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不是朱公子吗?昨儿个还说和朱公子一起吃顿酒呢,今儿个就碰着了。走走走,今儿个我请客,就当给朱兄接风了。”
却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最中间被簇拥着的可不正是守备公子田成武?
果然是田成武的人吗。陈毓脸色冷了一下,慢慢坐了回去。
刚坐好不久,何方就从下面上来,看情形,明显打听清楚了那跟踪自己的人的来头。
“少爷,那马车的主人是新任知府朱茂元的公子朱炳文……”何方上前一步小声道。
朱炳文?不是说朱茂元正在和田青海打擂台吗?怎么两家的儿子倒是搅和在一起了?
还未想通个所以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喜子过去拉开门,不觉一怔——打头的可不正是田成武?和他携手而来的,正是那位知府公子,旁边则是一脸惶恐模样的得月楼掌柜——
方城府两大顶尖衙内,知府公子和守备公子齐至,无论如何得小心伺候。
只是楼上的雅间已经全定出去了,好在听小二讲,倒是那间最好的雅间里面也就是个孩子罢了,虽然听描述也是富贵人家的,可孩子毕竟好打发些。
尤其是田成武更是指明了要这间靠窗的,忙恭恭敬敬的亲自领了人过来。
看喜子开门,忙陪着笑脸道:
“有劳贵主人,能不能让一下这间雅间?咱们楼下的位置也是很好的,又宽敞又通亮……”
话未说完,却被田成武打断:
“啰嗦什么?让他们快些走,爷今日可是有贵客呢,要是爷的贵客不开心了,爷可要你好看。”
虽是隔着帘珑,却也能影影绰绰的瞧见里面也就一坐一站两个人罢了。
田成武在方城府的名头大的紧,这得月楼又是一等一的消费地方,但凡出入这里的,就没有不认识田成武的。
若是其他客人,得了田成武这句话,怕是早吓得屁滚尿流,乖乖的就会让出来。
却不料里面的两人依旧一坐一站没有半点儿反应,然后一个脆脆的童音响起来:
“万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世上怎么会有人这般霸道?凭什么要我们让给他们?掌柜的快上菜,我都饿坏了。”
这小孩怎么这般不识时务。
掌柜的冷汗一下下来了。
田成武被当众剥了面子,更是恼火:
“好啊,这还给脸不要脸了。”
口中说着,上前一步,一下扯开帘珑,下面的话却一下咽了回去,脸色也是精彩的紧——
怎么是这两个混账王八蛋?
看到突然出现的田成武,何方顿时吓得一哆嗦,陈毓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老神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甚至头都没抬一下。
后面的朱炳文明显也看到了两人,神情明显有些错愕。不待田成武有什么动作,忙上前拉住胳膊:
“不就是吃个饭吗,田公子,咱们再换个地方罢了。我这人就喜欢热闹,不然,咱们到楼下大厅吃?”
后面几个纨绔就瞄了眼朱炳文,心说早听说知府是庶民出身,家里清贫的紧,这朱炳文一瞧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楼下大厅那里,怎么能事自己这等贵人可以坐的地方?没得降低了身份。
而且你再是知府公子又如何?须知衙内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下了面子,更不要说一直在方城府横惯了的田少爷。
本以为田成武说不好会动粗——这事不是没有过,不久前就有个大商人,因不认识田大少爷,又拒不让座,田成武可是当场就大打出手。
至于房间里这个小娃娃,怕是都不够田少爷一顿马鞭抽的。
陈毓终于抬起头,眼睛正对上田成武,神情中却是没有丝毫胆怯,甚至还有些戏谑的味儿道在里面。
田成武只觉得浑身的血忽的一下全冲到了脑子上,气的脸上的肉都不住颤动。却不知为何深吸一口气,再转回头时已是换上了和煦的笑容,竟是意外的好说话:
“既然朱公子如此说,咱们再换个房间便是。”
身后众人下意识的揪了揪自己耳朵——今儿个耳朵没出问题吧?
倒是那朱炳文,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而还冲陈毓笑了笑,神情中不乏维护之意。
那店掌柜也是个人老成精的,看田成武这般反应,心里忽悠一下,不觉多看了陈毓两眼——
这小孩,怕是来头也不小,自己方才瞧得清楚,田少爷的模样分明是认识的,甚而还带着些痛恨,能让田成武痛恨还愿意避开的小孩,身份怎么简单得了?
