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莲简直想在陈嘉宇脸上狠狠亲一口――人家说瞌睡送枕头,就是只自己表弟这样的人啦!
“这都是为你好。”孙莲拿出万用金句,说得大姑姑和大姑夫都跟着点头,“咱们要把五年级的语数外都补好,还要提前预习六年级的知识。不趁着暑假补上,等开学了就没这么多时间赶上去了。”
“看你姐对你多负责!”大姑姑眉开眼笑,“你可要跟你姐好好学,争取也考上一中!”
“考不上一中都对不起你姐的辛苦!”大姑夫也一拍筷子,“别家想找你姐这么会读书的还找不到呢!”
两口子一唱一和,几句话就把陈嘉宇的抗议之心镇压了。别看小胖子平时在家作威作福,但遇到读书上的事情却没那么好打滚撒泼的。
训完儿子,两人又一脸热诚地对孙志强致谢。
“我老弟,你是有福的。”大姑夫竖起一根大拇指,“女儿不但学习好,更是懂事!对自家人那是没得说的!”
“几个孩子里,我一直都最喜欢小莲!”大姑姑也笑眯眯应和,跟着更从盘子里给孙莲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嘉嘉今年是关键,你弟弟能不能有出息,就靠小莲了!”
“大姑姑太客气啦!”孙莲不好意思接过大姑姑的夹菜,露出腼腆的笑容,“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86。补习班()
七月夏日的谯城,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整个城南小区一点风也没有,如同一座热气腾腾的大蒸笼。楼前绿化种植的树木枝叶中; 知了奋力鸣叫绽放出生命最后的热情; 像是一小簇火焰; 为已经足够炎热的午后再添一抹焦躁。
出租房里没有空调,只在客厅顶上装了一台老式吊扇。功率扭到了中档,风扇叶呼啦啦地转; 可惜空气本身就是热的; 因此送出来的风也带着热量。
一张四方桌; 其中三个方向上都坐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学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埋头书写; 其中也包括陈嘉宇。
不过小胖子只是姿势如此;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书本; 似乎正在用功读书。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 他的眼皮正随着时间缓慢耷拉下来; 随之就是脑袋向下一点,整个人又一个激灵坐直身体。
“啪!”一卷书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后脑上。陈嘉宇迷迷糊糊地挠挠被击中的位置,回头望向始作俑者时; 眼睛里还带着大半的迷茫。
“叫你做这页; 你做完了吗?”孙莲一手举着书卷,摆出一脸凶恶的表情。
“没有。”陈嘉宇垂头丧气地回答,眼泪汪汪地看向孙莲,“我姐亲姐
我实在是有点熬不住了”
“撒娇对我是没用的。”可惜孙莲完全不吃他卖惨的一套,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客厅提溜到了卧室。
和外侧的客厅不同,卧室里只有一台台式电风扇架在椅子上在摇头送风。陈嘉宇一进去就看见胡秀坐在靠窗的书桌边,她的身边坐着一名初中生,两人一同对着一本习题指指点点。陈嘉宇好奇伸了伸脑袋,孙莲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看看人家多用功,再看看你自己。”
“我姐你的口气越来越像我妈他们了。”陈嘉宇嘀咕。
“胡说八道,我这么青春靓丽!”孙莲佯怒道,随后又故意拿出家长一般的架势来,“嘉嘉啊,我这都是为你好!”
陈嘉宇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孙莲知道这小胖子心中有牢骚。她自己也就是两辈子知道了好好读书的重要性,才能耐住性子一坐几个小时。但陈嘉宇可是货真价实的贪玩年纪――暑假刚刚过去三个星期,其中两个星期都处于暗无天日的补习牢笼之中;并且在可以预见的剩下时日里,梦想中美好的暑假都将被迫化作泡影要说他就多么心甘情愿地听从大姑姑的安排,在孙莲这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孙莲自己第一个就不太相信。
不过孙莲却不打算为此放过他。首先陈嘉宇是他留在谯城最好的靶子,其次孙莲也想拉这个对她很好的表弟一把,至少也能混个比上辈子更好点的出路吧?况且陈嘉宇只是窝里横,若是只有他们姐弟二人,陈嘉宇可能还会抗议得更卖力一些;但中间多出来一个二表姐,就稍微有点唬人了。而且随着两人补习班开启的进度,现在非正常教课的时间里,也会有一些额外的学生来补习。
按照二表姐的总结,那就是陈嘉宇的老实程度与陌生人数量成正比。
一开始她们并不打算让陈嘉宇和其他学生碰面。毕竟就算小胖子自己有心守口如瓶,但小孩子什么时候会说溜嘴,姐妹俩谁也不敢保证。
“与其把命运交给别人,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二表姐握拳提出口号,最后两人就决定让陈嘉宇每周在非教学日来两天。
最初的构想是完美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似乎是宇宙真理。第二星期,陈嘉宇就和被两人额外收进来的新生碰了个正着。
当然说是碰上也不真实,毕竟那三名学生会在那个时刻在家里,也是两人讨论安排的结果。毕竟这时,原本计划的一周三天的不可安排,已经被扩张到了一周五天――虽然另外两天都是些额外加塞的学生。
“我们这是给你找几个伴一起学哦。”二表姐还哄陈嘉宇,“你看我们都是为了让你提高学习积极性。”
当然陈嘉宇还没蠢到真会相信这种话,但他一时半会也摸不清补习班到底什么规模。
“就算他回去说,也就三四个人,我们就说帮附近大人照顾孩子补贴房租了。咬死了说,反正她们大人又不知道行情!”
