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夫人这样的要求未免有点奇怪,汪氏仔细一问,竟是那日在安国公夫人的寿宴之上,尚书夫人瞧上了展曦,想要讨展曦给自家三公子做媳妇。
兵部尚书楼孝之身上虽无爵位,可正当壮年,又极得圣宠,难免不会再进一步。因此,即便知道楼夫人口中这位三公子不是她亲生,而是庶子,汪氏还是特地嘱咐了展曦,要展曦好好准备。
展曦自个出身不够好,心气却来得高,让她嫁给一个兵部尚书的庶子,她心里自然有几分不愿。不过她可不敢得罪汪氏,仍然依照吩咐小心装扮了随汪氏出门。
出门之时,她心里还盘算着,她得好好利用昨日撞破的秘密,至少先让展宁点头,把这劳什子楼尚书家的婚事推掉,另给她寻一处好的。只是怎么利用,这方法还得好好想想,她可不能把展宁给得罪狠了,若是惹得睿王爷插了手,自己可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惜展曦这些盘算最终都是无用功。
因为她这一次出了门,就再也没能回来。
汪氏与她所乘的马车在往城南的路上,在一条僻静巷子里受了冲撞,马车整个都翻了过去。汪氏倒只是受了惊吓,又伤了手臂,可展曦却在这场混乱里失踪了。
汪氏为着展曦和侯府的名声,当时不愿声张,连尚书夫人那也瞒了下来,只道是自己和展曦受了点小伤,不能赴约,便匆匆赶回侯府去。
但等汪氏急急忙忙召了展云翔和展宁回府,再着手去查的时候,却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到了。
展曦一个大活人,就跟凭空蒸发了似的。而劫走她的人似乎也不是为财,接连几日,都没有人与侯府通信。
汪氏平白受了惊吓,伤了手臂,还丢了一个活生生的孙女,再想起去年夏末展宁她们所遇的那场意外,头疼愤怒之余,却忍不住开始往深了想。
这一桩可以说是意外,但接连两桩,就绝不可能是意外了。
这必定是有人在刻意针对靖宁侯府。
可这人是谁呢?
靖宁侯府这些年,似乎也没和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啊?就是安国公府那,即便是因展颉轻薄江静姝的事情迁怒,也绝没有绕过展颉、展欣来对付展曦的道理。至于展云翔所处的位置,品阶倒还过得去,可就是挂个名,并不得重视,也不至于挡谁的道啊?
汪氏思来想去猜不出由头,与展云翔和展宁商议,展云翔同样摸不着头脑,展宁倒是猜得到这是严豫的手笔,可她不可能点破,只以展曦性命重要为由,是劝汪氏与展云翔去京兆府报案。
府中最近接连出事,汪氏也不能只顾着侯府名声,终还是点了头让展云翔去报案。
可严豫做事,哪是那么容易让人查出端倪的,一直到会试放榜,展宁又在殿试中点了状元封了官,展曦还是没有被找到。
这样的局面,大家都默认了展曦的凶多吉少。展曦在侯府中原就不受重视,到如今,也仅有她的生母和张氏为她掉过眼泪。展云翔和汪氏更多的,不是伤心而是气怒,气怒有人打了侯府的脸。
不过他们这种气怒,在展宁三元连中,被擢级授为正六品的工部都水司主事时,得到了一定的平息。
按照梁朝惯例,当科进士授官,即便是一甲头名的状元,也多只授到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直接做六品官的少之又少。
原本按当今圣上景帝的意思,仍是让展宁入翰林院,翰林院是清贵之地,展宁文采卓然,在翰林院磨练一阵,再合适不过。
去工部都水司,却是展宁自己求来的。
在别人看来,工部都水司的差事,不比翰林院内,可以常奉圣命,若得了圣心,擢升也就比常人来得快。
可展宁心中另有考量。
一来,她的兄长展臻推崇格物致知之理,平日对各类山水志多有研究,对治水之道也有独到见解。展宁跟在他身边,受他的熏陶,也学了不少有关的东西。
工部都水司掌天下水利,她入了都水司,也算有所长、有所用。
二来,她清楚地记得,这年夏季,南方雨水不断,导致渭河暴涨,江南三省被淹近半。当时事发突然,地方全无准备,朝中也给闹了个措手不及,虽及时委派官员前往江南治水赈灾,但收效甚微。前往治水赈灾的官员贪墨赈灾银两,加诸洪水过后又是瘟疫,导致江南三省平民死伤无数。
好好一个富庶的鱼米之乡,被弄成了人间地狱,于是有部分灾民迫于生计,挑头闹起了动乱。严豫领命前往江南镇压,不出半月工夫,便以雷霆之速抓了叛乱挑头之人,平息叛乱。但他只问了主事之人的罪过,并不追究从事的平民,还着手揪出了前往赈灾官员贪墨一事,将赈灾银两尽数返于灾民之手。
这一打一扶的好手段,既平息了叛乱,稳住了江南局势,又得了民心。
若说在此之前,严豫与三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是平分秋色的话,那么江南这一桩差事,却让严豫隐隐占了上风。
被展曦撞见那一日,展宁与严豫许下那一场赌约,其实是借着严豫对自己的执着,逼着严豫加快夺位之争。
上一世她死去之时,严豫尚且未登上储位。即便严豫后来得了帝位,所花费的时间,也绝对不止五年。
自古以来,要想登上那个九五之位的人,都要花费许多的心思,做上许多的谋划。当今景帝多疑,三皇子也是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严豫即便是重生而来,手中握有不少筹码,可要在短短三年之内夺得帝位,时间也显得过于紧迫。他原本许多的谋划必定要有许多改变。
这谋大事,心越急,变数越多,可能产生的漏洞也就越多,自然也就越危险。
而展宁,便是要在这些变数中,一点一点削弱严豫握有的筹码。
这第一步,她便打算从江南治水案入手。
她要让严豫,在上一世取胜的第一步上,就失掉先机!
