一声未吭。扶着他的怀素站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味,再瞧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心里为他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王爷这副模样,见了圣上,该如何解释?他私自从萧关回返,却不先面见景帝,以景帝的多疑,就算严豫早有计划,也可能惹怒圣心。
不过怀素担心归担心,周围紧随的侍卫却让她连半个字都不敢吐露。
直到入了内宫门,早有宫人候在门内,见到严豫,先与严豫见礼道:“陛下正在等着殿下,还请睿王殿下与奴才来。”那宫人说完,细长的眼睛冷冷斜了一眼怀素并严豫身后的人,“其余人等,一律在此处候着。”
“王爷身子不适……”
怀素担心严豫的伤势,开口想要提醒那宫人一句,话未说完便被严豫一道眼风扫过来,当即知道自己逾越,赶紧闭了嘴,退开身去。
“请总管带路。”
严豫也不要人搀扶,伸手按着肋下伤处,与那宫人一道去了。
越往里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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