孙莲想想,觉得二表姐说得对,反正咬死了说都贴给房租了,又能怎样?
似乎是学生尝试了两三堂课后都觉得豁然开朗,一周多后就有学生家长希望能增加补课时间。原本多出的一个位置很快被补齐,尽管如此还有人在如此要求。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学生考前格外努力,还是家长要求的格外严厉。
不但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迷你补习班的口碑似乎也满满树立起来,并且在一些学生家长中向外扩散开。最令孙莲意识到这一点的是,上门询问希望她们继续收学生的家长,出现了并非住在城南区域的住户。虽说加起来数量也不多,但总归还是超出了两人的预计。
就在她们犹豫不止,不知道该不该加设新课堂时,房东阿姨的造访为这个选项加了一枚分量十足的筹码――在学费基础上,房东阿姨愿意为这间房子再装一台电话。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在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代却是实打实的不菲开销。首先拉线装机就要一笔三百多的费用,接着还要买电话机之类。若是姐妹俩自己选择,能有一台电话方便联络,不管是对生活日常还是对教学联络家长都有着飞跃性的便利。但另一方面,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花这笔费用。
但对房东来说,装机费和座机都不是问题。本来这间房子再出租前就是自用的,当时也装过电话,只是担心租客用他家的户头账号弄出麻烦,挂出去之前才报了停机。因此现在复机也只需要再申请开通,把原来的旧电话拿出来插上就好,装机费之类的自然不需要。
房东阿姨的问题只在于,她明明是第一个知道姐妹俩要教学生的,却一念之差打消了参与的念头;现在想为自家儿子加个塞,人家都不太愿意收了。
怪就怪她在麻将场上听对面的女人说了几句,似乎是女儿对新的补习老师赞不绝口。房东阿姨知道这个牌友的女儿刚刚考上了一中,是附近数得上的好学生。这样的孩子说一个老师好,大家自然都会觉得这样的老师好。一来二去,众牌友起了好奇心,仔细询问下才知道这个好老师,竟然就是当初租自家房子的小姑娘。
这就让她不由上心了,尤其是发现自己儿子一时半会还塞不进去时,更让人有些着急。
孙莲和胡秀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名声在外了,想来想去还是归结于她们招的学生本身就有着想往上冲一把的劲头。
“当然还有二表姐特别厉害,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你!”孙莲真心实意地拍马屁说。
“你的学习方法也好,那个笔记法和错题总结法都很有效率。”胡秀也真情实感地赞美道。
“我的笔记法也是二表姐给的启示,二表姐看问题特别透彻,解决方法都直指核心,事半功倍!”孙莲继续回以吹捧。
两个人你吹我、我捧你,来回客套了好一番。大有胡秀保证了教学的深度,而孙莲保证了教学的方式的意味。说完又觉得好笑,真相也许不止上述几种原因,但两个人相辅相成确实唬住了来此学习的一大批小朋友。
尤其是胡秀看见孙莲又在厨房里忙活时,不由更觉得有趣。
蛋黄加上黑糖搅拌打发,再细细筛入马铃薯淀粉,加入牛奶搓揉成湿软的面团后,做成一个个婴儿掌心大小的迷你馒头。做好的馒头也不上蒸笼,反而是直接铺在电饭锅下层,按下煮饭按钮慢慢煎制。只要等上一小时,底层焦香上层松软的奶香小馒头就能出锅。由于用的不是普通面粉,做出的馒头入口即化,深受学生们的欢迎。
没错,孙莲做的这些点心并不是拿来给姐妹俩打牙祭的。当然两人的份也是留下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要拿来做之后两天上课的小惊喜。像是做出了困难的题目,解决了之前的顽疾,小测验拿到了好成绩之类,孙莲觉得在能看见进步的名目上年给予一些奖励,能够调动学生的积极性。
“我觉得这办法还挺有用的。”这样试验了几回,胡秀也支持她继续做下去,“虽然是小恩小惠,但至少是个肯定。”
“是吧?反正我觉得挺好吃的。”孙莲也不肯定,接着想到什么不由笑起来,“不过对嘉嘉最有用了。”
闻言胡秀也笑出声:“这对他哪里是奖励,根本是饵食嘛!”
