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心安,缩在嬴纵怀中道,“也不知道容飒他们那边如何。”
嬴纵思忖一瞬,肯定的道,“这边闹得这样大,他那里必定顺利!”
沈苏姀叹了口气,“我想也是。”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道,“我既然收了卫泽为徒,便该好好教他,他年纪小,眼下似乎也不好将他带在身边,我想着老夫人身边没个小辈,不如先将他留在漠北如何?”
嬴纵可不希望卫泽那小不点现在整天粘着沈苏姀,当即点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的说话声并未刻意掩饰,前面两人没听懂那“漠北”“老夫人”是什么意思,可收徒弟的话却是听明白了,孟南柯闻言却转回了身子来,问她,“小苏,你竟然收了徒弟?何时收的?是什么样的徒弟?”
因是同门,是以孟南柯对此事很有几分兴趣。
沈苏姀便道,“在三天之前,我们离开北魏的路上遇到了点事,和那孩子也算是有缘分,我瞧他失了亲人便想着将他留在身边,他想跟着我学东西,我就收下了!”
孟南柯低笑一声,“你既看重当然极好,等出了这大漠告知师父一声吧!”
既然沈苏姀收了徒弟便代表着天玄宗门徒又多了一人,沈苏姀乃是嫡传弟子,收徒这等事当然要告诉重华一声,孟南柯说的随意,沈苏姀的目光却是一沉,抬手摸了摸,那玉玦仍然在她的袖袋之中,沈苏姀深吸口气看了看夜色之中阔达无尽头的大漠,忽然开口问道,“师兄,当年师父是如何收你为徒的?”
沈苏姀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闲聊,眼下都不是外人,孟南柯的身份大家都已知道,因此他无需在掩饰,况且眼下四人一同落难总也能叫人生出几分无话不谈的亲近感来,孟南柯便道,“当年师父收我为徒也都是巧合,那时候我只有七岁,家父重病在身时日无多,正告知了我孟阀旧事,彼时我还不甚明白,只知道我将来有事要做,因为家父的重病家中四处求医,眼看着家父已无救,却是师父出现救了家父,家父彼时已油尽灯枯,靠着师父才续命五载,起初我只是跟着师父一起照顾家父,师父见我根骨不错便生了收我为徒的想法,师父既是我家的恩人,又是天玄宗中人,我自然欣然拜师……”
孟南柯闲闲说完,沈苏姀再度沉默,嬴纵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将她的手一握并不打扰,沈苏姀浅吸了口气,不知为何心境忽然开阔了起来。
或许是适才两次有惊无险改变了她的心态,或许是怀疑自己死劫将至怕现在不去想便再也弄不明白,又或许是这夺人性命的大漠也有旷美雄奇之处,她心底积压几日的沉郁半消,对待这件事的想法也正面积极起来,她正处于看起来最为危险的绝境,又有什么能比眼下这一刻更差呢,沈苏姀牙关紧咬,忽然问,“师父可知师兄家中之事?师兄早前入君临助我师父是何种态度?早前师兄给我的药……是师父吩咐的吗?”
孟南柯听出了沈苏姀语声的奇怪,思忖一瞬还是道,“师父自然知道我家中之事,然而他乃是方外之人,对这些并不多管,至于我入君临助你师父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师父知你不易,自然想多个人帮你,你的那些药但凡是问脉养身的都是我自己开与你的,只有你的梦魇之症,我数次为你调养都不见效,后来师父用了他自己的药要我交给你。”
稍稍一顿,孟南柯狐疑的问,“小苏,有什么问题吗?”
沈苏姀的面色已沉暗至极,她反手将嬴纵的大手一握,继续问,“师兄曾说师父收了三个徒弟,除了你我之外另一人是谁师兄当真半分不知晓?”
孟南柯皱眉,随即摇头,“这一点我的确不知,不过那一位是师父第一个徒弟,其人年纪必定都在你我之上,师父是方外之人,也并不若旁的宗门那般一定要我们师兄妹都在面前侍奉日日请安,可饶是如此,我却也早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可是早前那位这么多年师父从未提起过,若非是宗门谱上我拍第二我都不知师父还有一位徒弟。”
顿了顿,孟南柯犹豫的道,“我猜,那位或许已经……”
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孟南柯的猜测,沈苏姀听着皱了皱眉并未理出个分明的思路来,那边厢孟南柯已经肯定了沈苏姀的不妥,便道,“小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咬了咬牙,身子忽的一抖,“师兄,九年之前我在九巍山受了重伤,师父知晓之后特地敢来为我疗伤,这件事,你可知晓?”
孟南柯闻言语气也有些沉暗,因为在那之后不久苏家便经历了大变,他看了看沈苏姀才道,“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我还未曾与你见面。”
沈苏姀抿了抿唇不再问,却是垂眸陷入了沉默,孟南柯见状更为疑惑不解,有些迟疑的道,“小苏,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走前不是去了北魏?是在北魏遇见了什么?”
