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此物是前朝之物,也亏得端王有心,替陛下寻了来。”
皇后娘娘这话,自然是在替景帝补后句。
一来点名这东西的尊贵之处,二来彰显景帝对心玉公主和展宁的大方。
心玉公主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不过北漠的东西始终不若梁朝精巧,闻言也稍稍有了几分好奇。
而展宁听完皇后娘娘的话,心里却是如擂鼓般砰砰砰跳了起来。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七孔玲珑钟,上一世出现可没这么早。她听说这件物事,还是她死之前的一个月。
那会她刚察觉自己有了身孕,又因为展曦、林辉白等人的缘故,整日过得昏昏沉沉,七孔玲珑钟惹出来的那件天大的事她听过就算了,没有仔细探听过。
但这一刻,她瞧着宫人捧在手上那一对玉钟,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瞥向了严豫。
奈何严豫面上情绪没有半点波动,展宁忍不住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记差了?
可上一世,似乎就是这么一件物事,也是在景帝将它赏赐给人的宫宴之上,闹出了苦主行刺之事!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东西是端王严懋送上去的。
如今它这么早出现,是严豫的手笔,还是因为这一世变故太多,不知名的手拨乱了故事原本的走向?那原本的行刺之事,还会不会来?
严豫莫不是提前做了布置,要借此事打压严懋?他之前还与汪氏许诺,要帮助侯府对付魏海,难不成他胃口大到这种地步,还想同时对付这两位?
“将这一对玉钟分赏给公主和展家小姐。”
景帝发了话,宫人捧了一对玉钟朝心玉公主和展宁走来。
展宁心中担忧,目光开始不着痕迹往四周看了看。
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比起展宁,宫人自然要先将东西赏给心玉公主。那宫人没走两步,心玉公主带着的一个使女便上了前,那使女是北漠人装束,大概不知南朝规矩,竟要伸手代替心玉公主去接这对玉钟。
展宁瞧着她,突然觉得一点雪亮光芒从那使女袖中透了出来。
她心下突然一凝,忙出声道:“小心那北漠使女!”
也就在展宁喝破的一瞬间,那使女径自从宫人身边擦过,袖中飞出一柄匕首,然后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直直扑向了座上景帝。
第一百零五章()
那使女突然发难,在场之人始料未及。
而她似乎有些武艺傍身;得展宁喝破之后;动作比之前还要快;她完全是豁出命的架势,转眼便飞扑至景帝案前,也根本不管两侧及身后赶上来的护卫,只将那柄寒光湛湛的匕首刺向景帝。
未料有人行刺,景帝脸色一变,忙往身后一仰;堪堪避过了剑锋。
他身边的皇后娘娘就没那么好命了;那使女一击不中,竟转了方向;手上一挥,将匕首刺向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一介女流,身手不如景帝利落;见匕首刺来;虽也躲了;身旁的婢女还拉了她一把,但那匕首仍刺进了她的胳膊。
那使女伤了皇后娘娘,丝毫不耽搁,在皇后的惨叫声中一把抽出匕首,又一次朝着皇后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好在这一次,原本离那使女最近的严恪已经赶上前来,飞起一脚踢中那使女的手腕,让她这一刺扑了个空。
而周围的护卫也纷纷围了上来,刀兵如森,将那使女团团围住,再动弹不得分毫。
今日一场送别宴,接二连三生出波折,最后还弄了个喋血当场。
赴宴之人瞧着景帝森寒的脸色,以及皇后娘娘离开时染血的衣衫,全都生生捏了一把冷汗。
就是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心玉公主这下也有点怔住了。
她之前给展宁下马威,景帝还能看在北漠的面子上和稀泥,可现在她身边的使女竟然行刺景帝,这事要是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包括她在内的北漠使团这一行人,恐怕没办法活着走出燕京。
心玉公主惊诧不已的这些时间,景帝身边的人已将那使女制服捆了起来。
端王爷严懋平日素有仁名,这仁德孝义,他素来要做表率的。
此刻,他义愤填膺站了起来,喝问那使女道:“大胆奴才,竟敢行刺父皇,快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的?”
那使女咬紧牙关一语不发,只冷冷盯着端王爷。而端王爷的这番问话,也成功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心玉公主身上。
心玉公主手中尚且握着那柄软剑,之前大家瞧着,都觉得红衣美人舞剑醉人,这会却在心里感慨,这位公主到底是被北漠哀帝宠得昏了头,嚣张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还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被人给陷害了?