陈毓依旧品着香茶——
田成武那样狠毒的人自然不会怕了自己,之所以愿意退让,除了那个朱炳文帮着求情外,更大的肯定是不想丢面子。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怕是报复起来也越狠辣,自己以后还是要小心才是。
倒是那个朱炳文的反应太过奇特,明明之前一直跟踪自己,怎么这会儿又有些想要保护自己的意思了?
前世今生,爹爹也好,自己也罢,可都同这朱家父子并没有什么交集。
第52章 孽缘()
磨磨蹭蹭的吃完午饭,等陈毓出来时,田成武那帮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刚要上车,衣襟却是被喜子扯了一下:
“少爷——”
陈毓停下来,顺着喜子指着的方向看去,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怎么朱炳文还没有走?
确切的说,也不是没有走,那模样,说是去而复返倒更好一些。
一直在那里徘徊的朱炳文身体僵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会被发现,又或者,陈毓的发现给了他莫大的勇气,竟是顿了顿,径直朝陈毓身边走了过来。
“小弟弟——”
语气里竟是有着隐隐讨好的意味,哪里有知府公子的半分自觉?
陈毓抬头瞧了朱炳文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那个,你是顾家的小公子吧?”相较于陈毓的镇定,朱炳文却明显有些慌张,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似的,“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一句话说的喜子同何方都心生警惕,尤其是喜子——方才可是瞧得明白,眼前这人分明和那田成武是一伙的。
“你到车上来吧。”陈毓却是越来越觉得古怪——朱炳文的样子,明显是把自己当成顾云枫了?
难道朱炳文是和顾家有些渊源,方才之所以想帮自己,也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顾家人?也是,可不是从顾家出来后,就被这朱炳文给盯上了。
当然,之所以选择上车,也是陈毓想着,如果自己待会儿真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不会让外人瞧见才是。
看陈毓愿意让自己接近,朱炳文顿时喜不自禁,毫不犹豫的跟着上了车。
甫一坐下,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个布兜递过去:
“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些,送给,送给阿殊?”
阿殊?陈毓最开始的反应是直接懵了,等意识到什么,忽然觉得不对,大嫂的芳名可不就是叫做柳云殊?
一想到这一点,陈毓整个人都不好了——难不成那掳了大嫂的花花公子就是眼前这个瞧着温文尔雅的朱炳文?!
许是陈毓的反应有些过激,朱炳文也有些不知所措,忙开口解释,却分明有些语无伦次的心虚:
“顾小公子你莫多心,那个,我和阿殊,没什么的,这也就是些包子,干槐花馅儿的包子,阿殊原来最爱吃这个了……”
难道是柳云殊有问题?陈毓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看过那么多人性的丑恶,陈毓实在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许是空间过于狭小,朱炳文的头上已是沁出了汗珠。
“‘阿殊’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她现在是,顾家娘子。”陈毓并没有接,却是盯着朱炳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另外,你怎么不自己交给大嫂?”
这人也不知道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别说柳云殊已是嫁做人妇,便是未婚男女,这么私相授受,传出去,怕是也要出大事的。更可气的是,这人还是托顾云枫转交。
亏得这朱炳文认错了人,不然以顾云枫的脾气,指不定当时就会闹出来。
“我——”朱炳文脸一下涨的通红,却是讷讷着说不出话来,明明觉得这么小的娃娃应该什么都不懂,却还是不自觉解释道,“我真的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阿殊——”
“顾家娘子——”却被陈毓打断,冷冷的提醒道。
“是,顾家——”朱炳文神情更加黯然,“娘子”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吐不出口,半晌颓然道,“她,不会要的——”
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阿殊的性子,虽是瞧着软软糯糯的,内里却是再刚烈不过。
又是柳夫子一手教导长大,即便因为救命之恩不得不委委屈屈嫁个武人为夫,可既然已经嫁了,就断不会做出反悔的事来。
还记得当初在那株香气氤氲的槐花树下见到阿殊时的情景——