嬴纵见沈苏姀如此只觉心疼,他心中和沈苏姀想的差不离,然而这件事最受伤的是沈苏姀,若是沈苏姀不想说,他便可以一直不问,眸光微暗,他只将沈苏姀搂在了怀中。
“师兄,我四姐姐为何能主动找到你?”
一片沉默之中,沈苏姀忽的提出了一个万分突兀的问题!
苏瑾,那个化身为南煜郡主的苏瑾,那个一定要和昭武帝同归于尽的苏瑾,她可是也来自南煜啊,且她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和沈苏姀与孟南柯的目的相同,若是他们的运气再好一点,若是她和孟南柯的心再狠再坏一点,大秦的皇帝被杀掉,大秦的皇子公主都要惨遭厄运,内乱的大秦,无主的大秦,几乎就是一盘散沙……
若是在这个时候北魏再对大秦发兵,大秦必亡!
沈苏姀对自己将苏瑾也联想顿觉心惊,然而这看似令人难以置信的联想却似乎万分合情合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南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想的本就是对的?!
嬴纵也在片刻皱了眉,苏瑾的疯狂他知道,然而苏瑾眼下去了楼兰,看起来已经退出了整件事,若非沈苏姀这一问,嬴纵就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可被沈苏姀一提起,他脑海之中的一切节点似乎都连了起来,继而,一张要灭秦的网忽然就清晰可见……
“你说苏瑾?我和你说过,是她自己找的我!”
孟南柯话语之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想了想又补充,“当时她派人联络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十分诧异,我孟阀中人经历了两代早已经隐姓埋名,且自从我入了君临便一直隐藏着身份,却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然而她到底是南煜郡主,或许有什么通天的手段也不一定,又因为……又因为彼时想着复仇之事,我便在确定的了她的身份之后应了她!”
嬴纵和嬴华庭还在,孟南柯言语之间颇有几分顾忌,果然,他这话一落,嬴华庭的身子又挺直了几分,和他离得愈发远了,孟南柯苦笑一瞬,只满是疑问的看着沈苏姀想知道沈苏姀这忽如其来的这么多问题都是为了什么……
沈苏姀暂时没有向孟南柯交代一切的打算,怀疑终归是怀疑,哪怕现在线索分明,可她在没确定之前并不想做任何武断的决定,毕竟这个结果关乎着苏阀的仇恨,关乎着她的信仰,关乎着这十多年来的师徒之情,她只是眼底幽光一闪打定了主意要问问苏瑾!
“我只是随便问问,师兄不必想那许多,眼下我们境况堪危,师兄多想想我们如何才能走出去吧,等走出了这里,一切都会明白的。”
沈苏姀在给孟南柯说,亦是在给自己说,孟南柯是个心思灵透的,他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可看沈苏姀似乎还在迷局之中的样子他也并不多问。
沈苏姀说得对,眼下对于他们而言走出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夜里不能再走了,先在前面休息。”
嬴纵出声,孟南柯也点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沙丘,孟南柯断然道,“到那处沙丘之后的背风之地歇着,先用点干粮。”
失了一匹马,幸而嬴华庭和沈苏姀两方都是做好了远途跋涉的准备,身上都不是没有准备的,然而到底没想到会走入大漠,准备的干粮和水又怎么够,一行人到那背风之地下马,待嬴纵和孟南柯看了看那干粮之后果然都皱了眉。
四人都知明日的一切都还未知,因此干粮和水都用的极少,之后便无人再说话,各自寻到一处地儿靠着沙丘养精蓄锐,嬴纵和孟南柯在外围,沈苏姀和嬴华庭在中间,各自身边都放着佩剑佩刀好应付忽然出现什么乱子。
夜色渐深,嬴纵无声无息的将沈苏姀拉到了自己怀中来,沈苏姀未睡着,可因为嬴华庭和孟南柯就在一边觉得如此这样不好,奈何嬴纵手劲儿极大她根本挣不开,沈苏姀有些无奈,苦笑一下缩进了他怀中去,沉默良久忽然低低道一句,“嬴纵,我很害怕……”
嬴纵忽的收紧了臂弯,在她耳边安慰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抱着你。”
沈苏姀鼻头一酸,当即伏在了嬴纵胸前,嬴纵无声无息的抬手轻抚着她的背脊,只等沈苏姀完全的放松下来方才将她紧抱在了怀中,沈苏姀心底的酸楚渐渐平复,如同个婴儿似得蜷缩在嬴纵怀中,夜风拂过沙丘的声音如同鹤唳,沈苏姀心底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长夜无声,漭漭黄沙不知命运多弄人……
沈苏姀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第二日醒来之时便见孟南柯和嬴纵已双双不见了人影,只有两匹马儿乖觉的立在不远处,她身上搭着嬴纵的外袍,嬴华庭身上搭着孟南柯的外袍,嬴华庭紧紧皱着眉,梦里头似乎也不是十分安好,沈苏姀有些心疼,便倾身要将嬴纵的外袍也为她盖上,刚一动,嬴华庭却醒了,沈苏姀对上她迷蒙的睡眼一笑,“连我都觉得受罪,你必定更不好受,觉得还好吗?”