毕竟她是在梁朝的地盘上,放任身边的使女刺杀景帝,这种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
别人的揣测,心玉公主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她这会已经反应了过来,一张脸青了又青,白了又白,脸色难看得跟鬼一样。在她身后的北漠使团诸人,这会也跟她一样,脸色青白交加。再瞧梁朝这方,以景帝为首,到各位皇子公主,再至公卿贵族,脸色全都不善,他们便更有些紧张,生怕下一刻,这种僵持的静默就会被打破,上演不可挽回的剧集。
沉默一阵后,心玉公主开了口。她先丢了手中软剑,单膝跪地,与景帝陈恳道:“让陛下受惊,心玉难辞其咎,还请陛下相信,此事绝非心玉以及北漠所为,恳请陛下给心玉一个彻查此事的机会,心玉以性命作保证,必定会给陛下、给大梁一个合理的解释!”
心玉公主话落音下,景帝仍旧目光森寒望着她,没有给出只言片语。
端王严懋一向惯于揣测景帝心思,见状便冷哼了一声,道:“公主这话,恐怕难以自圆其说!与北漠没有关系?这刺客难道不是公主的使女吗?”
心玉公主之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没有人和她较真,这一刻她面对严懋的质问,又看了眼地上被制服的使女,眼神不由闪了闪,道:“这使女的确是我身边的人,但并非我从北漠带来,而是来梁朝后无意救下,收在身边的。”
这一次严懋没开口,大皇子插了一句嘴进来,“新收在身边的人,公主便这般信任,连入宫也带在身边?”
大皇子乃是皇后所生,母后受了伤,话语中难免带了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是心玉的疏忽,心玉甘愿担责。但不是心玉和北漠所犯之事,心玉绝不承认分毫。”
心玉公主的辩驳有些苍白无力,只是一身如火的红衣,衬托着如火的星眸,多少为这苍白的辩驳增添了点颜色。
宴上纷争不断,景帝冷眼瞧了好一阵,目光在那被压制的刺客、心玉公主、端王严懋等人身上绕了一圈,又撇了撇其余的皇子公主,以及公卿大臣,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汝阳王。
“九弟,这事交给你来查,五日之内,朕要一个结果。”
说完,景帝又朝心玉公主以及北漠使团诸人道:“今日之宴本是为公主及诸位送行,不过眼下出了这事,为了公主及北漠的清白,还请公主及诸位在使馆中暂留几日,等一切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景帝这样的安排,虽没有立刻判定北漠的罪,但也软禁了心玉公主等人。
而三皇子出头露了脸,景帝却没将差事交给他,也不知是因为更信赖汝阳王,还是前一次江南冒出的案子,到底让有了些芥蒂。
展宁对景帝的心思摸不透,暗暗却转眼去看了严豫。即便严豫面上如往常般毫无波澜,展宁却打心底怀疑,这事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展宁今日在宴上,已几度看向严豫。
她的动作虽小心,可在场有两个人却瞧出来了。
一个是德妃。
另一个则是严恪。
德妃前次暗中召见展宁,展宁口口声声对严豫无意,今日却频频看向严豫,这让德妃心里忍不住有些嘀咕,这个看似淡然,实则心眼不简单的侯府嫡女,到底是在与她玩欲擒故纵,还是别有所图?
严恪是知晓展宁对严豫的抵触的,此刻见她如此,心中虽也有些许不悦,但却不会有如德妃一般的误会。反倒是想起展宁听见七孔玲珑钟时一闪而过的惊诧,以及喝破那刺客动作的及时。他隐约觉得,就今日这事,展宁和严豫之间,隐约有着些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德妃和严恪心中各自转着的心思,展宁并不知晓。
因为景帝在交代了汝阳王彻查此事,又“客气”地软禁了心玉公主及北漠使团诸人以后,便将注意力放回了展宁身上。
展宁一介弱质女流,论眼力、论对危险的敏锐感,都比不上在场懂武艺之人。
可来得奇怪,最先喝破那刺客阴谋的,反而是她?
景帝多疑,不免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发现那使女有问题的?”
