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粗砺且沉重,锈迹斑斑的内环上有一些细小的尖锐突起,没走几步侯爵的手腕上就被磨出了血,从没感受过的刺痛不断从手腕传来,他咬牙强忍,赶到芬格面前时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哭什么?”芬格坐在桌后看一张写满军备计划的羊皮纸,听得侯爵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哭……哭您终于信任我了。”侯爵愣了一下立刻开始扯着嗓子干嚎,同时拼命眨眼想多挤出几点泪珠儿,“我老婆为什么逃跑我真的不知道啊,她一定是逃亡惯了,被战争吓破胆了,再不敢留在军营里看死人了,这才勾引我那俩同村的逃跑的!他们绝对不是奸细,他们要是奸细的话也得带我走啊,不带我走也得带黄毛走啊,我真的没背叛您呐……”
“闭嘴!”芬格不胜其烦地吼了一声,“你找佩鲁齐的建议不错。”
“那……”侯爵眼巴巴地看着芬格。
“松了镣铐。”芬格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说着放人的话目光却是阴寒,“黄毛继续关着,你带十个骑兵出去扫荡村子。十天之内,找不到逃跑的人,你俩就一起去死吧。”
第83章 番外 二()
侯爵带着绝望的心情被赶出了房间。
站在堡垒外的石阶顶上,看着底下站的十名骑兵和十一匹马,骑兵们个个目光炯炯膀大腰圆全副武装,就他一个衣衫褴褛垂头丧气,虽然现在这副身体也勉强称得上是膀大腰圆,但跟他们一比,侯爵登时就知道什么逃跑计划大概都是白搭。
所以说那个艾德到底在干什么啊?就是利用他传话?然后留下这个被关在牢里牵制他的黄毛当眼线?事到如今,他要去哪里找他们,找不回来更被怀疑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是什么朋友家的老公啊,不能认了绝对不能认了!
就在侯爵自怜自伤无语凝噎的时候,一个骑兵上前恭敬一礼:“队长,走吧?”
“好,走吧走吧。”侯爵自暴自弃地一挥手,“给我找件斗篷来,我冷。”
毕竟,就算要死也不能在死前还感冒发烧的难受。
骑兵迟疑一瞬,随即利索地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递给侯爵。
看来命令是要即刻出发。侯爵认命地穿上斗篷,凭想象跨上战马,双腿一夹,那马立刻长嘶一声猛地往前一蹿。
“哎呀我的妈呀!”侯爵大声惊呼,扑的一下紧紧抱住马脖子,“我是村里人没骑过马啊,我们不跑,不跑。”
领头的骑兵皱眉:“队长,这样会影响您在时限内找人。不用怕,让我来帮您抽一鞭子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侯爵一迭连声地吱哇乱叫,“不影响不影响,我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哦?”领头骑兵面露讶色,“原来队长知道您妻子去哪了呀,知情不报。”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侯爵抱着马脖子瑟瑟发抖欲哭无泪,“我就是……知道他爸妈住哪个村,我就觉得她有可能去那儿了,她也说不定害怕被抓住没去,这个可能也很大的。”
骑兵沉吟了一会儿,耸了耸肩:“怎么搜寻我们都听您的。”
侯爵终于松了口气,至少眼下,他是不会被马摔死了。
“怎么能让它慢慢走?”侯爵小心翼翼地松开马脖子。
骑兵无奈地接过侯爵的缰绳,绑在了自己马鞍上。
接下来的五六天时间里,骑兵队伍一直都在缓缓往芬格的领地内部行进,骑兵们再没问过侯爵具体的方向,而是紧紧盯着他,片刻不曾放松。
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行进时,侯爵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供他逃跑的机会,眼看快要到第七天,他们还在一直往里走没有一点要返程的迹象,最近的两天晚上,侯爵总感觉自己听到了暗夜里吓人的嚓嚓磨刀声。
大概到了第十天还没有结果的话,他就要被就地处决了。
侯爵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不确定中,第八天的傍晚,他终于带着骑兵们悄悄摸进了他流亡时曾进去过的空村里。
因为害怕惊动了藏匿起来的村民,他们没有骑马,在很远处的树丛里就开始下马步行。淡红色的夕阳余晖里,那村子一如既往,一道炊烟没有,一声狗叫不闻,木屋石房错落分布的山坡上不见一道人影。
这次侯爵不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迈进了。走到了林子边缘的灌木间,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冲着村子狂奔了进去。
身后跟着他的士兵齐齐一惊,发力奔跑时却因着身上盔甲累赘碍事而且先前还迟疑了几秒钟一时没有赶上侯爵,让他拉开了足有十几米的距离。
“站住!不然放箭!”身后骑兵在大声叫嚣。
