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看着他坦然自若往上走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眯。
之后两人入座，金融行会才算是到齐了。艾德他们旁边盾牌八角星旗帜下一位年轻贵族站了起来，他径直走进木桌圈，对着洗染行会和羊毛行会的方向大声说道：“这次我们城市贵族号召上层七大行会聚会，是因为我们的商路上盗匪丛生，作为共和国商业支柱之一的洗染和羊毛行会已在购货运金时深受其害。为此，我们决定在领地里为大家召集一支军队来护送，大家各自愿出多少军费？”
他话音落下，偌大的礼堂里一片寂静。掌握着整个佛罗伦萨共和国商业从而富得流油的众商人们根本无人回应，他们都知道，贵族领主们召集的所谓军队不过是领地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不能打仗军费消耗却远远高于雇佣兵。
这个聚会无非是贵族们想问商人要钱罢了，这种事之前也出过多次，每次一开始都没人响应，然后妥协总是从艾德开始，有人开始交了其他人就不敢不交，因此，原本带了一点资金来的默默无名小兑换商艾德就在贵族的欣赏和扶持以及自己的辛勤下很快成了佛罗伦萨第一兑换商，兑换的分点遍布整个意大利。
所以，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台上的年轻贵族和台下众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艾德身上，前者是不耐烦的示意后者是认命的鄙夷。
苏虞感觉这道道目光都很是不对劲，她被盯得坐立不安正想去问艾德，后边的佩鲁齐突然站了起来：
“我出三万佛罗林！”
礼堂里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三万佛罗林金币，五百个最优秀的平民一年所能赚到的全部，能够雇六千个雇佣兵！
即使是艾德，也没有报过这么高的价。
看来这个佩鲁齐是压上了全部身家要跟艾德争一下贵族的恩宠了。台上贵族的眼睛亮了，商人们看好戏般看向艾德等他或无奈或愤怒地狠狠加价。
艾德站起身，他看了一眼贪婪地看着他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年轻贵族，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他淡淡开口：“我不出。”
空气凝滞了片刻后，厅里突然弥漫起一股快要压抑不住的喜气。
如果刚才没听错，艾德被鬼上身了似的决定不出钱，那么就相当于七大行会里最有钱有兵有人脉的金融行会要直接带头跟贵族们杠上了！
艾德带着微笑环视着大厅里一张张强自压抑着喜气的脸，咬字清楚声音洪亮地又说了一遍：“这次，一个劣质银币都不会从我手里出去！”
话毕他转身面对身后目瞪口呆的金融行会其余成员，优雅地躬身行了个礼：“对不起大家，我决定，我们金融行会要带头，造/反了！”
第32章 夺命铁锤（）
艾德话一说完，厅里登时陷入一片混乱，被重重打脸的佩鲁齐和年轻贵族站在不同的地方俯视艾德，都是目光阴狠。
洗染行会那边有个四五十岁很是富态的男人说话了：“巴尔迪，金融行会是要阻止我们获得军队保护吗？”
艾德转向他笑了：“哦，原来今天是肯特先生想要军队却不想自己出钱而在这里募集资金啊。”
周围响起一片嘘声，眼看富态男人就要恼羞成怒了，艾德继续说：“事实上我有个好主意，可以确保大家在商路上再不会丢掉一片金币。”
“不可能有那样的军队！”肯特断然道。
“巴尔迪，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佩鲁齐缓缓道，他眼里闪着算计的光：“金融行会不是你一个人的。”
艾德对这些质疑不置可否，他就这么在众人有疑惑有不满有喜悦的目光聚焦下，倾了身子飞快地在旁边自己放空的苏虞额上亲了一口。
“大家记住，这是我妻子哎。”他说。
啊？众人集体蒙圈。
苏虞本来是作为一个吃瓜子群众安静坐在那等着看艾德演讲震慑全场的，突然被他亲了一下还又做了次人物介绍，她额上麻酥酥的，转眼就见人们的视线都看向了她，她登时就不好意思了：“哎，艾德你……！”
艾德飞快地冲她扬起眉毛歪着嘴做了个鬼脸，转身肃容大步走向方台抬头道：“小斯特林，现在的情势你控制不了，回去找你父亲来吧。”
方台上的年轻贵族狠狠剜了艾德一眼，他走下高台对艾德低声说：“该死的平民，走着瞧吧。”
艾德根本不以为意，他缓缓走进圆桌圈里，大厅里众人盯着他，一片寂静。
艾德终于开始讲述他的计划，开篇惊人：“想让盗匪抢不到金子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带金子上路。”
怎么可能！不带钱怎么买东西做生意！厅里混乱起来。