日程被安排得满满的,负责起见各种提前预习也少不了。另外不论二表姐,孙莲自己还有一堆暑期功课要做,下学期的课业也必须做好准备。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些年过得最充实的一个暑假,比跳级前小升初前的假期还要紧张。整个人就像是拧足了发条的齿轮,每一天都呼哧呼哧转个不停。
如果不是陈嘉宇的存在提醒她,孙莲可能连一丁点心思都不会放在涂县的老家中。但陈嘉宇不仅是她的表弟、她的挡箭牌,他还是孙家和孙莲之间来回传话的一只肥信鸽。即便孙莲不去注意,孙家办满月酒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87 既视感()
孙家小儿子的满月酒被定在八月一日。虽然不是满打满算的日子; 不过这一天既是星期日又是阴历的双号,正好复合当地人办酒不走单日的习俗。而且还是建军节; 按照孙莲听大姑姑他们闲聊间的说法,也算是图儿子长得壮实的吉利日。
本来按照陈嘉宇的传话,孙莲两人应该先前往大姑姑家; 再和她们一家老小五口人一起出发去涂县。但孙莲婉拒了这个提议; 说自己多少也算是孙家办酒的主人,应该坐早班车早点过去帮忙,大姑姑一家则到中午再过去就好。
她说的在理,陈嘉宇也不想早起赶车,两方自然是一拍即合。大姑姑甚至还夸奖了两句孙莲就是懂事,不用人交代就知道给家里减轻负担。
孙莲对此一笑尔之。自己懂事不懂事她比谁都清楚,但是不是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就是两说了。虽然早点回去帮把手也是事实; 不过那大多还是基于不想给自己添额外的麻烦。最低限度; 她并不希望刚回去就被指责为回去光吃饭的。就算不会掉块肉,听着也总是让人不舒服。
其实去了也帮不了什么; 办酒这种事,席面自然没有她插手的份; 鞭炮彩头等该安排的也早安排好了。所谓打下手; 无非也就是帮忙泡泡茶端端水,给客人撒点瓜子糖果之类的事情。
“但要的就是个态度。”孙莲跟二表姐解释道,“虽然不见得会让我爸对我上点心,但至少不会让我奶奶她们找几回数落我吧。”
结果胡秀对此大大翻了个白眼。
“你又管他们的态度做什么?”她不屑地说,“态度要是有用,我爸早就给我掏学费了,你爸也不至于非要给你追一个弟弟了。”
说完她又深深看了孙莲几眼,好像有些话想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胡秀咬了咬牙,忽地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长气。她也是从小到大磕磕绊绊走过来的,因而觉得孙莲现在正在经历她曾经的心路。从懵懂无知到怀抱希望而努力,到失望,到奢望,到绝望
“我这么说就是坏人了。”她表情复杂,像是不知道该在狰狞与温柔之间如何调节,“以前我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好点,我爸就会更喜欢我一点。但就算你比身边的那些男孩都强哎有些事,不是你表现得乖顺,人家就会觉得你更亲的我说的你理解吗?”
孙莲怎么会不理解呢?甚至她对此的理解还在二表姐的想象之上。至少在孙莲眼里,二表姐并没有被那样恶性循环的怪圈真正抓住过。她醒悟得很早,比家族里的、身边接触到的任何人都要更早地抽身。在未来的许多年后,已经在远方的大都市立足的胡秀也许会绝望于血脉亲人的愚昧,但绝对不会绝望于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助。
孙莲体验过了后者,所以这一世她宁愿用尽全力去拼搏一个品尝前者的机会。
“二表姐,我很清楚的。”孙莲拉住对方的手,在她白皙柔软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信我,我清楚的。”
并不是想要去争取什么,也不是想要改善现在的关系。孙莲想要的仅仅是维持住最表层的那层画满面子的窗户纸,即便它岌岌可危一捅就破,但在破碎之前,至少不会让她当前的处境变得更糟。她所做的就是尽量让那些人不至于逼迫她捅破那层窗户纸,虽然几乎所有情况下,那些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在逼迫谁。
“有点鸵鸟心态。”二表姐评价道。对她来说,她那边的窗户纸早在她上初中那年就被她自己捅破过了,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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