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娘亲可是一再叮嘱过,决不许引着少爷往哪歪门邪道的地方去。不然就把自己的皮给扒了!
可亲娘哎,真不是儿子要引着少爷往这等地方来呀,实在是儿子根本拦不住少爷啊。
这般想着,慌慌张张就往车下跳,哪知脚还没站稳,一下和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撞到一处——
喜子是过于慌张,至于那男子却是边跑边回头看,两下里一个不妨,顿时都是一踉跄,喜子好歹扶着车厢站稳了,男子则是一下撞到路边一棵老槐树上,腰明显被硌了一下。
“小王八蛋,没长眼吗?”男子吃了一吓,一手扶着腰,另一手一把揪住喜子的衣领,横眉怒目的就开始斥骂,却不防后面四个人高马大的仆人立马围了上来——
因着陈毓走丢的事,陈清和对陈毓的安全可是上心的紧,出行必会派多人跟随。这四个仆人不止人生得健壮,还都会些拳脚功夫。
那男子明显有些被吓着了,忙不迭松了手——
能做的起马车,还有这么体面的仆人,车里人的身份定然是自己惹不起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嘟哝了声:
“真他娘的倒霉。”
回头就想往赌场里去,却不想就是这么一拖延的功夫,一个衣衫破旧面色苍白的女人就从一个胡同里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上前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袖,抖着嗓子道:
“李成,我刚拿回家的工钱呢——”
“李成?”车上的陈毓眼睛一亮——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不枉自己找了这么久——
之所以会走遍宝庆镇的赌场,倒不是陈毓真想进赌场见识见识,而是想要寻找一个人——
一个叫刘娥的女人。
说起来事情还是和阮氏的兄弟阮笙有关——
那阮笙虽是读书上全无半点天分,做生意上却是一等一的精明。猜的不错的话,这会儿阮笙已经偷偷的开始谋划他自己的布帛生意了吧——
临河县地处南方,纺织业自来最为发达。便是秦家的生意中,纺织布帛也委实占了一大部分。
阮笙那般有野心的人,自然早就垂涎三尺。再加上乃兄阮筠在官场上水涨船高,阮笙如何甘心久居人下?
处处留心之下,早把秦家生意来往情况掌握了个十之八九——
虽然那些商户和秦家已是有了好多年的合作关系,可谁让秦家没儿子呢?秦迎作为出嫁的女儿只能隐身幕后,没人主持大局之下,明显已是有些没落的迹象。
更不要说商人逐利,阮笙除了条件更优厚外,更是抬出了自己的知府兄长并名门嫂子。使得那些商户很快倾向于同阮笙合作。
再加上之后陈清和落水而亡,李静文失踪,秦家就彻底失了根基,这样的好时机,阮笙如何肯放过?
立即联络那些商家,对秦家的生意进行狙击,一番折腾之下,不独秦家的生意完全被他抢了,便是秦迎留给陈毓姐弟的商铺也被他和赵氏瓜分。
而如果说抢夺自秦家的东西是阮笙的第一桶金的话,那个在纺织上多有发明的女纸工刘娥则是阮笙富甲一方不可或缺的助力。
阮笙明显把刘娥当成摇钱树,既然重来一次,陈毓自然要提前把刘娥这样的奇人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陈毓手里的信息也有限,除了知道女子的名字,是南庆镇人,有一个叫李成的好赌的丈夫,具体家庭住址却是并不清楚。
陈毓早就打算要来宝庆镇寻访,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正好爹爹要往李家送请帖——
南庆镇可不就在临河县和李家所在的宝庆镇之间?因此,陈毓才会无比热情的把送请柬的任务给揽下来。
找了这么久,本来都已经灰心了,想着再找这最后一处赌场,寻不到人的话就离开,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寻觅,却不想这会儿终于撞见了——
同样叫李成,又是一般的嗜赌如命……
这样一想,自然不打算走了,甚而还从车上跳了下来。
直把个喜子给吓得,也顾不得和那莽汉置气,只一叠声的求着陈毓回车上去。
那边儿李成却已是被妇人纠缠的恼了,抬脚一下把妇人踹翻在地:
“你个扫把星,嚷嚷什么!若不是你天天在家里嚎,我会这么倒霉!”
说着转身就要往赌场里去,却不防妇人一下抱住他的脚踝,哀求道:
“当家的,那可是闺女的救命钱啊,你拿走了,闺女的命说不好就没了啊——”
女人说着,已是流下泪来——二丫从前儿起就高烧不退,再不看大夫,说不好就跟大丫当初一样留不住了!