艾德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混乱稍微平息后他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我的钱币兑换点遍布意大利，所以我经常会发现有商人一要从威尼斯运一车金子过来，而商人二要运一车金子过去，然后两人都有可能被抢。如果，商人一和商人二都把他们的一车金子分别放在我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的兑换金库里，然后开一个本人取金的证明，那么商人一就可以只带着这一张纸只身过来取走商人二放在这里的金子，而商人二同样可以到了威尼斯取走商人一的金子。这样一来，我们的商路上，将再没有金子流通，而万一有哪个愚蠢的盗匪抢走了他们取不出金子的凭据，你们只需要再来找我开一张就可以了。”
艾德话毕，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几个地方的金子数量不对等，运金子的风险和雇佣兵的成本都由我来承担。”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虞冒着星星眼开始鼓掌，她算是知道了艾德的成就会是什么了，银行家啊，最早的银行家，虽然苏虞不是很懂，但她能意识到他说的这些应该就是存取款啊支票啊什么东西的雏形。
艾德含笑的目光看向她，他就知道她能听懂。
让他有一点点意外的是，佩鲁齐，这个刚刚被他打了脸的中等兑换商，他几乎紧跟着苏虞的掌声阴着脸叫了一声好。
之后，众商人纷纷理清了思绪，一片唏嘘声里都面带佩服地看向艾德，洗染行会的头子毛皮商肯特沉着脸道：“小巴尔迪，你这一番话让我怀疑七年前你来到佛罗伦萨之初做的巴结贵族、不大力巩固这里的基业却养了个佣兵团到处扩张都是有预谋的。想想看如今你告诉我们这种方法，谁还会拉金子上路，而论兑换点分布之广，我想当今世界无人能出你右！”
艾德微笑：“我确实早有预谋，不知肯特先生喜欢我的预谋吗？”
“当然喜欢！”肯特哈哈大笑，“小巴尔迪，你会把金融行会带进国王的宫殿和教皇的教堂里的！说吧，在你那里放金子的价格！”
厅里需要金钱往来的众商人都兴奋地看着他。
艾德右手手指轻轻在自己下巴上摩挲做思考状，片刻后他放下手正要开口——
礼堂穹顶上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众人都抬头看去，下一秒艾德脚下就发出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半人高的环形木桌里突然向上伸出铁栅，成一个笼子把艾德关在了里面。
变起俄顷，大厅里众人未及反应，艾德头顶正上方穹顶打开，一个布满尖刺的大铁锤扯着一条粗铁链掉了下来，伴着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和让人窒息的风声直直往艾德头上砸去。
四处响起尖叫，艾德在铁锤压顶之下的脸仍是异常的理智冷静，他语速飞快急急在说：“一个月百分之十两个月百分之五三个月……苏虞我爱你！”
从铁锤出现的一刻就心脏紧缩大脑一片空白的苏虞强行唤回了神智，她一边冲艾德大吼：“快蹲下！”一边用她人生中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枪，也不管枪震得手臂发麻的后坐力，只冲着铁锤砰砰连发。
有效射程50米的伯莱塔子弹在不到十米的距离里威力极大，苏虞连着十四发子弹一气射完，有三发在烛火飘荡的大厅半空中溅着耀眼的火花击中了铁锤。
“女……女巫？”众人目瞪口呆。
铁锤在下落的最后一刻被三发近距离子弹的巨力荡开，斜着狠狠撞在了铁栅上，把铁栅撞变形后落到木头桌面上，登时木屑纷飞。
艾德被铁锤的尖刺划伤了右臂，伤口从肩膀直划到手腕，鲜血淋漓。
苏虞根本顾不得身边的混乱和质疑，她收了枪疾步跑上高台，视线粘在艾德伤口上根本一下也移不开。她到近处看清他伤口里外翻的皮肉视线登时就被眼泪模糊了。
“你……你还好吗？这种伤，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她知道在现代医学几乎没有的中世纪，伤口一点点感染都能要了命。
艾德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搂住她头，隔着铁栅把她脸贴上自己左胸。“别慌。”他低声道。
然后他神情冷厉地抬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大家都是走南闯北见闻广博的商人，刚才那是一个异族公主的珍贵武器而已，你们何至于污蔑我的妻子是女巫？如果有人一定要有疑问，待我伤好自会给你们解释！”
他咬牙喘息着顿了一下，苏虞微抬了头见他忍疼忍得满头大汗却仍不动声色地平静开口：“肯特先生，能劳烦您把我的佣兵卫队带进来吗？”
“我儿子已经去了。”肯特闪着精芒的眼看向隐在黑暗中的穹顶，冷笑着道：“原来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机关，这到底是我们中的谁，又是为了什么安上的呢，嗯？”
