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在了容飒的手里,小小年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半日就吐出了实情,你想想,你多久没见他了?那日你前脚刚走他就被绑了……”
“你跟了我十年,恐怕连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你的身份到底应该是我的丫头还是南煜细作,这么多年,你已经开始信任我,已经忘记了我其实是你的监视对象,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日在雁北关的大营中,太子与我密谈之后甩帘而去,你和香词都有机会去中军大帐,可最终去的是你,因为你是细作,你迫切想知道太子和我谈了什么会那般生气,更想知道太子会下什么军令会不会出兵,人心很复杂,可有时候真是极其简单的东西,越是危急,人越是会遵从本心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举动。”
“你一直很沉得住气,就是那一次,走错了。”
“一步错,步步都是错,我告诉你我怀疑师兄是细作,你便相信了,我要容飒监视着师兄,你便再不敢乱送消息出去,因为师兄被监视,若在这期间消息还是走漏就会排除他,而你,需要他做你的替罪羊,我让你跟在我身边,你没有法子只能照办,你再没有送消息出去的机会,再加上香词寸步不离的和你在一起,你彻底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几日我日日看你在我身边打转,我心底十分沉郁。”
“所以,后来你病了。”
“你病得下不得床,哪怕香词不看着你你也没了法子,所有人都说你感染了伤寒,可是你不懂医理自然不会知道,这世上有种药名叫清寒,这药无色无味,服用之后人便会呈感染风寒之状,病的轻重,只需要看药的分量而已。”
“总不能让你一直病着,因为南煜那边必定还在等你的消息,而我,亦需要你帮我递消息出去,譬如这一次,我要你帮我引南煜大军入局。”
香书早已面无人色,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她额角坠下,那一双本来娇俏鲜活的眸子此刻更是盛满了死气,她从没有想过,在那么早的时候沈苏姀就已经知道了,而她对那后来的一切,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为什么?因为如沈苏姀所言,她跟了她十年,时间过得太久了,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哪般,至最后,她反客为主将她耍的团团转。
亦是她,将胜券在握的南煜引入了死局!
“噗通”一声,香书跪了下来,她眼角沁出泪珠来,望着那自始至终未曾睁开眼眸的面容唇角几颤却说不出话来,她到底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她曾经畏惧这一日的到来,有那么一段时日,她又完全不怕这一日的到来,因为在她心底,她自己骗自己似得想着眼前这人不会和她幕后的主子走到剑拔弩张的这一步,而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了!
大秦的颓势她哪怕不懂也有几分感觉的出,而今日,南煜似乎因为她错误的消息入了眼前这人的局,香书心头一片五味陈杂,却唯独没有懊悔。
不悔成为细作,已不悔送出了错误的消息。
她生来便是个细作,到这人的身边也是天意,到了这一刻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竟然也不害怕,她心底甚至有几分庆幸,庆幸她的这条路即将结束,细数这十年,也不过最近的两三月才让她仿佛行走在刀尖生生受着割磨,她很是知足!
“我不会留你,还是早前的那药,只需下足了分量,人混混沌沌的睡一整日便会安然离去,你跟了我十年,这是我对你的情分,待你去后,我会将你好好安葬。”
沈苏姀的语气一直平静的叫人心惊,至此刻,才微微起了两分波澜,她顿了顿,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语声嘶哑的开口,“回你的住处吧。”
顿了顿,又补一句,“香词,代我送她。”
香书直挺挺的跪着,万分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前一刻她还在为沈苏姀斟茶,可这片刻之后,她便即将成为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泪珠儿一滚而落,香书未曾去擦,只弯身朝沈苏姀磕了三个头,而后便起身走了出去,香词看了沈苏姀一眼,见她还是闭着眸子小憩的样子有些不忍,想说些什么到底未曾说出口,脚步一抬跟了出去!
帐中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过了许久,沈苏姀忽然用力的急促的喘了几口,仿佛要将积压在心的所有郁气都呼出去似得,又过了许久,她缓缓地睁开了一片深幽的眸子,恰在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容飒冷静的道,“娘娘,香书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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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天流和嬴纵相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嬴纵的脸色这样难看过,甚至超出他的预料,然而他很庆幸,这位他始终追随的未来帝王,到底没有为情所困不顾大局!