那会儿自己才刚八岁,父亲进京赶考,连续数年未归,娘亲一个人上有公婆孝敬,下还有自己要抚养,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次自己之所以跑出来,也是因为娘亲病的狠了,病的昏昏沉沉时一直念叨着想吃槐花馅儿的包子,只是那槐花太高了,自己又没吃饭,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爬了好几回,都功亏一篑。
然后眼前突然一花,一个背着背篓头上还戴了个槐花花冠美的和仙女似的小女孩从树上溜了下来,那背篓里满满的可不是装满了槐花……
也是吃了那顿槐花包子后,娘的病竟然慢慢好了。
也是从那以后,自己就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始终有一棵散发着香气的槐花树,还有树下那个美丽的女孩子……
等自己长大了,也好容易拜入柳夫子门下读书,更幸福的是终于可以经常看到阿殊了……
总想着只要努力读书,终有一日,自己能站到可以向柳家求亲的高度。却不料考中进士的父亲回返,并带了自己和娘亲离开,等自己终于考中举人,想要央人去求亲时,才知道,阿殊竟是已许了人,许的还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
“这么说,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陈毓如何看不出朱炳文的痛苦,却是没有半分同情的意思,相反,心里一块儿石头终于落地——
吓了自己一跳,还以为是大嫂怎么着呢。
“你就说,是,是买的——阿殊她真的——”朱炳文神情明显有些绝望,却依旧不想放弃。
“闭嘴!”陈毓真的恼了,这人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脑袋有问题啊?推了一把朱炳文道,“你下去吧。”
待朱炳文下去后才发现,那包子竟然还在,忙又探头把人叫住:
“站住——”
朱炳文站住脚,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毓已经扬手把那兜包子丢了过来:“拿去!记住,以后别靠近我大嫂。”
一句话说的朱炳文顿时失魂落魄,直到陈毓的马车没了踪影,还死死的捏住手里的布兜站在原处,连两个包子从包袱里滚出来都没有注意。
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里。
“朱炳文给陈毓送东西,还被赶下来了?”田成武明显颇感兴趣,看了一眼躬身侍立的长随,“看清楚包裹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有?”
“看清了。”那长随的神情明显也有些怪异,“里面是,包子。”
“包子?”田成武惊的一下张大了嘴巴——那么巴巴的护着,又上赶着送的东西,竟然是,一兜包子?难不成朱炳文有恋童癖,而他追求人的手段就是,送包子?
“小的瞧着,那包子不一定是送给陈毓的。”那长随却道。
新知府到任后,处处和守备大人作对。也因此,少爷才会派自己跟着那朱炳文。几日下来,也没发现那朱炳文有什么不良嗜好,既不进赌场,也不逛妓院,镇日里倒是读书的时候居多。
可自己也发现一宗特异之处,那就是这朱公子但凡不读书往外跑的时候,好像总和一家人撞在一起……
“哪家人?”田成武道。
“顾家。”长随犹豫了下,又道,“而且更奇怪的是,一旦顾家人出现,朱炳文就会赶紧躲起来,然后,还会偷偷盯着,顾家大少奶奶看……”
“是吗?”田成武明显更感兴趣了,“那这个陈毓,又是怎么回事?”
“陈毓和顾家的感情好像也很好……”那长随又道。
和顾家感情好?这下换田成武想不通了——顾家世代在此居住,陈毓初来乍到,两方怎么能碰到一块儿来呢。
不过那顾家既连着朱炳文,又和陈毓有关系,倒是有些意思。
陈毓到家时,陈清和已是在家里坐着了,脸色却是有些阴郁。
“爹遇见为难事了?”陈毓上前一步,自动自发的跑到陈清和身后,帮着在肩膀上捏了起来——
许是当年寒窗苦读时坐的时间太久的缘故,陈清和经常会腰酸背痛。
看到儿子如此乖巧,陈清和心情明显好过的多了。又因着陈毓这些日子格外让人刮目相看的表现,倒也并没有因为儿子这个问题而恼怒,反是点了点头道:
“我今儿个下去走了一圈——”
自幼受的教育,让陈清和一直秉持着忠君爱国这几个字,也因此,即便这方城府里守备田青海势大,陈清和却依旧不愿虚与委蛇。
特别是和知府朱茂元通过气后,亲自下去走了一遭,让陈清和心情更加沉重——
那官道虽是有些损毁,可重修的话,根本就是再简单不过。
至于依山开路,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却是艰难的多。
更重要的是方城县治下百姓,过的实在太苦了些。
连年的征战,让方城县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虽还没有到十室九空的地步,为了活下去卖儿鬻女已是常见的很。
现在好不容易两国停战,可真是再另修官道的话对百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饶是陈清和这般对成家军颇为佩服的人也不禁有些迁怒——
田青海之所以这般强硬,不就是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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