“放什么箭啊我看见我同乡了!”侯爵头也不回大声叫道。
这样就够了。听得后面再无质疑,侯爵暗喜。苏虞是东方人的面孔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没有办法,艾德跟芬格有过直接对话,虽然现在已经不想承认了但长得也挺突出。因此,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找到“苏虞”和“艾德”,来这里,只是想找个红头发的人凑个数,毕竟在他俩的光环下那个红发水手长什么样子连他都记不清了,营地里大概也没有人会有所怀疑,这样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几天。
他打算得很好,计划进行得也顺利。一进村里他就直奔之前认识的一个红发村民的藏身地。那是一座木屋,厨房里,大锅一掀,被肥胖身躯塞得满满当当的灶膛里一张在锅底上蹭得黝黑的脸就惊恐的露了出来。
“你是……斯,斯巴鲁?”红发胖少年颤颤巍巍地说。
侯爵一见他还在这里没有逃去别处心底大定,忙看一眼门口急急小声叮嘱道:“我妻子是东方人跟一个蓝眼睛的男人跑了,你是她俩朋友,你父母和她父母都住这村,蓝眼睛的父母都死啦。我不会害了你相信我。”
少年听得云里雾里,侯爵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了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忙提着他的肩膀激动地伸手紧紧抱了满怀肥肉,大声说道:“哈哈哈红毛啊,你果然在这里啊!好久不见,你们仨胆小怕事的,怎么就丢下我逃跑了?回来再跟你算账,我要先去找我妻子了。”
就在侯爵说话这会儿,骑兵们都已经进了门,少年在侯爵怀里眼看着这么多士兵进来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直吓得面如菜色,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妻子跟蓝眼睛的跑了。”
侯爵一听少年这么说登时就放心了,他忙做出一张极愤怒的脸:“你说什么!她跟艾德跑了?”
“对对对,就是跟艾德跑了。艾德父母都死了不想留在这里她就跟他一起走了,我父母在这里所以我想留下。”
侯爵愣了片刻,随即推开少年自己到一边哭天抢地去了。
带队的骑兵皱眉看了半晌,问道:“你知道他们两个去哪里了吗?”
“啊?他没说……”少年惊恐地看向侯爵,见侯爵只顾哭根本不理他只得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侯爵在心底大赞,捶胸顿足哭得越发拼命了起来。
“先回去吧。”面对没有想到的情况,骑兵们只能做此决定。
又八天过后,脸上悲痛不已嘴里失落颓废心底满是劫后余生欣喜的侯爵回到了芬格的城堡。十几天的时间里,这里又爆发了无数场大战,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无数铠甲盾牌和马匹的贫穷威尔士竟然组织起了强大的步兵队伍,在长弓的掩护下悍不畏死地对城堡发起了数次强攻。
而从佩鲁齐那里拿到的金子也派上了极大用场,克制弓兵的重甲已经有了很多,如果威尔士不是下血本增加军备的话,芬格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赢了。
当然现在他也很自信。佩鲁齐的小船每日一艘从意大利源源不断的为他带来金币,而在他看来,威尔士不过是强弩之末,巨大的战争开销他们承受不了多久了。
因此,侯爵带着红发少年回来的时候,芬格原本就对他剩余不多的怀疑几乎是烟消云散。但一直以来的谨慎还是让芬格对眼前这个根本记不起外貌而且过胖的少年产生了一些疑问。
于是芬格就在侯爵回来见他的当时,命令士兵给少年带上头套,又找了两个士兵脱掉铠甲蒙住头脸,三人站成一排,派人把牢里的金发水手带到这里来认人。
这是最后一道考验,但侯爵觉得,他们过不去了。
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不能说话,芬格面前三名衣着完全一样的人一字排开。
金发水手被带进房间,他手上戴着跟侯爵一样的镣铐,腕上也被磨得渗血。芬格冷冷道:“认吧。哪个是你的同伴。”
金发水手低头恭谨地答了声是,他不看坐立不安想给他递眼色的侯爵,眯着眼睛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试探着道:“大人,我能凑近了看看吗?”
侯爵心底一阵绝望。少年的体型在三人中最为肥胖,根本不必凑近了辨认。
芬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脸上表情丝毫未动:“可以。”
金发水手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拖着镣铐缓步上前,一边用心打量一边在三人面前极慢地走过。前面看完了,他慢慢转去了后面。
芬格的目光越来越冷,到金发水手走到他桌前时,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够了!”