嬴纵留在了牧州大营,可牧州大营的人都不好过,中军大帐之中,气压低的十分厉害,嬴纵冷沉着脸坐在主位之上,目光死死钉在郴州以西的山林之中,眼下天色已经黑沉,按照沈苏姀他们的速度来说应该已经走到了郴州以西,嬴纵心底有股子怒意在翻腾,一不小心就有按压不住的趋势,然而他是秦太子,除了他自己,旁人无法窥测他的情绪。
一片沉默之中,宁天流当先开了口,“按照她的打算,是要奇袭柳州的,从这里到柳州快马要五日,然而他们一路要隐藏行踪,无论如何也要六七日才能到,那时候柳州有十万兵马,她也带了十万人,按照天狼军的战力来算,她的赢面很大。”
这话不必宁天流说嬴纵也知道,因为就在郴州的时候他还想过这战法,他本想着见了沈苏姀之后便可谋划,却不想沈苏姀和他想的一样不说,竟然先他一步不和他交代一声就走了,嬴纵心底苦笑,简直不知道这样的心有灵犀是好还是不好……
“可若是郴州的兵马回援怎么办?要知道那南煜新帝就在柳州,还有,建州的十万兵马收到风声的话也会让小苏陷入困局,这一招委实有些险!”
孟南柯也在这大帐里头,他得知沈苏姀已经带兵离开之时也惊了一惊,再看到嬴纵的面色,忽然就有些同情嬴纵了,随即又摇头失笑,这二人是夫妻,可到了这时候,却又有了那么点当年做对手时候的样子,嬴纵那城头一箭利落万分,沈苏姀如今带兵奇袭亦是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夫妻,世间当真也只有他们这一对了……
“郴州的兵马没机会回援,至于建州,他们恐怕顾不上柳州!”
嬴纵终于开口,冷沉的语调好似他身边的裂天一般含着迫人的杀气,话音落定,帐帘一掀容冽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嬴纵身前道,“主子,南煜大军已有二十万入了郴州城!”
嬴纵眼睫微抬,“剩下的十万呢?”
容冽便道,“消息送来的时候还未入城,最早也是明天早上了。”
嬴纵点点头,“继续盯着,不出意外明天晚上行动。”
容冽立刻应声而出,“是!”
这简单的命令大帐之内除了傅青和朱瑞就没人听懂,宁天流眉头微扬,“你和她到底布了个什么局?她未说清楚,你这里也是……”
嬴纵眯眸,“死局。”
宁天流眸光一闪微微愕然,嬴纵却不打算多说的吩咐,“军中的瘟疫疾奔已经治愈,这俩日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通知乾州做好准备随时来援。”
顿了顿,嬴纵又去看地图,“郴州若是出了岔子建州十之又七会来增援,南煜的四十万大军,我要一个不落的让他们全都回不了南煜,傅青和朱瑞一道,云柘和申屠孤一起,各自点三万人马,至明日夜间我有重用!”
这是军令,帐中被点到名字的人立刻应声。
嬴纵眯眸不再多言,当先起身离开了大帐,走出帐门只看到漫天星斗的天穹,他本是要朝后帐去的,此时却是稍稍一顿之后便上前几步上了赤焰的马背,马鞭一落,直直朝营门而去,宁天流紧跟而出,见此也拉过一匹马跟了上去!
二人纵驰出营,嬴纵径直到了南城门处,翻身下马,直接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夜风呼啸,黑底红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其上狼头狰狞利爪獠牙,恰似此刻嬴纵对南煜的心情,嬴纵上战场多年,战斗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不流失一寸属于大秦的领土,十多年的征战生涯过去,当他再度面对敌人之时心底已经近乎波澜不惊,哪怕七八日前郴州最为危急之时他也不曾对南煜人生出什么痛恨之意,战争,有的人用正路子,有的人就用歪路子,他没有对这样的阴狠手段有多意外,心底至多心疼将士誓定胜局!
可到了此刻,到了最危急时刻都已经过去的时候,他心底却忽然对南煜此番的挑衅生出了万分恨怒,想到沈苏姀为他涉险,他恨不能饮南煜人之血食南煜人之血肉!
“她说,只有你为她把控后方她才会放心。”
宁天流等上城楼便感受到了嬴纵身上骇人的煞气,他了解嬴纵,果然,一句话就顺了他的毛,他弯了弯唇,忽然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们这样的信任,她走的时候我还问她要不要留一封手书给你,她却说她要说的你都懂,她彼时告诉我们作战计划的时候我们几个大男人本来都是不愿叫她一个女子去涉嫌的,不过她说她是为了你……”
宁天流转头看着嬴纵,“你上辈子一定积了天大的福祉!”
嬴纵身上的煞气消弭殆尽,只目光温柔的看着天穹之上的灿然星河,宁天流见状唇角微弯,看了他一眼忽然问,“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打算用那些东西对付南煜人?”