展宁这些盘算,倒没想过能彻底瞒过严豫。
可就算严豫知道,以他的自傲,以及对自己的志在必得,他也会赌一把。
何况自己才让他知晓,上一世他的孩子,并不是让她亲手打掉的。给她下药的人,是以陷害她,从他手上得了好处的展曦。
对于她与那个孩子的死,严豫该有一丝愧疚。
最终不出她所料,严豫思量一阵后,答应了这个赌约。但他也是给这个赌约增加了一个条件,“我答应同你打这个赌,但你得答应我,这三年期间,不得与林辉白再生情愫。”
展宁笑着应下,“王爷以为,我现在的身份,别说三年,便是这一世,莫非还能做林少夫人不成?”
其实严豫还是不了解,感情这种东西,恨可以轻易绵延,爱却不能简单重续。
她与林辉白的缘分,上一世便尽了,这一世,他之于她,再不会是那山涧明月、阶前玉树。
只当是个寻常人。
不过展宁这般想,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林辉白却没把她当寻常人。
在林辉白看来,此刻的展宁,是自己故去未婚妻的胞兄,也是自己该多加照拂的少年。
林辉白出使高昌国回返之后,按照林相的意思,是让他往地方去一趟,多些历练,过个三五年,攒些功绩再回来,才好进入到权力中枢。
所以这一次,林辉白的职务也有了调整。景帝免了他鸿胪寺少卿的职务,将他外放出京,到离京几百里外的定州做了知州。
林辉白临行之前,特地邀了展宁过府小聚。
展宁在感情一事上已对林辉白死心,但对于对方在仕途之上的照拂,她并未打算推却。
她如今的处境,也讲不来那般清高。
所以她欣然应了约。
只是到了林辉白府上,见到在座的另一人时,她却有些吃惊。
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实在特别,他与林辉白、严豫甚至秦川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猜猜这位是谁?
感谢 ooo梦天使 的火箭炮,对手指,虽然很开心,但亲不用每天丢火箭炮啊,好费钱的说╭(╯3╰)╮
第三十九章()
座上这另一位;不是别人;恰恰是秦川的兄长;汝阳王世子……严恪。
严恪的母亲是林相的亲妹妹,他与林辉白之间;自然是表兄弟。
而汝阳王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严恪与严豫;也是关系极近的堂兄弟。
当年,严恪的母亲生他之时伤了元气,不久便郁郁而终,他自小被接到皇太后身边抚养;与父亲汝阳王的感情不太亲厚,可同舅家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上一世的时候;展宁也见过这位汝阳王世子几次,基本上都是因为林辉白的缘故。
不过,不管是自己还是兄长展臻,与这位汝阳王世子都没有交情,林辉白临行之前邀自己小聚,居然连这位也请来了,他这打得是什么主意?