哪知不提闺女还好,听女人提起闺女,李成更加恼火,气势汹汹道:
“你还有脸说!除了会生赔钱货,你还会做什么!赶紧滚——”
说着,俯身揪住女人的头发就推倒在地。
女子的头狠狠的撞在地上,顿时有鲜血顺着鬓角流下。女人却是完全顾不得,只疯了样的想要往赌场里冲,边哭边嚎:
“李成你个杀千刀的,那可是我闺女的救命钱啊,你把我闺女的救命钱还给我……”
却被赌场的打手给拦住,再次推倒在外面大街上,红通通的眼睛中一时又是愤恨又是绝望……
陈毓蹙了下眉头,却是垂下眼帘,心里更是黯然——上一世姐姐又何尝不是时时处于这样的境地之下?
又呆了片刻,那女人明显已经明白,想要从那个赌徒丈夫身上要回钱根本就是妄想,机械的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的朝着刚才来时的胡同而去。
陈毓吩咐车夫跟上来,自己则快步追了上去。喜子不知道陈毓要做什么,可只要不是进赌场,就阿弥陀佛了。忙也撒丫子在后面追。
一直到了胡同深处,那女子才意识到后面有人跟着,下意识的捡了根棍子回头,待看清却是个五六岁的娃娃,才又放松下来,转身要走,却被陈毓叫住:
“大嫂子——”
口中说着,递了一方帕子过去,示意女子把脸上的血给擦一下。
“小官人是……”女子脸色灰败,明显还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也没接陈毓的帕子,自己抬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陈毓也没说什么,却是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递了过去:
“大嫂子把这些拿去吧,”
女人再没想到,会有这般奇遇,竟是一下傻在了那里。
陈毓把钱塞到对方手里,叹了口气道:
“快些给孩子找个大夫看看吧,莫让人再把钱抢走了——”
“钱,有钱了,我的二丫不会死了……”女人死死的攥住铜钱,忽然一转身,朝着胡同深处跌跌撞撞的跑去,“二丫,二丫,你别怕,你别怕,娘这就带你去瞧大夫……”
一直到女人完全没了影子,喜子才反应过来,半晌嘟哝道:
“真是,怎么不说声谢就跑了……”
“好了,”却被陈毓照着脑袋拍了一下,“走吧,咱们回家。”语气竟是轻松无比——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刘娥了。既然找到了人,以后就是阮笙有什么小动作,也是不须担忧的了。
旁边的喜子却是愣了下——
怎么觉得,少爷折腾了这么久,好像就是为了上赶着给人送些钱?而且这钱一送出去,整个人都舒爽了?!
好在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喜子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忙不迭上了车,一行人匆匆往县城而去。
等来至门前,远远待瞧见陈清和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待看见陈毓的马车,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大踏步就迎了过来。
陈毓忙不迭的从车上爬下来——自从回来后,老爹抱自己的次数也委实太多了些吧?哪知脚没沾地,陈清和已然上前,矮身抄起陈毓抱在怀里大步往府门里而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家里有你的客人。”
我的客人?陈毓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刚要开口问,正好瞧见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竟然是,当初一起从破庙里逃出来,却又在县衙外面被拍花子的给带走的,安儿?!
第24章 惊吓过度()
安儿这会儿不是应该已经回家了吗?怎么会跑到自己家里来?
毕竟,既然有那么多大人物插手,再加上自己提供的诸多信息,这起拍花子案不可能破不了。
而且,虽是两人很快分开,陈毓还是能确定,安儿的家境应该也不错,或者,更在自家之上——
实在是小姑娘的模样一看就是保护的很好的模样,没道理人找回来了,家人不赶紧来接啊……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莫不是小丫头太小了,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毕竟,小丫头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也就不到五岁的样子……
还未想通个所以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想必这位就是毓少爷了?”