嬴纵挑眉,良久点了点头。
宁天流倒吸一口气凉气,“是不是太血腥了点……”
嬴纵冷笑,只落下两个字,“回敬。”
宁天流听得双眸微眯,“如此说来,他们的依仗很快就会消弭,这样一来咱们倒是占了优势,说起来南煜多平原和丘陵,很是适合农耕,有了南煜这么一块地方,大秦的国库必定充盈,怎么样?要不要直接一路杀入王都,就想当年打焉耆那样!”
当年焉耆最后几个月的决胜之战是宁天流跟在嬴纵身边的,宁天流显然还记得那一战的热血沸腾和属于军人的荣耀,出身世家身居高位,且见识学识更远超与常人,这样的宁天流怎能没有野心?!他不是皇家之人,没有领土的主宰权力,可他的家族世代都是文臣之首,他的野心便是做一个辅佐千古一帝的第一臣子,他的帝王可以野心泼天,他的帝王可以不怕掀起战火,因为只要他认定,他都会倾尽全力呕心沥血!
宁天流心中已有一片属于嬴纵的蓝图,可是他说完这话,嬴纵的反应却十分平淡,宁天流心头一跳,“怎么?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不想……”
嬴纵未曾答话,他的双眸只落在那一颗颗璀璨无比的星子上,良久,他才缓缓地摇头,“十年之前你问我,我定然会答‘要’,因为任何一个上过战场处于储位有野心的男人都无法拒绝千里疆域的诱惑,可眼下,我只想快速结束这一场战火。”
宁天流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半晌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撩黑的天穹之上迢迢星河遥不可及,他的眸色忽然就暗了两分,“是因为她?”
嬴纵未曾回答,可宁天流已经明白了。
宁天流唇角微抿,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战一日,她便要为我担惊受怕一日,我谋一日,她便会若今日这般为我涉险一日,天流,等你遇个让自己倾心的人方才能明白,皇权富贵,全比不上她辛夷树下为你斟一盏茶,我不会罔顾肩上的责任,却也绝不会辜负她。”
嬴纵说的很平静,却越是能动人心。
宁天流忽然就想到了沈苏姀在漠北说过的那八个字,他苦笑一下,“这真是……你的雄心万丈呢?你的野心勃勃呢?怎么忽然改了这酸路子,啧啧……”
嬴纵默然一瞬,“她就是我的雄心万丈,她就是我的野心勃勃。”
宁天流正待扶额摇头,嬴纵又幽声道,“这一点,大抵从很久之前就注定了……”
宁天流委实觉得这些话叫人牙酸,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直叫他嫌恶的往旁边跳了一步,然而他能做出百般嫌弃的样子,却无法骗自己,他心底有些酸有些热,甚至是羡慕嫉妒又有些向往的,然而他只是浅吸口气定下神来,森森道,“你别后悔。”
嬴纵未答此话,反是看向了郴州的方向,身上的杀气倏然涌出,万分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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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本来空空荡荡的郴州城内变得拥挤不堪!
北城门的城楼之上站着数位身着战甲威风赫赫的年轻将军,几人俱是朝北面看去,那个方向乃是牧州的方向,眼下正屯着十万大秦染了瘟疫的兵马!
“郭将军,大军已经全部入城!”
城楼之上骤然跑上来一个护卫,高声禀告一句便退了下去!
最中间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国字脸将军面露薄笑,“今晨谣言已经散出去了,过不了半日秦军便会生乱,这郴州之中虽然没有一点粮草,城防也毁了几处,可至少能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咱们守个两日,待时机成熟便倾巢出动!只要能将秦太子抓获,大秦必定不战自败,两位兄弟放心,本将请功之时一定不会忘记两位!”
说话的乃是郭毅,正是早前领着十万大军和三门火炮的第一波入侵大军,那瘟疫的计策亦是他执行的,眼下看来,这计策是成功了,还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座城。
在郭毅左右站着的乃是两个稍稍年轻些的小将,正是此次负责领兵增援的季承和季布两兄弟,两人是后来者,这头功是请不了了,当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想着能否在下一次争取立个头功回来,季布便道,“郭将军,您早前在山中守了多日,少不得要被那瘴毒所侵,再加上早前在那秦军手中吃了败仗,这一次打头阵恐怕失了士气,不若让我们兄弟做那先锋,必定给将军开个好头,若是攻下了牧州,咱们三人都有脸面!”
郭毅的面色便变得有些难看了,不阴不阳的笑了笑,“嗯,这不是还有几日养精蓄锐呢吗,别说战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