展宁心里叮咚一声。她当然不能说自己知道这玲珑钟的一点事,于是只有道:“臣女所站的位置凑巧,瞧见那使女袖中有匕首的反光,心里一急,也就胡乱喊出来了。”
这人长得美,本就要占便宜些,加诸景帝对展臻的观感很好,连带着对展宁也和气几分。加诸展宁方才的一段琴音悦耳,此刻略略低头回话的模样也赏心悦目。所以景帝今晚一肚子的火气,并没有再朝着展宁发出来,反而颔首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孩子。今晚你也受了惊吓,这一对七孔白玉钟先赏给你压压惊,晚些朕再命人将别的赏赐送到侯府之上。”
今晚这样的局面,展宁非但没被殃及,还得了景帝的赞赏与赏赐,便是自己也有些意外。
她赶紧与景帝谢了恩,又匆匆退回了温茹身边。
一场宴会至此,断然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景帝也明显不悦,简短两句话后,便让众人散了,他返身去瞧受了伤的皇后娘娘。
原本按照温茹和严恪的盘算,今晚要带展宁去见太后,让展宁先给太后留个好些的印象,严恪才能就两人的婚事徐徐图之,不至于被严豫打得措手不及。
可眼下出了行刺的事,事情还涉及两国邦交,景帝面上不说,在如何处置心玉公主上,只怕也是有嘀咕的。
若事情真与心玉公主有关,那一国之君的性命和颜面都不能轻视,必定要给北漠一个好看。
但两国交战并非儿戏,其中可能涉及的种种利益纷争,对朝中局势的影响,都是难以估算之数。
这种情况下,恐怕太后得知消息也是心烦的,展宁过去,能不能讨喜不好说,若是惹得太后不欢喜,就有些划不来了。
宴席散去后,温茹难免有点踟蹰,她本想与严恪打个商量,却不想才往严恪那边走两步,严豫却先她一步唤住了严恪。
“阿恪留一步,我有话与你讲。”
温茹这下总不好再过去,便收了步子回到展宁身边。
但她才转回身,便见一个二十来岁,作宫人打扮的姑娘,领着两个小丫鬟,快步朝她走了来。
那姑娘温茹认识,正正是皇太后身边服侍的女官,名唤素锦,生得秀丽大方,很得太后喜欢。
见了温茹,素锦先福身行了一礼。
温茹赶紧回礼,边问道:“姑娘这会来是做什么?”
素锦一双眼温润,柔柔看了一眼温茹,又看了看她旁边的展宁,“这就是夫人的义女吧?太后吩咐奴婢来请夫人,道是想夫人了,要您过去说会话,您这位义女,也一并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御花园中的闹剧,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皇太后所居住的寿康宫的宁和。
寿康宫里的宫人各自安安静静地做着手中的事情;展宁与温茹一道,在素锦的带领下,安静地穿过宫中廊道;最终在寿康宫最西面的小佛堂外停了步。
此时天色已暗;橘黄灯火从佛堂里透出来;洒在青石台阶之上。
一道传来的,还有朗朗的诵经声。
那诵经声听不大真切;温茹不由小声问素锦;“太后可是在诵经?是否等一等再通传?”
“不必。太后吩咐过,夫人来了,只管直接进去;她等着夫人。”素锦与温茹柔柔一笑,摇了摇头。本来只有七八分的秀丽容颜;因这笑笼罩了一层温婉柔光;让人瞧来很是舒服。
展宁的视线在素锦与温茹身上打了个来回;突然觉得,这两位给人的感觉很是相似。
太后宠爱温茹,又将素锦收在身边重用,想来是挺喜欢这一类温婉大方的女子。
在进宫之前,温茹便与展宁说了些太后的喜好,零零种种下来,展宁对太后喜好的女子,大概有了些印象。
聪慧却不张扬,温婉但不怯弱,懂事而不刻板。
这样的女子,很适合在宫中生存。
但平心而论,展宁的性情,与这几点要求并不相符。她知道,自己给人的观感,其实是有些冷清自傲的,而这种冷清自傲,较昌盛长公主或温茹的性情更引人注目,却不如她们容易惹人讨喜。
因此,在随温茹进入佛堂的短短一段路上,展宁心里有些纠结,是否该尽力敛一敛本身的冷清气质,装得和顺乖巧一些。但皇太后那样的人,只怕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会不会适得其反?
展宁心中思量,步子便放得稍慢了些。温茹也不知是因此觉出了她的担心,还是巧合,她稍稍慢了半步,等展宁跟上来后,小声与她说了一句,“无须担心,你平素如何,今日见了太后,仍是平素的样子就好。”
景帝和汝阳王都已入中年,皇太后作为两人的生母,年纪自然不算轻。
不过她出自世家大族,伴随先帝一生,又将亲子扶上帝位,这个梁朝最尊贵的女人,本身相貌秀美,又保养得到不说,通身的气度更是常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展宁见到她的时候,虽然心中早有估量,也还是为她面相的年轻吃了一惊。
“太后,夫人和靖宁侯府的小姐到了。”
素锦与太后行礼通报之后,便站到了皇太后的身后伺候。
温茹与展宁也依礼与皇太后问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