时辰尚早,天边正露出一抹金灿灿的赤红,满目尽是黄沙的环境让嬴华庭的心情好不起来,然而对上沈苏姀的笑容,她心底却不知怎么就燃起了一把火,一手撑地直起身子,目光一低却看到了身上的袍子,她面色一变,将那袍子拿下来放在了一旁。
嬴华庭转过头来便对上了沈苏姀带着笑意的眸,她梗了梗脖子不自在道,“孟先生身上的鹣鲽引未解,你无需这样看我,我已不是那时候的嬴华庭了。”
沈苏姀便正了面色不再多言,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嬴华庭便换了话题,“你们当年在西境也要常常睡在外头吗?”
野外行军,随便找个地头睡觉是常有的事。
沈苏姀便点头一笑,目光四顾一瞬道,“那时候多数睡在雪地里。”
嬴华庭顿时心疼无比,“你一个女子怎能……”
沈苏姀不以为意,“哪有什么能不能的,你觉得不可能做到可到了那一步你会发现你能做的有很多,譬如现在,华庭,我们是一定能走出去的。”
嬴华庭牵了牵唇,心底舒坦许多。
正说话间,嬴纵和孟南柯从沙丘之后走了出来,沈苏姀便拿着嬴纵的袍子迎了过去,心知他们是去探路便问,“如何?可能知道怎么走出去?”
沈苏姀为嬴纵更衣,嬴纵便低笑一下排开手受了,却道,“能知道方向。”
沈苏姀唇角一弯,“能知道方向便好!”
嬴纵提沈苏姀理了理肩头的乱发,拉着她去分今早的食物。
这边厢嬴华庭和孟南柯对着二人之间的亲近熟视无睹,一个冷着脸将袍子扔了过来,一个从容淡泊的接下,而后便沉默无言的用食物,随后,四人再不耽误翻身上马!
“马儿最多也只能坚持两天,我们得快些!”
嬴纵这般一言,众人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孟南柯看着东南方道,“只要一切顺利,后日便可到昆仑脚下……”
话意虽好,可没有人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因为接下来他们便看到了那“死亡沙漠”传言的由来,漭漭黄沙之间,一堆一堆的白骨一半掩埋在黄沙之下一半裸露在外,有的时间太久已经变了颜色被风化的看不出形状,有的新的还能看出出自人体哪个部位,人骨,马骨,间或还有些辨不出什么动物的骨头,没多走一步,仿佛就能看到一抹亡魂。
“你们看那里……”
又走了一段,嬴华庭忽然指着左前方一处喊了一声!
四人齐齐转头看过去,赫然看到了一个依靠在沙丘凹陷处似乎正在休息的男子,那人着一身褐色的布袍,头上戴着的斗笠遮着脸,身边放着一把剑,另还有水壶酒壶布包裹几样,嬴华庭眼底露出兴奋的光芒,走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了活人了!
“这人看样子是来寻宝的,我们是否问问他如何走?”
嬴华庭语声兴奋,沈苏姀看了嬴华庭一眼有些不忍的道,“那人……已经死了。”
嬴华庭眼底的亮光陡然一散,她仔细瞧了瞧,却还是有些不死心,道一句,“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拿”便跳下了马背,孟南柯见状当即打马跟上,便见嬴华庭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走到那人身边剑鞘一扬将那人的斗笠揭了开!
“别看——”
孟南柯从后面跟上来轻喝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绝对是嬴华庭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张脸,看着那张干黑骷髅眼睛变作两个黑洞的脸,嬴华庭知道这人必定是被活活渴死的,因为他根本不是个人,他是一具干尸……
嬴华庭牙关紧咬,下一刻却见两只虫子从那干尸的眼洞之内钻了出来,喉头泛起一阵恶心,她立刻转过身去干呕了起来,孟南柯在旁仍是容色淡淡的,间或再为她拍了拍背脊,嬴华庭觉得恶心又有些赫然,抬眸看了一眼孟南柯却见他眼底的笑意有些戏谑,嬴华庭没吐出什么来,当即瞪了他一眼直起身子朝那马儿走去。
这个小插曲让嬴华庭完全打消了在这里见到活人的希望,在看到有“人”出现的时候她立刻恶心的转过了头去,一路向东南走,随着日头的升高地表温度越来越热,四人的面色已有些发红嘴唇亦是干