陈毓抬头,却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虽是仆妇打扮,行止间却是颇为知礼,明显来自于大户人家。
女人边向陈毓问礼边慢慢靠近安儿:
“好小姐,你瞧瞧,那是——”
哪知话音未落,安儿忽然更剧烈的哆嗦起来,甚而抱着头缩成一团,分明极为抗拒的模样,偏是无声的张着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仆妇吓得忙站住脚,脸上神情又是心疼又是无措,却也无可奈何。
“安儿——”陈毓怔了一下,忙上前一步。
仆妇惊了一下,忙探手虚虚拦了一下:
“少爷莫急——”
眼里却是已堕下泪来——这丫头满月时自己有幸跟着夫人见过一面,端的是白白胖胖的一个漂亮婴儿,再不料再见面,却是这般情景——该是受了何等磋磨,才会把好好个小姑娘愣是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之所以会送到陈家来,未尝不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
虽说把人给救出来了,可这样的安儿小姐,委实让人心疼。趁着京城来接人的还未到,老爷这几日里也是遍请名医,可来了那么多大夫,竟俱都是束手无策,眼瞧着安儿小姐一日日消瘦,简直要把人愁死了。
好在最后请到的那位孙圣手言说,说不好让小姐看到她熟悉的人,能缓解这等症状。只是眼下京城来接人的还在路上,算来算去,唯一勉强可以算上和安儿小姐熟识的也就陈家少爷了。
这会儿看到陈毓的样子,却又止不住有些失望——竟然一样是个小娃娃罢了,这么大点个孩子,说不好还得大人哄着呢,又能有什么用?
哪知道陈毓却是绕过她,探手就抓住了安儿苍白纤细的小手:
“安儿——”
安儿顿时身体僵直,下意识的就想甩开陈毓的手,却又忽然顿住,愣愣的抬头瞧去,眼睛一下定在了陈毓脸上。
本想上前劝阻的仆妇脚下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要知道当日里在府里,便是那么温柔的夫人想要靠近安儿都不能!
转而大喜不已,眼下情形看来,果然让孙圣手说着了,小安儿虽是瞧着依旧木木呆呆的,好歹不再一个人小老鼠似的躲在黑暗里了。
陈毓的心却是猛的揪了一下——也不知安儿被带走后,又遭遇了什么,才会吓成这般模样……
当下牵着安儿的动作不禁越发温柔,又用了哄小孩子的语气道:
“好安儿,莫哭了,没事啊,那些坏蛋已经全被抓起来了,我是毓哥哥,我带你去洗洗脸,吃点东西好不好?”
安儿果然不再挣扎,虽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好歹低着头跟着陈毓往房间里而去。
九天神佛保佑!瞧这模样,安儿小姐明显是听进去了!那仆妇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之前安儿根本就是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模样,镇日里不哭不笑,但凡有丁点儿动静就小老鼠般吓得瑟瑟发抖……
又有几名陌生的丫鬟捧了盥洗用品出来,明显是之前跟在安儿身边伺候的。那仆妇擦了把泪,就想上前帮着梳洗,却不防刚靠近了一些,安儿小小的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仆妇吓了一跳,忙又站住,很是歉意的瞧向陈毓:
“毓少爷,还得麻烦你——”
陈毓摆摆手,推着小丫头在绣墩上坐好,转身就要去拿浸湿了的帕子,哪知刚一动,衣襟下摆处就一紧——回头瞧去,可不正是安儿?虽是头都不敢抬的盯着自己脚尖,两只小手却是死死拽住陈毓的衣服。
“毓少爷也一道坐着吧。”仆妇忙忙的又掇了个绣墩过来,安儿果然安静了下来,只是手却依旧把着陈毓衣服不放。
陈毓坐下,探过手去,安儿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两只小手交握的一瞬间,人明显安静多了。
陈毓先用帕子小心的擦拭安儿的小脸,又摊开安儿的手掌,把每一根手指头都擦拭的干干净净。
等一切弄清爽了,又让人打盆水来,竟是连安儿的头也给洗了一遍。
那仆妇不免有些羞愧——实在是安儿清醒的时候根本不愿意任何人靠近她,每次想要帮她清洗,都得选她睡得最沉的时候,饶是如此,还会吓醒好几次,以致每次都几乎是洗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羞愧之外,瞧着陈毓的眼神也很是稀奇——明明瞧着也就比安儿大个一岁左右罢了,又是男孩子,还想着不定怎样闹腾呢,倒没想到却是个沉静稳重的人不说,还这么会照顾人。
怪不得那位徐恒大爷拍着胸脯保证,说陈毓别看年纪小,却是个可信赖的。自己初时还半信半疑,现在瞧着,竟是一点儿也没夸大呢。这一趟临河县,还真是来对了,说不好等京城的人到了时,安儿小姐就能说话了也未可知。
喜悦之下看陈毓的眼神越发慈爱,简直和瞧见活菩萨相仿。
陈毓却是并不在意——之所以会接纳安儿,不过是为着“同病相怜”四个字,上一世自己逃脱回家后,又何尝不是时时哭泣?若非姐姐因着担心,日日不分昼夜守在自己身旁,不定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呢……
跟在后面的陈清和神情黯然之余更是愤恨不已——也不知那些天杀的人贩子,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