他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今天丝绸、医药、皮匠你们都没有表明过立场啊。”
“肯特，不要瞎猜。”艾德沉稳道，“我来查。”
肯特皱了眉头还想说什么，大厅内门突然打开，小肯特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大叫道：“军队！军队！贵族们的军队在外头广场上跟护卫佣兵们打起来啦！”
第33章 地下城（）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一片咒骂声响起：
“该死的小斯特林！他一定没去找他父亲！”
“这个蠢货，他是要惹下我们整个行会吗？”
“他怎么敢！”
艾德闭了闭眼，无奈地大吼一声：“都闭嘴！”
肯特也忙跟着吼道：“闭嘴！闭嘴！”
在金融洗染两大行会头子的控制下咒骂声好不容易小了下去，艾德放开苏虞一把扯烂衣服把布条递给她示意她帮自己包扎一下，苏虞咬牙接过布条凭想象给他绑了上去。艾德忍着疼分析道：“现在很显然是小斯特拉擅自调兵，他一直讨厌我们这些平民掌握比贵族还多的金钱资源和政治权力，这次冒着被取消继承权的风险行动一定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的。因为我们的报复，他根本承担不起。”
“是这样。”肯特沉吟道，“莫比，外面情况到底怎么样？”
小肯特惶急道：“军队特别多，都包围了！”
“这可怎么办？”四下里恐慌蔓延。
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大声道：“小巴尔迪，铁栅比木桌高啊！”
他在说什么？慌乱中的众人面面相觑。
艾德却毫不犹豫立刻接口：“你是说地板下有东西。”
众人随即围拢过来，可是地面是厚几寸的硬木板，这些纯粹的商人们没有任何工具根本无法打开。艾德看到这个情况，不顾苏虞急切愤怒的劝阻，伸左手就去拉那连着铁锤的粗链子，试了几下没拉动，他叹息一声，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就抬了刚草草包扎完还在淌血的右手。
苏虞不顾血污也不顾会碰到伤一把抱住他胳膊，她含泪抬头：“别，你手会废的。”
艾德看到她的泪眼眸光有片刻柔软，开口时声音却是冷硬：“我不能停。”
不能停……苏虞没有想清楚他不能停的到底是什么，是久远年代里的血仇，还是眼下即将成功的事业，或许还有，他和她的约定？
可即便她不懂他的意思，他此刻眼里充溢着的，和七年前他风暴中跳下海那一瞬间一模一样的决绝和坚定，她很熟悉。
苏虞松了手。
艾德再无停顿，他双手紧抓铁链的连接处，大喝一声猛力上举，右臂鲜血飙射的同时，深深嵌入木头桌面的沉重铁锤也蓦地被他提了起来。
艾德额上青筋暴起，他紧紧咬牙向后退去踩上桌子，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重重一锤往下砸去。
地板应声而破，宽大的裂缝直延伸到铁栅之外。地板底下是一个黑暗大洞，铁锤落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下面的地面不是硬的，可以跳。”艾德脸色已是煞白，他全身虚汗站立不稳，“下面不知道要走多远，我失血太多撑不了几分钟了，你们走，我在这儿等着小斯特林。”
艾德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二话不说开跳。肯特略有犹豫：“你自己待在这儿……”
“没有我在这儿，他们会下去追你们的。”
“那好。你自己小心。”肯特没再多说什么，跟他儿子一起跳了下去。
佩鲁齐静静盯了艾德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最后一个跳了下去。
苏虞没有跳，她当然不可能走的。
艾德一直都像很理解似的没劝她，直到佩鲁齐下去内门处传来撞门的巨响，他突然从后面猛推了苏虞一把。
完了！苏虞身子往裂缝里掉落的一刻就飙了泪：“艾德你混蛋啊！”她嘶声大叫。
“照顾她！”艾德冲底下大声说道，“苏虞，出去找卡拉一起来救我！你记住，我这地板就是为你凿的，你一定要给我出去！我也还不想死呢！”
苏虞脸朝下摔进沙堆里的时候，听到他这一句话，不禁哭着笑开：还好，还好，他不想死，那就一定不会死的。
没有给她反应时间，上面一声木门破碎的巨响，随即地板震动着传来沉重凌乱的脚步声，苏虞刚抬了头就被旁边一双铁钳似的手拖了起来。
居然是佩鲁齐，苏虞下意识开始拼命挣扎，可他的手完全不是苏虞这点劲儿所能挣脱的，她绝望下伸手摸向手/枪时才骇然记起，没子弹了。
同时，佩鲁齐手里一个不知哪来的冰冷尖锐的东西顶上苏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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