展宁心头正疑惑,林辉白已瞧出她的意外,他笑笑招呼她坐下,替她引见了严恪,又向严恪介绍了她。之后,他笑着对展宁道:“你还未去工部报到,想来还未见过,阿恪可是你的上峰。我这一次外放出京,长则三五年,短怕也要一两年,你年少入朝,我又看顾不到,总得要找个信得过的人照拂你才是。而我和阿恪感情最好,拜托他,我比较放心。”
展宁这才恍然大悟。
她入工部,是为了与严豫抗衡,她只考虑了自己的所长和数月后的江南水患,倒丝毫没记起严恪这一桩。
景帝疑心病重,当年汝阳王助他上位之后,便主动交出了手中兵权。景帝心中虽有些愧对弟弟,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动过要让汝阳王复权的心思。许是为了弥补,又或是皇太后在其中起了作用。对于汝阳王的这位嫡长子,景帝倒早早让其入了朝,还委以重任悉心栽培。这位汝阳王世子十六岁入朝为官,至今已是正三品的工部右侍郎。且工部尚书年事已高,若无变数,近两年就会致仕,到时候,工部尚书的位置,顺理成章就会落到这位汝阳王世子的头上。
展宁记得,这位汝阳王世子好像比秦川年长六七岁,如今当是二十岁上下。再过两年,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即便是亲王世子,以这般年纪,位居二品大员之位,掌一部之首,从梁朝开国时数过来,百余年间,好像也没有几个。
幸而这位汝阳王世子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至少上一世的时候,工部在他手中,从未出过乱子。
以严恪的身份和官位,林辉白托他照拂展宁,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他临出京之前,还为她打算了这么这一步,却让展宁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说不上欣喜,却略略有些感激,还有点掩不住的怅然。
不愿让心头的复杂情绪久久盘桓,展宁不再多想,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严恪身上,打量起这位汝阳王世子来。
严恪的相貌,大概是随了母亲,与汝阳王、秦川都不太相似。汝阳王和秦川都是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类型,相较之下,严恪的五官要生得精致俊美许多。他的面部轮廓和五官线条都有些深,高鼻深眸,修眉之下,一双眼眼尾微微上挑,略带桃花,唇形优美,但显得有些薄情。
这样一幅长相,本该是有些风流轻佻的,不过严恪那一双眼眸的颜色极浓,如同黑曜石一般,硬生生将这种轻佻压了下去。且他与展宁视线相对之时,眸中神色无多少波动,就像是一潭沉静幽深的湖水,一眼望进去,只觉深不可测,若再瞧得仔细些,竟似要被淹没其中。
生着这样一双眼,有着这样平静眼神的人,性情必定也是极沉稳的。而就展宁上一世对这位汝阳王世子为数不多的了解,对方的个性不仅仅是沉稳,甚至还称得上是严正。
她记得曾有宗室的浪荡子这么形容过严恪……长了一张风流脸,却生就一副严正个性,也不知道性子糟蹋了脸,还是脸带累了性子。
展宁想起那浪荡子说这话时扼腕叹息的模样,不由微微笑了一笑。
殊不知她在打量严恪之时,严恪也在打量她。见她这一笑,对方目光微敛,道:“展公子在我脸上瞧到了什么好笑的?”
严恪说这话时的语气,并没有任何不悦,似乎只是寻常一问,但展宁听着,心里却是一凝,暗暗道自己失态。
林辉白既然将严恪引见给她,又托了对方照拂自己,她想从江南治水案着手削弱严豫的筹码,那取得严恪的信任,通过严恪的手插入江南治水案,是再好不过的。她怎么一时松懈犯了糊涂,望着严恪的脸发笑,若让这位汝阳王世子对她的第一印象便不好,那可是大大不妙。
展宁正想出言挽救一二,林辉白却插了进来,为他解围。
“初次见面,阿恪你这般严肃做什么?展臻比你我都小上不少,性情自然活泼些,不过想起趣事笑了笑,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倒是想得多。”
林辉白与严恪之间的感情想来很不错。他与严恪说话之时,口吻也比往常来得随意许多。只是他这么一说,展宁自己倒不好再多解释。偏偏自己的性情……似乎和活泼没多大关系。
展宁暗叹口气,林辉白这番话,与其说是替她解围,倒不如说是坑了她。
不过有林辉白的刻意介入,接下来的相谈,虽不算十分投趣,倒也没有闹出不愉快。
严恪似乎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对展宁介怀,他还问起了她入工部的原因,“听说圣上本有意让你入翰林院,是你自己要求到工部都水司。这事换了不少人,怕都不会这么选。”
展宁知道,自己这选择不少人觉得奇怪。展云翔当日还责备过她,就是林辉白,也不太理解她的选择。如今严恪问起,这其中有关严豫的原因,展宁自然不能说,便挑了真相的另一部分来答,只道是比起翰林院的清贵,自己更想做些实事。为了让严恪相信,她还将格物致知的理念搬了出来。
意外的是,她这么一说,严恪面上无多少波澜,眼中倒现了些许赞许笑意。
再之后的谈话,倒又融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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