侯爵绝望地闭上眼睛。
金发水手一直在等待芬格怒喝警惕微松的这一瞬间,他微弓的身子仿若蛰伏很久的猎豹般骤然弹起,一步跳上桌面,粗糙的鞋底带着沉狠的力道在纸上一旋,伴随着羊皮纸痛苦的撕裂声,他双手间镣铐的铁链已经挨上了芬格脖颈。
变起俄顷,冰冷腥臭的链条在颈间的肌肤上激起一阵微小的颤栗,芬格瞳孔一缩,腰间利剑出鞘,飞快地沿着桌面平削向水手脚踝。
下一秒那双脏污让他急欲见血的脚突地从桌上跳起,水手一个前空翻从芬格头上掠过,芬格一剑落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喉间就是一紧,这一下勒下了死手,芬格眼前登时就是一黑,长剑脱手落地。
“斯巴鲁,快过来!”
陌生嘶哑的声音急促响起,侯爵一睁眼,面前的场景就是金发水手与芬格背靠背站在桌后,水手镣铐上的铁链箍在芬格喉头,他向前弓着身,就凭铁链一个着力点把芬格箍得双脚几乎离地。芬格呼吸被完全掐断,双眼暴突,水手被尖刺磨得受伤的手腕这下更是鲜血淋漓。
而耳边,是数声刷刷的拔剑声。
侯爵拔腿就往水手那儿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杰特,跑啊!”
“啊啊啊?”少年掀了头套,“我的上帝!”眼前是两把从侧面砍向他的剑。
少年在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勇气,他猛地往前一跳,躲过了两把剑之后就呜呜哭号着奔到了金发水手身边。
“准备马车。”水手看侯爵过来立刻开口,“我们的命在,芬格的命就在。”
他说完,环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士兵们,微微松了松铁链。
芬格呛咳着勉强吸进了一点空气:“听他的……”
这三字一出,喉头的链子立刻再度收紧。士兵们看着自家领主发紫的嘴唇,突起且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敢再迟疑,立刻就有人下去准备马车。
“斯巴鲁,你是夫人的朋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现在捡起剑来护卫我,别让人近我的身。”
“好。”侯爵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劫后余生了,也知道这水手原来是艾德留下保护他的人。他激动地捡起长剑,又冲士兵们叫道,“再来一把。”
士兵群里立刻又扔来一把长剑。
杰特会意地拿起,他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战战兢兢两腿抖得厉害,但自己已经跟士兵们站到对立面了,要保住小命还是得跟绑匪走。
侯爵和杰特两人一左一右护卫着水手走出堡垒,三人乘上马车顺利地通过外墙,跨过壕沟,扬长而去。
水手始终没有放开过芬格,他指挥着杰特驾车直往海边去,身后有骑兵远远跟着。不一会儿,渐显稀疏的树木间,碧波荡漾的大海隐隐在望。
那是让人心情舒畅的蓝色,而更让人开心的是,岸边有一艘小船静静停泊。
“我们的运金船。”水手看着侯爵语调轻快,“得救了。”
侯爵长舒一口气,正想微笑答话,耳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
侯爵的笑意僵在脸上。
那是芬格的脖子被水手扭断了。
“虽然擅自杀了仇人,但护好朋友的话应该不会挨鞭子。”水手不确定地嘟囔着,他把芬格的尸体扔在座上,回头看了看远远缀在后头的骑兵,微微冷笑:“有这份领主死掉的混乱,他们就一定追不上我们了吧。”
第84章 番外 三()
卡拉最近很愉快。
喀尔洛什城堡的战事结束后,紧跟着就是芬格的死讯,虽然苏虞的突然离去和艾德接下来几天一点都不愉快的脸让她心情也或多或少受了影响,但他们一进芬格领地就有海盗来报信,然后她就欢快地跟着那海盗跑了。
德维特自然也欢快地跟着她跑了,终于完成艾德的这些凡尘琐事得以重归海上,卡拉和德维特头也不回地冲上了佩鲁齐最后的运金船。
一个月后,洛基湾黑寡妇酒馆。
空荡荡暗森森四面挂着厚窗帘的酒馆里,正午时分,又有不懂规矩的人造访。
“那个婊子养的大半夜打扰老娘睡觉!”已经从短发变成长发的女人一拳重重砸上吧台,伴随着蜡烛危险的晃动大吼着。
“再砸。”卡拉笑眯眯。
“嘿!当谁不敢砸呢!”黑寡妇眼睛都没睁开,立刻出拳更响地捶了一下吧台,蜡烛倾倒,掉在地上却没能燎着窗帘布。
“哈!怎么样。”她举起拳头哈哈大笑,“让你打扰老娘睡觉,捶死你啊。”
事情没有如从前一样发展,卡拉低头看去,那蜡烛落地的地方,窗帘布都没有拖在地上,比旁边的莫名短了一大截。
这女人怎么转性了?卡拉很是惊讶,她以前明明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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